第七章
在前往波蘭的三萬多呎高空的飛機客艙里,恭雪珊正沉沉入睡,皓腕斜托着腮,長發散貼着頰,好為這趟的波蘭之行養精蓄銳。
須臾,纖眉驟擰,她不甚安穩的動着身體,試圖調整一個舒適的角度,驀然,她睜開眼睛,緊繃的身子從放平的座位上正坐起身,雙眼透着焦急。
她抹去散貼在臉上的發,目光有些迷濛的看着一片靜謐的機艙,腦中閃過些許清醒,不自覺的低低的喚着一個名字,「春曉……」
是冷春曉,剛剛出現她夢中的人是消失多年的冷春曉,她沒想到自己竟會在前往波蘭的班機上,再度夢見了許久不見的他。
場景是他們分手的那天……
入夜的南台灣,逐漸接近的颱風帶來大雨,冷春曉帶着她準備連夜北上投靠姑姑,在前往車站的途中恭雪珊發現脖子上的雁柱不見了,兩人遂又回頭尋找。
末料這一回頭,雁柱是找着了,但碰上了那幫討債的兄弟。
恭雪珊永遠記得那一刻的驚恐,好像生命的轉折就在腳步下成形,跨錯,萬步皆錯,是以他們兩人想也沒想的狂奔,幾次發生驚險的打鬥,她屢屢險成禁臠,是冷春曉拚命將她拉離危險,命令她不許回頭的往前跑。
他說,他要她確保自己安全的趕上最後一班火車,他說他們要錯開北上的車次,他說他會晚一點和她會合,他說他們一定可以在台北相聚的,他說……
當下,她聽從他的話,不讓自己成為阻礙,咬牙盡全力的奔跑,夜色墨黑雨勢漸大,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跳上火車,然而她卻在那回眸一瞥之際,天邊打下一道雷,讓她看見一抹染血的身影帶着祝福的微笑虛弱的倒卧在遠遠的軌道上不起。
「春曉、春曉--」她哭着大喊,衝出車廂想要跳下火車,然而火車已載着她遠離了。
大雨弄糊了冷春曉姑姑家的地址,她索性日日傻傻的在車站等待他來會合,然而他始終沒有出現,沒有……他說的話,一切都成絕響……
恭雪珊虛弱的請求空姐給她一杯熱水,往事讓她心情沉重,低頭默默的啜飲着,直到飛機降落波蘭的國土,她都沒有再睡去。
她試圖想着這一次的工作,不讓痛苦的回憶佔據她太多思緒,因為她沒有放棄希望,始終堅定的相信他總有一天一定會出現,反覆幾次深呼吸后,她再次展露有精神的笑容,讓回憶終止。
話說這次波蘭之行,行前又是一頓折騰,周如宜原先安排的旅遊攝影師竟然臨時出包說不玩了,當場嚇得恭雪珊在台北雞飛狗跳,幾番奔走,終於找到一個拍攝風格前衛特出的攝影師,原以為事情就這樣定了,偏偏,那攝影師臨行前竟然說他回不來,因為瀕臨死在法國女人的雙腿里。
哇哩咧,她接到電話差點永遠倒地不起,就說搞藝術的男人不能信任,不甘心屢次被放鳥的她開始日日夜夜的打越洋電話騷擾那快要死在女人腿間的攝影師,非逼他找個人頂替才放他罷休。
天可憐見,總算在登機前,敲定了一位旅居波蘭的華人旅遊攝影師,衰神附身的命運暫時畫上句點。
然而命運的衰神真的只是暫時休息,因為恭雪珊在抵達波蘭后,航空公司用莫可奈何的態度向她表示,她的行李遺失了。
「什麼--遺失了!」她趴在櫃枱前用英文咆哮,「你給我講清楚,為什麼行李會遺失?裏面可不只是一般衣物啊!有我的筆記型計算機、旅遊採訪數據、隨身家當……你把我行李搞丟,我要怎麼活下去?這裏是波蘭不是台灣啊!況且我是來工作的。」她橫眉豎眼的,再也顧下了優雅形象。
不讓對方因為她的瘦小而藐視她的存在,她卯足全力的抗議叫嚷,非要航空公司把她的行李挖出來不可,只是對方竟然英文說不過她,轉而用波蘭語來對付她,這讓一句波蘭語都不懂的她更加氣憤,索性罷住整個櫃枱,不停的抗議再抗議。
這廂,遭到成諾奸計陷害的冷日堯心不甘情不願的到機場接機,手拿愚蠢的接人看牌枯等許久,明明牆上告示牌顯示班機已經抵達多時,機場大廳里入境旅客也都走了差不多了,偏偏他始終沒有等到任何一個疑似來自台灣的女人。
他實在不明白,既然那位旅遊撰文作家是身經百戰的獨立旅人,為什麼還要他做牛做馬的當個廉價地陪,又是接機又是食宿交通安排,還得當翻譯,他冷日堯到底是招誰惹誰?
抱怨的當下,耐心嚴重缺乏的他再度打電話到雜誌社去確認班機,一聽之下狠狠翻個白眼,「沒錯啊!就是這班飛機啊,人呢?媽的--」
冷日堯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等人,而這個想要住進他房子的傢伙竟然敢讓他在機場傻傻的等,當下,他決定到航空公司櫃枱去詢問確認,最好這個台灣笨女人有搭上飛機,要不然他一定會用堅定的口吻告訴她,不用來了!
還沒靠近,遠遠的,他就聽見長串的抗議聲,他皺起眉,很難想像世上有如此刁蠻潑辣的女子,聽那嗓門,真是標準的潑婦!
然而隨着距離的拉近,他清楚的看見所有的咒罵聲皆是來自於航空公司櫃枱前的那位女子,腦子頓時警鈴大作,心陡然一沉的發出悶語,「Shit!不會就是她吧?」心足足沉到馬里亞納海溝去。
如鷹般銳利的雙眸掃視四周多如繁星的側目,冷日堯感覺兩鬢劇烈發疼,暗自打算着,萬一待會確認他等的人真不幸是這女子,他一定要在最快的速度下硬着頭皮上前,把這丟臉的傢伙打包帶走!
堅定立場后,他的腳步很視死如歸的接近,而僅僅是短暫瞥向她手中的護照,他已經確定她就是他要接機的人--恭雪珊。
就當恭雪珊跟櫃枱人員一來一往的爭執時,一記醇厚的嗓音凌空而下,以着流利的波蘭語代替她和眼前的波蘭老男人交涉,登時,她傻呼呼的抬頭看着眼前的東方男子,像對待天神似的用崇敬的眼神膜拜他。
天啊!他好高,鼻子挺得有如雕鑿完美的藝術品,那側麵線條看起來煞是英挺俊偉,別說她的艷遇就要從機場櫃枱開始,那她定會高興萬分……
兀自陶醉的當下,忽地,東方男人轉身對她說:「行李確定是遺失了,不過他願意代為尋找查詢,倘若真找不回來,航空公司會全數賠償,如何?」
別過臉的瞬間,眼前的這張臉孔叫恭雪珊的呼吸全然終止,方才的潑辣全都消弭無蹤,她吶吶的看着他,老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他,這個男人是……是冷春曉!
「如何?」冷日堯有些不耐煩的再次詢問。
「喔、喔,好……都好。」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內心澎湃得幾乎無法控制。
忽略她的蠢樣,他逕自用波蘭語與對方交涉完畢,再睞向她一眼,「走了,恭雪珊小姐,如果行李找到了,航空公司會馬上送到我家。」
聽他喚着自己的名字,她眼眶頓時熱了起來,不消須臾,一陣氤氳模糊了視線。
真的是冷春曉,他終於出現了,沒想到多年不見,原本英文坑坑巴巴的他,現在連波蘭語都說得如此流利。
不見她跟上,冷日堯一回頭就看見她還呆在原地,索性板著臉孔冷聲說:「小姐,如果妳是來自台灣海默旅遊雜誌社的恭雪珊小姐,可不可以麻煩妳不要繼續呈現放空的痴獃樣好嗎?我是要與妳搭檔工作的旅遊攝影師,現在可以走了嗎?」他的口氣非常不耐煩。
忽地,啪答一滴熱淚落下,恭雪珊激動萬分的衝上前,緊緊的抱住眼前的人,「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冷日堯冷冷拉開緊箍着他身軀的女子,「我也等很久。」久到足夠他安穩的吃完一頓飯。
早知道她還有閑工夫在機場櫃枱跟人家叫囂,他寧可回家睡覺,也不要這麼丟臉。
「春曉,當年我不是不想去你姑姑家找你,而是大雨把地址弄糊了,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要生氣!」說著說著,哽咽的她情緒激動得幾乎要嚎啕大哭。
丈二金剛摸不着頭緒的冷日堯眉梢猛的挑高,「等等,妳叫我什麼?」
「春曉,冷春曉啊!」她噙淚傻氣的笑,直當他是捉弄她來着的,還頑皮的打了他一拳,隨即把臉埋進他懷裏,她是那麼想念他身上的氣味,「我的春曉……」
她哭啥?該哭的人是他吧!帶了個丟臉的野丫頭。可是,她的眼淚競讓他興起一閃而逝的憐憫,不過僅僅是一秒。
他臉色大變,怒不可遏的瞪着恣意在他身前磨蹭的她,須臾,他伸出手一把將她從身上揪扯開來,用低啞的聲音一臉嫌惡的說:「恭小姐,請不要對我性騷擾,我叫冷日堯,不是冷春曉。」
「不,你是春曉啊,我知道的,你別鬧我了。」恭雪珊堅持的說,雙手緊緊的挽着他的胳膊。
瞪着她的舉動,冷日堯眉心糾結的想要發火,若不是念及她是女孩子,他真會一拳揮過去。他捺住火氣,再次將她的手自身上剝離,「我是冷,日、堯,妳說的春曉是誰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是他,所以請妳別再對我動手動腳了,我不能忍受女性對我性騷擾。」
說完,他昂首闊步的走在前頭,十足的陌生疏離。
「騙人,你如果不是春曉,你怎麼知道我就是恭雪珊?」她拉住他的衣袖問。
他莫可奈何的睨她一眼,「小姐,妳的尊姓大名是國家機密嗎?還是妳的名字裏藏有什麼跟達文西密碼同樣神奇的意涵?我告訴妳,我已經事先收到妳的大名跟班機數據的傳真,所以,我會知道妳叫恭雪珊妳一點都不需要感到意外,好嗎?」
「但是你一眼就在櫃枱找到我了,如果你不曾見過我,怎麼知道我就是你要接機的人?」
「第一,因為妳一看就是從台灣來的--台客,第二,當時妳手上的護照大剌剌的攤開,上頭妳的大名我眼睛沒瞎還看得清楚,第三,妳那麼聒噪刁蠻,罵人的聲音高亢到幾乎破表,我想要不找到妳很難吧?」冷日堯朝她投去輕蔑的眼神,隨即毫下猶豫的一掌撥開她試圖靠近的手。
恭雪珊看着自己落單、冰涼的手,久久不敢相信。
騙人!他明明就是春曉,為什麼要否認?而且他剛剛說她什麼,哼,性騷擾?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先對誰性騷擾呢!他別以為改個名字就可以對她吃干抹凈的不負責任,門兒都沒有!
他們分開夠久了,她的等待也夠久了,好不容易見面,她怎麼可能讓他隨隨便便的就唬弄過去,說什麼他也得對她失去的童真跟青春負責。
恭雪珊為自己打了一記強心針,隨即跟上前去,揪着他的胳膊,緊緊的,不管他怎麼把她甩開,她就是不氣餒的重新攀勾着,這一次她不會再讓他從她身邊離開的。
從機場到冷日堯位於華沙市區住家的路上,恭雪珊不只一次的叫他冷春曉,而他也不只一次的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她的固執跟堅持回異於常人,兩人之間始終像雞同鴨講似的找不到一點交集,甚至屢屢嗅得到濃郁的煙硝味。
「冷春曉,我沒想到你真的來波蘭了,你住的地方看起來好漂亮。」她陶醉的看着眼前充滿藝術氣息的建築物,瞇起眼睛淺淺的笑着。
熄了火,下了車,冷日堯實在是忍無可忍,驟然回過頭的瞪着她,「恭雪珊小姐,我再次鄭重的告訴妳,我叫冷日堯,不是冷春曉,既然妳要在我的房子住上一陣子,而我們還得一同工作,可不可以請妳務必牢記我的名字是冷日堯?」
話落,陰沉着一張臉,他快步的跨上矮階,煩躁的在口袋中掏找出鑰匙。
忽地,她看見他結在鑰匙圈上當作吊飾的水晶雁柱,眼睛一亮,馬上探長手搶了過來,用一種懷念的目光仔仔細細的看着。
「恭大小姐,現在又怎麼了?妳是不是不想進屋?」他壓眉低吼。
「這粉晶雁柱是你的?」
「廢話,難不成是妳的?」他試圖搶過鑰匙。
誰知她竟把手背到身後去,堅決的問:「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冷春曉?」
冷日堯瀕臨崩潰的大嚷,「不是、不是,我絕對不是妳口中的冷春曉,我是冷日堯,這個回答妳滿意了嗎?聽清楚了嗎?」聲音宛若雷鳴。
她真是個不理智的瘋婆子,一想到未來得跟她一同工作、同住一個屋檐下,他的暴躁頓時沸沸揚揚的急欲發作,看來,有了恭雪珊這個前車之鑒,未來他只會更加討厭有人入侵他的世界。
恭雪珊低頭沉吟,既然他不是春曉,可他又擁有這隻水晶雁柱,難不成……他是小偷?再抬起幽遠的眼眸時,敵意瞬間染上雙眼。
「你是小偷!」
「妳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水晶雁柱不是你的,這是春曉母親的遺物,既然你不是春曉,你怎麼可能擁有這樣東西?」
「說不定是那個冷春曉自己把它變賣了,而我不過是輾轉用金錢取得罷了,這種買賣交易在自由經濟市場裏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
「不可能。」她斷然否認,「春曉把這東西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他絕不可能變賣它的,既然你不承認你是小偷,那麼就承認你自己的真實身份吧!不要再騙我了。」她有些受傷的說。
她始終以為他們再見到面時會是感人肺腑的,然而老天卻讓他們的重逢變成懷疑、否認,既然他並不期待見到她,她寧可他們依然天各一方的等待着。
「我沒什麼好承認的。」
他的冥頑不靈狠狠的刺激了恭雪珊的戰鬥力,她強硬的道:「怎麼會沒有,你大可承認你就是冷春曉,承認你的父親是東港大名鼎鼎的鮪魚大王,在那裏,人人都稱你是東港小霸王,還有,你在學校……」她細說著一切與冷春曉有關的事情。
瞥去一眼,冷日堯不由得發出一陣陰冷的訕笑。
連東港鮪魚大王都搬出來了,呵,她會不會越說越離譜了點,難道台灣女孩為了搭訕可以如此說謊不打草稿嗎?
有種她就說他是龍王三太子算了,什麼鮪魚大王的兒子,他爸根本成天只想玩女人!很顯然她事前調查工作做得不詳盡,竟然不知道他冷日堯素來厭惡吃魚,尤其是鮪魚。
忍不住按了按兩鬢,感覺自己的耐性已經告罄,他一把搶過恭雪珊手中的鑰匙,「鮪魚大王的兒子或許真有其人,但是絕對不是我,因為我這輩子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魚,尤其是鮪魚,看來妳的搭訕術顯然鄉土得很不入流,回台灣好好修練幾年再來吧!」將她格在一臂之遠后他迅速打開門入內,轉身說:「我不想繼續跟妳爭辯這些荒唐又可笑的事情,等妳決定收拾起妳的瘋狂,我自會讓妳進屋。」
走入屋內,冷日堯鎖上門,將這瘋婦阻擋在門外,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打電話臭罵那個該死的成諾。
面前的大門砰的關上,他上了鎖,恭雪珊又氣又惱的拍打着大門,「開門,冷春曉,你這混蛋,你不能在我行李都弄丟了之後,還這樣殘忍的對我……冷、春、曉--」她使勁喝奶的氣力,把門板拍打得震天價響,儘管引起鄰居的窺探,她仍沒有停手,依然歇斯底里的吶喊。
足足有一個小時,終於,屋裏渴望寧靜的人受不了,冷日堯驀然打開門,一把將她扯進屋去,高大的身軀將她圍困在門上,一手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整個人提高些許。
「啊……不要啊,不要這樣對她,她將來會是你最心愛的人啊,千萬不要傷害她呀!」屋子裏出現了一個微渺的聲音,驚慌的想要阻止發怒的冷日堯,「別生氣,生氣是破壞愛情的殺手,難道你不懂嗎?傻男人!雷米爾就不會這樣對我,他總是溫柔多情……」說起雷米爾,荷米絲的心思又飄遠了。
冷日堯帶着恐嚇的口吻對着快令他抓狂的女人說:「恭雪珊,妳如果想要安然的完成妳的工作,然後平安的回到台灣,我奉勸妳最好現在就閉上妳的嘴巴,不要逼我想什麼殘忍的手段來毀了妳的聲帶,換取我原來的寧靜。」
恭雪珊無助的試圖蹬蹬腳,騰空的感覺讓她不安,小巧的巴掌臉上有着恐懼與不甘心妥協的極端情緒在交替着。
「聽到沒有?!」他沉聲一喝。
許久,她吶吶的聲音應着,「聽、聽到了……」
怒氣稍稍平緩,「妳的房間在這棟房子的右手邊,如果可以,我希望暫時都不要見到妳,麻煩妳馬上回房好好去休息。」說完,他撇下她,踩着煩躁的步伐走進書房,砰的一聲巨響,把今天一切的荒謬都隔絕在外。
蹣跚的走了幾步路,恭雪珊久久不能回過神,呆站在客廳的正中央,看着冷春曉的臉孔只剩陌生,她好失望……一股氣弱,她任自己跌坐在沙發上。
客廳矮柜上,放着昨天晚上剛被從書房挪移出來的留聲機,荷米絲正站在雕花喇叭里,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嗨,珊珊小姐,妳終於來了,自從上一次在尼泊爾錯過彼此後,我已經等了妳好久好久呢!」她飛到沙發前的茶几,用歡迎卻又憐惜的眼光瞅着發愣的恭雪珊。
恭雪珊兀自的嘆了一口氣,又沉又重,彷佛想把胸臆里的失落一次吐盡似的。
「我知道妳的無奈,也了解妳的感受,提起精神來吧,妳才第一天到波蘭,未來妳還有好多天得在這兒住下,堅持妳的堅持,其它的,荷米絲我一定會努力幫忙妳的,現在,聽他的話,回房去好好睡一覺吧!我會讓他收斂他的脾氣的,決計不再讓妳這麼的驚駭。」
荷米絲朝着恭雪珊的面容吹了一口氣,恭雪珊整個人彷佛被催眠了似的,一步步的走向她的房間,一躺上床,馬上陷入平靜祥和的夢鄉,那裏有她與冷春曉最快樂的記憶。
安撫好恭雪珊,荷米絲忍下住嘆了口氣,口中念了一句咒語,隨即飛往冷日堯的書房,直接穿透門,來到他面前。
冷日堯陷入沉思,滿腦子都是恭雪珊。打從在機場開始,她從沒有懷疑過他不是冷春曉,尤其是打照面第一眼那又驚又喜的怔然模樣,彷佛他們已經分開了許久,是那麼令人期待的久別重逢。但,她口中的冷春曉是誰?是愛人或者親人?
下一秒,他俊美無儔的臉寫滿了頹喪,雖然他的耐心一向不夠多,但還不至於對一個女人動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憤怒,滿腔的煩躁像是無從宣洩似的,尤其當她一直喊着冷春曉的名字時,他就覺得生氣,他是日堯,不是春曉。
單手支頤,他凝神看着鑰匙圈上充滿弔詭神秘的水晶雁柱,腦中一直回想着方才恭雪珊的話,還有她信誓旦旦的模樣--
這水晶雁柱不是你的,這是春曉母親的遺物,既然你不是春曉,你怎麼可能擁有這東西?
春曉把這東西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他絕不可能變賣它的,既然你不承認你是小偷,那麼就承認你自己的真實身份吧!不要再騙我了。
真巧,他姓冷,恭雪珊口中的春曉也姓冷,她說水晶雁柱是冷春曉的,偏巧這玩意兒現在是在他身上,也難怪她一口咬定他是冷春曉,況且,他的容貌或許真和冷春曉一模一樣呢!
不對,或許這雁柱的巧合只是她順口捏造的,不可能一件物品的前後兩個主人都讓她給碰上了,一定是她騙他的。
隨即冷日堯又對自己的念頭感到可笑,哼,容貌相似?荒唐,難不成他活到這把年紀才發現自己有雙胞胎兄弟不成?嘴巴雖嗤笑着,然而他還是忍不住對冷春曉這個人感到無比的好奇。
他面前的荷米絲不禁搖搖頭,「哎呀,你就是這牛脾氣,以前倔,現在也倔,她千里迢迢的來,你卻在第一天就給她這麼強烈的失落,看來,我不多幫忙一點,你們兩個真不知道還得多耗個幾年才能兜上。」
她攏攏褐色的長發,雙腳與肩同寬的站立着,雙手伸向天際,「媽嘎拉哩,耶喔哈拉嘎哩,溫妮喔薩嘎拉哩,哇嘎哩……」
在荷米絲透明的靈體前,凝聚着一顆安定又鮮活的紅心,她眼睛一亮,紅心倏的打入冷日堯的左胸,他似是感覺異狀的摸上胸口,她見狀笑了,「沒事、沒事,我只是讓你更有耐心點,你也去睡一覺吧,待會醒來,你的耐心就會發揮應有的效用。」
冷日堯像是被催眠般,擱下手中的水晶雁柱,轉而往他自己的房間走去,高大的身軀一倒,一樣迅速進入夢鄉。
屋子裏不再殺氣騰騰,一片的寧靜,荷米絲高興得騰空轉圈,褐色的髮絲隨風飄揚,還有她那身希臘白色長袍,衣袂飄飄,紫羅蘭色的眼眸有着對愛情的虔誠,就是因為這份虔誠,她甘心幫助世上男女譜出圓滿的愛情,至於她和雷米爾,她只有放在、心裏懷念,懷念……
一個旋身,她化成煙縷消失,來到恭雪珊的床頭,她優雅斜坐,手一揚,撫平了恭雪珊眉間的糾結。
「記憶是奇妙的東西,存在的時候讓愛情男女時時擁有緬懷愛情的能力,但若失億了,卻也讓人體驗沒有過去的茫然與重生,就像我想要記住雷米爾的好,可是死又為雷米爾的好而哭泣,記不住了,一方面是解脫,一方面也是失去,咳,說來況去,不是記憶的錯,而是愛情真的是傷人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