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年後
車子緩緩開進一處陌生的莊園,寧欣在後座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風景。
今天是姊姊寧櫻出嫁的日子。
繞過噴泉,已能夠隱隱聽見主屋中傳來的觥籌交錯的聲音,寧欣的心思轉移,忽然有些感傷起來。
姊姊今天出嫁,過了今晚,她再也不會回家裏來了。
正想着,車子停下,司機老謝打開後座的車門。“二小姐,到了。”
傷感被打斷,寧欣微微一怔,走下車。
已近黃昏,金燦燦的夕陽光線照射過來,她覺得有些刺眼,忍不住抬手去擋,驀然間心頭沒來由地猛跳了一下,隱隱生疼。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步上台階。
一走進門,就在衣香鬢影的人群中看到了姊姊寧櫻,她是全場最亮的焦點。新娘子穿着特地赴法國訂製的純白婚紗,戴着價值百萬的珠寶首飾,美麗的笑容比屋外的陽光更燦爛。
寧欣遠遠地看着,直到寧母尋來大門口,意外發現呆立在一旁的小女兒。“小欣,發什麼呆?快過來!”
“媽——”寧欣走去母親身邊,討好地擠出笑臉。
寧母笑咪咪地打量了幾眼。“這禮服挺合身的。對了,怎麼來得這麼晚?我們來的時候要不是看你午睡未醒,早把你一起帶過來了。”
她仍沉浸在剛才對新娘子的震撼里,心不在焉地轉頭。“咦,姊姊呢?剛剛還在的。”
“大概去補妝了。”寧母不再追問,寵溺地拉過寧欣的手。“你見過你姊夫沒有?”
寧欣搖頭。
從小到大,她和姊姊寧櫻的性格完全不同,她習慣於依賴家人,而寧櫻非常獨立,在很多事情上,她既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也不需要別人的意見,所以往往到最後的時刻,她才會把事情說出來,而這次也一樣。
等她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們的婚禮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而她前一陣子正忙着應付自己大學畢業的事,所以,也非常湊巧的,一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見過自家姊夫。
不過,寧欣在心裏嘆了口氣,能讓姊姊看中的人,肯定很優秀,她的眼光一向很高。
寧母轉頭看了看,似乎也不見女婿。“大概陪你姊姊一起去了。”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又停下細細交代。“等會見到他們別不好意思,自己的姊姊和姊夫,一定要恭喜一聲。”
“媽,我知道的。”寧欣撒嬌地挽住母親的手臂。
“你知道?”寧母看着小女兒甜美清瘦的身形,心裏一陣柔情淌過,卻故意裝不信。
寧欣的眼珠轉了轉,恢復在母親面前的調皮,靈機一動,轉而問道:“對了,媽,我姊夫是什麼人?我都來不及問你們,姊姊打電話告訴我時又不肯多說。”
話題轉向女婿,寧母笑意越發濃厚。“關家的長子啊。”
“哪個關家?”
“鴻騰集團的那個關家。”
寧欣終於點點頭。她雖然一向對那些富商巨賈不怎麼感興趣,不過對“鴻騰集團”的名氣還是知道的。
“原來是那個關家啊……”她自言自語。“那姊夫叫什麼?他還有弟妹?”
“你姊夫叫關亦。”寧母說。“他還有一個弟弟,聽說只喜歡畫畫,個性任性妄為。”她露出明顯不認同的表情。“關家的產業兩年前就交到你姊夫手裏了,也虧得他年紀輕輕就有手段,打理得這麼好。”
關亦?寧欣想了想,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卻又像從來沒有聽過。
正想着,寧母的視線轉開去,向不遠處的一對璧人招手。“小櫻,阿亦——”
咦,是姊姊和姊夫?
寧欣隨著母親的視線看過去,落入眼帘的先是寧櫻那張美麗的臉孔,然後是她挽著的男人,今天婚宴的男主角——然而寧欣,在看清的一剎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會是他?!
四年的時間,可以算很長,長到足以改變很多人和事,但也可以算很短,短到心意根本不曾改變。
四年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他救下她,帶她到他的別墅,然後時隔不久,他們在南洋一個度假小島第二次相遇,她純真的情懷,讓她把自己的心和身體都交給了他。
現在,四年後的此刻,她卻在這樣一種場合,和他第三次相遇。
新娘新郎避過人群,微笑着走了過來。
“小欣,你怎麼現在才來?我讓媽催過你的!”寧櫻一走近就放下挽在丈夫臂上的手,轉而拉住妹妹,眉頭微蹙,故作生氣。“真是,以為我嫁了人就不能再懲罰你了嗎?”
“姊——”寧欣看着他們,卻震驚得說不出話。
真的是他!
她愛了四年的男人,為什麼會成為姊姊的新婚丈夫?!
此刻的寧欣,腳底浮軟,腦中“嗡嗡”作響,彷彿整個世界在一瞬間轟然化成碎片,片片割裂她的心!
她那麼天真,跌入他魅力的漩渦,四年前輕易愛上他,在對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甘願和他發生親密關係,可是現在,她卻沒有足夠堅強的意志來面對這個真相。
關亦的震驚並不比她少。
猝不及防的真相對彼此都造成困擾,他在面對她的一剎那眼眸里已沒有笑意。
四年前的那個小女孩並沒有變,她看上去還是那麼嬌怯甜美,尤其她看向他的眼神——
她很吃驚?
他又何嘗不是?
雖然坦白來說,四年前的事對他而言不啻為一場艷遇,在恰當的時機、碰見恰當的人,而他將自己的動心付諸實際——在遊艇上,他教她領略了最親密的快樂。
只不過眼前……他沒有想到會再和她重逢。
寧櫻冷眼看着這一幕。
這兩個人之間的不對勁,聰明如她,怎會看不出來?
“怎麼又變笨了?”寧母皺起眉看向小女兒。“快恭喜你姊和姊夫。對了,小欣,你還沒叫過你姊夫呢!”
寧欣已經快要哭出來。“……姊,姊夫,恭喜你們。”她說。
真殘忍的話。
簡直就像電影裏的蒙太奇手法,前一幕場景,她還沉浸在對他的愛戀思念里,后一幕,她卻要恭喜他和別人新婚快樂。
“小欣……長得真乖巧。”當著岳母的面,關亦重新浮現笑容。
低沉柔和的聲音,第一次刺痛她的心。
所有的意志力終於完全崩潰,在眼淚跌落之前,寧欣選擇了逃開。
“小欣!”寧母嚇了一跳。“你要去哪?”
“媽,別管她——”寧櫻拉住母親。“你去照看我爸,等會別讓他被那群老頭灌酒。”她說完重新挽住丈夫,玩味的神情,刻意壓低了聲音。“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老公。”
宴席進行至中途,新娘子需要更換禮服。
更換完禮服,補完妝,遣開周遭所有人,新婚夫婦獲得一個短暫獨處的空間。
“老公,現在你要不要對我坦白?”寧櫻端坐在梳妝鏡前,淡淡微笑。
“你看出來多少?”關亦的眼裏沒有一丁點笑意。
“直接看出來的不算多,不過我可以推理。”寧櫻慢條斯理地說。“首先,你和小欣看見彼此的臉色都不對勁,這肯定不是你們第一次見面,尤其是小欣,她看見你像見了鬼一樣嚇得說不出話。其次,四年前她的朋友曉靖在一家酒吧出了事,那丫頭回家后一直魂不守舍,我當時就看得出來,她似乎喜歡上什麼人了。綜合以上兩點,我想四年前那個男人就是你。”
“你憑什麼認定四年前是我?”她的丈夫面無表情。“四年的時間不算短,像她這樣的年紀有大把機會談戀愛。”
“可能性直接排除。”寧櫻立即反駁。“我是她親姊姊,我了解她比她自己更清楚,如果小欣有了男朋友,我不可能不知道。”
關亦的眉頭鎖起。“你是說,她在這四年裏從沒有談過戀愛?”
“是。”寧櫻若有所思地笑笑。“她只是一個天真的小傻瓜,整整四年都對某個男人念念不忘。”她說著轉頭看了他一眼。“現在,你承認你是四年前那個男人了嗎?”
關亦沉默。
“不說話我當你是默認。”
他仍然沉默,或者說,他默認了。
寧櫻乾脆轉過身來盯住他。“我其實很好奇,四年前那一晚,你載她到別墅后對那丫頭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是我的事。”關亦表現得相當心平氣和。“小櫻,你期待我說什麼?”
“能讓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從此念念不忘的事。”寧櫻似笑非笑,表情曖昧。
“那天晚上在別墅,我什麼都沒做。”關亦忽然說。
她問什麼,他便答什麼,既然她不問後來在南洋小島發生的事,他當然也沒有必要主動說出來。
“什麼都沒做?”寧櫻微微皺眉。“可是依小欣剛才驚訝的程度,你和她之間絕不止‘什麼都沒做’那麼簡單,要知道,你們分開了四年。”
“我想你沒有必要問得太清楚。”她的丈夫看上去仍然沒有任何情緒,表情冷冷的。“我和小欣在四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那都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可是有一件事你總不能否認。”寧櫻笑笑。“小欣在四年前就愛上你了,隨後你們一直沒有再聯絡,直到四年後的今天,她在我們的婚宴上才發現你成了她的姊夫,是這個殘酷的真相吧?我應該猜得沒錯。”
關亦沒有否認。
“不過真是陰錯陽差。”新娘子故意嘆了一口氣。“四年前,你們都不知道對方的身分,而言四年來,你們也沒能在婚禮前見上一面,不然,今天的新娘就不必由我來當了。一樣是聯姻,我想大的小的你都不會在乎,何況小欣喜歡你——如果娶的是她,那就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惜過了今天晚上,塵埃落定,一切都變得麻煩,若是火速跟姊姊離婚,再娶妹妹,就算我們寧家臉皮厚,堂堂關家也丟不起這個臉吧,老公?”
“你很聰明,小櫻。”關亦的聲音冰冷。
“謝謝你的肯定。”寧櫻笑得迷人。“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追求小欣?我先提醒你一下,老公,就算那傻丫頭對你的感情不變,可她是我們寧家的寶貝,出於身分上的禁忌,我爸媽絕不可能讓她和你走近。”
關亦沉默地看着她,忽然眯了眯眼睛。“我不想傷害她。”他認真說。
“什麼意思?是假裝忘掉她,還是去安撫她?”
“我不想假裝。”
她的天真痴情讓他動容,他不可能假裝忘掉四年前發生過的事,更不可能假裝忘掉她。
那太殘忍。
寧櫻若有所思地看着丈夫。“老公,你愛小欣嗎?”她忽然問。
一針見血的提問。
關亦的眼眸幽暗。“現在我不能判斷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可是起碼我不想傷害到她。”這一次,他對她坦白。
“真的?”突然的鬆口反倒讓寧櫻有些存疑。
“我沒有必要騙你。”關亦冷冷地說。
寧櫻笑笑。
“老公,憑我對你的了解,你的確不是一個習慣說謊的人,不過——”她故意頓了頓。“今天晚上小欣的樣子你也看見了,你說不想傷害她,可實際是那丫頭很可能已經被傷害到了,老公,你能怎麼彌補?”
關亦沉默,隔了半晌,忽然對着她說:“幫我個忙,今晚留下小欣,我有話對她說。”
他直直地看着她,表情鄭重得像面對一份即將簽署的合約。
寧櫻不由地一怔,繼而冷笑。“你瘋了?今晚再怎麼說,也算是我們倆的新婚之夜!”
關亦的表情沒有變。“你明知道我和你之間,永遠也不會有新婚之夜。”
“我不是這個意思!”寧櫻有些懊惱。“今晚小欣肯定要跟着爸媽回家去,你讓我拿什麼理由留下她?再說,就算我有理由,她自己也不會肯,她剛才看見你都快要哭了。”
“我今晚不能放她走。”關亦的口氣有些緩和。“她太脆弱,我需要對她有所解釋,如果放任她離開,我可以想像今天晚上對她來說會有多難熬。”
“真是一個體貼的理由。”寧櫻剛才被他不留情面地堵回,趁機報復地冷笑。“可是就算我接受你這個理由,別忘了,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幫你?”
關亦的聲音低沉。“我把天牧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送給你,暗箱操作,明裡掌控仍由我來,以後利潤全歸你。”
乍聽到他開出這樣的條件,寧櫻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天牧”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但她的精明立刻讓她冷靜下來。“我怎麼不知道,天牧大廈已經成了你們關家的產業?”
關亦扯唇。“沒錯,天牧從不屬於我們關家,它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你——”寧櫻終於大大吃了一驚。
關亦不動聲色。“你不用太驚訝,它只是我日常興趣的一部分,只要你答應替我隱瞞小欣的事,我明天就把轉贈協議給你。”
寧櫻猶疑。“你真的要用天牧的股份來換我的遮掩?”
“我了解你,你太過精明。”關亦瞟了她一眼。“我如果不用利益餵飽你,難保你不會做出讓我頭痛的事。”
他把話挑明,寧櫻坦然接受這樣的評價。
“我答應你。”她說。“我會想辦法。”
“二小姐在哪裏?”她出去叫住一個路過的傭人。
傭人指了指大門口。“二小姐說身體不舒服,要先回家去。”
寧櫻皺眉,撇下滿廳賓客快走幾步,趕在妹妹上車前拉住了她。“怎麼現在就走?跟爸媽說過沒?”
寧欣嚇了一跳,回頭看向突然趕來的姊姊。
“姊——”她委屈地叫了一聲。
她的眼圈泛紅,分明已經哭過,寧櫻在心裏嘆了口氣,放緩語調。“小欣,別急着走,我有話對你說。”
她連拉帶哄,把寧欣拉進一樓的一間房。
關上門,隔絕外面所有紛擾,只剩兩姊妹面對面。
寧櫻故作生氣。“在我結婚的喜宴上,你怎麼能一個人提前就走?傳出去讓人笑話,還以為我們兩姐妹不合。小欣,你太不懂事了!”她說話的語氣並不凶,可是一臉鄭重的表情還是嚇到了寧欣。
她當著她的面,立刻就落下淚來。
“小傻瓜,哭什麼?”寧櫻皺眉,扯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姊,對不起!”寧欣接過,反而哭得更傷心。“我不是故意的——”
說者無心,脫口而出的道歉卻一語雙關。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寧櫻在心裏嘆了口氣,伸手抱住梨花帶雨的妹妹。“別動不動就哭,真是沒用的小傻瓜。”溫軟的口氣含着寵溺。
她抱着她哄了幾句,然後放開,轉身去倒了半杯酒。
“來,喝口酒鎮定一下。”她說。
寧欣看着杯中深紅色的液體,怯生生地搖頭。“姊,我不會喝酒。”
“偶爾喝一口不要緊。”寧櫻喂她喝下淺淺一口,然後直接把酒杯塞到她的手中。“把這半杯都喝了吧,喝完了我就讓老謝載你回家。”
可憐的寧欣,此時被錯愕痛苦和內疚的雙重情緒折磨,無路可退,只好喝下那半杯酒。
眼看她一滴不剩地喝完,寧櫻神色未變。“好了,現在姊姊還有幾句話想要問你。”
“姊——”寧欣嚇得抬眼看她,差點失手跌落酒杯。
“小欣,你不用慌張,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寧櫻不動聲色地拿過空酒杯,隨手擱在一邊,然後轉回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和你姊夫的事,我已經全知道了。”
寧欣僵直了背,只覺腦中“嗡”的一下,在一瞬間空白一片!
唇瓣微顫,她想說句什麼,卻完全說不上來。
“從你和他看見彼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們之間不對勁,小欣,我看到的、猜到的,都已經在他那裏得到證實。”寧櫻拉着她在床邊坐下,神色平靜。“老實告訴姊姊,你愛他嗎?”
寧欣不敢說話。
四年後的他已經成了姊姊的新婚丈夫,她怎麼能當著姊姊的面承認她愛他?!
但寧櫻卻繼續逼迫她。“小欣,你先前的表情早就出賣了你,現在否認也沒有用了。”
寧欣的眼淚奪眶而出。“對不起,我不知道跟你結婚的人是他,姊,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想搶你的丈夫!”
“我知道你不知道——”寧櫻說著拗口的話。“小欣,姊姊沒有怪你,我只是需要清楚地知道整件事,我做人從不喜歡糊裏糊塗。”
寧欣淚眼迷濛地看她,只覺又羞又愧。“姊,我不知道怎麼辦……對不起!”
寧櫻不動如山,但看着眼前傷心痛苦的小女孩,心底終究淌過一絲柔情,原本想說出跟關亦“約法三章”的事來寬慰她,話到嘴邊,轉念一想,卻又忍下不說。
這些話,還是留給男主角親口來說更動聽一些。
她乾脆將整盒紙巾都拿過來。“別哭了,動不動就哭,這麼沒用。”雖是責怪的話,口氣卻十足溫軟。
“姊——”寧欣眨了眨眼。“我好像喝醉了?”
“醉了?”寧櫻扶住差點跌下床的嬌軀。“既然喝醉了,那就先在這裏睡一覺吧。”
寧欣用殘存的力氣搖了搖頭。“不要,我想回家——”
當姊姊的一向都強勢,寧櫻硬是哄着她睡下,拉好被角,然後坐下來等著,很快,她預期的效果就達到了。
女孩沉沉睡去。
寧櫻一動不動地看着那張從小熟悉的嬌嫩臉龐,心緒複雜。
好好睡一覺吧,她在心裏對妹妹說,睡醒了她的男主角會來擁抱安慰她,而她這個姊姊會識相地讓開。
關亦雖然是她丈夫,但可惜並不是她未來故事的男主角。
她又想起天牧大廈的股份,沒有半點愧疚。她那麼精明的人,什麼都看得透,要說關亦對小欣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鬼話,不然,她怎麼會放心把寶貝妹妹交給他?
“小傻瓜,在夢裏可別再哭了,你愛你姊夫,我就把他讓給你。”她忽然低低地說,說給沉睡中的妹妹聽。
說完了,她站起身。
打開房門,她丈夫站在走廊上正和一個傭人說話,轉頭看見她,立刻走過來。
“外面客人都在等你。”他對她說。
“老公,小欣睡在裏面。”寧櫻似笑非笑。
關亦沒有應聲,朝半開的門裏看了一眼,來不及看清就被新婚嬌妻推開。“四年的時間都過去了,現在等不及?”她故意在他耳畔嘲弄低語。“嘖,等客人都走光了,有你和她獨處的時候。”
星眸微啟,她朦朧看見一個身影,心隨之抖了一下,可是看不真切,她不敢確定。
掙扎著撐身從床上坐起來,然後,她才看清坐在床邊的人。
還來不及開口,委屈的眼淚已在霎時跌下!
“小欣——”關亦看着她皺起眉宇。屋內沒有開燈,他俊朗的身形有大半隱在黑暗中。
“姊夫?!”見到他,傷心絕望的寧欣不敢置信。她忽然想起寧櫻,淚眼迷濛地抬首。“我姊呢?你為什麼沒和她在一起?”
關亦的語氣平靜。“她已經出門去了,沒有留在這裏。”
“出門?”寧欣怔了一下,只覺一片茫然。“可今天是你們的新婚之夜。”
“小欣,我和你姊永遠不會有新婚之夜。”她面前的男人仍是一派波瀾不驚。“我們的婚姻只是寧關兩家商業利益的結合,沒有感情基礎。這是遊戲規則。”
遊戲規則?
寧欣徹底怔住了。
“我和寧櫻在婚前就約法三章,婚後互不干涉對方,我們只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他的目光鎖視着她,愈加幽暗。“小欣,四年前我並不知道你的身分,我如果知道,今天婚宴上的新娘子就應該是你。”
寧欣卻被他的話嚇到了。
“……也是商業利益的結合嗎?”她還記得他剛才說過的殘酷的遊戲規則。
“不會。”關亦慢慢地搖頭。“你和寧櫻不同,情況會不一樣。”
他的語氣很篤定,可是床上的女孩仍然淚眼迷濛地搖頭。
已經發生的事實,再用“如果”去做假設,起不了任何彌補作用,事實就是他已經和姊姊結婚了……
他伸手想要抱她,她卻嚇得退縮到床的內側。
“小欣?”關亦皺起眉。
“你走開,我們之間不可能了……”她哭着說。“姊夫,姊姊才是你應該關心的人。”
被迫說出的稱謂,再一次將自己推入絕望的境地。
她忽然掀開被子爬下床,急急地往門口走。“我要回家——”
“小欣!”關亦拉住她。
她想推開,卻反而被他抱進懷裏。
他將懷中的嬌軀抱得緊緊的,不給她一絲掙扎的機會,等她安靜下來才開口。“我留你下來,將我和你姊的關係解釋給你聽,就是不想你今天晚上太過傷心。”
寧欣閉上眼。“你騙人,你根本不在乎……”
關亦將她的腦袋輕輕按在自己胸前。“小欣,我愛你。”他忽然對她說。
低沉柔緩的聲音震蕩耳膜,她的心隨之抖了一下。
淚水重新湧出,連他的襯衫也沾濕。
她討厭沒用的自己,可是一面對這個問題,眼淚就止不住。
關亦放開嬌軀,用手指替她抹去淚水,就像四年前他對她做過的那樣。
寧欣卻擋開他的手。
“你如果愛我,為什麼要和姊姊結婚?”寧欣天真而痴情地問。
面前的男人臉色變了變。“我不知道你是小櫻的妹妹。”
寧欣止住哭泣,一時心神恍惚。
的確不是他的錯——
她的心軟了。
他形成的那個漩渦,四年前她是心甘情願跌進去的,現在又怎麼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他?
趁她愣神的時刻,關亦將她重新擁入懷,她沒有抗拒,甚至迎合地抱住了他。
“小欣?”他俯首親吻嬌靨。
她閉上眼承受着他的吻。
唇瓣相觸,溫熱而曖昧的氣息讓記憶轟然翻轉,彷彿又回到四年前遊艇上的那一夜,寧欣萌生出些許害怕,睜開眼,不安地向後躲開,關亦欺上來,強勢地覆了上去。
她既躲不開,也沒有再躲。
此時此刻,身分上的禁忌、方才的痛苦糾葛,竟都敵不過他對她的吸引力,她任由自己沉淪在和他的熱吻中,如喪失了靈魂般,身體一寸寸不由自己。
縱然日後會掀起萬尺波浪,眼前卻也只能遵從相愛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