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那個曖昧的年歲里，兩人並沒有就這樣在一起，了香忙着考大學，易烯臣也為了出國念書的事煩心。
這段小插曲，就變成一段青澀的回憶，藏在兩人的心底。
易烯臣走的時候，丁香沒有去送行，不過他在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他要的，他絕不放手。
言下之意，不管時間過了多久，他仍會回來找她。
丁香雖然恨迷糊，但他相信她聽得懂的。
就在他要離去的時候，他才了解到原來自己是喜歡她的，只是兩人都過於遲鈍，太晚才發覺。
而事隔多年，丁香把這段往事當成學生生涯里的一段清純戀曲，偶爾臉紅心跳地拿出來回味，卻也沒認真想過易烯臣的下落。
大學畢業，出社會工作好多年，她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時候又看到他……
時間回到現在－－
“你……你到底要幹嘛？”丁香瞪着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易烯臣微微一笑，掩飾方才失神的尷尬。“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丁香有些臉紅，不安地扭扭身子。“拜託你把手拿開好不好？”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緊抓住的手，感到尷尬。
這傢伙還真奇怪，吻完她就發起呆，不知道在想什麼，害她罰站了將近十分鐘。
這是她第二次被他吻了，他的唇依然很溫柔……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不討厭，但是心裏有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一鬆開緊握着她的手，她立刻退了幾步。
“我、我要回家了。”她有點心慌的拎起放在地上的行李袋，然後對他說道，卻無法直視他的眼睛。
易烯臣看着她羞澀的神情，甚是心動，但他忽然想到剛才在親吻之前，丁香還念着潘則安，不悅的情緒登時湧上心頭。
他表情有點僵硬地道：“嗯。”
她側眼瞟了他一下，發現他嘴角邊沒了笑容。
他怎麼會忽然生氣了？
她不敢多問地小聲說：“那我先走了。”她轉身離開。
微笑花坊－－
花坊裏頭站着三、五個人，人不多，但小小的店面已經快被擠滿，丁香突破重圍，提着行李朝裏頭走去。
“媽，我回來了。”扔下行李，她的小臉上有些汗珠。
丁魏秀娥抬頭看到女兒，立即笑開了眼，手中的工作還是忙個不停。“女兒啊，我在忙，你先等我一下。”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丁香一眼，嗯嗯……她的女兒越來越會打扮，今天穿的這套衣服看起來很不錯。
她越想越得意，便放下手邊的工作，送定店幾位客人，順手在門上掛上“Closed”的牌子。
丁香順手幫母親擺好被弄亂的盆栽。
這問花店是母親很久以前就開始經營的，現在她跟姊姊都有固定收人，希望母親收起來，她卻不肯，不過老實說，要收起微笑花坊，她也有點不舍，畢竟花店開了那麼多年，母親就是靠着這家小店把她們養大的。
“媽，不是叫你把店收起來了嗎？反正我有在賺錢，都有定期轉帳給你，你一天到晚要批貨、要應付客人，不是很累嗎？”這話她又說了一遍，不過她知道勸說依然會無效。
“這樣子很好啊，要不然我一個人在家沒事做多無聊？錢不嫌多的，現在經濟不景氣，加減賺一點沒關係啦！”丁魏秀娥微微一笑，“做久了都有感情，忽然關掉對客人不好交代。”
“我就知道。”丁香嘀咕一聲。
丁魏秀娥收了收東西，待一切都弄好就將女兒拉到二樓，從冰箱裏端出一盤水果，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談天。
丁香拿着電視遙控器，頻道一台喚過一台。
“你回來了真好，明天媽帶你去吃館子。最近新開的那家日本料理店真的很好吃，我跟隔壁的林媽媽去捧場過一次，日本料理你喜歡吧？”
見母親笑得很詭異，丁香狐疑地覷了她一眼。
“林媽媽？”她嘴角抽搐。“你幹嘛沒事跟別人去餐廳吃飯？”一想到林媽媽，她就頭皮發麻，街坊的三姑六婆愛八卦就算了，偏偏林媽媽老是喜歡當紅娘，她一看到單身男女就到處介紹牽紅線。
“偶爾享受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你明天中午要跟我去吃就是了。”
母親大人此言一出，身為兒女的還有不聽的道理嗎？
丁香無奈地點點頭。
突然，丁魏秀娥曖昧地推了推女兒。“丁香啊……”
丁香應了一聲，將電視切到電影頻道。哇，是李連杰主演的片子，這部她還沒有看過。她的眼睛睜得老大，專心地看着電視。
“我們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那位鄰居，你還記得嗎？”丁魏秀娥突然問道。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鄰居？”那是誰啊？哇……看電視要緊，李連杰的武打動作好棒，她好喜歡喔！
“丁香！”
啪的一聲，電視忽然被關掉電源。
“幹嘛啦？”電視屏幕變得一片漆黑，她氣得從沙發上跳起來，想要搶回遙控器。
丁魏秀娥把遙控器扔到沙發的另外一端，伸出雙手緊緊抓住她。“聽我講話！”
“厚，電影才正演到好看的地方耶！”她不滿的說著，當下決定回台北就衝去租這一部片子來看。
“我問你到底記不記得啦？”
“呃，你是說……”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那位鄰居？了香終於認真地回想，驀地，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因為母親口中的那位鄰居正是易烯臣。
“記得啊！”何止記得，那傢伙剛剛還偷吃她的豆腐呢。
厚，這女兒真的會把她給氣死，講了半天，她現在才明白。“我問你還記不記得他啦！真是的，我講這麼多遍，你現在才聽懂啊？”
“他？”她囁嚅一下，“你是說……易烯臣？”
丁香故意裝作很努力回想的樣子，丁魏秀娥並沒有發現她的異狀。
“就是他！聽說他最近剛從英國回來。”
“我知道啦。”丁香看了母親一眼，發現母視的表情很詭異。怪了，人家念完書回來，干她什麼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奇怪喔！
“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我跟你說啊，人家那男孩子對我多好啊，回來的第一天就來拜訪我，好有禮貌。”
“拜訪……你？”丁香嚇了一跳。“他來幹嘛？跟好久不見的左鄰右舍打招呼嗎？”
“嗯……這個……”丁魏秀娥說得期期艾艾的，反而教人覺得很可疑。“只是聊聊天，這不重要、不重要。人家很想見你呢，我跟他說你在台北的雜誌社工作，他一直說好可惜；你們兩個以前不是很熟嗎？我記得你以前常去看他練球，畢業以後都沒聯絡了嗎？我說他現在……”
“媽！”丁香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人家現在長得一表人才，薪水又很高，你想不想見他敘敘舊？我可以打電話問問看，你覺得怎麼樣？”
“媽！”丁香提高音量喊道。
丁魏秀娥終於閉上嘴。
“媽，你拼死拼活打電話叫我一定要回來，該不會是這個原因吧？”
看着母親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她忽然發現心裏最後一點點的希望都在瞬間被毀去。
可惡，她竟然被出賣了！她母親竟然被林媽媽和狡詐的易烯臣給收買了！她是她的親娘，怎麼可以這樣！真不知道易烯臣那傢伙為他自己鋪好了什麼路，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即將落入蜘蛛網的獵物。
他這次回來一定有預謀，只是，他到底圖謀些什麼呢？丁香不解地敲着小腦袋。
算了，以後再問他吧！
“不跟你說了，我要去睡午覺，我暈車暈了一個早上，非常不舒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丁香一溜煙地跳下沙發。
“丁香……女兒啊……”丁魏秀娥叫不住她，不禁嘆了口氣。沒關係，今天不行，還有明天……她精心設計的一場鴻門宴。
日本料理真的很好吃，有蝦手卷、鰻魚、生魚片、茶壺湯……服務周到，上菜時間拿捏得剛剛好，餐廳的裝潢也高級典雅到沒話說。
但這時候的丁香，就是對任何食物都不感興趣。
她上當了！怎麼會這樣？
她越想越氣，又塞了一塊生魚片人嘴裏，但芥末沾了太多，一不小心，她嗆得咳了起來。
“咳、咳……”她努力拍着自己的胸口，一陣嗆辣衝到鼻子裏，眼睛登時流下了淚水。“好辣！”她看了坐在正對面的易烯臣一眼，發現他竟然大剌刺地笑她，她有些羞赧地低下頭。
“小心一點。”易烯臣細心地遞紙巾給她。
“真是的，吃東西怎麼不小心一點？”丁魏秀娥念了幾句，也拍拍女兒的背。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撇了撇嘴。
還不都是要怪他們，吃飯就吃飯，偏偏要把它弄得像相親大會，等她意識到不對勁時，都已經來不及了。
丁香硬着頭皮吃完主菜，等着甜點送上來。
這時，丁魏秀娥忽然開口道：“林太太，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意有所指的猛使眼色。
“怎樣？什麼事？”
“我想到我店裏還有東西要添購，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我有空！我去！”埋頭吃東西的丁香一聽到有脫逃的機會，立即拋下湯匙舉手大喊。
丁魏秀娥恍若沒聽見，笑裏藏刀地說：“你乖乖坐着，和易先生好好聊聊，我們這些大人坐在這裏，恐怕會讓你們不好說話。易先生，不好意思啦，日本料理真的很不錯，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你們要是談得愉快的話，這附近還有咖啡廳，你們再去喝杯下午茶、談談心也不錯。”
“不送了，慢走。”易烯臣順勢說道。
丁香哭喪着臉，死拉着母親的衣角。
丁魏秀娥則一臉嫌惡地甩開女兒的手，然後起身離去。
丁香目送着母親和林媽媽離去后，脊背立刻起了一陣涼意。
眼看着玻璃大門自動開啟又合上，她不得不面對只剩下她和易烯臣兩人的事實。
““你好像很不樂意跟我聊天？”易烯臣慢條斯理地享用着眼前的甜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呃……”
“你不想見到我嗎？”他微微一笑，依舊是那個無害的笑容。
“不、不是！”他的眼神好坦蕩，教她沒辦法說謊。
說實在話，她並不是不想看到他，只是有些害怕，害怕再度看見那天離開校園時，他臉上掛着的不悅表情。
“我想念你。”他坦白說。
“我……”
“我回來找你了。”這就是他回台灣最主要的原因。
“你……我不了解……”好不容易拾起頭，丁香盯着他猛看，但就是弄不清楚他千方百計想要見她是什麼原因。“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你。”他回答她。
“我？”
“我要你成為我的。”易烯臣定定的看着她，“不管你最近是否看上了誰，我都要你成為我的，我想要加入你的生活圈。”至少在跟她母親打探之後，他安心地知道她目前並沒有男朋友。
至於潘則安……想到就令他心煩。
而他大膽的宣誓令丁香的呼吸為之一窒，但她立即不滿的出聲反抗：“不！”
她不喜歡他這樣逼迫人的感覺，令她有一股壓迫感，她是人，並不是誰說想要就會得到的。
然而易烯臣並不了解她的內心想法，在聽到她否決的答案時，他的好心情頓時跌到谷底，他直覺認為她不答應的原因是為了潘則安。
“我不是誰的，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抗議道。
“因為潘則安？”他有些憤怒，狠狠咬下口中的食物。
“潘則安？你說什麼？”丁香壓根兒沒想到這怎會和潘則安扯上關係。
“難道不是嗎？”
兩人的口氣都有些沖了。
“潘則安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她不明白地問。
“你不是喜歡他？”易烯臣忽然怒吼，聲音大到別桌都在看他們，但他一點兒也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眼前這個女人喜歡的到底是誰。
“你小聲一點，這裏是餐廳，別人都在對我們行注目禮了，你想丟臉是你的事，恕不奉陪。”她警告他，“而且我有告訴你我喜歡潘則安嗎？易烯臣，請問我有說過嗎？”她很少這樣咄咄逼人，今天則是例外。
“你沒有？”他有些詫異，難道他弄錯了？
“我有嗎？我跟你認識這麼多年，我有親口告訴過你我喜歡他嗎？”她反問。
塞下最後一口食物，她擦了擦嘴，拿起皮包便站起身。她要走了，不想跟他多辯論，要不然只會越講越氣憤。
她清楚自己其實並不喜歡潘則安，潘則安的確有種魅力讓她無法抵擋，但那頂多歸類為崇拜的心情，就像Fans看到偶像，總會想要撲上去的那種心情。
她不想解釋，反正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他誤解了。
“我要走了。”她拿起賬單去櫃枱結帳。
付了錢，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等等。”易烯臣拉住她。
她憤怒地看着他。“你還想做什麼？我要回去了。”
易烯臣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對她說：“你要怎麼回去？你媽已經騎摩托車走了，你除了坐我的車，恐怕沒有其它的方法。”他邪惡的一笑，“難道你想走路回家？”
她的臉頓時刷白。
可惡！母親和林媽媽真的都計劃好了，這頓飯局真的是變相的相親，母親竟然被易烯臣收買了。
有人的胳膊是往外彎的嗎？真是氣死她了！
丁香不情願地坐上易烯臣的車子，一路上都不想多說話，她覺得跟這種番人沒有什麼好多談的。
而在她下車前，易烯臣一把抓住她，然後塞給她一張紙條。
“幹嘛？”丁香仔細一看，發現那上面寫了手機號碼。
“有事就找我。”他說。
“不會的！”她瞪他。
“你會的。”他自信滿滿地道。他很清楚兩人的聯繫是怎樣都不會被輕易切斷的。
丁香沒再說話，就下車返家了。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易烯臣覺得有些挫敗，雖然他有信心，但他還是有一點不放心。
丁香真的會不跟他聯絡嗎？
她沒喜歡過潘則安，真的嗎？想着，他又喜又憂。
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一遇到她，他就好心急，因為太着急，說話就太衝動，才會打亂他原本的計劃；他原本希望可以收買她母親，再順利獲得她的心，誰知道，全都變了樣。
這都怪自己愛胡思亂想，甚至還隨便誤解她。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的。
他們真的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