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萬馬奔騰的聲音,始終在兩人身後不絕於耳。

銀色的月光灑在茂密的林子裏,清楚地迤邐出好幾條長長相互追逐的身影。

然而,這些身影幾乎有越靠越近的趨勢,只因杜乘風一匹馬載兩個人,就算馬兒再怎麼會跑,長時間下來,也終究會被追上。

原以為這些盜匪在發現他們脫逃后就會索性放棄,誰知道,都已經追了大半夜,還依然鍥而不捨,似乎非要置兩人於死地不可,

「梅兒,你曾經得罪過誰嗎?為什麼這票傢伙會緊咬着我們不放?」杜乘風將元梅護在胸前,看到後頭緊追的凶神惡煞,對元梅提出強烈的質疑。

這句話可把她問傻了,那群人是何方神聖,是圓是扁她完全都不清楚,把責任全推到她身上,也太沒道理了吧!

「杜乘風,麻江這偏遠的小地方,我連聽都沒聽過,又怎麼可能在這裏與人結怨,你說話最好憑良心點。」她回瞪他一眼,早知道就自己另選一匹馬,逃他逃得遠遠的,也免受此不白之冤。

「要不然這些人為什麼緊咬着我們不放,如果僅僅是為了劫財,那客棧里休息的南隊那麼多,不可能只單單挑我們下手的啊?」

「那怎麼不說是你跟人家結怨,你不也老是為了做生意,而……啊,小心啊!」元梅大叫一聲,原來後頭的黑衣蒙面人已經追到他們左右兩側,光顧着說話,反而失去了警覺。

刀光一閃,銀刀以水平方向朝馬背上橫劈而來,杜乘風將元梅的頭一按,並且將身於順勢趴在地背上,刀刃輕輕掃過兩人的發尾,僥倖地逃過閻王召喚。

「梅兒,你來控制馬,我來對付這些人。」俐落地從身後將一把伸縮長槍抽了出來,他輕按兩下,長槍頓時長了三倍,槍頭繫着紅色流穗,識貨的人不難看出,這是鼎鼎有名的杜家長纓槍。

長纓槍一出,兩旁騎在馬上的黑衣蒙面人,攻勢頓時收斂了不少。那英挺的身影在刀光劍影中穿梭,密密麻麻的槍網一下子便擋掉了許多致命的襲擊。

在雙方交戰的過程中,杜乘風赫然發現,這些黑衣蒙面人的體型都十分纖細嬌小,使出的力道也沒有那樣剛烈帶勁,應該清一色都是女人,只是敏捷的身手和純熟的刀法,在在令杜乘風不敢掉以輕心。

為了趁早結束這場混戰,杜乘風一股作氣、挺直脊樑,當三把銀刀同時砍過來時,他將長纓槍打橫,朝着前、左、右三路包抄的黑衣人大喝一聲,同時夾帶着渾厚的內力將三把刀給震回去。

這一招果然奏效,三名黑衣蒙面人狼狽地被震回馬背上,幾乎差一點就跌個四腳朝天,摔落馬下。

「我杜乘風有什麼得罪之處,且說便是,是杜某所為,絕對不會推諉責任。」

「這不干你的事,快把你馬背上的女人交出來,否則的話,這筆帳也算你一份!」為首的黑衣女子出聲回應,從她的口音中可判斷出,應該是西南邊少數民族的腔調。

「敢問這位姑娘哪裏冒犯到你們,要我交人,也得給個理由吧?」

此時,元梅聽得是一頭霧水,她收緊韁繩,只見駿馬前面兩蹄高高舉起,馬嘶長鳴,一段長途的追殺,就此劃下句點。

五匹駿馬將兩人團團圍住,肅殺的氣氛像團化不開的濃霧,讓人有種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凌厲的眸光全部投向元梅,很明顯地,這群黑衣女子所針對的目標,僅僅是她一人而已。

「在下陸元梅,若有什麼地方得罪,請但說無妨。」以她的個性,絕無退縮逃避的道理。

帶頭黑衣女子露出一對嫵媚卻殺氣騰騰的寒眸,手握長刀,冷冷地說道:「只要你承認你是陸元梅,就是跟我有仇!」

杜乘風聽了不免好笑了起來,反駁一句,「那我也承認我是陸元梅,你來不來殺我啊?這我聽說山東曲阜有個陸家村,那兒有二、三十個也叫陸元梅,有胖的瘦的老的嫩的,你乾脆去那兒找,可免於舟車勞頓,那倒挺省事的,你說是嗎?」

「貧嘴!看我不把你的嘴給撕爛!」黑衣女子怒氣衝天,提刀準備跨步上前,此時,身旁一名女子像是發現什麼大事,提着小碎步跑至黑衣女子跟前。

「主子,有巡捕官,我們還是先離開為妙!」

「該死,什麼時候不出現,偏偏在這時候……」黑衣女子啐了一口,氣得咬牙切齒,她拿刀指着元梅,「記住,只要你待在苗疆的一天,我就還會再來找你!」

一票黑衣女子飛快地上馬,就着月色,策馬狂奔,不一會兒的時間,就消失在林子之中。

見到這群黑衣女魔走遠,兩人這下才吁了一口氣,沒多久,果然聽到後頭傳來馬兒的踏蹄聲,四、五位巡守苗嶺山區的巡捕官,提着燈籠,正朝兩人方向接近。

「天色這麼黑,兩位還在林子裏做什麼?」坐在馬背上的巡捕官,操着苗族的口音詢問。

「官爺,沒什麼事、沒什麼事,過幾天這位姑娘就要嫁給在下,以後要再回鄉看看的機會就少了,所以趁着今夜星光如此迷離,就陪她到小時候常玩的地方走走看看,沒什麼大事的。」杜乘風靈機一動,隨口謅了個聽起來還恰有其事的謊。

「姑娘,是這樣嗎?」巡捕官正色問着元梅。

「嗯……沒錯。」該死,編這什麼爛謊。

「既然沒事就好,不過你們最好快點回去,此處盜匪甚多,夜裏不怎麼安寧,還是少待在這裏為妙,聽見了沒?」

「是的,官爺,我們知道了。」

等到巡捕官一走,元梅馬上睨看杜乘風,接着快步上馬,什麼話也沒再多說。

「不等我就自己走了,別忘了,現在你可是炙手可熱,一個人落了單可是很危險的。」他扯住韁繩,硬是擠上馬去。

「我……我沒做壞事,少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相信你就是了……」

「你那模樣是相信才有鬼!」幾年下來,她會分辨不清,那誠懇和虛偽有什麼差別嗎?

那口氣像在哄小孩子一般,氣得元梅牙痒痒,但她百口莫辯,因為她連那些黑衣女子是誰都不知道,又該如何解釋呢?

策馬快速地穿越林子,等到快離開麻江鎮時,東方已是魚肚漸白,黎明已悄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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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名神秘黑衣女子的事還未有個水落石出,奇怪的事就層出不窮。

離龍蟠城越近,就看到有越多人家在搶辦喜事,張燈結綵、鑼鼓喧天,四處都充滿着喜氣洋洋的氣氛。

「梅兒,你看,前方又來了一支迎親的隊伍。」杜乘風朝前指着,這是他們今天看到的第五支迎親嫁娶的龐大仗陣了。

整個隊伍成一長串人龍,走在前頭的數十人裏頭,有拿着蘆笙、芒筒、瑣吶、笛蕭、銅鼓、木鼓等等,後頭則有着穿着苗族傳統服飾的少女,正手舞足蹈地邊走邊唱着歌,她們穿着華麗的盤繡花衣,衣外釘綴着醒目圖騰,頭上則是戴着銀鳳雀、銀響鈴和銀花草,只是令人納悶的是……

不見花轎也不見坐在馬上的新郎倌,這樣的迎親儀式自是令人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這是苗人特有的迎娶儀式,兩人自然不做他想,直到來到離龍蟠城僅有二十裡外的紫雲鎮,才赫然發現,這裏幾乎是家家戶戶全結起了紅色簾帳,掛起了大紅燈籠,門前都貼着用紅紙剪成的囍字,歡樂景象,猶如皇上大婚,普天同慶。

就連在客棧里吃個東西,鄰桌百姓討論的,也是跟這鎮上所發生的景象,脫離不了關係。

「聽說這次苗王勞師動眾,砸了許多金錢和人力,就是想把這場親事搞得轟轟烈烈,可見得對方來頭可真不小啊!」一名圓頭大耳的中年男子,一邊剝着花生米,一邊大聲暢談着。

桌邊放着一堆乾柴的老樵夫,吃進一塊鹵牛肉后,道:「可不是嗎?聽說是蘇州赫赫有名大戶人家的女兒,不把排場弄大點,這面子怎麼掛得住啊!」

「是啊,門當戶對本來就是很重要的,苗王權大勢大,怎麼能隨隨便便娶個女人進門。」坐在老樵夫正對面的一位大鬍子,振振有詞的補充。

這些人的談話,一字不漏地傳進兩人的耳里,特別是傳進元梅的耳里,簡直是如坐針氈,難受極了。

「有人是看過她長得不錯,不過啊……」中年男子頓了會,臉上不禁露出些許遺憾。

「不過是什麼你倒是說啊!」兩人異口同聲,還特地將臉湊了過去。

「年紀好象大了點,聽我家那口子說啊,她的三個妹妹都已經出嫁了,只剩她一個人獨守空閨,脾氣聽說也不太好,不過呢……這做生意倒是厲害了,錙銖必較,可是精得跟狐狸一樣。」中年男於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中氣十足,洪亮得很。

「那苗王娶了他會好命嗎?脾氣這麼差,只怕到時候苗王娶到一隻河東獅,那可就慘了,喔,對了,你……你說那女人叫什麼來着?」大鬍子還是一臉迷惑,到現在還不曉得這女人的名字。

「我只知道她在蘇州住的大宅子叫做余……余園,對,沒錯,就叫余園,至於名字嘛……好象叫陸什麼的……」

「陸元梅!」一道冷冷的聲音從三人的後腦勺響起。

「姑娘,你認識她呀,那她是不是真的如我們說的那樣,年紀又大脾氣又壞呢?」老樵夫還不知大難將至,迂腐的腦袋認不清眼前的狀況。

「如果我告訴你們,那個年紀又大、脾氣又壞的河東獅,現在就站在你們面前,你們會覺得如何呢?」她早就氣得全身發抖,握緊的粉拳蓄勢待發,準備好好給眼前這幾個不長眼的傢伙,一頓好打。

三人一聽,所有的行動都停了下來,不敢相信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個難搞的女人,現在就活生生出現在他們面前。

「你……你真的是……」

「對,我就是陸元梅,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啊,我年紀哪裏大了,二十四歲算大嗎?脾氣又是哪裏壞了,你們男人就是聽到什麼就誇大其詞,我是壞在哪裏,我殺人放火了嗎?你說啊,快給我說啊……」元梅怒不可遏,她可從沒被人家這樣批評過。只見她一手擦腰,一手猛戳着那中年男子,還拿起桌上那盤花生米,住對方的頭砸了過去。

「梅兒,你冷靜點,你年紀大不大、脾氣好不好,跟這些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又何必氣成這樣呢?」杜乘風眼看着元梅情緒越來越激動,不得不衝上前充當和事佬。

「那意思是我年紀大、脾氣壞,跟你有關嘍?呵呵,你也跟這些人一樣在嫌我嘍?」她轉移目標,將炮口轉向杜乘風。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何時這麼說過了?」杜乘風覺得莫名其妙,她怎麼可以硬是給他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那你現在全都知道了,是不是更看不起我了,沒錯,他們口中說的人就是我,是我自己送上門給苗王,你聽了很失望,對不對?」她乾脆自己老老實實供出來,反正全苗疆的人都知道了,不差一個杜乘風。

「還好吧!」杜乘風說得輕描淡寫,神情沒有元梅預料中的驚訝。

「還好?!我就要嫁給苗王了,竟然說……還好?」他到底還是不是人啊,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她,還一副把她當成心肝寶的樣子,現在竟然對她說……

還好?!

「你確定苗王一定會要你?」

「他……他為什麼不會要我?」當著圍觀的群眾面前,她難堪的想拿把榔頭敲掉他滿嘴的牙。

「他應該還不知道,你是屬於我的,既然是我的,他又怎能隨隨便便就要你。」他說得理直氣壯,像在宣示自己擁有她的主權。

「哼,你又怎麼確定我非嫁你不可,如果我非要嫁給苗王,你又能阻止得了嗎?」

「能!」

「你……你憑什麼這麼有信心。」

「因為你我有過肌膚之親,我能將你身上所有的特徵,全都告訴苗王,試問,他還會想要你嗎?」

他竟然在大眾廣庭之下,說出這樣不倫不類的話,這使得原本就嬌紅的臉,此時更漲得又燙又熱。

「衝著你這句話,我就算是倒貼,我也要嫁給苗王,你等着看好了。」

她快氣死了,他竟然將她要嫁給苗王一事,如此不當一回事,還信心滿滿,認為她跟他之前有過親密交往後就乏人問津,那他真的是大錯特錯。

她聲嘶力竭地將內心那股氣全部吼完,然後再回頭瞪了這群可惡的臭男人一眼,便轉身提起綉裙,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她所走過的地方,人群紛紛定避,生怕不小心被流彈波及,那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走出客棧外的元梅,現在心情可輕鬆多了,既然這件事已經昭告天下,她又何必遮遮掩掩,嫁給苗王有什麼不好,誰說非得要嫁杜乘風那男人不可,他太高估自己了,沒有他,她一樣會有人要。

「梅兒,你要到什麼地方去?」杜乘風知道她又在任性了,這女人只要一說不過別人,就會要脾氣的意氣用事,不曉得這個性什麼時候才能改得過來。

「我當然是到龍蟠城去,不出三天,我陸元梅就嫁出去給你看!」說完,直接就往馬上一跳,頭也不回,直奔龍蟠城的方向而去。

杜乘風望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對她說的那句氣話,是又氣又惱,不過他並沒有要追上去的打算,他就不信,苗王宗千鶴真的敢娶她,他和他之間,還有一筆帳未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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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呈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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