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你是郁嵐!”

韓郁嵐撇過頭,硬是不看他滿載喜悅的眼,“你認錯人了!”

“你是郁嵐!”喬凌浚一手攬着她的腰不放,另一隻手固定她的下巴,不讓她繼續迴避。

“為什麼這麼做?你知不知道我快瘋了!失去了你,我連呼吸都覺得多餘!”抵在她的額間,他要讓她看清楚他這些日子生不如死的痛!

她選擇閉上眼睛,頑強否認:“我不是郁嵐。”

他發出憤怒的低吼,旋即吻住她的唇。

她死命想閃,卻敵不過他的力道。

她閉緊雙眼抿着唇,不讓他攻城掠地,不理會、不響應、不讓自己再有感覺?

他努力的想撬開她頑固的雙唇,無奈她堅決的咬着下唇,直到他嘗到一絲鹹味。

萬分不舍的以手指拭去她咬出的血絲,他顫抖着聲音說:

“別這樣對待我……”

直到她感覺臉上有水滴落,張開眼,看見他竟落下了淚……

霎時,苦苦壓抑的情感席捲而來,韓郁嵐抖着手擦去他頰邊的濕潤,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殘忍的罰我?”喬凌浚一聲聲的控訴,重重地擊進她脆弱的心裏。

她搖着頭,無法響應這令人心碎的問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喬凌浚及時抱住她虛軟的身體,驚呼:“郁嵐!”

***

將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喬凌浚將她散落的頭髮攏齊,溫柔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你知道了?”韓豐蒼老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嗯。”他點頭,溫柔的黑瞳還是專心一致的盯着她看,唯恐一個不注意,她就會消失不見了。“為什麼讓她這麼做?”

幾經思考,他猜到她一定是因為姊姊的過世太過於自責,才會鑽進牛角尖里,作出這麼決絕的決定。

然而,韓豐居然會隨她胡鬧,太令人不解了。

“唉!”韓豐嘆氣,“她知道郁雯過世之後,將自己鎖在郁雯房間裏,不吃不喝的看完郁雯留下的日記。第三天,她走出房間,只說了句:讓我代替姊姊孝順您吧!”

“您就答應了?”

“我只能答應。郁雯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她一直認為如果那天她沒有拿着郁雯的護照到泰國,就不會發生這件不幸的事。那孩子這麼死心眼,我如果不順着她,她絕對無法原諒自己的。”

喬凌浚憐惜的望着床上的人兒,“好傻!”

韓豐拍拍他的肩,“剩下的就看你了,我只剩這麼一個外孫女。”

喬凌浚堅定的點頭,“我不會讓她再傷心的!”

韓豐留給他們私密的空間,踏着遲緩的腳步走出房外。

自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沒有移開過。望着她平靜的呼吸,他的身體仍然微微顫抖,有着失而復得的震驚!

他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龐,愛憐的望着她眼睛底下的黑影。這些日子以來,她恐怕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吧!

“好好休息,我的愛。”他低聲說著。握着她的手,趴在床頭,他們都需要好好睡一覺。

交握的手不曾放開,這一次,他再也不放手了!

***

從夢境中醒來,韓郁嵐首先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握着,接着看到伏在床頭的他。

即使在熟睡中,他的手依然抓得好緊,她用空下來的另一隻手撫上這張深愛的容顏。

該怎麼辦?她自問。

她忘不了他啊?

但是,他們之間橫梗着姊姊,教她怎麼能夠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愛?

如果死的是她就好了!

天!她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種想法!一想到要跟他天人永隔,就讓她心如刀割?這種痛楚遠勝於硬生生被人從身上刨下皮肉!

她抿着嘴,不能接受自己自私的念頭──那姊姊何辜!?

她的低泣聲吵醒了喬凌浚,他眨眨眼睛,看到她便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我以為我在作夢!”

韓郁嵐轉過頭,不肯面對他,這樣會教她狠不下心。“你走吧!”

“不!”他堅定的,“我差點失去了你,那種痛苦我再也不想再經歷!這一次無論是誰,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即使是你!”

她抽回自己的手,將臉埋在手中啜泣,“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離開,姊姊也不會有機會假冒我,那她就不會因為你拆穿而自殺了!”

他輕擁着她的肩頭,“那是她自己的決定,不能怪你。”

“不!我可以有別種抉擇的!”她抬起哭得通紅的臉龐,“如果我沒用她的護照離開,或者在上飛機前打通電話跟你一聲,那這個悲劇就不會發生?”

“然後呢?她就會放棄嗎?誰也不知道,對不?”他萬分不舍地拭去她流了滿頰的淚,“別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身上,沒有人知道如果你留下來,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起碼姊姊不會死!”

“是嗎?”他不認同,“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每個人都很遺憾她的跳河,但是,沒有人能夠保證過了這個劫她就能長命百歲,正如同也許我待會離開,在路上就會車給撞了──”

韓郁嵐驚慌地捂着他的嘴,“不許你這麼說!”他的話讓她渾身起了涼意!

喬凌浚輕輕的拉下她的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自殺是她自己選擇的,怪不了別人,你也不必因為這樣就要賠葬掉我們的未來呀!”

她望着他深情的眼,她多希望能不顧一切的投入他的懷抱,可惜不能!她無法忘記姊姊!

“都是我的錯……”

她的冥頑不靈讓他無奈,“那麼怪我吧!都怪我能輕易分出你們,才讓她下不了台。”他定定的看着她,“你要我接下來的歲月,都跟你一樣活在悔恨的枷鎖里嗎?”

“不!”她想也不想地就搖頭,“不關你的事!”

他給她當頭棒喝,“怎麼不關我的事呢?如果我分不出你們,把她當成是你而照常舉行婚禮,她就不會自殺了。”

“不要!我不要你娶姊姊!”天!光是想像就讓她難以忍受!

他微笑,幸好她沒有委曲求全到寧願他娶了她姊姊。

“郁嵐,你總是替人着想,但是,已經發生的事實誰也無法改變,重要的是未來!”

“未來?”她沉默了。還有未來嗎?她原本想要用自己的幸福殉葬的。

看出她的想法,他說:“別這麼殘忍!如果你姊姊會因為你的作法而高興,那她不值得你這樣犧牲;如果她在乎你,不會希望你這麼做……”喬凌浚深深的望着她,望進她心裏的迷障。“那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

想通與否其實只在一線之間,愚蠢的人們總陷在迷霧中走不出去,任憑霧氣外的人又急又氣!

她低下頭沒有說話,整個房間籠罩在低沉的氛圍里。

喬凌浚嘆息,“儘管我能理解你的作法,但是,對你決定犧牲我們的愛情仍然感到痛心。我以為你對我的感情是堅定不移的。”

他的話很淡很輕,不是同樣深深陷在愛里的人,感覺不出他的清冷自嘲。

韓郁嵐抬頭望入他的眼裏,立即又避開那道專註深情的注視。‘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比你想像的還要在乎你啊!她在心裏吶喊着。

被子底下的手緊緊抓着床單,彷彿唯有如此才能發泄心裏的抑鬱委屈。她愛了他幾乎一輩子的時間!他怎麼能這麼說……

他不忍心說重話,真的很氣悶。“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應該先跟我商量的;至少不該讓我莫名其妙地被犧牲掉!”他自諷:“原來我是能被犧牲的。”

她受不了他一再抹煞她的愛!

“我愛你!這是我的全部、我活着的目標!但是我不能繼續只顧着追求愛情,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韓郁嵐傷心的說。

“在泰國的時候,外公眼神里藏不住的悒鬱、周身壓抑着的悲哀,讓我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自私,我的自私讓外公陷入生者的傷痛里……除了用姊姊的身分活下去,讓外公高興,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說到這裏,她忍不住着臉哭泣。

“這個決定同樣讓我痛不欲生,這是我對自己的處罰……你怎麼能質疑我對你的感情?怎麼能夠!?”

所有的委屈席捲而來,韓郁嵐低低的哭着,哭出這些日子苦苦壓抑的情緒,也哭出難耐的心痛。

他總有辦法帶出她所有的委屈,在他的保護下她終於不必假裝堅強。

喬凌浚心疼的將她攬入懷裏,輕輕安慰:“別哭,我明白、我都明白。”他的視線從韓郁嵐的肩頭,跟房門口那雙凄愴的眼神交會。

韓豐緩緩的點頭,他以為不在她面前提起郁雯是為了她好,怕引起她的自責;到頭來郁嵐還是為了他,連幸福都差一點犧牲了啊!

他錯了!大大的錯了!

他慢慢的走開,回房裏收拾郁雯的遺物。老天爺遺留了個貼心的孫女給他,還有什麼好不滿足呢?

他要走出失去郁雯的痛苦,為了自己,更為了郁嵐。

***

哭了好久好久,他包容地承納她的宣洩。

她潔凈的淚水滌去彼此心裏的負荷,喬凌浚穩健的臂膀撐住她的悲傷,她再也不孤單了。

當她綿細的哭聲轉為抽噎,胸前的襯衫也不再感到濕意,喬凌浚輕輕扶起她的下巴,不舍的拂過紅通通的雙眼跟泛紅的鼻尖。

“別哭了,嗯?”

韓郁嵐輕他的胸,“都是你!我平常不會這麼愛哭的。”鼻音里有幾分愛嬌。

他微笑攬着她,在她頭頂說:“跟我回家吧!”

韓郁嵐身子一僵,過了好久才說:“給我時間,我需要想清楚。”

他也不逼她。她還活着就是上天最大的恩寵,他可以等!“好。”

喬凌浚把她扶躺回床上,並細心的檢查被褥、枕頭,當她是需要呵護的珍寶。

一切就緒之後,他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家告訴爸爸這個好消息。”

“幫我向喬爸說對不起。”

“他不會介意的,只要你還活着。”

她眼眶一熱,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她喊住喬凌浚:“你怎麼認得出我們?”婚禮當天要是他沒認出來,現在就又是另外一種局面了。

喬凌浚轉身,炯炯有神的黑眸望着心愛的她,“問我的身體吧!它知道我真正愛的是誰。”

她的臉一紅,不服氣的反駁:“八歲那年在這裏,你就沒認出後來送開水的是我姊姊!”

“那不重要,那時我又還沒愛上你。”

她悠悠輕嘆,“就是因為你開口要帶走的是我姊姊,而真正住進喬家的是我,這才惹出這麼多的風波。我姊姊說的沒錯,要是當初帶走的是她,說不定後來你愛上的也會是她。”所以她可以體諒姊姊的氣憤不平。

喬凌浚搖頭,“懂事的你讓我心疼,在書箴上表露心事的你讓我心折,善良的你更讓我心動。我們的頻率相近,各方面都是那麼的契合;我肯定的告訴你,這些都是韓郁雯做不到的。至少,我能確定她絕對不會喜歡台灣藍鵲!”

韓郁嵐笑了,想起來,“你的論文交了嗎?”

“沒。這陣子心情不好,根本沒有心思管那件事。”

“對不起!”他研究台灣藍鵲那麼多年,整個研究計劃已經到了結尾,因為她而停擺。

“永遠別再跟我說對不起,你是最重要的。”從險險失去她之後,他不再什麼話都擱在心裏不說。從現在開始,他要她知道他的心意。

“給我時間。”她還是只有這句話,“讓我好好想清楚。”

他點頭,“好好休息,多陪陪你外公吧!明天開始,我就要到公司上班了。”

過去他將理想擺在她之前,恃着來日方長,總想先完成學業再心甘情願的接下公司;直到嘗盡劇痛他才恍然明白──沒了她,以往所執着的研究、學位,甚至台灣藍鵲,都不再有意義。

現在,換她當逍遙飛翔的風箏,而他會在繩子的另一端等候她遨翔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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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戀雙向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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