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鳳彗帝和宇文端妍又爬了許久,爬得膝蓋都磨破了,終於找到那發聲的第三者。
不,更正。他們是找到一個半死人和一個已經死透的傢伙。
那個半死不活的人體格雄壯,四肢卻極短粗。兩隻手掌都結了厚厚的繭。
鳳彗帝一看到他就開始笑,笑得宇文端妍忍不住揚了他後腦一記。
「你幹什麼!被嚇瘋了?」她其實也很怕,地上那具死透的屍體模樣真是難看,胸腹好像被什麼東西炸開了,血糊糊一片,連內臟都流出來。
幸虧地道陰暗,沒把景象映得太清楚,否則她非作好一陣子噩夢不可。
鳳彗帝撫着額頭還在不停地笑。「妍妍,妳仔細觀察這個老矮子的身高,看清楚些自然明白我在笑什麼了。」
宇文端妍狐疑地瞋了他一眼,走近一步,將老矮子的上下左右看了個遍,忽爾,一記靈光閃過。
「這傢伙的身高不正是……」
「地道的高度。」鳳彗帝替她接續未完的話。「根據朕長年與意外為友、伴事故同眠的經驗,地上這要死不活的傢伙,十有八九正是挖地道的人。」
別人說這種話她可能不信,但鳳彗帝……霉運是他的兄弟啊!
宇文端妍低喟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讓這傢伙帶我們出去嘛!但我看他……自己都快自顧不暇,還有辦法給我們指路嗎?」
「這個問題呢,就要從天地運行之道開始講起了。」他一副話說從頭的架勢。
宇文端妍不得不在他的腰眼上很「輕」地撞一下。「說重點。」
「唔!」他狠狠倒吸了口氣。
「我沒用勁。」
但她對他的身體非常了解,很明白打他什麼地方既不會傷害到他,又能讓他痛得夠嗆。
宇文喘聽等池喘完氣,很溫柔地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準備如何支使這個半死的傢伙帶我們出去了吧?」
「妳仔細看,這傢伙的臉都青了,印堂上一股黑氣籠罩,分明是中毒癥狀;這地道我們剛才已經爬過了,確定沒有毒物,我們兩個也都不會用毒,那麼他會中毒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是死掉的人給他下的毒。」
「既然會隨身攜帶毒藥,很有可能也將解藥帶在身上,所以咱們只要搜搜這具屍體,便有機會救活老矮子。」想到就做。宇文端妍伸手往屍體摸去。
這種黏糊糊又濕軟軟的觸感真教人反胃,她好想吐。但為了多爭取些活命的機會,現在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鳳彗帝也伸手幫忙,但不一會兒,他兩人的臉皮都僵了。
他們居然從屍體上搜出十來只藥瓶,哪一個才是解藥啊?
「怎麼辦?」宇文端妍問他。
他想了想,沒轍道:「只好一樣一樣試嘍!」
「萬一搞錯了,不小心餵了他毒藥,豈不害死人?」
「反正死的又不是我們,怕什麼?」
「也有道哩。」
兩個暫時把良心送進娘舅家的人,各自捉了六隻藥瓶就準備將葯灌進地上的老矮子口中。
這種解毒方法根本是草菅人命,幸虧地上的老矮子不是真暈,否則非給毒得魂飛魄散不可。
「慢!」老矮子及時出聲救自己一命。「兩位大人手下留情。」他在中毒的時候已經實時封住自己的奇經八脈,不讓毒素侵襲心脈。後來他又裝死暗算了施毒者,本想搜出解藥,解了毒便要離開地道,誰知道突然冒出鳳彗帝和宇文端妍二人。
他也不曉得這一男一女是何方神聖,只好繼續裝死,希望他們快快離去,別誤了他的小命,誰知來的竟是兩個惡魔,想拿他試藥,只好快快出聲阻止。
「你捨得醒啦?」鳳彗帝調侃他。
老矮子急忙點頭。「飛天蝙蝠的葯每一樣都比砒霜還毒,只要搞錯一滴,我老孫就完蛋大吉了。兩位大人有大量,請給老孫紅色那瓶吧!」
「你姓孫啊?」鳳彗帝也不廢話,直接將解藥給了他。「那名字呢?」
「孫子。」老矮子吶吶地說。
「什麼?」鳳彗帝和宇文端妍同聲驚叫。
「孫子。」老矮子邊服解藥、邊沒好氣地說。
好久,鳳彗帝輕咳一聲。「好,乖孫子。告訴朕,你沒事把朕的寢宮挖得亂七八糟幹什麼?」
「朕?」孫子倉皇的眼突然瞪得好大。「你是——皇上……」
「朕想,在皇宮裏能夠自稱『朕』的,應該沒有第二人。」
「啊啊啊……」孫子突然連聲哀嚎。
本來,皇上也沒什麼了不起,像孫子這樣身懷異能的人通常都不將世俗規範放在眼中,同樣的,國家律法也極難約束到他們。
但蘭陵國這位鳳彗帝不一樣,他幾乎可以稱為異能者的終結剋星。
聽說蘭陵國里若有一百個奇人異士,其中約九十個都在為他賣命,恐怖吧!
孫子只想到未來美好的自由全斷送了。
「孫子,你還沒給朕答案呢,為什麼要挖朕的寢宮?」他好好地窩在床上與親愛的妍妍享受人生至高的歡愉,莫名其妙給震進地道里。現在可是非常地不爽。
孫子長嘆口氣。「老孫從年輕就聽說蘭陵歷任先皇都有一夜馭百女的異能,那是因為皇宮裏藏着一塊稀世異寶回春玉,任何男子只要戴着回春玉與女子交歡,不僅可以百戰不怠,甚至可以采陰補陽、長生不老。老孫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研究皇宮地圖,本來是想進去把寶玉偷走就算,誰知道皇宮戒備森嚴,尋常人根本進不去。老孫功夫又不是很好,唯一在行的就是挖地道,想了又想,決定挖一條從皇城直達寢宮的地道,絕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將回春玉偷走。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挖了十一年,終於挖通了,想不到……唉,功虧一簣。」
「你唉什麼唉?你挖一條地道前後歷經四個皇帝,前三個都沒事,偏偏輪到朕頭上就出事,朕才想唉好不好?」尤其那時候他正在享受人生至樂啊!
宇文端妍只有滿腹的嘆息,孫子花了十一年挖地道,在皇宮地底出出入入,無人知曉。誰知地道一挖通,地震就來了。
更巧的是,鳳彗帝和她當時又都在寢宮裏,寢宮因為地底被挖空,地震一來,迅速崩塌,變成瓦礫一堆,將他二人給埋了進去。
到底他們三人中誰不小心去踩到狗屎,否則怎會衰成這樣?
「孫子,本相可以告訴你,回春玉一事全是民間謠傳,宮裏根本沒有那樣東西。你若不信,回想一下歷任先皇,除去潔身自好者,凡喜愛流連於花叢間、嬪妃超過兩位數的,幾乎沒有活過三十五的。」
「咦?」這下可糗了。孫子居然為了一樣不存在的東西在地下當了十多年的地員。「怎麼可能?我明明……民間很多人都在說,京里第一銀樓聚寶坊更製作了一連串有關回春系列的首飾,說是當年為皇帝琢玉剩下的玉層,玉質雖及不上宮裏那塊精美,效用無匹,但確實對身體有益。你們知道嗎?隨便一枚鑲有回春玉的戒指就可以賣上幾百萬兩,那是天價啊!所以說,回春玉的消息怎麼可能是假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你將朕的寢宮挖垮一事,延期擇日再審。現在最要緊的是,我們該怎麼出去?」鳳彗帝很清楚自己的傷撐不了太久,再不治療,怕左腳真的要鋸斷,就太不划算了。
「就算找到出口,我們也出不去了。」孫子一派泄氣的樣子。「何況,出口早已被毀,只怕……唉!」
「為什麼?」鳳彗帝臉色大變,連地道的開挖者都坦言沒救了,那他們豈非死定啦?
他雖然與宇文端妍立下生死相隨之誓,但如果可能,他還是希望可以健健康康地活着。畢竟,誰曉得死後的日子有沒有現在的快活?
在他還沒享受夠與宇文端妍的魚水之歡前,他一點兒都不想上西天。
這年輕帝王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忠實信仰者了。
宇文端妍嘆口氣,已瞧出端倪。「原因大概是出在地上這具屍體。」
鳳彗帝對着這具屍體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半晌。「這具屍體哪裏特別?難道它會變成殭屍?」
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皇上不認識這個人?」
「朕有必要認識他嗎?」
「我聽說這個人曾經多次行剌皇上,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聽誰說的?」有關逆賊消息,宇文端妍可有興趣了。
孫子一五一十道出原委。原來他早在三天前便將通達寢宮的地道挖好,不過這十餘年來,他天天在皇宮底下挖來挖去,別的嗜好沒有,卻染上偷吃御膳房美食的壞習慣,心想,回春玉一到手,皇宮必定陷入一片警戒,屆時要再來偷東西吃就難了,還不把握最後良機大吃特吃。
一直到地震來了,寢宮塌掉,他才發現大事不妙,急着趕回來保住他的寶貝地道,卻撞見一群人在寢宮附近布下層層埋伏,他們還打算將寢宮周圍更徹底地破壞一番,說什麼以防萬一。
剛開始孫子還聽不懂,後來他終於了解,那些人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就是要永絕鳳彗帝和宇文端妍的生機。
期間,他還聽到有人大罵飛天蝙蝠,累次出手都失敗,白花了大筆金銀,要他將功補過。
當時,孫子一見飛天蝙蝠,整個人都呆了,這傢伙可是殺手界有名的煞星啊!讓他出手,地道非全毀不可,孫子急忙現身保護他的寶貝地道,卻不意被飛天蝙蝠發現,兩人一陣糾纏,而那些人也狠,一捆炸藥將他們全炸進地道里。
幸虧孫子機靈,及時拿飛天蝙蝠當靶子,逃過一劫,可惜飛天蝙蝠臨死反撲,在他身上下了劇毒。
後來的事鳳彗帝和宇文端妍也都曉得了,他就不再多說。
倒是宇文端妍聽完他的話后,有些疑慮。「宮裏的禁衛軍呢?難道沒有人阻擋那些逆賊的行為?」
「當然有啊!東一團、西一隊的,打得亂七八糟。等妳上去看了就知道,整個皇宮像被大炮打過一輪。」孫子道。
如此說來,蘭陵國的內戰二度爆發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回大概只在宮裏打,不像上次,整個國家都卷進去了,搞得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宇文端妍低喟口氣,將視線轉向鳳彗帝。「你再想想,真不記得地上的人?」她期望有些線索可尋。
鳳彗帝卻很坦然地搖頭。「如果他長得有一些像妍妍,或者氣質、動作有幾分妍妍的曼妙風華,朕或許會記得,但這傢伙橫看豎看都是一張死人臉,朕最不耐記這種人了,傷眼。」
那答案令孫子無言以對,良久,他低頭自語。「我終於有些了解那些被你打敗的人為何如此憤憤難平了?」
鳳彗帝有足以逼瘋天下人的詭異個性。
宇文端妍是屢經打擊,培養出一些耐性了,不過她很能理解孫子的心情。「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她一句一嘆。「倘若最後登上王位的是個千古難覓的英雄,那些失敗者心裏大概會好受些。偏偏事與願違,高坐王位的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蠢蛋,也難怪一堆人不服。」但如果這個蠢蛋有一身詭異到不行的運氣呢?她回想一下今朝的落難,說是禍從天降也不為過,可他們至今仍平平安安,康健無事。
他們一開始就決定另尋出路,沒待在原地等救援。這行為看似愚蠢,卻因此錯過刺客的圍剿。後來他們覺得出口可能距離太遠,又改變主意轉回頭,卻意外遇見孫子,這豈非再添生機?
冥冥中似乎有很多事情都是註定好的。
孫子聞她之言,拚命點頭,正想附和兩句,又聽宇文端妍聲音急速降溫,心頭不禁一悚。她語如冰霜。「但是,王位上坐的是傻瓜也好、笨蛋也罷,本相既已宣誓對皇上效命,必然忠心不改,誰敢對皇上不利……哼哼。休怪本相心殘手辣。」官場可不是老實頭待的地方,她如果蠢到只會做事,完全下曉得玩陰謀詭計,她墳頭的草早長得比本人還高了。
鳳彗帝登基近一年,一直順順利利,除了他本人詭異的運氣外,另一個最大要素就是——他有一個無論他干下何等蠢事都有辦法、也肯幫他收拾善後的一等丞相,宇文端妍。
聽到這裏,孫子已經很清楚如何做個識時務的俊傑。
看來傳言不假,鳳彗帝得以登基,有大半原因得歸功於宇文端妍。這個女人恁地厲害,十三、四歲便以才名傳天下,十五歲中舉,蒙先皇欽點為狀元,也算是蘭陵國最年輕的天子門生。
其後入朝廷,提新政獲得先皇讚賞,卻也得罪了無數權貴,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幾度飄搖,也曾遭罷黜,最後卻仍讓她登上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這樣一個恐怖的女人,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得罪她,否則只怕生死兩艱難。
「宇文相爺放心,原先的地道口雖然被叛軍炸塌了,但小人有信心,半天內可以再開一個出入口,安全送兩位出去。」孫子現在變得很乖。
「那就麻煩孫先生了。」她拱手為禮。
兩顆腦袋迅速湊在一起,討論起如何儘快逃出生天的計劃。
場中三人,只有鳳彗帝到現在還搞不太懂他們究竟在籌謀些什麼,但有一點他很明白,宇文端妍剛才那大篇話中,有一大段是在表明她對他的忠誠。
啊!好感動。他整個人像塊牛皮膏藥也似地貼在她身上,東蹭蹭、西摸摸。
宇文端妍因為忙着辦正事,也沒空搭理他,好一會兒,與孫子的討論總算有了結果。
「你夠了沒?」她終於忍不住一腳將鳳彗帝給踢了出去。
在鳳彗帝、宇文端妍、孫子不分男女尊卑,一同努力挖掘后,那被掩埋的地道口終於再現光明。
孫子不愧為挖地道的能手,辨方向、行工程,他樣樣厲害。
常常,鳳彗帝和宇文端妍合力挖開一尺距離,孫子已前進了五尺。
幾回,他們挖到一半,孫於摸摸洞壁,要兩人移旁幾寸挖。起初,宇文端妍還懷疑他是不是有心搞鬼,倒是鳳彗帶很聽話,他一向都很能夠聽從專業人士的建議。
孫子說,原出口既已塌陷,不如轉向其他密道,或許可以更快地逃出生天。
宇文端妍卻以為,現在皇宮中一片硝煙,隨便亂走,萬一捲入戰場,死得更快;不如挖通原出口,畢竟在這種晦暗不明的情況下,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
鳳彗帝完全沒有意見。
最後他們決定照宇文端妍的建議,三人齊心合力,就這麼左挖、右挖地搞了幾次,居然讓他們破出生天。
「太好了!」鳳彗帝開心地仰首歡呼。「妍妍,咱們有救了。」說著,他拉起她的手就想往外沖。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他們是沒捲入戰場,卻還是遇見了敵人。
當鳳彗帝和宇文端妍的腳步才邁,咻咻咻,一排箭雨射進地道,幾支利箭堪堪擦過他兩人臉頰,只差一分就要了他們的小命。
宇文端妍趕緊拉着他直退三步,一個閃身擋在他身前。「小心。」
「唉,有人不希望我們活着出去。」孫子嘆道。
宇文端妍冷哼一聲。「一群亂臣賊子,有何畏懼?」她拍了拍鳳彗帝的肩。「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出去會會他們。」
「不會吧?」鳳彗帝大驚。「妍妍,他們是叛軍耶!想殺朕、謀奪皇位的叛軍,這些人個個心狠手辣,朕怎麼可以放妳一個弱女子去與一群豺狼對抗?」
「就因為他們是叛軍,他們的主要目標是你,你才應該好好躲起來,以防意外。」
「那妳怎麼辦?妳以為叛軍的箭射到妳面前,那些箭就會自動轉彎,饒妳一回?」他以為宇文端妍該曉得伯了。
偏偏,宇文端妍只是整了整儀容。「放心吧,皇上,這些人雖陰毒,倒還傷不了我。何況,他們還希望我為他們起詔,另立新皇。」
「咦?」這麼複雜的關係是如何推算出來的?鳳彗帝真覺得有些頭疼。「真的嗎?」
「我保證。」當然不是百分之百啦!但憑她遇到的刺客比鳳彗帝碰見的少,倒是想捉她的人更多,宇文端妍推測,在叛軍心底,她的生存該是比死亡更有價值。她拍拍他的肩,讓他一旁躲好去。「宇文端妍在此,何方英雄請露面一見。」
地道口一陣沉寂,半刻后,一個遲疑的聲音傳來。「對面可是宇文相爺?」
「正是本相。」宇文端妍回話。
然後,一陣爭執隱隱約約傳入地道。
宇文端妍細究話聲,高高低低,約莫十來人,有不少是她認識的。
程大人、蕭王爺、劉將軍……嗯嗯嗯,連王八國師都攪和在內了,看來朝廷有大力整頓的需要。她在心裏一一記下聲音的王人,準備有命回去定要肅清一番。
但她想歸想,口裏回的卻是不同的話。「請問對面可是冰堡主?」
朝中人哪知江湖事,一干對皇位興緻勃勃的顯貴們只是狐疑滿腹,互相詢問着,那冰堡主又是何方神聖?
打從地震后,宮裏密探傳出皇上遇難的消息,他們便急着起兵圖謀皇位。
在眾人心底,這也不是多難的事,不是說鳳彗帝很無能嗎?誰知他們一路從皇城進來,先是跟禁衛軍打,那些可惡的禁衛軍居然不接受招降耶!
接着又出現一堆莫名其妙的傢伙與他們糾纏良久,眾人損兵折將之下,不得不退守寢宮,幾股勢力合而為一,才勉強保住不被立時剿滅的命運,只是覆滅已成定局。
他們惶惶不安。全失了方寸,卻突然發現有人要從寢宮底下鑽出來,嚇得慌忙射箭,想不到,最後出來回話的卻是宇文端妍,那麼皇上是不是也在?如果能夠捉到鳳彗帝,或者砍下他的腦袋,說不定眾人還有一線生機。
他們立刻又有了拚命的勇氣。
卻不知宇文端妍正布下陷阱誘敵深入。
她對鳳彗帝的賣身契深具信心,救災那一路上,她看多了那些人的本事,尤其那位冰堡主,來無影、去無蹤,豈止本事高強,他沉穩可靠、誠信負責,她相信鳳彗帝既托他保護自己,在不確定她的生死前,他斷不會輕離職守。
而且他的個性是絕不管閑事,因此捲入戰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相較起其他禁衛軍,他應該是隨時注意着寢宮的情況,以備動手救人。
就為了這一點信心,宇文端妍賭了。
果然,不一會兒,一絲淡淡的寒意從洞口飄進來。
哈,冰堡主果然在,這下她可以安心了。
「麻煩冰堡王了。」撂下最後一句話,她轉身往回走,來到鳳彗帝和孫子身旁。「我們往後退一退比較安全。」
鳳彗帝很聽話地跟着她轉移陣地,倒是孫子徹底呆了。
兩人走了尺余路,這才發現孫子沒跟上來。
「孫子,你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走?」鳳彗帝對他打招呼。
孫子只是不停發著抖。「冰……冰堡……堡主……」那是江湖有名的大煞星啊!聽說死在他手上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這麼恐怖的人居然就在自己身邊,孫子快瘋了。
「冰堡主很快便會料理完外頭的阻礙,我們就可以出去了。」宇文端妍解釋。
「你們這樣指使他……啊啊啊,他會殺了我們的……我不要死啊!我不要……」孫子已經語無倫次。
「朕已經讓冰堡主暗中保護妍妍好些年,也沒見他回頭殺朕啊!」鳳彗帝說。
宇文端妍跟着附和。「這一點我同意,比起那些毫無誠信的小人,冰堡主簡直是難得一見的正人君子。」
孫子簡直無法相信。「你們……啊!」他想到了。「你跟冰堡主簽了約。連冰堡主那樣的人都逃不掉……啊,老孫完了。」說著,他蹲下身去嗚嗚哭了起來,本來還存有一絲奢望的,現在全毀了。
「他怎麼了?」鳳彗帝不解。
「大概是不想跟你簽約,為你賣命辦事吧!」宇文端妍解釋。
「不想簽就不要簽啊!朕也不是什麼垃圾都收的。」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自己不想簽是一回事,別人不要又是另一回事。這會兒孫子不樂意了。
「與朕簽約的不是雄霸一方的豪傑,就是擁有某項特殊才能。朕請他們辦事也是有付報酬的;而且只要他們有事,一封求助信到,朕也會傾全力為他們解決,這是很互惠的條件,人選當然要謹慎啊!萬一找個什麼都不會的人,豈非拖累大家?」
「老孫挖地道的本事堪稱天下第一。」
「但挖地道……朕想不出這種本事可以用在什麼地方。」
「哪個富貴人家的家裏不準備幾條密道保身?而且密道還可以藏東西,很多武林大派都委託老孫給他們設計一條安全的地道以收藏武功秘籍,老孫還不願意呢!還有,你們都沒發覺嗎?我們剛才挖了那麼一大段距離,那些挖掘出來的土石呢?」
「對耶!那些土石到哪裏去了?」
這會兒孫子可揚眉吐氣了。「為了挖地道方便,老孫研究了一種葯可以融土成水,雖然還不能用在大範圍,因為用太多會造成地道積水,但在這種小事上也很夠用了。」
「原來如此。那你的確有資格與朕簽約,不過看你剛才的反應該是不願意才對,朕也就不委屈先生了。」
「誰說老孫不樂意?老孫當然也要簽。」輸入不輸陣。
鳳彗帝笑了,賣身契很快地送到孫子面前。「孫先生只要按個指紋就行了。」別的本事他或許不在行,但論到這種保命絕招,他可是一流的。
孫子就這樣胡裏胡塗地將自己的後半輩子賣給了鳳彗帝。
宇文端妍在一旁邊瞧邊嘆息,幸虧鳳彗帝沒拿這本事對付她,否則怕她現在已成了他無數賣身契里的一張。
為了感激他的另眼相待,她決定稍稍幫他一記。
「看來你那些賣身契每一張背後都有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反正現在閑着也是閑着,可以說幾個來聽聽嗎?」
孫子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連討價還價都忘了,遂成了鳳彗帝手下唯一只負責賣命,卻無權收取報酬的倒霉鬼。
「我也想聽,就說那個冰堡主吧!」
鳳彗帝轉問宇文端妍。「妍妍的意思呢?」
「孫先生想聽冰堡主的故事,就說那個嘍!」
心上人都這麼說了,鳳彗帝自當從命。「這冰堡主,大家看他外表冷漠,其實他很專情的。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愛人,自幼身虛體弱,冰堡主為了醫治她,走遍窮山惡水,尋找不世靈藥為她治病。不過他愛人患的聽說是一種發作起來非常痛苦的病。大概四年前吧,那位小姐又發病,這回整整卧床半月毫無起色,冰堡主為她請遍天下名醫也尋不出病因,那小姐一時想不開居然跑去跳崖。冰堡主阻止不及。以為心上人已死,心灰意冷之下也跟着跳落,那時朕因意外墜崖,已經在那座深谷底住了半個月,他們一跳下來,就直接壓垮了朕好不容易才搭好的草屋,落在朕的床上,幸虧朕那時正在屋外喝水,否則非給活活壓死不可。」
好可怕。宇文端妍硬生生吞口唾沫,鳳彗帝的霉運堪稱登峰造極了。
「那一次,朕救了他們倆,聖讓紅線女給小姐治病,聽說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鳳彗帝作下結論。「不過這都得歸功於冰堡主,聽紅線女說,那位小姐不是生病,該是中了某種蠱毒,可能在胎里就被暗算了,才會這麼辛苦。而要治這毒也不難,只要有個練就陰寒武功的人一日三回為她運功逼毒,再輔以靈藥,最慢八年,毒必全清,中毒者也可以如常人般生活了。」
真是離奇的故事,但……「紅線女是誰?怎麼會跟你在一起?」宇文端妍問。
「紅線女……朕只知道她從中土來到蘭陵找負心漢,是個用蠱高手。那回朕是與她一起被打落谷底的!」
「咦?」孫子低頭算了一下。「四年前的事……那不是七大門派聯手追緝魔女紅線的時候?原來那件事你也牽扯在內。那女人可狠毒了,將武林盟主一家七十餘口一夜間全殺個精光,你居然請她救人。」
「朕倒覺得她人不錯,挺有義氣的。」
「哪個賣瓜的不贊自己的瓜甜?你別讓人騙了。」孫子嗤笑。
「紅線女什麼也沒說。不過她給朕的感覺卻是個很重感情、又講義氣的人。」
有關這點宇文端妍絕對相信鳳彗帝的直覺,畢竟,在這方面他經驗豐富。因此她轉而問道:「你是如何與紅線女相遇的?」
鳳彗帝續道:「那一日,朕正在城裏遊盪,一個女子突然從後頭侵近挾持了朕,威脅追捕的人再不放棄,就要殺了朕。那些追捕者自恃正派,倒也不敢枉顧人命,不再步步相逼,但也不願就此離去,一直遠遠跟着。像這種情形,紅線女當然不想輕易放開擋箭牌,朕就這樣被她綁架了三天,最後他們把朕與紅線女逼到一座斷崖上,要求紅線女自盡。紅線女當然不肯,幾十個人就在那裏戰成一團,可能是勁力旋轉太劇烈,總之最後有五、六個人都摔下了斷崖,不過只有朕和紅線女幸運掉進水裏,撿回一條命,本來以為要在那裏終老一生,想不到會遇上冰堡主,大伙兒同心協力,終於逃出生天。」
故事聽到這裏,宇文端妍和孫子也不知道碰到他,自己算是倒霉,還是幸運?
這樣子連串的意外算是巧合嗎?又全被鳳彗帝撞着,簡直是……見鬼了。
倒是鳳彗帝完全不察二人心思,快快樂樂地把手搖一搖。「妍妍,外頭好象沒聲音了,我們要不要出去看一下?」
「我去看。」宇文端妍把鳳彗帝壓回原地坐着。「你好好在這裏躲着,別亂動,聽見沒有?」她對他招惹意外的本事已經信服到五體投地了,但願這次能夠平平安安,再無事故發生。
老天保佑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