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七天前,陸放辰的世界徹底毀滅,自從陸放辰得知他的未婚妻與好友行通姦之實時,陸放辰變成一個易怒的暴君。

短短的七天,他已趕走十位特別看護,而她,馮季蘋是那第十一位。

打從當年她進入聖心醫院,院長領着這位年輕的負責人巡視醫院的那一剎那,她便被陸放辰眉宇間的氣魄給懾服,心中的小鹿便這樣給它亂撞起來。

她瞧着他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女友,瞧着他最後跟程竹音訂了婚,她也曾怨過自己為什麼沒找個機會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但想想,表白了又如何呢?

“麻雀變鳳凰”的戲碼只會出現在電影上,在平實的生活里,她不該做不切實際的夢。

因為看清事實,所以她循着自己該走的路,踏實的過生活,至於陸放辰……那個年紀輕輕的總裁,她只敢將他放在心裏最深處,在夜深無人時再從夢裏憶起他的好。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默默的守着這份暗戀,不會與人分享;可她怎麼也料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程竹音背叛了陸放辰,陸放辰則出了意外,而她,現在站在陸宅的大門前忐忑不安。

她不以為自己會是特別幸運的一個,能破例讓陸放辰對她和顏悅色、不故意挑剔。

她知道她終究會是那第十一個被他趕出陸宅大門的特別看護,可是,她還是來了,這是她唯一能跟他單獨相處的機會,哪怕是只有半天,她也心甘情願,從此心中了無遺憾。

而今,她就站在陸家大宅前,可她伸出去的手卻停在半空中,沒有勇氣按下門鈴。

她告訴自己:逃了,就是弱者!逃了,日後便沒有機會再接近他。所以她要勇敢,再怎麼樣也得見陸放辰一面。

深深吸一口氣,馮季蘋眼一閉、手一按,寂靜的大宅內響起刺耳的門鈴聲。

沒人在、沒人在,最好陸家的人全都出去了,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打道回府,然後再告訴自己,她不是沒勇氣,實在是時不我予,讓這大好的機會就這麼從她的小指縫間溜走。

但,她向來就不討老天爺的喜歡,每兩個月一次的統一發票對獎能中個兩百塊,她都會開心得像中了兩百萬一樣去買三牲四果酬神,所以這回,想不到老天爺還真眷顧她,就在她的祈禱還沒結束時,便有人開了門。

是一個灰白頭髮的婦人,面容是慈祥的,可神情卻是焦慮的。

哦噢,大事不妙了,陸放辰在裏頭發飆是嗎?

“是馮小姐嗎?”

馮季蘋怕事的點點頭。

“快隨我來,少爺等你好久了。”

那位近半百的婦人急急的提起她簡單的行李,神色匆匆的將她帶到宅子的最里側,害她連想反悔逃走的機會都沒有,只得快步跟上那婦人的腳步。

“少爺就在裏頭等你,你快進去吧。”

婦人幫她敲了門,裏頭傳來沉重帶着微怒的嗓音:“進來。”

她打開門,走了進去。

背後的門砰的一聲,讓人給隨手關上。屋裏,又恢復成剛剛的漆黑與寂靜;她像陷入地獄裏,四周伸手不見五指。

現在是大白天呵,可陸放辰卻將自己關在密閉的屋子裏,窗子沒打開,就連窗帘都是拉上緊閉的,屋內的空氣變得混濁,這有礙於他的健康呀!

她想對他說,可是在他凌厲的注視下,她卻始終提不起勇氣,因為在這一片漆黑里,漸漸習慣黑暗的她已能漸漸感受到陸放辰目光的不友善。

他在打量她。在勘查她合不合格!

下意識的,她挺挺腰杆子,告訴自己不能退縮、不能害怕;騙倒了他,那她就能在他的身邊當“曼秀雷敦”。

突然間,陸放辰開口了:“為什麼遲到?”

該不該說謊?

說迷路了?

還是說她搭的公車半路拋錨,害得她搭“十一號公車”一路“爬”上他陽明山上的家!?

不好、不好,看他的眼神這麼銳利,他一定不會相信這麼愚蠢的謊言。

靈活的眼眸轉了一圈又一圈,吞吞口水,她決定實話實說:“因為……害怕。”

在靜默中,她等待他的咆哮。

但,他沒有,沒有矣!

他連最基本的“為什麼害怕”都沒問,像是他之所以問她為何會遲到只因為他必須問;至於答案,他並不是那麼真切的想知道。

他的陰沉頓時讓她覺得無助,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合他意。

真後悔剛剛進門時,因為太過於害怕以至於沒有乘機好好的看他一眼,就這樣毫無收穫的回去,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陸放辰拉了下床邊的鈴,只見剛剛的那一位婦人敲門走了進來。

“少爺?”

“帶馮小姐去客房。”他冷凝的口吻有着絕對的威嚴。

她被錄用了嗎?

這麼輕易?輕易得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馮季蘋隨着那位婦人退出去,臨出去前,趁着透進的一絲晨光看他的臉。

那是陰鷙沒有表情的面容,跟以前她看過的他完全不同。

倉皇的,她飛快的合上門,將那張冷絕的面容關在門內,不讓他的陰沉透進她的愛慕里。

她原本喜歡的那個人合該有着陽光一般的笑容,絕非像現在這般冷絕。

心中原來那幅白馬王子畫像開始碎裂,一片片的從她心中剝落。

***

為了方便她照顧他,她的房間就在陸放辰的隔壁,僅有一牆之隔。他的行動,她聽得見,可他的想法,她卻無法窺知。

稍早領她進來的劉嫂是從小帶大陸放辰的保母,現在則打理陸放辰的一切生活起居。

馮季蘋發現她太高估自己。

陸放辰根本就還沒決定要錄用她,因為她帶來的行李仍被擱置在牆角,像是隨時可以拎了走人一般。

馮季蘋拉開窗帘,打開窗戶,讓陽光透進來,替這間充滿晦暗的屋子帶來一點點的暖意。

她伸了個懶腰,自動自發的將自個兒的衣物擺進衣櫥里;她打定主意,除非陸放辰開口要她走,不然,不管他如何暴怒,她都會隱忍下來。

輕輕的,她嘴裏哼着成龍的歌曲“向著陽光走”,告訴自己生命再怎麼艱礙難行,她能靠的唯有自己,所以她絕不向困境低頭。

她哼的歌曲透過窗戶傳到了隔壁。

陸放辰的濃眉蹙了起來。

那個該死的小護士!

誰許她在這間屋子唱歌的?

誰准她為這間屋子帶來陽光的?

陸放辰拿起掛在牆上的話筒,按了分機號碼。

***

馮季蘋房裏的分機響了起來,打斷她的歌聲。

“喂?”能接近陸放辰讓她心情分外愉快,就連接個電話,她的聲音都透着喜悅。

那人不理會她的好心情,低沉的嗓音帶着薄怒:“馮小姐,請你馬上過來我房裏。”

是陸放辰!

曾幾何時,她又惹到他了?

吐吐小巧的舌尖,她放下手邊的衣物,帶着忐忑不安的心,往隔壁的房間走去。

門是微啟的,輕敲兩聲,沒人回應她,她大膽的推門而入。

一進來陸放辰的領域總讓馮季蘋精神緊繃,無法放鬆心情。

這裏的空氣實在是太糟了。

她不安的眼神掃射房裏一圈。

陸放辰不在房裏耶!

可他剛剛不是要她儘快過來嗎?

小心翼翼的她又向前一大步,定眼看着這二十幾坪大的空間。

書櫃佔滿這間屋子的兩面牆,看來,在陸放辰還沒出意外之前,這應是他的書房,現在卻因為他的行動不便而臨時被更改成他的寢居室。

天生愛好自在、愛陽光的她受不了這間屋子的陰暗,她自作主張的往窗子旁移過去。

拉開窗帘、打開窗戶,她嘴角漾着笑,正打算趁着那個暴君不在時,深吸一口新鮮空氣之際,身後卻驀然傳來冰冷的一聲:“馮小姐不嫌自己逾越了自個兒的身份嗎?”

她驚跳、回眸,對上的是他眸中的冷鷙。

他人雖坐在輪椅上,可氣勢卻依舊硬生生的強壓過她。

先天的優越環境造就他的王者氣息,他像頭豹,一隻受了傷的豹,將踏入他領域的每個人都當成他的敵人。

噢!他的脾氣真的好糟,看得她好害怕。

“對不起,我只是……”她心慌意亂的指着窗外,“只是覺得外頭的天氣這麼好,你實在不該辜負了這樣的好天氣。”她試着解釋自己並非有意侵犯他,他不該對她的好意懷有戒心。

他不該辜負的事還有很多,不止陽光這一項。

他推着輪椅前進,欺近她的身側,凌厲的眼眸在她身上流轉。

他的眉因她的多事而挑高。“將這一切還原。”他的日子只許陰暗,不見容任何光亮。

他命令的口吻激怒她血液中好戰的因子。

挺挺胸膛,咽了一口唾液,馮季蘋回視他凌厲的眼眸,回絕了他:“不,你需要陽光。”

“我需要什麼不是由你來決定。”低沉的口吻里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是你的特別看護。”她雖懾於他目光的冰冷,但對合情合理的事,她必須據理力爭。

“而我隨時可以辭掉你。”他陸放辰不要一個不懂得什麼叫做“服從”的看護。

馮季蘋又下意識的挺起腰杆子,兩眼清澄地直直望進他霸氣的眼眸里。

原來這就是她暗暗喜歡了一年多的男人,在他的世界裏,他專制、獨裁得幾乎像個暴君;他不許別人與他持相反意見,不見容任何異議的言論。

哦,好傷心,她的白馬王子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這樣的生活真是他想要的,那麼她樂於退出他獨裁的世界裏。

馮季蘋驕傲的仰起尖巧的下顎,甚為倔傲的開口:“我馬上就走。”她拋下這一句,邁出步伐,轉身就離開。

他移動輪椅趕上她。

他坐在輪椅上,抵在門邊,凌厲的眸光閃爍了下。“你很不馴。”

“我只是講道理。”她仰起白凈的臉蛋睨視他。

陸放辰挑高眉,感興趣的正眼打量這個小護士。

她有一張素凈的臉蛋,一雙清澄的眼眸,就連鼻子、嘴巴都很小巧;若真要從如此娟秀的五官里找出不馴兩字,就該屬那兩道如劍如墨般的濃眉了。

她有柔弱的氣質卻有不馴的氣勢,而這模樣像極了他一位故人,一個背叛他的故人。

他的眼眸中帶着難以言喻的痛楚。

“你怎麼了?傷口又疼了,是不是?”他現在的模樣雖討人厭,但她喜歡他,無法眼睜睜的看他痛苦卻是不爭的事實。

她蹲下身子,想看他受傷的腿。

“走開!不要理我。”他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她。

他冷不防的伸手推開馮季蘋。

她踉艙的身子猛然被這一勁道推開,失重的往後跌了過去。

頭,毫無預警的撞上桌角。

她痛呼出聲,伸手往後腦勺一揉,碰着的是濕黏的液體;她手伸到眼前一瞧

是血!

劉嫂循着那一陣嘈雜聲趕了過來。

“怎麼?怎麼會這樣呢?”她知道少爺自那一場意外之後,脾氣是變得很不好,可少爺從來沒傷過人呀。

她趕過去,扶起馮季蘋。“馮小姐,你要不要緊?”

“沒關係,這傷口包紮一下就不礙事的。”

“那我去拿醫藥箱來。”

“不用了,我自兒去。”

她再也沒辦法跟這個喜怒無常的人生活在一起。她要走,她要離開,不讓他的暴怒再施加於她身上。

她像避開瘟疫似的逃離他的身邊。

陸放辰緊緊掄起拳頭,強抑住想拉她回來的衝動。

她只是他的看護,不是竹音,她要走、要留,無關他的事;他不必開口要求她留下,不須開口跟她說“對不起”,因為他陸放辰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

馮季蘋將稍早才掛上的衣服一件件丟回自個兒的行囊里,拎起剛剛才帶來的行李,匆匆從房門走出來。

她要離開,離開那個易怒的暴君。

“馮小姐!”手裏本來抱着救護箱的劉嫂見着馮季蘋拎着行李、亟欲走人的模樣,忙不迭的放下手裏的救護箱,趕前去阻止馮季蘋離開。

“馮小姐,你不能走呀,少爺剛剛是無心的,他不是有意傷你的。”

“就是無心的才可怕。”她不能預料他哪時候脾氣又不好,而她哪個時候身上又會多個傷痕。

這樣壞脾氣的病人她不是沒見過,她只是難以忍受……竟會是他,是她一直愛慕的他。

一年前的陸放辰是多麼的溫文儒雅,他沒有富家子弟的霸氣,待他的下屬就像自個兒的兄弟姊妹一般;而現在呢?

他為了一個程竹音就變成這副德行!

他以為他的落魄、他的暴怒會讓程竹音出軌的事實成為虛幻嗎?

還是以為他仗着心碎的傷痕,別人就該對他的行為舉止多加包容?

不!她偏不!

她為什麼要包容這樣存心讓自已不好過的男人,如果他決定用這種方式來傷害自己、傷害他身邊所有愛他的人,那麼,她馮季蘋拒絕加入這樣的受害者行列。

拎着行李,她昂首闊步的打開門。

砰的一聲,劉嫂又將門給關上。

“馮小姐,你別走,少爺需要你。”劉嫂兩手拉着馮季蘋的行李!死不放行。

“陸先生有的是錢,他隨時都可以再請一個看護。”

“不,不一樣的。”她知道少爺需要的不只是一個看護,而是當頭棒喝。

在少爺受傷的這段日子裏,她看過太多的特別看護;她們每一個都很優秀,都很專業,但她們不夠強悍,不足以救贖少爺亟欲墮落的心。

而馮小姐是特別的,只有她敢拉開少爺的窗帘、打開他的窗戶,讓陽光透進來;只有她敢大聲對他說話,反駁她所看不慣的。

“不,他需要的不是我,不是任何一個看護。”她高揚着嗓音,不怕他聽見。

“他需要的是酒,是可以讓他醉生夢死的酒精,更甚者,他需要的是一把刀,一把足以殺死自己的刀,唯有這樣他才能從程竹音的傷痛里解脫!”

砰的一聲巨響,陸放辰的房門打了開來。

他推動着自己的輪椅出現。

在陸家,在他的地盤上,程竹音這三個字是禁忌,是誰都不許提的禁忌,而這個女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

他的憤怒在他凌厲的雙眸里是如此的顯而易見,馮季蘋不由自在的吞了吞口水。

不怕、不怕,陸放辰是個行動不便的病人,他根本要挾不了人,她實在不用看到他就像羊見着老虎似的嚇得手腳直發抖。

“我,要走了!”她藉著放大聲音來壯大自己的膽量。

雙手緊緊抱着自己的行李,她旋過身子,轉開門把,丟臉的發現自己在面對陸放辰時總是很沒用的只想逃。

“我發誓,你要是沒將剛剛的話收回便一腳踏出這個門,那麼聖心醫院就永遠沒有你立足的餘地。”他將話給撂狠了。

他威脅她,威脅她耶!

極為憤怒的她轉過身來,迎上他凌厲的雙眼,怯怯的,又趕快調開自己的視線。面對他,她的心總會不由自主的狂跳,就算他現在人坐在輪椅上,身高硬是矮了她一大截也無法改變。

“我可以去別家醫院。”這世上又不是只有聖心醫院缺護士,所以他的狠話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啦。

看她低垂着頭,迴避他的目光,很努力的擠出這番不在乎的話之時,陸放辰的眼眸眯成危險的直線,直直的望着這個既勇敢卻又十分膽小的小護士。

很意外的,他先前的怒氣已被她這小小的舉動給平復,而後,他竟然有想笑的慾望。

“你確定你到別家醫院我陸放辰就奈何不了你嗎?”陸氏財團好歹也是跨國企業,在台灣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聖心醫院若一個公文發放到各家醫院去,只怕她一個小護士會被當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試問這樣子她又該怎麼去跟個大財團抗衡?

他的眼底有嘲笑,是在笑她不自量力。

這個陸放辰好可惡!

“我又沒有得罪你,你幹嘛如此逼迫我!”

“你得為你剛剛的不馴負責。”

他的口氣雖是淡然的,但她卻聽得出他口中的要挾。

這個男人變了,他根本就不是她當年一眼即喜歡上的人。

只要他不順心、不如意!他便會利用他的優勢將人給逼絕。

放下手邊的行李,她的雙眼迎向他眼眸中的冷嘲。“你要我怎麼向你陪不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

旋開輪椅,他欺近她。

慢慢的,他開了口:“日子還很長,我總會想出個好法子來的,是不是?馮小姐。”說完,他傲然的回房。

而她卻仍陷在他的話里,走不出那樣的迷惘。

他剛剛說的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日子還很長,他總會想出個好法子來的”!?就在馮季蘋張口結舌之際,劉嫂早已拎着馮季蘋的行李,將她的衣物一件件的掛回衣櫥里。

少爺說“日子還很長”,這就代表他會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來與馮小姐“相處”,看來少爺是接受了馮小姐當他的特別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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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天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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