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對慶萱慶琳那麼冷酷嗎?”
不用去追問他的私隱,因為要他說出心中的結,比登天還難,除非他對她有足夠的信任,如果他願意說,就表示他已經卸下他的防備。
也就是她對他而言,是有份量的人。
“你不想說也不要緊。”她沒有說,其實她已經完全了解事實真相。
“都沒關係了。既然要試着交往,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他不打算隱瞞,證明他的誠意。
“現在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嗎?”她故作輕鬆。
“傻瓜。”他輕敲了她的額頭。
“因為我先對你告解,所以換你跟我交心了?”
“我希望你更了解我,因為我也想更了解你。”他溫柔地說。
“洗耳恭聽。”她正襟危坐。
漸漸地,他把所有的往事都對她說了,交代得很清楚,但是描述很平淡,幾乎不帶一絲感情。
要知道天蠍男對你是不是認真的,只要去戳他的痛處,如果他願意全盤托出往日的戀情,就是他已經愛上你,他要你進入他的世界。
他巨細靡遺地,從如何認識、相戀到分手,全都告訴了她。荷丹很訝異,一個男人能把一段戀情記得那麼清楚。
“葉詠歆兩個月前來找過我,那個女人真的很可笑,因為自己要再婚,所以要我替她保密。”
“保密?”
“她夫家不知道她還有小孩。”
“難怪她有好久沒來看孩子,原來是……”
“她再婚了,對象聽說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她結過婚,所以對方父母很反對,好不容易答應他們的婚事,如果再知道她生過孩子,恐怕會結不成婚,所以她到公司來求我,要我別說出去。”
“可是這種事情怎麼瞞得了?”
“我也是這樣告訴她,就算我能跟她保證不說,難保不會被人發現?她就這麼傻,甘願為了自己的幸福拋棄孩子——”
“騙人……”
“慶琳——”荷丹忘了,車上還有兩個小女生。玩了一整天,一上車就睡著了,讓他們以為可以放心談論這敏感的話題,卻忽略了孩子有可能隨時醒來,聽見他們的談話。
“叔叔,你騙人的吧?你是故意要破壞媽媽的形象,才故意說謊的吧?”慶琳癟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樣。
“是你聽錯了,我們不是在說你媽媽,是在說老師的朋友——”荷丹邊否認邊猛對牟城宇使眼色,要他順着她的話扯謊。
“算了吧!你別當她們是三歲小孩。我沒有說錯,也沒有說謊。”他不吃那套,直接破題,那一瞬,荷丹超想掐他脖子。
“騙人、騙人!”
“牟慶琳,注意你的態度。”牟城宇用不耐煩阻止她的吵鬧。
“我不要!我才不管!叔叔你說的是假的,對不對?”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的媽媽不——”
“牟城宇!”荷丹情急下扯住他襯衫前襟,神色間充滿哀愁與埋怨,試圖阻止他再說下去,因為她知道,他要說的事實有多殘酷,而他並不是會把話說得婉轉的那種人。
牟城宇用眼神告訴她,刻意隱瞞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該來的還是要來,不如趁這機會把話說清楚,省得兩個小女生一天到晚用找媽媽這些廢話來煩他。
慶琳開始哭哭啼啼,被吵醒的慶萱一臉茫然。“怎麼了?慶琳幹嘛要哭?”
“沒事。你們乖乖睡,等一下就到家了。”荷丹試着安撫慶琳。
“我不要!嗚……”慶琳開始大哭。
“再胡鬧就下車。”牟城宇把車停在馬路邊,冷峻地說,慶琳嚇壞了,忍住抽噎,不敢再吭聲。
“你幹嘛這樣?”荷丹心疼極了,忍不住對他提高音量。
“我在管小孩,你沒看到嗎?”
“這不叫管,這叫恐嚇!”
“無所謂,有效果就好。”這下不是乖乖了嗎?他挑起一眉望着她。
“這不是重點吧?”
“你又要在孩子面前跟我吵了?”
“我不是在跟你吵,是講道理。”
“我的道理才是真理。”
“你為什麼不能站在別人立場想?”
“我沒那麼無聊,時時刻刻考慮別人的心情,老是在想別人會怎麼想,你都不累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要你為全世界的人着想,只是希望你能多為她們兩個想,就她們兩個,這樣也過分了嗎?”
“那我呢?誰替我想?”
“我——”
“你?”
兩個大人吵成一團,牟慶琳繼續掉眼淚,牟慶萱滿臉不解。
到了家,慶琳用力甩上車門,負氣地跑進屋裏。荷丹不舍,緊追在後,跟姐妹倆說理。
“老師,媽媽是真的不要我們了嗎?我們真的變成孤兒了嗎?”慶萱問。
“胡說,你們還有叔叔,還有我,怎麼說是孤兒?”
“老師,先是爸爸離開我們,現在連媽媽也要拋下我們了,我們不是孤兒是什麼?”慶琳抱着枕頭啜泣。
吼!牟城宇,看你乾的好事!荷丹在心裏咒罵著他,都怪他死不認錯的態度,就不能用婉轉一點的方式說出事實嗎!
好不容易哄她們睡了,她下了樓,牟城宇坐在客廳,等着送她回去。
氣氛很僵,她氣得連看都不想看他。
“還要繼續跟我吵?”他邊開車邊試着打破僵局。
“懶得理你。”她只是望着窗外。
到了她的住處,她想下車,卻被他按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對對對!你最厲害了,你都沒錯,都是別人的錯!”
“你今天很美。”
“你——”幹嘛突然這樣?她本來還想回嘴的,卻被他一句話給弄糊塗了。“謝謝。”她不爭氣地回應他的讚美。
“我很心動。”
“你是吃錯藥哦?”嘴巴那麼甜。
“彆氣了,嗯?”
“你好賊……”明知道她最心軟,擺明着吃定她。
“終於只剩下我們兩個了。你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很想吻你嗎?”
他把她拉近,低下頭尋她的唇,偏偏這時候她的手機殺風景地打斷了這一切。
她盯着來電顯示,開始冒冷汗。
是白莫麟。他眼尖地瞥到那個名字,冷哼一聲:“接電話啊。”
她乾笑着,把手機放回包包。“不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他不是那個在追你的醫生嗎?”
天蠍座的男人,醋勁超大,儘管嘴上說無所謂,眼神卻很殺,她果然領教了。
“我們只是朋友。”
“朋友?你不去聯誼又怎麼會認識?”
“你怎麼知道我去聯誼?”
“你們三個女生在廚房說得那麼大聲,我不想聽都難。”
“你幹嘛偷聽我們講話?你都偷偷注意我喔。”
“這不是重點吧?你不要轉移話題。”
“我都說不重要了,你幹嘛還這樣?”
“不重要會這麼晚打電話給你哦?”
電話又響,他替她從包包取出來。“有什麼話在我面前講,難道你想偷偷回撥給他?”
她瞪了他一眼,心裏卻很甜,他吃醋的樣子真的超可愛!就在他的監視下,她跟對方聊了幾句,掛上電話后,他的臉依然綳得緊。
“怎麼啦?還在不高興?”
“你為什麼沒有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跟他又不熟,幹嘛說這個?”她有點委屈地說。
“可是他想追你,不是嗎?”
“你想聽什麼?要我說我只喜歡你?”
“夏荷丹。”
“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哦?當初是誰跟我說,千萬不要愛上他?”
“手機給我。”他伸手。
“幹嘛?”
“把他的電話刪掉。”
“為什麼?”
“難道你還想跟他聯絡?”
她搖搖頭。他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刪掉?”
“因為你這樣,我偏不要。”她可是很叛逆的呢!
“那這樣要不要?”他猛地把她扯進懷裏,用力蹂躪她的唇,天蠍男,不擅說甜言蜜語,喜歡用行動表示他的愛,就算是吻,也要發揮得淋漓盡致,用盡所有的力氣,讓她感受愛,逼她在愛里沉溺。
而月光如水,輕撫過車內的愛人們,愛情正在悄悄發芽……
***
“荷丹,我們這次要團購台中阿默的起司蛋糕,你要不要參加?”褚博楨放下手上的教科書,問道。
“好啊!去年李老師他們有訂過一次,很好吃,我要訂兩條。”
“那麼多?你一個人吃得了?那個不能放久耶。”
“一條給慶萱她們吃。”
“又是牟慶萱。荷丹,你會不會對她們太好了啊?這樣很奇怪耶。上次聯誼認識的那個白醫師打電話給我姨媽問你的事,聽說你好像對他沒興趣,可是他還是想試試看……”
“博楨,我有喜歡的人了。”
“啊?不要跟我說你愛上了牟慶萱的叔叔。”褚博楨跟她認識也不算短,最近荷丹下班老是往牟家跑,早就引起她的猜疑。
“你猜對了。”她笑容甜美,一副陷入愛河裏的模樣。
“真的假的?白莫麟會傷心死。你什麼時候跟他那麼好了?”
“沒有好,昨晚還吵了一架。”不過很奇怪,群聊四四整理,愈吵便愈了解對方,他們的溝通似乎總是從衝突里產生,從第一次在學校見面開始。
“你在傻笑。”
“哪有?”
“就是有。跟笨蛋一樣。夏荷丹,你完了。”
“為什麼?”
“因為男女在確定彼此關係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未來的相處模式,誰先陷下去,誰就輸了。”
“你憑什麼認定輸的不是他,而是我?”
“因為你的個性啊!大嬸,你這麼熱心,一定會對他釋出善意,然後被對方吃得死死的。”
“無所謂。被吃定也是一種幸福啊。”兩個人相愛,又何必分得那麼清楚,更何況她付出的永遠比得到的多,她甘願做那個愛得比較深的人。
褚博楨深深地望着她,羨慕起那個叫牟城宇的傢伙。她太了解荷丹,她是她見過最接近天使的女人。“夏荷丹,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會娶你當老婆,所以你下輩子要嫁給我喔。”
***
導師室。夏荷丹安慰着學生的祖母。班上向來最文靜的小女生蔡雅玲被網友慫恿離家出走,已經一夜沒有回家了。荷丹陪着老太太去警局報案,從電腦里copy所有的網路聊天記錄,企圖循線追蹤。
“這件事情千萬不能讓記者知道,學校一旦有醜聞,對招生會有影響。”訓導主任一再提醒所有在場的教職人員。面臨少子化,招生不是已經成為各個學校最棘手的問題。
兩個小時后,終於跟孩子聯絡上,原來雅玲應網友之邀到高雄版聚。
知道學生沒事,荷丹鬆了口氣,收拾桌上的文件,趕着到外校參加研習。
研習中還得不停地注意手機,警方一有消息就要馬上與她聯絡。
好不容易研習結束,明明已經請了公假,但因為蔡雅玲的事情又要回校處理,一時間,荷丹忙到暈頭轉向,從抽屜拿出即溶的可可亞,為自己泡杯熱飲,發覺腹部一陣悶痛,原來月事也來湊熱鬧!
“荷丹,你臉色好差,今天沒有第八節,早點回去休息吧。”褚博楨擔心地說。
“我知道。”她笑得虛弱,起身收包包。
“夏老師,你就是太認真了。現在孩子很難帶,你這麼用心,人家不見得會感激你,把自己弄得這麼累,薪水又不會增加,幹嘛呢?”坐在對面的資深老師說道。事實上,因為她的努力,也間接造成其他教師的壓力,大家都巴不得勸她不要那麼拚命。
荷丹很明了,她的付出也許並不值得,但只要有一分收穫,她就能得到大大的滿足;或許她不能做到百分之百,但她願意儘力,只要她的學生都能安安穩穩地走上人生的道路。
當初不就是因為抱持着這樣的信念才投身教職的嗎?
每天,只要看每個學生一眼,哪怕是匆匆一瞥,只要讓孩子知道老師眼裏有他,他就會找到自信,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
對於從來沒有給過鼓勵的孩子,老師也沒有資格處罰他。
老師沒有成就,老師的成就是學生。
這些話,都是她的恩師告訴她的,當她決定要選填師院時,曾經問過嚴老師意見;當時老師什麼都沒有表示,只是問她,能不能做到以上說的?如果可以,她就能放心了。
所以,荷丹始終記得,嚴老師臉上那抹堅定又和藹的笑容,用那雙飽經風霜的手輕輕摸着荷丹的,彷彿給她穩定的力量。
才剛出校門,手機又響,她接聽電話,是慶萱在另一頭飲泣。
“老師,怎麼辦?慶琳不見了……”牟慶萱顯然失去了主張,嚇得掉眼淚。
“別哭,你慢慢說。她不是跟你一起放學嗎?怎麼會不見了?”自從慶琳昨晚那麼一鬧,荷丹心底就隱約感到不安,像是在預告即將發生的災難。
“今天在校門口,她說要跟許銘順、楊育琪一起去逛光南,因為我不想去,所以要我先回家,可是現在都已經過八點了,她還沒有回來,我好怕……”
“你說她跟許銘順和楊育琪一起走的?好,我打電話問問,你別急。”
“老師……這件事先別跟叔叔說,好嗎?”相較之下,慶萱更擔心的是牟城宇的反應。
怕被牟城宇懲罰嗎?荷丹不悅地想,勉強答應,心底早盤算過好幾個可能——孩子不回家,家長必須負最大的責任。牟城宇昨晚那麼凶,換作是別人早就想逃跑了。那個罪魁禍首豈有生氣的資格?
分別打電話給兩個學生,得到的結果都是牟慶琳根本是找借口開溜,她並沒有真的要去逛唱片行。
荷丹心急,一一撥電話給班上的學生,直到第三十二通電話全數撥過才頹然放下手機。
回家后,拎起車鑰匙,她決定開車去找,一定要在牟城宇知道之前找到孩子,不能讓他再有理由斥責慶琳。
但是,台北市這麼大,她要去哪裏找?
冷靜!她記得那天晚上他陪着她去找紀明偉時,也是表現出很理性的樣子,窮緊張不能解決問題,她逼自己靜下心來。
牟慶琳因為母親的事十分傷心,因此,極有可能是去找葉詠歆。對!
以她對她的了解,一定是這樣。因為太愛母親,所以她想樣自去找母親證實,想求個明白。
但是,她要去哪裏找葉詠歆?她和她根本就不算認識啊!問牟城宇?
別傻了,沒馬上被他轟隨便你。問慶萱?行不通,葉詠歆再嫁后根本就不願意讓孩子知道她的新住處。問許秘書?對!可以問他,牟城宇特地請他跟她聯絡,以後關於他的大小事都可以透過許秘書與他聯繫,這是他給她的特權。
既然如此,沒有不利用的道理。她打了電話給許秘書。電話那頭,還在等老闆開完會的許秘書在看到來電顯示時,差點沒有開心地跳起來。也許跟老闆跟久了,多少也能察覺上頭的心意,多少也能感覺到這位夏小姐在老闆心中的地位不同於其他人。
“許秘書,你好,我是夏荷丹。可以請問你有葉詠歆小姐的手機號碼嗎?”
這……這是什麼情形?找前總經理夫人?難道夏小姐知道些什麼了嗎?吼!看不出來總經理是那麼悶騷的人,新歡找上舊愛,一定是因為沒有處理乾淨。短短三秒鐘,許秘書心中的小劇場已經開始上演。
“夏小姐,請問你為什麼突然要葉小姐的電話?”
“我有要緊的事。”
“是什麼要緊的事?方便讓我知道一下嗎?”
“你保證不對牟城宇說。”
吼吼,果然!就知道老闆的秘辛被夏小姐拆穿了,兩個女人要對質了喔!許秘書一個人在那裏瞎猜,又開始冒汗了。“我保證不跟總經理說。”
“老實說,因為慶琳失蹤了,我懷疑她是去找媽媽,所以才想要跟她聯絡。”
“早講嘛,害我以為你是要去找她翻舊帳。”冷汗迅速蒸發。
“翻什麼舊帳?”
“哦——沒有、沒事、沒事!”許秘書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請問你有她的聯絡方式嗎?”
“報告夏小姐,前總經理夫人因為再婚,已經換電話了,不過我也不知該不該透露——”
“孩子不見了你要負責?”
“是!我找一下電話簿,你等一下喔。”許秘書很快提供電話給荷丹,她打了手機,對方聲音聽起來是個很有教養的女人,聽慶琳不見了,也着急着不得了。
葉詠歆給了荷丹她的舊地址,猜測慶琳很有可能會去她原來的住所找人。
果然,到了葉詠歆給的大廈地址前,就看見牟慶琳背着書包坐在馬路旁的石椅上,似乎在等待着什麼。葉詠歆顯然比她來得早,她把車停好后,快步地走向牟慶琳;慶琳看見母親,立刻紅了眼眶。
“我不是已經說過不要再找我了?你這樣媽媽會很痛苦。”葉詠歆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要我跟姐姐了?”慶琳不敢置信地問。
“不是,而是媽媽已經再婚了,沒辦法再照顧你們了,媽媽也很難過,但並不是不要你們了。”
荷丹第一次親眼見到葉詠歆,那個曾讓牟城宇痛心疾首的女人,她非常恬靜美麗,渾身散發我見猶憐的柔弱,難怪牟家兄弟會為她反目成仇。
同她相比,她顯得毫不起眼。
不知怎地,她心酸酸的,有點不是滋味了。論臉蛋、論身材,她都不是她的對手,都比不上這讓牟城宇徹底愛戀的女人,就算是此時此刻是愛她的,但他過往對女人的口味之高,令她沮喪。
然而,她沒有時間去嫉妒,因為慶琳的眼淚讓她好心痛。她走了過去,第一次和葉詠歆面對面。她看得出來,葉詠歆絕不是狠心拋棄孩子的母親,她眼中也有許多不舍,只是礙於現實環境,不得不忍心割捨。
“老師……”慶琳看見荷丹,忍不住撲進她懷裏痛哭,那種對她的信任與親近感,刺痛了葉詠歆。
“別哭,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乖。”荷丹隱忍着腹部疼痛,柔聲安慰她。
“夏老師,你怎麼了?臉色好蒼白……”身為女人,葉詠歆敏銳地發現荷丹身體有異狀,天氣微涼,但她卻額頭冒汗。
“沒關係……”一陣劇痛襲來,她彎腰捧腹,身軀軟弱,渾身發抖,眼前一黑,倒在行人路上。
***
夏荷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送進醫院的,她睡得很沉,等醒來時,只聽見牟城宇在門外咆哮。
“我說過多少次,不準再去打擾你們老師,有事找叔叔,我會替你們解決,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可是……可是……”牟慶萱低着頭,眼淚含在眼眶裏,因為她知道叔叔最討厭女孩子動不動就掉眼淚。
“總經理,大小姐的意思是,您平時日理萬機,那麼忙碌,怎麼好意思再麻煩您呢。”許秘書試圖緩頰。老闆真沒愛心,把人家小女生都嚇哭了捏,叔叔捨不得喔,秀秀!
“我付你薪水是幹嘛的?我忙不過來你不會替我處理?”牟城宇把炮口轉向他。他快氣炸了,心痛、不舍,無奈他明知道荷丹的性格,卻依舊拿她沒轍。
哇勒!好心沒好報,許秘書識相地閉嘴。
“下次再讓老師累倒,我一定會好好懲罰你們。”
“不過是學校導師,你有必要這麼小題大作?”葉詠歆心疼女兒在牟家的不公平待遇,忍不住對他抱怨。
“不、過、是學校導師?葉詠歆,夏荷丹每個禮拜替你女兒補習、作飯給她們吃。慶萱這次參加全校作文比賽得了佳作,還登上了校刊;慶琳段考總分進步五十分,上台領了最佳進步獎。身為母親,請問你為她們做了什麼?這叫做“不過是學校導師”?”牟城宇火氣一來,提高了音量:“你除了只考慮自己的幸福外,為孩子付出過什麼?”
“是你不讓我付出,是你斷絕我們往來……”葉詠歆含淚辯白。
“不要找借口,不要怪別人,你有的是機會。我明知你會去學校看她們,但我並沒有阻止,因為我還相信你對孩子是有一份愛的,只是後來我失望了,當你要我替你隱瞞有孩子的事實后,我就對你徹底失望了!”
“不再婚,你會重新接納我嗎?牟城宇,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我也需要人疼愛我,難道這樣錯了?”
“沒有錯。錯的是你不願坦承孩子存在的事實,跟孩子比起來,你的婚姻就那麼重要嗎?”
“說來說去,不過就是因為夏老師昏倒了,你心疼她,你喜歡她是不是?”
“這你無權過問吧!”牟城宇不正面回應。對於私人領域,他很低調,不願意在眾人面前談論他的感情。
“她會成為孩子的母親嗎?”她不放棄,繼續追問。
“這也不關你的事。”
“你太狠心了!”
這狠心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指責他狠心?他無言以對。“許秘書,馬上送她們回家。”
“叔叔,老師她……”慶琳好內疚,都怪她任性。
“我會留在這裏照顧她,你們先回家,嗯?”一提到荷丹,牟城宇難得露出溫柔的表情,可嚇壞了許秘書哩!
***
接到慶琳從醫院打來的電話,聽到荷丹進了醫院,牟城宇一顆心宛如被丟進火爐里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已很久沒有為一個人這樣反覆煎熬,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對她的在乎已經遠遠超過他所能負荷,愛情這樣來勢洶洶,令他毫無抵抗能力。
他好害怕,好害怕會因此而失去她!自從愛上她,不安總會趁隙啃噬着他的心。
拋下所有的公務,堅持待在醫院裏陪她。這個傻女孩啊,為什麼總是能令他牽腸掛肚的?喜歡她的拼勁,卻又心疼她的固執,但這不正是一開始最吸引他的地方嗎?他唯一能做的,不是禁止她瞎忙,而是在背後支持她,做她溫暖的後盾。
“你讓我很不高興。”握着她的手,他輕聲說。
“幹嘛不高興?”她虛弱地笑。
“你能不能開始依賴我一點?還是你覺得我不夠有擔當,不能讓你依靠?”
“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她話沒說完,他已經欺身封住她的唇。
“這樣還不是嗎?”他眼中有狹光。
“你……哪有人這樣的!”她又臉紅了。
“我以為在你心中,我們已經是情人了,不是嗎?”
“我不要。”
“再說不要!”他又想要吻她,怎麼辦?好像怎麼樣都親她不夠。
“你——這裏是醫院。”她可沒那麼瞎,連醫院裏都要放閃光。
“除非你承認,否則我會吻到你同意為止。”
“好啦、好啦……”
“這麼敷衍?不行。”
“牟城宇,你真的很沒有公德心,會把別人閃瞎的。”
“什麼閃瞎?你又在說哪國語言?”
“你真的很落伍耶!這是PPT的用語。”
“落伍就落伍,無所謂。語言只是一種溝通工具。夏荷丹,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對別人好是很好,但能不能也對自己好一點?你這樣我很擔心,你知道我收到許秘書通知時心有多驚?”想到那一霎的心情,他的神情又透露着緊張,緊握住她的手,就怕她會輕易消失。
“你也會緊張哦?”她淺笑,自慚形穢的自卑感一掃而空;她知道,牟城宇是真心愛她。
“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不要嬉皮笑臉。”他捏捏她的臉,表情嚴肅,但口吻好溫柔,讓她好感動。“當老師的,如果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懂得愛護,還有什麼資格要學生愛惜身體?”
“對不起。”他說得對。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很難做到;而這一刻,她真心樂意聽從他一次。
“夏荷丹,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不要再弄出這種名堂了。”
“這算是你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嗎?”
“不要忤逆我。”被說中心事,換他害臊,板起臉,繼續裝酷。
她偏不放過他,側過臉,含笑望着他含羞的臉,好喜歡他故作冷漠的樣子;這男人好像木炭,雖然外層鋪着層層黑炭,但撥開來,內心其實火焰正旺。
“悶騷。”她笑着說。“承認喜歡我會怎樣?”
“我沒有不承認。”
“那就是承認嘍?”
“隨便。”他好尷尬,轉過身從餐盤裏挑顆葡萄,放進她嘴裏。“吃葡萄補血。你看你,連日子都不記得,還讓自己那麼累。”
啊?這下換她臉爆紅了!原來他知道她月信來,所以身體特別虛,才會累倒。他還取出PDA,在記事本上做了記號,替她記得下一次來的日期。
有沒有那、么、貼、心啊?她感動得要落淚了。
“醫生說打完這瓶點滴就可以回家了。你以後都要聽我的,不要一個人傻傻的,偶爾也讓我照顧你,就算我很忙,但為了你,總是有時間的,你懂嗎?”
“可是我不習慣向別人求援,我已經一個人生活很久了……”
“那麼,試着習慣兩個人,至少,習慣有我,嗯?”他又給她一顆葡萄,手指撥着她臉頰旁的髮絲,她太蒼白的臉,令他心緊。
“沒想到你這麼會說話,真是太小看你了。”他好溫柔,她都快要融化了。
“你小看我的地方還多着呢。”他湊近她耳畔輕聲地說。
她伸手推了他一下。好害羞喔!他順勢握住她的手,湊近唇邊,吻了又吻,不顧身在醫院,很用力地給它大放閃光彈。
而門外的許秘書,就算被閃彈波及,出現輕微青光眼的徵兆,也硬擠出一滴感動的淚水,願這兩人永遠相親相愛,幸福美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