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嘿,再來我們要去吃什麼?”面對琳琅滿目的美食街,莫納滿腔興奮。
“王子……呃!大姊,你還沒吃飽啊?”水柳低聲叫道。“三商巧福”的大碗牛肉麵像一個小臉盆那麼多,這王子有三個胃嗎?居然還沒填滿。
他搖搖手指頭。“我有兩天沒吃東西了!當然得把六餐的分量一起補回來。”然後再打包一些可以偷帶回飯店的,誰曉得莫里尼接下來要玩什麼鬼把戲?他得有點準備才好。
“又不是睡覺,這樣會撐死的!”那傢伙是笨蛋嗎?
“總比餓死來得好!”他溜眼四顧,鑽進了一家冰品店。“嗨,水柳!你想喝西瓜牛奶,還是木瓜牛奶?”
“西瓜牛奶。”她下意識回了一句,這才想起,不對啊!她已經很飽,根本不想再吃東西了。“王……大姊,我……”
“水柳,牛奶好了,快來嘗嘗味道哦!”他笑得像個天真的大孩子。
這個沒神經的大白痴,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衣服,還在公共場所大聲嚷嚷,存心出她的糗嘛!真想扁他一頓。
水柳抽抽嘴皮子,一雙拳頭死命地握着,緊藏在背後,忍了好久才沒將它揮上莫納的鼻子,邁着僵直的腳步走近他。
“大姊,請你……”
“婆婆,這是什麼?”沒給水柳罵人的機會,莫納的注意力已被一位帶來滿室馨香的婦人吸引住。
“這位小姐,你要買玉蘭花嗎?”年邁的老婦人微笑問道。她身旁還跟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眼巴巴地望着桌上莫納喝了一半的西瓜牛奶。
“好啊!我全部都買了,多少錢啊!”他抽了五張干元大鈔塞到婦人手上,並接過她臂彎里的花籃。“這樣夠不夠?”
“小姐,這太多了。”婦人退回四千塊。
“哦!”莫納聳聳肩,接了過去,手指水柳沒喝的飲料。“待會兒,我們再買一杯?”
“不用,我喝不下。”她把飲料端給他,知道他是想將飲料送給那名小男孩,看不出來這個白痴王子倒挺有愛心的,只是蠢了一點兒。
“小弟弟,這個給你喝。”莫納把飲料端給小男孩。
男孩沒敢接過飲料,只是怯怯地望着婦人。
“跟姊姊說‘謝謝’。”
“謝謝姊姊。”男孩伸手接過飲料和婦人一起走了。
“呃……很可愛的小男孩!”莫納有點結巴,尷尬立刻佈滿他的臉,不過,幸好他黝黑健康的膚色替他掩飾了一閃而逝的紅潮。
“是啊!”水柳輕笑着點頭。少了點自大、霸道、神經兮兮,白痴王子這模樣看起來還挺可愛的。她居然有一點點心跳加速。“唔!”她捂着突然發燙的雙頰,糟了,發生什麼事了?她凝注的目光為何離不開他靦腆的俊臉?
“我們再去吃些別的東西吧!”他情緒轉變得活般地快。
“什麼?”她還沒反應過來,又被他拖着鑽進賣蚵仔煎、貢丸湯的攤位上。
“兩份蚵仔煎、貢丸湯。”
“喂,我吃不下了!”
“沒關係,你嘗嘗味道就好,剩下的我幫你吃。”
“可是……”霸道王子豬!他非這麼自以為是不可嗎?真是看錯他了!她剛才鐵定瘋了,才會為他心跳加速。
“唔!味道真不錯。”他吃得興緻高昂。“待會兒我們再帶些手工饅頭和小籠湯包、北京抓餅回飯店好不好?”
“唔!”她撇開頭去懶得理他,反正這傢伙不會給人說不的餘地。而身為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她也沒膽反駁他。
最後他們是被恭送着離開地下美食街的,莫納吃遍了那裏每一個攤位,並且給每一位老闆留下一串玉蘭花。
跟那傢伙在一起,你永遠不可能“默默無聞”,不論是多小的事,他都有本事將它搞得驚天動地、滿城風雨!
一個天生的大麻煩,水柳恨死了被當成注目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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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納一直注意着水柳的表情,打離開美食街后,她就不對勁了,緊抿着櫻唇,一張可愛的俏臉綳得跟什麼似的,她在生氣,但——為什麼?
“哎,你怎麼了?”
“沒有。”她淡然地回答,領他進電梯,準備離開百貨公司,送他回飯店。
“騙人,你明明就在生氣,我做錯什麼了嗎?”向來沒有多大的熱情,他只做自己有興趣的事,雖然有很多責任加在他身上,但樂觀的天性教他什麼都不在意,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一直是這麼相信的。二十八年的生涯中,被暗殺、受狙擊、遭下毒……不論何種逆境,他都有辦法談笑風生地挺過去,但面對這算不上相熟的小女孩,他卻無法微笑着忽略她的情緒反應,為什麼?他的心不自覺地在乎着。
“王子殿下,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站在一樓的電梯口,她迫不及待想甩掉這個大麻煩。
“還不到時候。”起碼得等到他逗笑她為止。
“可是殿下……”
“大姊!”他又一次提醒她,跨步前行。
她趕忙追上他。“我——好吧!大姊,您再不回去,恐怕有人會擔心,要是您的隨從發現您失蹤……”
“他們會集體禱告我死在外面,再也回不去。”因為她的不合作,他也不自覺地鬧起脾氣。
“王子……”看到他怨怪的眼神,她趕緊改口。“大姊,您是一國儲君,身份非比尋常,您要是有個萬一,會有很多人跟着倒大楣的,您不能不為大伙兒着想啊!”
“唉呀,你不懂啦!”他走到一個香水專櫃前,一眼看中一隻造型精緻的香水瓶子,嬌小優美的設計,卻有着渾然天成的韻味兒,像她。“小姐,可以給我看看那瓶香水嗎?”
專櫃小姐楞了一下;很少有人買香水是用看的。“小姐,您真有眼光,這款三宅一生的香水,我們目前……”反正出錢的是老大,她立刻取出香水遞到他手裏。
“幫我包起來。”莫納打斷她滔滔不絕的介紹,他發現了一點不尋常的情況,他似乎被跟蹤了,不會是莫里尼表哥派來的殺手吧?萬一連累到水柳……一想到這兒,他立刻改變主意,決定提早回飯店。
接過香水,付了錢,他轉身去拉水柳,一改平常懶散的態度,認真地問:“這裏有沒有什麼近路可以儘快回飯店的?”
“近路?”她歪着頭想了一下。“好像沒有耶!”
“那我們搭計程車走吧!”他牽着她的手擠過人群,欲往門口行去。
今天雖然不是假日,但周末的人潮依然不少,尤其正值中午,只上半天班的上班族已經下班,紛紛湧進百貨公司里紆解一整個禮拜的工作壓力。
人多的地方就會有一種特產,大伙兒稱他們為“扒手”,莫納銳利的眼眸很快地鎖住了一個容貌平常、行跡詭異的中年男子,他看到他用手上特殊的戒指,趁着人擠人的時候,劃破了身旁三人的口袋、手提包,神不知鬼不覺地扒走了他們的錢包。
要不要捉他呢?莫納猶豫不決,換做平常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他一定毫不猶豫直接衝上前逮住那個扒手,但今時不比以往,他身邊跟了一名弱女子……咦?他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白志熙嗎?”他喃喃低語着,驀地笑了開來。原來跟蹤我的是他,大概是為了暗中保護我吧?但他一直很小心的,直到剛才……啊——
靈光一閃,他恍然大悟。白志熙一定也發現了這個扒手,職業病迫使他恨不得立刻逮了這名扒手,但他正在執勤中,要是任意暴露了行蹤,恐會招致任務主角的警覺,反而砸了CASE,所以他擠死命地忍住捉人的衝動,但也因這一分神,被莫納察覺了他的跟蹤。
“好吧!我就送個順水人情給他。”
“殿……不對,大姊,您怎麼了?”水柳看他一會兒急着想走,一會兒又停下來自言自語個不停,感到奇怪。
“請你看一場好戲。”他笑得古怪,鬆開她的手,急往前走。
水柳突然機伶伶地打個寒顫,非常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最擅長惹是生非的王子殿下已經捲入混亂中了。
莫納走到扒手身旁,趁他一個不注意,猛地拐肘往他胸口一撞,七、八個各式錢包隨即掉滿地。
“啊!對不起、對不起!”他又唯恐天下不亂似地,尖着嗓子亂喊。“我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請別見怪,可是……唉呀,這你也有錯,一個人帶這麼多錢包幹麼?也不收好,一撞就掉……”
莫納雞貓子鬼叫一通,他過大的身形和尖銳利嗓本就易招人側目,加上這滿地的錢包,想不引起騷動還真的是不可能的事。
開始有人發現地上的錢包有些眼熟,一名穿着打扮入時的上班女郎首先喊出聲來。“這是我的錢包!”
“那個是我的。”
“有扒手啊!”
“是那個人,快點捉住他。”……
一陣大騷動,莫納眼明手快地將扒手推向混在人群中的白志熙。“白警官,這個大禮就送給你了,不用太感激我,再見。”他哈哈大笑,轉身拉着水柳趁亂擠出百貨公司。
“呃!”被扒手撞得身形一歪,眼睜睜看着主角消失在跟前的白志熙,此刻氣得青筋暴跳。“你別跑,莫納……”
“不能講啊,老大!”一名便衣急忙捂住白志熙的嘴,防止他說出莫納的王子身份。
“可惡!”白志熙氣得咬牙切齒。
“老大,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追啊!”白志熙領頭追出百貨公司。
“老大,那這個傢伙……”身後一名警員押着那個倒霉的扒手跑得氣喘吁吁。
“你先帶他回去錄口供,再多告他一條妨害公務,混帳!”白志熙下完命令,頭也不回地朝飯店方向跑去。
“老大氣壞了!”
“那位莫納王子要倒大楣了!”
“各位警察大哥,這不關我的事啊!”可憐的扒手哀哀求告着。
“你活該啦!”三名便衣同時哼了他一口,這種慣竊,沒把他留在裏面讓憤怒的群眾扁一頓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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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柳一張原本粉紅俏麗的臉蛋褪得比白紙還白。
虧他還是堂堂的一國王子,他到底有沒有一點腦筋?有沒有一點身份上的自覺?都已經自顧不暇了,還有閑空去捉小偷?她覺得快瘋了,再多跟他相處一秒鐘,她的膽子一定會被嚇破掉的。
“別繃著一張臉嘛!來,這瓶香水送你。”回飯店的路上,莫納不停地逗着她,甚至不惜以禮物相誘。
“無功不受祿。”她撇開頭,急步往前走。
“別這樣嘛!水柳,你到底在氣些什麼?”
“您是王子殿下,我怎麼敢跟您生氣。”
“你這樣子分明就是在生氣,你好歹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您是王子殿下怎麼會做錯事呢?有錯也是我的錯!”帶他出飯店就是她今生犯下最大的錯誤。
“水柳……”莫納說了一半,警覺神經驀地接收到不尋常的訊息,他們又被人跟蹤了,而這一次肯定是莫里尼的人,因為他清楚地察覺到來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
他突然拉着她躲進附近建築的騎樓下,將她嬌小的身子鎖在懷裏,隱身在大廈的陰影中。
“你……你想幹什麼?”忽然靠他這麼近,鼻端衝進他男人味十足的性感氣息,她腦子轟地一響,心臟又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
“水柳,那裏有一具公共電話,你能不能立刻叫輛計程車過來?”他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水柳只感覺一陣暖烘烘的濕氣正不停地搔撓着她敏感的耳垂,她一時窒住了呼吸,嬌小的身子在他懷中輕顫着。
莫納望着她紅透的俏臉,那雙煙霧氤氳的明眸正對他閃爍着瀲灧波光,有一瞬間他險些閃了心神,急驟的心跳似要迸出胸膛。
老天爺!他怎麼了?莫納用力搖搖頭,他竟然有想要吻她的衝動……他們今天才認識啊!難道真如人家說的:“男人都是衝動的野獸。”但他從沒對其他女人有過這種悸動,只有懷裏的小女人有一股教他失常的奇怪能力,他搞不懂為什麼?
“呃,水柳!”他用力拉回被她迷昏了的神智。“可不可以請你去打電話叫輛計程車過來?”
“計程車?為什麼?”好不容易地她總算擺脫了他帶着強力電流的魅力。“過了那條巷子就到飯店後門了,我們只要……”
“你是說我們已經到達飯店了?太好了,快走——”他迫不及待拉着她跑向飯店後門。
“王子殿下,這邊是後門,我們應該從前門回去啊!”
“後門比較安全。”
“但那裏進去是廚房,我們……”
沒給水柳反駁的餘地,莫納已經拖着她跑進後門,正在廚房裏準備膳食的師傅們,個個膛大驚訝的眼眸瞪着他們。
“嗨,各位好。”莫納自在地和每一個人打招呼,就好像這廚房是他家的一樣。“今天有什麼好菜啊?大家辛苦了……”
“又來了!”水柳在心裏唉嘆一聲又一聲,這風騷傢伙就不能收斂點兒,少出點兒鋒頭嗎?她快被他氣死了!
急匆匆拉着他離開廚房,搭電梯上樓,她替他打開總統套房的門。“王子殿下請進,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等一下,這香水送你。”他拖住她急着離開的身子。
“我說過了,無功不受祿。”水柳只希望可以儘快擺脫他。
“怎麼會無功呢?你帶我去吃飯呢!”
“那是我這一輩子做過最錯誤的一件事。”她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齒地恨恨道。
“哦喔!”他眨眨眼,看來她氣得不輕。“不然,這香水當是我跟你換這套衣服的代價。”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用力將香水塞進她手裏。“再見。”他迅速進房鎖上門,既然她正在氣頭上,他還是明天再解釋吧!別自找釘子碰了。
“王子……”一個霸道的神經病。她懊惱地握着手中的香水,像在掐住他的脖子,緊抿着唇瓣決定不管用什麼方法,她要換工作。
“季水柳?”一個溫和又不失嚴厲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水柳倉皇轉頭,站在她身後的是一名形容清俊、帶着一股弔兒郎當邪惡氣質的高大男子,他看起來有些眼熟,她搜尋腦中的記憶庫,努力回想……
“柳追雲。”來客自我介紹。
她倒吸一口涼氣,柳追雲不就是大老闆的弟弟,那位並不常在飯店裏出現的副總經理。
“柳副總。”她換上一張誠惶誠恐的笑臉,習慣性地屈服在威權下。
“到我的辦公室來。”說話的語氣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制性,他得了解這個女孩,為什麼莫納王子會跟她一起出去?追雲領她走進電梯,直上頂樓的管理部。
副總的辦公室十分空曠,沒有多少文件,乾淨整齊得像是廣告上常看到的樣品屋,事實上,追雲並不是個盡責的飯店管理人。他只做他有興趣的事,或者大哥晏飛委派下來有關“神偷門”的任務,這一次會負責莫納王子的安全,純粹是為了報恩,報答王子殿下救了大哥的女朋友朱巧巧一命。
“我看過今天客房整理的工作分配表,你被委任負責總統套房?”追雲開門見山指出話題重點。
“是的。”水柳頷首承認。心頭的不安像被石子激起的水中漣漪正一圈圈地擴大。
“季小姐,你別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帶飯店的住客出去?你應該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並不適合私自外出,儘管你們變裝了,但我不得不考慮到他的安全問題。”
“對不起,副總。”她低下頭,不自覺地緊張,更有着對莫納的憤怒。“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上午的情況,我進到套房,他……他沒穿衣服,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什麼飯店的食物被下毒了、他已經餓了兩天,所以……”
“我明白了。”他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拳頭卻在桌面下握緊,如果莫納所受的罪是因為朱巧巧,柳氏一門難脫關係。“季小姐,我想你並沒有做錯——”
鈴——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追雲正要繼續下去的談話。他不得不停下來,對水柳道了聲歉,伸手接過電話。這個號碼只有自家人知道,但話筒那邊卻傳來令人驚訝的聲音。
“嗨!親愛的未來小師叔,我是莫納,我可愛的小美人兒在你那邊吧?請別對她太嚴苛,一切的主意都是我出的。”救了朱巧巧后,莫納一直亂嚷嚷着要拜柳晏飛為師,而他也常常拿這個來說嘴。
追雲深呼吸一口氣,真不能小看這個莫納王子,他雖然老是嘻嘻哈哈,全身上下沒半根正經骨頭,但他卻比任何人都要精明,什麼事都瞞不了他。
“我以為你應該解釋。”
“我是很想,但現在還不能,這是我自己的戰爭,雖然我也需要你們的幫助,而且相信我,到時候,我絕不會客氣,但先決條件是我必須先安排一條安全的退路,我總不能要我的朋友去送死,是不?”他笑出開朗的聲音。
“我知道了,上帝保佑你能活到那時候。”
“多謝,再見。”莫納掛斷電話。
追雲放下話筒再度面對水柳,不免重新審視她一遍,這女孩看起來一點也不特殊,莫納為什麼會選上她?
“副總!”她怯怯地開口,像只被嚇壞的小貓味。“我可以走了嗎?”
“唔!沒事了。”
“謝謝!”她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漂亮的大眼裏,在那畏縮恐懼的背後,一點晶亮的燦光頓閃,眨眼即滅。“我先走了,再見。”
追雲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若有所悟,她像一顆煤炭灰里的鑽石,尚未琢磨,而莫納看到了,好傢夥,多機敏的心思。
“總統套房還是由你負責。”他決定邀請她參加這場遊戲,就像朱巧巧改變柳晏飛一樣,這女孩也有那個能力顛倒莫納,而他喜歡看一個高高在上、自以為萬能的男人栽在一名小女子身上的樣子。是不是有點變態?呵——
“我……是!”她沒有做太大的反抗便同意了。
但她緊握的拳頭和微揚的眉峰卻教他看見了,有意思、這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他像一個導演,為自己安排的戲劇得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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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水柳,你真可恥!難道你連句心聲都不敢說出來嗎?你明明討厭再去服侍那個白痴王子,為什麼不當場拒絕副總的命令?
都怪你太軟弱,你沒勇氣,你是個膽小鬼;一個只會唯唯應諾,什麼事都做不成的懦夫,你實在是太丟臉了。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回員工休息室的路上,她不只一次暗罵自己不夠積極的個性。
站在電梯和安全梯之間,最後她決定讓自己更累一些,忙碌可以忘掉一切不愉快,就像以前一樣,只要……“唔——”一條急驚風般衝出電梯的人影撞得她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懷中莫納送的香水禮盒順勢飛出,眼看就要落地摔個稀巴爛,幸而撞她的人眼明手快地雙手接住了它。
“水柳,你沒事吧?”
似曾相識的聲音,水柳抬頭看到客房部經理的助理秘書小安。她拍拍屁股站起來,朝她搖搖頭。
“對不起喔!”小安走過來扶她,順便將禮盒還回她手上。“我急着去幫經理買生日禮物,所以……”她搔搔頭,一張長着雀斑的臉上浮現出困擾的笑容,她是個開朗卻有點迷糊、遲鈍的女孩。
“咱們經理會記着老婆的生日!”水柳回以一記溫和的微笑,這類八卦話題最容易打發上班女郎無聊的時間。
“小老婆的啦!”果然小安的困擾情緒立消,刻意壓低的聲音里有着一絲清楚明顯的興奮。
“難怪。”水柳點頭了悟。“那經理要你去買什麼東西送他小老婆?”
“唉!別提了,那個叫三宅什麼的幸運、還是生命之水,我去問了兩家百貨公司都沒找到……”
“我這裏有一盒香水正是你要的那一款,送你吧!”她把莫納送的香水轉送給小安,反正她向來沒有用香水的習慣,而且這東西也不適合她。
“真的?”小安臉上的雀斑彷彿也在發光,她給了水柳一個大大的擁抱。“噢!謝謝你,水柳,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好喜歡你。”
“呃!”一片彩霓迅即飄上水柳的粉頰,她雙手僵貼在裙縫旁,這樣的熱情教她無所適從。
“水柳,我這裏有十張主廚特餐的餐券,送給你,當是你送我這瓶香水的回禮。”小安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十張餐券送到水柳手上。“謝謝你幫我解圍,好棒,不會被經理罵了。”
水柳楞楞地接過餐券,是自個兒飯店售出的,也因為熟悉,更了解這些餐券價值不菲。“小安,我的香水是人家送的,值不了這麼多的。”她把餐券退回去。
“餐券也是廚房的彼得送我的,他叫我常去吃飯,嘗嘗他的手藝,可是我不太喜歡吃西餐。”小安輕皺秀鼻。
很顯然遲鈍的小安還沒發現,人家是想追她,才拐個彎、找名目請她吃飯的。水柳低頭悶笑不已,害羞的男孩遇上不開竅的女孩,她如果不稍微推一把,他們的愛情可有得磨了。
“小安,餐券我拿兩張就好,過幾天我會去吃,你也去吧!我們輪流,各自去吃不同的菜,再來比較被得做哪樣菜最好吃、哪樣菜最難吃?”
“好哇好哇!找到難吃的就可以罵彼得了,省得他老是驕傲得要死。”小安輕啐一口,看來彼得給她的印象並不好。
水柳忍不住苦笑,對她搖搖手。“那我先走了,再見。”
她還有很多工作沒完成呢!被莫納王子耽擱了一早上,唉!這樣的日子還得持續下去,直到王子殿下整裝回國,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準備滾蛋?真希望越快越好。
心不在焉地回到員工休息室,領班一瞧見她,劈頭喊道:“水柳,你跑哪兒去了?櫃枱有人要找你,快去看看是誰?”
“我知道了。”她隨口應了聲,轉身又往一樓大廳的櫃枱服務處行去。
“水柳,你怎麼來得這麼慢,客人都走了。”服務生指着正轉進電梯的高大男人開口道:“就是他,水柳,你怎麼會認識他?”她突然壓低聲音。“那個人看起來好恐怖。”
水柳疑惑的眼神隨着服務生的手指方向望去,正在等電梯的男人驀地回過頭,她接觸到一雙冰冷、殘酷得不似人類的眼睛,手腳不自覺發起抖來。
服務生說得沒錯,那是個恐怖的男人,他對她露出一抹猙獰的狠笑,像是閃電忽地擊中她的心窩,她背脊溜過一束寒顫,腳一軟,靠在櫃枱邊,再也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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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納對莫里尼的行動一直很清楚,表哥無時無刻不想盡辦法要除掉他,以奪取政權。
但他從來不想做得太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事情始終在他的掌控下,莫里尼無法違法犯忌、真正做出傷天害理的惡事,他不願殺掉皇伯父這名義上唯一的兒子。
可是到了台灣之後,情況似乎改變了,國王不在身旁,莫里尼嗜血的本性盡露無遺。
從他一開始對蔣森嚴的妹夫下手、酷刑逼供柳晏飛的女朋友朱巧巧、對他下毒,到現在,他的目標竟轉移到季水柳身上了。他根本就是瘋了!再由得他無法無天下去,不曉得還要犧牲多少人?
莫納決定,他的忍耐力已達頂點,肅殺之氣在他體內凝聚,那雙似棕非棕的褐色眼眸飆射出比烈陽更加璀璨的金色光芒。
莫里尼恐怕不知道,他的心腹早滲進了他的眼線,他的車子、電話、武器,甚至衣衫都置放了特殊的竊聽、攝影裝置。現在他正觀察完水柳,準備上樓。
莫納脫下靴子,跳到床上,他耳上仍戴着那副竊聽耳機,不必拿下來,忘了是誰說過的:“藏一片葉子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樹林。”莫里尼太自負,他太依靠於強大的武器火力,他永遠不會相信,他將失敗於這灰色的小小腦細胞。
數到三,莫里尼開門進來,身旁還跟了四名護衛,表哥向來愛擺排場。
“嗨,表哥!”棕金色的眼眸又揉進了溫柔的月光,莫納依然是那套香奈兒套裝,坐在床上朝莫里尼打招呼。“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遇到了什麼人?一個好小好小的可愛娃娃。”
“哦!是嗎?小表弟也動了春心?”莫里尼嘲諷性地揚着眉峰。他向來看不起莫納。
“拜託,表哥,你在開玩笑嗎?我才不想結婚,那麼多麻煩,我只喜歡玩玩刺激的遊戲。”他伸出舌頭舔着嘴唇,像是個搶到糖果的小孩。
“可是我記得我說過,我不希望你出去。”
“噢,表哥,你不是當真的吧?別這樣嘛!難得出國一次,不玩說不過去是不?頂多下次我找到好吃的東西或漂亮的女孩時也分你一份,今天我去吃了一種很好吃的面,那裏的酸菜一級棒,你應該去嘗嘗,我可以帶路。”
“不必了,我很忙,我只想警告你,別惹麻煩!”
“不會的,我只是到處走走看看,順便吃點好東西。”莫納始終掛着微笑,壓根兒不在乎莫里尼以下犯上的無禮語氣。“改天我介紹我的可愛導遊給你認識,你絕對不會相信,那個小女孩已經二十五歲,她看起來甚至比我們的莉莉安表妹還要小,可憐的小傢伙,她完全沒發展出女性該有的特徵,唉!就像我們常說的——”他誇張地在胸口一劃。“一座飛機場。”說完,他嘻嘻哈哈地笑得好開心。
一個沒有用的白痴!莫里尼眼裏的不屑更加明顯了,他發誓他再也受不了這個蠢蛋站在他頭上,但太張揚的謀殺反而會影響他的地位,而且現在情況不同了,他掌握了致勝的關鍵,他有把握搶到那張“四聖獸秘圖”,是這個呆瓜王子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除非有我的命令,你必須留在房間裏。”然後接那張他特地安排的閻王帖,莫里尼計劃在近兩天內除掉莫納。“再過三天‘世紀博覽會’就要舉行,你必須聽我的話。”
“我一個人在房裏好無聊耶!”莫納抱怨道。“不然你留下幾個人陪我玩,或者我可以幫你?”
“住口,這裏的一切由我指揮,你沒權做任何要求。”
莫納沮喪地低下頭,雙拳不自覺地在衫裙下握緊,莫里尼,既然你執意要趕盡殺絕,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最少你找些書報給我看嘛!不然我怎麼打發這些空閑的時間?”
“好吧!”死刑犯受刑前都可以吃一頓飽。莫里尼是抱着這樣的心態吩咐屬下去完成莫納的要求。“待會兒自會有人送東西上來給你,從這一分鐘開始,你絕不能再任意外出,我還有事先走了。”
莫里尼走後十分鐘,十來份的書報雜誌被送入了莫納房裏。
“王子殿下,這是您要的東西送來了。”兩名隨從恭敬地侍立一旁。
“哇,太好了,謝謝你。”莫納開心地跑過去抱住隨從,順勢將一團小紙條塞入該名隨從手裏。
他抱着書開開心心地在床上翻閱起來,兩名隨從跟着躬身告退了,畢竟服侍莫里尼,要比服侍王子更重要一點。
同樣一頁莫納已經看了半個小時,之所以會花費如此多的時間來研究內容,因為這本雜誌里寫的是莫里尼準備搶奪“四聖獸秘圖”的兵力分配圖。
“真是個天生的將領人才。”這樣強大的火力、軍事佈置,莫納不得不佩服莫里尼的確有一套。
只是還比不上他!自信的笑容在嘴角浮起,他走進浴室,坐在馬桶上,一邊哼着歌,一邊小心冀翼地拆開腕錶。
他可以派人監視莫里尼,莫里尼當然也可以派人監視他。要讓監視的人鬆懈,就要讓他們產生一種錯誤的習慣觀念——他喜歡在廁所里看書,而且一蹲馬桶就是三十分鐘到一個小時;他最愛在洗澡時唱歌;他樂觀開朗到近乎白痴;他愛玩,不正經……
當每個人都信任他所塑造出來、願意給人看的表象時,他就成功地擺脫了所有監視的人,得到他所想要的自由了。呵!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是嗎?
他的腕錶其實是一具小型的通訊裝置,又兼具了掃描和傳真功能。他的國王伯父老是警告他別隨便進軍部、調查局搗亂,其實外人哪知道他在裏面學到了多少東西,他在機械、電子方面的天分,早就不是國內一般迂腐學者所可比擬。
首先撥通了“雷霆保全公司”的電話,他手上這張兵力配置圖對蔣森嚴而言是一項很好的禮物,只可惜他不在,唉!莫非天註定“雷霆”要遭難?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只得留下兵力配置圖的傳真,希望這不會給他帶來大麻煩。
接下來是柳晏飛了,輪到他還他一個人情。莫納撥通追雲的電話。
“你好啊,未來小師叔,我有一樣禮物要送你。”他將兵力圖傳真過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追雲倒抽口冷氣的聲音。
“你居然拿得到這東西!”
“總不能看着你們都去送死吧!”他嘻笑着。
“他不會放過你的。”
“所以從這一刻起我要開始小心逃命去了,祝我們雙方都好運。”
“不行,你不能一個人走,大哥交代我要保護你。”
“太賴計劃性的保護對我反而是一種危險,你明白嗎?你與其死命地守着我,不如去聯絡白志熙警官,我不會親自對莫里尼下手,但如果你有辦法捉住他,我便安全了。”
“你想一個人干?不!那太危險了。”
“我向來如此,而且我會見機行事。”莫納掛斷電話。慶幸當初在朋友和敵人這兩條路上他選對了方向,不論是蔣森嚴、柳晏飛或是白志熙,他們都不是見利忘義、善於背叛的小人,他們真正關心他的安危,但正因為如此,他更不能連累他們,除非他能確定安全無虞,不然這場遊戲他決定自己一個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