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台北W大
「半導體產業經營的最大難題有兩個:一個是資金。缺乏資金,嚴重程度可能連工廠的原料都無法控管;若是原料出了問題,當然會影響到產品的出貨。另一個難題是人事。從基層作業員到高階主管,要如何……」
不正經!
接收到易行朗偷偷拋過來的媚眼,宋芸歇害羞的低了下頭。
坐在講台下,看着台上侃侃而談的易行朗,她的心情是既得意又感慨。
得意的是,就在幾天前……這個英姿颯爽又博學多聞的美男子已被她擄獲。
感慨的是,這裏是她好友謝於婷和男友楊榮川所就讀的學校。
她曾經和謝於婷約好,要找一天來學校參觀;但那天還沒到來,兩人就已不相往來了。
看着台下為易行朗瘋狂的女學生們,她不禁搖頭,目光一轉,竟對上了楊榮川的視線!
她趕忙將頭一偏--
顯然地,楊榮川已經看見她了,只是,他僅僅露出一個不屑的眼光,並未有下一步動作。
他在這裏,那於婷呢?
於婷是不是也看見她了……
宋芸歇開始如坐針氈,她手心冒汗、臉色慘白;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了,結果還是……
唉!
她慌得連易行朗的演講結束了都不知道,還是易行朗走下演講台牽着她的手離開的。
他陪着她在校園內逛,此時他已換下一身西裝,改穿T恤和牛仔褲。
每次易行朗變裝后,她就又深陷一次……
她實在羨慕他的得天獨厚,就算穿得這樣普通,卻還是能顯出他的高貴;而且,她發現,走在校園裏,幾乎每個女學生都會回頭看他,對他品頭論足。
只不過,那些女人的嫉妒目光像是巨浪,快把她淹死就是了。
「妳不舒服嗎?」愁容滿面的。
「沒有。你講得很好,只是我……唉,我看到我室友的男友了。」
「他們念這所學校?」
「嗯,我本來一直想來參觀的,還跟她約好了……」
看着她嬌美的小臉皺成一團,易行朗真是不舍;正當他想抱抱她、安慰她時,不速之客卻靠了過來--
「芸歇,好久不見。咦!阿川,這位不就是……」
「長龍的總經理,易行朗啊!」楊榮川伸出手。「久仰久仰,我是楊榮川,也是芸歇的好友。」
嘖!這厚臉皮的傢伙。
他敢說,她還不敢聽呢!
嘴賤、素行不良不說,還把她弄得無家可歸,竟還敢在這兒大言不慚地說是她好友!
她毫不掩飾對楊榮川的反感,態度冷淡到極點。
看着楊榮川想討好易行朗的那副嘴臉,她真要氣死了!
易行朗回握--
「你是這所學校的研究生嗎?」
謝於婷和楊榮川聞言,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是啊,您真有眼光!」
「那麼--」易行朗頓了頓。「請問你是讀哪一系所?」
「咳!」楊榮川清清喉嚨,一臉正經,彷佛在宣讀聖旨般:「中山學術研究所。」
「哦,想必是研究關於孫中山的學術研究,對吧?」聽都沒聽過!就這一點來說,這人算是厲害了。
「是的是的!您不知道的可多了。我還副修政治、法律,雖然沒有本科系的來得專業,但我自認無所不通。」
楊榮川愈講愈得意,那副獐頭鼠目模樣更讓人討厭了……
嘿,這易行朗該對他刮目相看了吧?
楊榮川本想讓易行朗對他另眼看待,並承諾他一畢業就去長龍任要職。
不等易行朗反應,楊榮川繼續自誇:
「不是我自誇,我有很多老師都是政要,他們都很欣賞我,一直嚷着要我畢業後去他們那裏……」
他看了看易行朗,目的是要提醒易行朗把握住他這個人才。
「我現在很為難,不曉得該去哪位立委那兒才好。」
楊榮川望着易行朗的目光像是快噴出岩漿來了,他極度期待易行朗接口說他想聽的話。
但易行朗沒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
「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他摟着宋芸歇。「走吧,芸歇。」
「什麼……」
看着易行朗不當一回事的模樣,楊榮川先是一愣,然後是一肚子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堂堂的長龍總經理竟然會這麼不識貨!
謝於婷也是。但她是因為不滿條件比她差的宋芸歇居然能把到這麼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光看宋芸歇那副幸福的模樣,她就渾身不對勁,像有蟲子在爬……
「小婷,那宋芸歇真是太囂張了。易行朗都演講完了竟還不離開,她是故意帶他來炫耀的!」
「我當然知道,我一定會給她好看!」
她忿忿不平的瞪着偎在易行朗身上的宋芸歇,思索着要怎麼出這一口氣。
「肚子餓了嗎?」
易行朗發現宋芸歇自從他演講結束后就悶悶不樂,他猜是因為--楊榮川和謝於婷的關係。但他聰明的不提他們。
「今天我帶妳去一家新開幕的歐式自助餐如何?」
「……好。」
她有氣無力的,還在回想剛才見到謝於婷的那一幕……
她知道謝於婷絕對不是來跟她打招呼的,而是為了易行朗……
難道真的只有她會為了逝去的友情感到心酸?
唉,做朋友竟是這麼難?
易行朗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訂位。掛上電話后--
「幸好人不算多,還有位子。妳忍忍哦,馬上就到了。」
她沒反應,逕自沉浸在與謝於婷共有的回憶中。有易行朗在場,她還會這麼漫不經心,這還是第一次,可見她受的打擊有多大。
誰叫她一路上都沒注意,等她下車一看,差點沒暈倒!
居然是她第一分工作、也是和他第一次見面的那家飯店!
她慌亂地想拉開車門,但易行朗已經鎖起來了,她急得大喊:
「我、我不想吃什麼自肋餐了,我們回公司吃就好啦!」
易行朗不解--
「怎麼了?我記得妳很愛吃義大利面的呀。」
易行朗這一問,倒讓她冷靜了不少。
她看着易行朗。顯然,他什麼都不記得。
瞧她抖得咧……她這樣豈不是不打自招、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去就去,反正餐廳都倒了,還怕他不成!
她一咬牙--
「沒有,你沒記錯;我是很愛吃……」她改推着他,「走吧,我好餓唷!」
說完,不待易行朗回話,迅速將他拖進去。
宋芸歇開心的用餐,一邊大快朵頤,一邊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她坐在這兒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了,竟沒看見認識的人。
想來是飯店業的人員流通太快,以前的同事八成都離職了吧?
嘖!害她膽戰心驚的。
正當她剛放下心、準備再挑戰下一回合時,耳邊就傳來一陣熟悉又尖銳的--
「宋、芸、歇!是妳!真是稀客啊!」
啊……這聲音……
難道是……
她像恐怖片中的女主角遇到鬼時,用非常、非常緩慢的速度回過頭。
「信哥……」
只見信哥抖着肥胖的身體向她大步走來。
「真是女大十八變哪,以前穿制服的時候丑得跟什麼似的,現在漂亮多了。咦!這位是……」
他的話尾讓宋芸歇即使面對滿桌子的菜,也難以下咽。
她不停冒冷汗,思索着要如何應付信哥,可就憑她有限的智商,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冷靜……冷靜……
以信哥像鳥兒般的記憶力,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不會記得易行朗;她若是先自亂陣腳,讓易行朗察覺,那豈不是太笨啦?
而易行朗雖然對這胖男人沒什麼印象,卻不爽他跟他的芸歇好像很熟似的,連忙要宋芸歇給個說法。
她瞪着信哥,信哥瞪着易行朗,易行朗又瞪着她。
三人就這樣互望了好一會兒,最後,是信哥打破這個僵局--
「啊!我想起來了,您不就是……」
啊……
她倒吸一口氣!
隨着信哥這一嚷,宋芸歇的呼吸都快停止了,真想用手摀住耳朵,拒絕聽判刑的那一剎--
她的情緒緊繃,心臟彷佛要跳出來,她只聽得到自己如雷鳴的心跳聲。
這個死肥豬,哪壺不開提哪壺……
救命啊……她不要被抓去關啊……
宋芸歇雙腳開始發抖,原本因吃得心滿意足而紅得像蘋果的臉一下子變成青蘋果。易行朗發覺了她的異狀。
「長龍的總經理易行朗嗎?我是這間餐廳的經理,您叫我信哥就好了。我在雜誌上曾看到關於您的報導呢,您大駕光臨,真是讓本餐廳蓬蓽生輝呀!」
此話一出,宋芸歇原本緊繃的身子馬上變得放鬆,她露出理所當然的笑容,不敢擦拭額上的冷汗,心裏暗笑自己的大驚小怪。
信哥再看向宋芸歇。
「妳現在在易總經理手下做事嗎?」
她點點頭。為避免信哥話多必失,所以她一心只想打發他。
「信哥,那位客人在叫你。」
他晃晃禿頭--
「哪裏?沒有啊!」
「有啦,就是那邊那位小姐!」
「是嗎?好吧……易總經理和宋小姐,兩位若有任何需要及建議,請向我們的服務人員提出。祝您們用餐愉快。」
看着大海象走遠,宋芸歇「呼」地一聲靠在舒適的大椅上,暫時喪失意識地看着天花板的吊燈……為自己度過這危機感到慶幸。
再看向易行朗……唔--
他也正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說:
「那傢伙是誰?」
她靈活的大眼珠滴溜溜轉了轉,決定騙他--
「哦,那是我以前的學長……別誤會,他跟我不熟的。」
易行朗回給她一個白眼,擺明了他不信。
「是專科的嗎?」
「是、是呀!」
「那也未免大妳太多歲了。妳該不會要說他不斷的留級吧?」
「呃……呵呵,我不方便說他人的私隱。我……我要去拿義大利面嘍!」
她起身,但易行朗哪是這麼好打發的?她愈不講明,他愈好奇--
「吃我的就好了。他到底幾歲呀?妳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唔……」
這男人平常不是這樣的啊,今天怎麼特別「盧」……
正當宋芸歇詞窮時,從餐廳的另一端傳來信哥的尖叫聲:
「啊!你你你不就是……」他邊往他們的方向快步走來,邊說:「那天的那個客人嗎?」
此話一出,宋芸歇立即嚇得把所有餐具都掉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賭這百分之一的機率,居然還賭輸!
大聲公還不放過她,走過來后又說:
「我就說嘛,我一定在哪裏見過您,原來我們早就在西餐廳碰過面了。真是奇妙的緣分啊!」
易行朗聽了,驚訝程度不下於宋芸歇。
「你說的西餐廳,是不是約四個月前貴飯店結束營業的那個單位?」
「對對對!想不到您的記憶力那麼好,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長龍的總經理。」
「那麼……」
是她的錯覺嗎?不然她怎麼好像感覺易行朗的口氣變得冷硬?
「她是你的同事了?」
不識相的大海象看了看她,宣判死刑--
「對啊,她是我的下屬……雖然她算是朽木,但憑着我的耐心和過人的智慧……」
信哥後面還說了些什麼,兩人都已無心再聽。
一個心情如墜深淵,一個悸動得不能自已。
易行朗和宋芸歇匆匆用餐完畢,離開那兒,回到易行朗的住處。
她和易行朗坐在沙發上。這是她第一次感到柔軟的小牛皮沙發像針椅,讓她如坐針氈。
而易行朗則不知在想什麼,始終不發一語。
坐着坐着,她凝視着他線條分明的側臉,默默的讚歎:
不管他做任何事,都帶着一絲貴族的氣息……就連他在思考某件事時,那專註的神情--剛毅中帶點憂鬱的神情,根本無損他出眾的五官,甚至可媲美任何一個男模特兒……
她再次給他打滿分。
她繼續向下望--
一雙美目像是能透視一般,可以穿過布料直接看到他那如銅牆鐵壁般厚實的胸膛,哦……她的天堂,她曾經躺在那上頭流口水……
她閉起雙眼,頭輕輕搖晃,想像自己正埋在他懷裏,讓自己一再回味它優質的觸感……
經過鍛鍊出來的結實肌肉彈性特佳……
他略微平坦,卻帶着男性香氣的胸膛總教她流連陶醉……
還有,那上頭的兩粒小葡萄乾……喔……她好想吃……若是輕咬一下,他會有什麼反應?
她潤潤唇,彷佛正在享用人間美味……
「不、要、再、想、了!」
易行朗不知道該使勁的吻她還是狠狠地揍她的小屁股,光看她那雙充滿迷幻的目光,他就可以輕易猜出她在想什麼。
現在都什麼情況了,她還這麼無厘頭!
無奈的搖搖頭,算他佩服她吧。
「若照妳所說的,那妳豈不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腦中遐想還在,因此她只能脹紅着臉點點頭。
他又問:
「可是……到公司報到那天妳為什麼不敢認我?」
「……」
「說!」
畏懼他如萬年寒冰的視線,她很不爭氣的自首:
「因為當時你喝得爛醉,我、我就只好幫你刷卡了……但是我沒有多收哦,我都有照實算哦!呃……看在我們還算熟的份上,你就放過我這一回吧……好不好?」
講到最後,完全是一副可憐兮兮的哀求模樣,甚至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易行朗愣住了,好半天沒說話。
他這反應讓她頭皮發麻,一顆心跳得老高,壓都壓不住……
她臉色發白、嘴唇顫抖,心想:這次死定了!
誰教她平日沒燒香,即使有燒也燒得不夠多,這下,她要向誰求救去?
光想到晚間新聞會出現這樣一條:「最新消息,台北出現黑心女服務生,趁客人喝醉神志不清時,下手刷了上萬元;得逞之後,還明目張胆的住進該名被害人家中……」
然後她那保守傳統的老爸就會指着新聞說:
「這種壞人,真該下地獄!」
結果當他話剛講完沒幾分鐘,就接到警察局打來電話,告訴他那個沒良心的女服務生就是他女兒……
哦!真是太可怕了!
快……閃人!
就在她想轉頭去收拾細軟時,易行朗忽然一把抱住她,並放聲大笑--
「哈哈哈!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咧,原來是因為這樣!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這會兒換她愣住,呆在他懷中。
他取出皮夾,拿出白晃晃的白金卡們。
「小傻瓜,不止那一筆,妳要的話……這裏都交給妳。」
她還是沒回過神來,先是看看易行朗認真無比的臉,再看看他手上那幾張刺目的白金卡……
「啪」地一聲。
她用力掌摑自己,力道之大,連易行朗都嚇壞了。
「妳這是幹什麼?!」
她下手這麼重,難道不知道他會心疼?
看到她那嬌美如花兒般的臉蛋,印上個清晰的五指印,他的心都給擰痛了!
「好痛!」
「本來就會痛,哪有人像妳這樣自殘的。我看看……天!下手這麼重……」
他轉頭想去拿醫藥箱,袖子卻被拉住。
「我不在作夢吧?你真的不追究?」
他輕呵她那血紅的印子。
「既然是妳,那就沒什麼好追究了。妳等着,我拿葯來。」
「喔……呵呵!」
她笑得合不攏嘴,這結局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沒想到易行朗不但不怪她,還願意讓她盡情使用那些卡--
呀呼!萬歲!
兩人經過此事後,心中便再無芥蒂、疙瘩,當然也就更加相親相愛、如膠似漆了。
宋芸歇每天早上都會被廚房傳來的陣陣烤麵包香和咖啡香味給喚醒;等她梳洗完畢,便可享用易行朗準備的愛心早餐。
中午,有時她會為了避人耳目,而跟季容櫻和俞以寬他們一起用餐;但她始終裝作聽不懂俞以寬的明示和暗示,擺明繼續過她的「單身」生活。
而易行朗則是在與客戶吃飯的時候,會順道帶她一塊兒去;一來可以跟她一起聊天,二來則是讓宋芸歇一飽口福。
晚餐的時候,若易行朗忙完公事了,有時會帶她上山看夜景、泡泡溫泉,或是跟她一起吃遍所有知名的餐廳,然後兩人再一一批評。
若是易行朗下班早些,他就會下廚弄些宋芸歇愛吃的西式餐點,如烤牛小排、焗明蝦、德國豬腳等等。
宋芸歇每次吃每次讚不絕口,這讓易行朗感到無比的滿足。
飯後,等宋芸歇消化得差不多了,易行朗便會解下領帶,色色地抱着她進浴室,換他享用「大餐」。
偌大的浴室成了兩人玩各種成人遊戲的地方,而不管是什麼遊戲,結局一定變成宋芸歇斷斷續續的嬌吟。
然後易行朗便將軟攤掉的宋芸歇抱上大床,替她整裝完畢,才擁着她入眠。
這樣的生活對兩人來說都是嶄新的體驗,尤其是易行朗,當年小槿帶給他的情傷因單純又可人的宋芸歇而漸漸結痂。
在還沒遇上宋芸歇的那段日子,他不敢去觸碰心中的傷口,因為他怕再次經歷那如撕裂身體般的疼痛;有了宋芸歇後,他則是變成懶得去觸碰……
他已經快忘掉小槿是何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