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收了行動電話,靳馥恩的神情又是一陣黯然!
“怎麼?!莫先生調查的怎樣了?”司機王伯算是從小接送靳馥恩長大的,所以對靳馥恩的心事多少了解一點。
“度假村說根本沒這個人。”這讓靳馥恩更加迷惑。那位長發女孩不但一整天在那拍賣會場中晃來晃去,連晚上還送來消夜點心,這麼大的一個人卻突然像空氣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度假村的人,上至總經理,下至掃地的歐巴桑,都沒有人見過這位女孩的行蹤。
“少爺——那你何不幹脆登報找尋呢?”
“要真能這麼容易,那我會沒想到嗎?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姓名。”這一向是靳馥恩不太在意的事情,如今卻令他後悔莫及,他原先只是認為她的“不告而別”是女人慣用的欲擒故縱手法而已,待幾天後,便又會主動找機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而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
靳馥恩的耐心已被逼到極點,每個白天、每通電話,他都渴望着她捎來的音訊,到了夜晚,那間灰藍色系的房間,那張加長加寬的雙人床,都有着她的熱情呻吟,尤其是她枕過的羽毛枕及蓋過的蠶絲被,至今仍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
而這充滿誘惑的一切,教靳馥恩逃不開也躲不了。
他怎麼會為了一個平凡的女人,就如此失了心扉?!她既沒有若桑的嫵媚,也沒有芬妮的嬌嗲,更沒有李紫涓那善體人意的殷切。但,她的舉手投足就教他倍感親切,她的銀鈴輕笑就能撫慰他寂寞甚久的心間。
靳馥恩向來懂得拿捏自己的情感,對女人,他的付出永遠都是淺嘗即止、多情卻不深重。
但是,俞靖就破壞了他堅守多年的規則,而靳馥恩絲毫不喜歡這份類似牽腸掛肚的感受,所以,找出俞靖,就能找出癥結,進而化解掉他莫名其妙的牽絆與思念。
“叭叭叭——”王伯拚命按著喇叭,“真討厭!明明是直行車,偏要擋住右轉道。”這輛富豪轎車此刻正卡在馬路最右側的慢車道上,而一旁行人路上的行人,就算用爬的,也已超越他們幾百公尺遠了。
“又是大塞車啊!要再停著不動,我恐怕得下來用走的了。”靳馥恩有些無奈、有些焦慮,因為今天十點的約會對靳氏工程來說是一筆大生意。
而這樣塞車,對原本已經睡過頭的俞靖無異是雪上加霜,奸不容易今天是她這位俞氏企業研展部經理走馬上任以來,第一回可以獨挑大樑的機會,而她大小姐為了要展現高階主管的架式與形象,還大費周章地讓伍凌燕“凌虐”了她那留到耳下的秀髮,逼迫她換下十年的黑框眼鏡,再穿上名牌的套裝與高跟鞋。
而當她頂著這全身裝備在公車上擠上擠下一回,再以跑百米的方式奔跑在烏煙瘴氣的行人路上面,俞靖知道,她此刻的模樣只要一進公司,鐵定又是笑話一則。
一想即此,俞靖霎時停下腳步,拿出了放在皮包里的小梳子,就大方地對著那輛停在路邊老半天不動的車窗玻璃顧影自憐起來.
“現代人真沒公德心,塞車塞成這樣,還把車停在這裏,今天算你運氣,碰上我還多少有點貢獻——”俞靖望着那黑色車窗中反射的自己,愈看是愈開心,那伍凌燕真不虧是造型界的第一把交椅,才一個半天就能把毫不起眼的自己塑造成女強人的模樣。
俞靖推推那金邊復古的眼鏡,眨眨眼、嘟嘟嘴,作個鬼臉還是美麗!她自吹自擂的做着表情。
“你一向是不經別人許可,就任意使用他人的東西嗎?”靳馥恩拉下車窗,劈頭就是這一句。
“啊!是你!”俞靖可是大驚失色,“你——你認得我!”俞靖想起了那夜的纏綿,臉上頓成紅暈一片。
“我應該是不會認得你,不過——我記得你對我做過的事情。”靳馥恩的表情是僵硬而挪揄。
“你說什麼?我對你——”俞靖指著自己,張口瞠目。
“怎麼?你對自己的野蠻行為下想負責啊?”
“負責?!你竟然要我負責?!”俞靖差點失聲尖叫。
“沒錯!我靳馥恩不喜歡平白讓人佔便宜。”靳馥恩開了車門,示意要俞靖坐進來談仔細。
“天哪!這世界還有天理嗎?”俞靖不敢想像,這要讓那票損友們知道這件事,那她俞大小姐的面子往哪裏擺去。
“那讓你不吭一句地跑掉就有天理嗎?”靳馥恩覺得這女孩身上有股熟悉的氣味。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嘛,難不成給你一筆遮羞費呀?”俞靖哭喪著臉。
“少爺——你把人家怎樣了!遮羞費?!”王伯插著嘴。
“王伯,你有沒有聽錯呀!不是我把她怎樣了,是她把我怎樣——哎呀!我說到哪裏去了。”靳馥恩被王伯這一攪和也昏頭了。
“你真的要遮羞費?!”俞靖再問一次,“像你這樣的花花公子,也會向女人要遮羞費?!”
靳馥恩最恨別人用“花花公子”來形容他的人格。
“對別的女人我是不會,倘若是你呀,不拿才委屈呢!”這話擺明了就是貶損人的嘲諷。
“你!”俞靖的臉頓時扭曲不堪,握緊拳頭的手直想往靳馥恩那邪惡的笑臉揍去。
“好了,我趕時間,你把那張從書里撕下的資料還我吧!”靳馥恩雙手環抱在胸前。
“啊?!搞半天你說的——是那頁玉佩的資料?”俞靖不但沒鬆口氣,反倒有難堪的窘境。
搞半天,他討的僅是那薄薄的一張紙而已!
原來,在他靳馥恩的心裏,她俞靖還比下上一張紙的重要性。他沒有認出陪他一夜的俞靖,卻忘不了整了他一回的自己,她垮下了臉,沉下了心。
“明天我派人把資料送去靳氏工程,這總可以了吧!”丟下這句話,俞靖自覺灰頭土臉地下了車,挺著發涼的背脊,頭也下回地朝前方的俞氏企業走去。
“少爺——你好像傷了人家的自尊心。”王伯沒遺漏俞靖那轉變后的神情。
“開車吧,我們已經遲到十分鐘了!”靳馥恩不是沒有同情心,只是俞靖倒霉,恰巧碰上他心情最差的一天。
俞氏企業近年來的重心大都移到國外,留在台灣的,則是以房地產為主的相關業務,這些原是俞靖的大哥俞驥所負責統籌管理的,但是,由於俞驥為了要和心愛的女人長相廝守,不惜不顧俞振榮的反對,寧可放棄偌大的產業,閑適安逸地守着一座他和林薰修共同經營的度假村過日子,因此,這份俞家的重擔,自然就落在俞家老二俞靖的肩上,只不過俞靖個性散漫又不積極,俞振榮在不甚放心的狀態下,先派個研展部的主管讓她歷練歷練,至於以後——那就以後再來傷腦筋了。
“小蝶,晉先生他們到了沒?”一衝進辦公室,俞靖就連忙問着她的秘書。
“還沒見到人影呢!”
“還好——”俞靖氣喘吁吁地癱在她的椅子上,但心思卻還卡在靳馥恩那薄情寡義的神情里。
還好,那一夜她揮揮衣袖,走得無聲無息,否則待他醒來,她又得面對多少殘酷的話氫語。
她俞靖雖然談不上天仙美女,但做人的尊嚴她可是步步嚴謹,少一分都不行。
“靳馥恩,我要你銷聲匿跡——”俞靖對自己狂亂的心下着咒語。
拿起準備好的一疊資料,俞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不要讓區區的一個男人壞了她老爸甚為重視的別墅造鎮開發計畫。只是她不明白,為何俞振榮堅持要由晉氏工程來投資這個合作專案,據她手上的資料,這台灣眾多的大小工程公司奸像還沒把晉氏工程列上名單。
難道!!是老爸太貪心?想在工程品質上偷工減料,才會找上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來承包。
“俞姊,靳先生來了。”小蝶透過電話告訴俞靖。
“請他進來。”俞靖站起身,下意識地拉拉裙子,拂拂頭髮,就咧著那又親切又帶點權威的笑臉,準備迎接晉先生的蒞臨。
“靳先生,請——”小蝶開了門。
“是你!”
“是你!”
俞靖和靳馥恩同時愣在原地。
“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嗎?”好一會兒,俞靖冷冷地說。
“是啊!!我已經好久沒這麼倒霉過了。”靳馥恩反擊著。
“小蝶,他進來做什麼?”少根筋是俞靖的特色之一。
“俞姊!!他就是靳先生呀!”小蝶已嗅出火藥味了。
“不是晉先生嗎!!靳?!晉?!”俞靖此刻才恍然大悟。
“秘書小姐——請問你們的俞經理在哪裏?”
“靳先生——她——就是俞靖俞經理呀!”
“真的嗎?”靳馥恩誇張地挑挑眉毛,說:“這麼胡塗的人也能當經理——哦,也難怪!她一定是用暴力威逼。”
眼看着一場大戰即將引爆,突然間門一開,一位年約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靳大哥——”他愕然看見眼前的兩個人是全副武裝、準備就緒的架式。
“莫煜?!”靳馥恩和俞靖同時喊出他的名。
“俞靖——你何時洗心革面,開始上班的?”莫煜打量著煥然一新的老同學,眼睛裏充滿讚許。
“怎麼?!你認識這個女的——”靳馥恩不以為然地說。
“她是我大學時西洋劍社團的搭檔——”
“西洋劍?!難怪她這麼強悍。”靳馥恩瞄了她一眼。
“莫煜,你替這個敗類工作?”俞靖死瞪着靳馥恩。
“俞靖——”莫煜恨自己來得不是時候,“靳大哥是我的遠房表親,我現在是他的特別助理。”莫煜的神情試著告訴俞靖,賣他個面子,消消火氣。
“莫煜,不必跟她報告,我才是你的上司。”
“莫煜,別甩他,歡迎你隨時跳槽。”俞靖不甘示弱。
“哎呀!拜託二位大哥大姊別這樣奸不好,這一吵,會把雙方几億的生意給吵掉的!”
莫煜的一言,澆熄了盛怒中的男女。
畢竟,商場中人還是把利益擺在最重要的地位,尤其是俞靖,她這次的出馬是有關鍵性的影響,要是這樣就斷絕了和靳氏合作的計畫,那她老爸鐵定用“朽木”來數落她,所以,為了爭一口氣,她是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由於莫煜的居間調停,讓原本處於水火不容的靳馥恩和俞靖,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裏達成了協議,日後雙方的重要會議便在俞氏和靳氏的會議室輪流進行。而首先第一個重要的任務,便是由俞氏提出完整的造鎮理念,再由靳氏作參考分析。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俞靖和靳馥恩互相以“陰魂不散”四個字,來形容彼此連上個廁所都會碰到的無奈情形。
因為這項計畫雙方的大家長都盯得緊,俞靖和靳馥恩幾乎是放下了手邊的其他事情來全力投入這專案會議,因此一個禮拜五天,有三天不是俞靖到靳氏去,就是靳馥恩到俞靖辦公室里,這樣的忙碌倒也相安無事,這一個月來,俞靖和靳馥恩已少有火爆的口舌之爭了。
*
“早!”又是冤家路窄,俞靖一衝進靳氏的電梯,便和早在裏頭的靳馥恩撞個正著。
“哦——早!”俞靖為自己的莽撞有些難為情。
“你今天換新表啦?”
“換表?!沒有啊。”
“真是奇迹呀,離十點還有三分鐘呢!”原來,靳馥恩故意諷刺她經常遲到。
“哦——這事我是真的感到汗顏啦。”俞靖笑得有些怪異,“不過比起你講電話的時間,我是小巫見大巫,一個禮拜加起來贏不了你一天啦。”這是事實,俞靖最氣一個討論被不斷打進來的電話分隔得斷斷續續,尤其是從靳馥恩講話的語氣里,就不難分辨電話的另一端是男是女。
光是靠揣測,俞靖就常憋了一肚子氣。
無可否認的,俞靖對靳馥恩的確有着難以釐清的感覺,否則,她不會盼望着每一回和他的約會,雖然他們完全是談公事不談其他,但,她總貪求着他身上的古龍水所瀰漫的溫存氣味。
是的,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就是她的初戀!只不過,初戀往往都會成過眼雲煙。
星期天,俞靖約好伍凌燕一起到莫煜家去串門子聊天,而這一回她可是保密到極點,沒讓其他三個女人來破壞她俞大姊處心積慮的心血——把一百八十公分高的莫煜和一百七十分公高的伍凌燕送作堆。
“俞靖——你敢打我的主意?!”不知情的伍凌燕,在一見到莫煜時便恍然明白。
“呵——這俞大姊誰的主意不敢打?!連太歲頭上,她都敢大興土木呢!”莫煜是俞靖的“哥兒們”。
“死莫煜,連我也敢糗?敢情是太久沒教訓你了。”俞靖說罷,便順手抽出了一旁劍架的劍,俐落地朝莫煜而去!!
“鏘鏘——”莫煜也機伶,一個迅速便和迎面而來的劍對上了。
“俞靖——小心別傷了人家呀!”伍凌燕不知道俞靖和莫煜在學校就是這種玩法,只見俞靖招招凌厲,逼得莫煜步步后移。
“兄弟,你的劍法退步了喲!”俞靖嘲笑地說,並把莫煜手上的劍給挑落在地。
“那讓我領教領教吧!!”不知何時,靳馥恩竟然已經在一旁觀戰甚久了。曾經拿過無數次劍擊冠軍的他,自然也手癢了起來,遂拾起莫煜掉落在地的劍,當下就與有些錯愕的俞靖切磋起來。
靳馥恩的動作像豹,敏捷而輕巧,那柄細長的劍在他的手中有如一體般地揮刺遊走,而此刻的他,身穿寬鬆的白色襯衫加緊身的黑色牛仔褲,那未上髮油的及肩長發還些微散亂地垂在肩上,隨著劍法的前前後後,左右移動,俞靖眼中的靳馥恩儼然是古代的俠客翻版。
俞靖被一股突來的心悸分了心!一個失手就把手中的劍飛落在地。
“哇——漂亮極了!”真是吃裏扒外,喊得最興奮的,竟是干坐在一旁的伍凌燕。
“是你的精神不夠集中,否則,我不見得會贏你。”靳馥恩在這短短的交手中,突然對俞靖產生了莫名的興趣,不僅僅是因為她卓越的劍術,而是她眉宇之間散發的一股巾幗英氣,把她那性格的五官襯托得格外清麗。
他直覺認為,他似乎曾見過如此熟悉的容顏!
“喂——靳馥恩,你真是天生的明星吔,有沒有興趣拍廣告?”原來,伍凌燕看中的是他的外表,恰巧這個月她正準備著春夏造型的發表會,而靳馥恩的落拓外型剛好符合她“新世紀壞男人”的主題。
“沒興趣。”靳馥恩一口回絕,順便瞄了伍凌燕一眼,“是你?!維納斯——”他睜著那雙深不可測的眼。
“維納斯?!”莫煜一頭霧水。
而伍凌燕卻是受寵若驚地面泛紅暈一片,她說:“你記得我?!”
早知如此,那夜的化裝舞會就由她親自上陣,也不必大費周章一番又繞回原點,原來?她伍凌燕扮的維納斯早讓靳馥恩擱在心上了。伍凌燕虛榮地朝俞靖眨了一眼。
俞靖不說話,只是心冷了半截。
“能不能告訴我——”靳馥恩的眼神有些急切,“那天和你們一起來的那個女孩是誰?”
“哪個女孩呀?”伍凌燕反應不過來。
“就是那個戴呢帽、穿靴子的長發女孩呀?”
“她?!”伍凌燕這下子,完全清醒了,“她不就是——”她看向俞靖發白的臉。
“咳咳咳——”俞靖彎下腰,大咳特咳。
伍凌燕再笨,也懂得俞靖的暗示,便立刻腦筋急轉彎,“那女孩我們也不認識,只是恰巧在門口遇到就一起進來了。你找她做什麼?”伍凌燕想知道,那一夜俞靖打死也不說的後續情節。
靳馥恩不說話,只是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對莫煜說:“你的線索查得怎麼樣了?”這才是今天靳馥恩造訪的主因。
“快了。”莫煜的眼神胸有成竹地瞟了俞靖一眼。
“喂!|那靳馥恩幹嘛找人找那麼急呀?”待靳馥恩走後,伍凌燕迫不及地問著莫煜。
“心被偷了,能不急嗎?”莫煜言簡意賅。
“就那一夜,你就偷走他的心?!”伍凌燕咬着俞靖的耳根子,無法置信。
“偷心的不是我,是那位長發飄逸的美少女。”俞靖的感動帶點酸澀,她正和另一個自己吃着味呢!
靳馥恩畢竟還是有情的,俞靖忘不了那天靳馥恩詢問伍凌燕及莫煜時,映在神色中的落寞與思念。揣著這份心疼與依戀,俞靖日日夜夜都輾轉難眠,有好幾次,她甚至有向靳馥恩表明身分的衝動意念。
但,她不敢,她害怕看見他眼底難掩的失望,她要那份唯美的影像長存在他的心房,她更要那長發的俞靖佔住了靳馥恩心中最多的分量。
“那你乾脆以長發的造型來重新吸引他。”伍凌燕是這麼建議俞靖。
“這已不是頭髮長短的問題。”俞靖黯然地看着遠方,“他的心目中早已有個型,就像你們要我扮演的長發美女,可是——我不能騙他、也騙自己,我是俞靖,並不是那位纖弱可人的少女。”俞靖懂得,真愛是純粹到無半點雜質,更遑論是以矯作或欺瞞來達到目的。
這道深層的認知,反倒讓俞靖更釋懷!那天起,她開始用另外一種心情來看待靳馥恩這個男人。
*
這天,台北的天空密佈烏雲。
“這是什麼意思?!”俞靖暴跳如雷,手裏正拿着由靳馥恩辦公室傳回的意見卡,上面只有四個字——“狗屁不通”。
“俞姊,這靳氏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嘛!竟敢把我們花一個月擬出來的投資計畫批評得如此不堪。”
“狗屁不通?!”俞靖氣到兩眼發紅,“我看你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隨即,她抱着桌上的計畫書,拿起皮包,直殺靳馥恩的辦公室。
*
“俞小姐——等一下,我們工程師有客人哪——”
“碰——”俞靖不顧阻攔地推了門,卻當場愣在原地——
李紫涓和靳馥恩倏地分開,但俞靖還是看見李紫涓的襯衫開了一半,而靳馥恩的臉頰及嘴唇有着朱紅的唇彩。
“對——對不起——”一時心慌,俞靖忘了她的興師問罪,便尷尬地急忙退出門外,撫著心口,腦中一片空白。
沒一會兒,門開了,李紫涓全身整齊地走了出來,並微笑地對俞靖說:“俞小姐,靳先生說請你進去。”
“哦——謝謝——”俞靖的眼,還是不自主地瞟到李紫涓胸前的宏偉,而腦中則浮現靳馥恩的手是如何撫慰著那一排花扣下的軟綿。
走進辦公室的俞靖,看靳馥恩看得失了焦距一般。
“坐——”靳馥恩已坐回他辦公桌后的黑色皮椅上面,低着頭故意忙着桌上文件的批閱。
“我不知道你這麼‘忙’呀!”俞靖加重語氣說著。
“我記得今天我們沒有會議吧!”靳馥恩知道俞靖一定是來找他理論的。
“這是什麼意思?”俞靖亮出那張“狗屁不通”的傳真,一步步的走向靳馥恩的辦公桌前。
不知是生氣,抑或是方才過於突然的刺激,俞靖的凌亂不只在她的思緒,還無法剋制地展露在她的二寸高跟鞋裏。
“碰——哎喲——”就在離靳馥恩不到三尺的距離前,她的左腳跟右腳打了個結,硬是毫無預警地整個人仆在靳馥恩眼前放着成堆文件的桌面上。
有好一晌,靳馥恩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剛剛是請你坐,不是要你‘仆倒’。”他還是打算先糗她一頓。
“靳馥恩——”俞靖撐起自己,滿臉通紅又咬牙切齒地怒瞪着他。
“你的眼鏡歪了。”此刻的他們,是近距離的相對,而替俞靖順手摘下眼鏡的靳馥恩,突然有了意外的發現,“你——你——”他想說,你竟然酷似我找尋甚久的長發女孩。
看着靳馥恩霎時轉變的神色,俞靖也心知肚明,便趕忙奪回他手中的眼鏡,再戴回自己的鼻樑上。
“你有姊姊或妹妹嗎?長頭髮的。”靳馥恩抓着她的手肘,神情急切。
“沒——沒有,你問這做什麼?”俞靖裝蒜著。
靳馥恩悵然若失,不吭半句地呆立在桌前。
“得不到的,總是最美——”不知覺的,俞靖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靳馥恩有些詫異地看着她。
“哦——我——我是說今天討論事情方便嗎?”俞靖此刻已無半點火氣在心頭了,因為,他心中的那份念念不忘,足夠彌補她所有的創傷。
眼前的男人執著於一個虛無的影像,而她,卻也緊抓着這份不屬於她的感情不故,雙方你來我往,卻始終沒有交集的光芒。
“是有關那項計畫方案的事嗎?”靳馥恩示意要俞靖坐在另一側的會客小廳。
“嗯——”俞靖坐了下來,覺得腳踝有些疼痛。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們擬的那份計畫有太多地方不切實際,所以,為了要取得一個共識,我建議我們應該親自去日本考察。”
“考察?!”俞靖看着靳馥恩,又想到北國此刻的白雪茫茫,或許她該為這段不為人知的初戀,留下更燦燸的一頁吧!“一切聽你的安排——”她乾脆地答應了。
“俞靖。”靳馥恩還是第一次這樣叫她。
“嗯?!”
“你——不戴眼鏡更有一種美麗。”
“謝謝——”俞靖也難得溫柔婉約,“可是——我就是我,這一切無關眼鏡,也無關頭髮長短。”
她的話,聽得靳馥恩心裏為之一顫,但,又不知問題在什麼地方。
“我該走了——哎喲——”俞靖又跌坐回椅子上。
“怎麼了?”靳馥恩緊張地蹲在她的身旁。
“大概是扭傷了吧!”俞靖下意識按按右腳。
“這裏嗎?”靳馥恩自然而溫柔地撫着她的右腳踝。
“嗯——”俞靖被他這一觸摸,掀起了內心波瀾,矛盾的她,不知是否該逃?
“我送你去醫院吧!”不待俞靖的回答,靳馥恩便一把抱起她,穿過靳氏上百雙驚異的眼睛,坐上車朝附近的醫院而去。
自從這天,靳馥恩送俞靖去醫院裏傷,再把她抱回她居住的套房后,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轉變了。
在俞靖因傷請假的日子裏,靳馥恩幾乎每天都會來一通電話問候她,雖然電話中只是不痛不癢的公事話題,但對俞靖而言,卻是一天最渴望的時刻來臨。
“俞靖,看你這樣還能囂張到哪裏去?”這天,莫煜專程來探病。
“你這算哪門子兄弟?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俞靖抓了一旁的抱枕就往莫煜頭上砸去。
“哇塞——獨腳俠女還這麼兇悍哪!難怪到現在沒人敢追你——哎喲——”莫煜臉上又飛來一隻拖鞋。
“叮噹——”門鈴這時響起。
“看是哪一位救兵啊——”莫煜閃過那隻拖鞋,匆忙地奔向門邊。
一打開,他當場愣了三秒——“是你?!”
“啪——”又是一記拖鞋,打響著莫煜的後腦勺。
“莫煜——是誰呀?”俞靖笑得賊兮兮。
“俞靖,你太卑鄙了,這樣偷襲人家,看我不修理你——”說罷,莫煜也顧不得門外的客人,一個轉身就拾起地上的枕頭、拖鞋、雜誌等,一一朝俞靖丟去。
俞靖閃避不及,就索性拿起被子蒙住自己——
但,過了一會兒,全室靜得只剩呼吸的聲音。
怎麼搞得?!俞靖正覺得詭異,“莫煜——”她一掀被子,就看見莫煜的身邊還站着靳馥恩。
“俞靖,這是什麼東西?”莫煜的手上拿着剛剛從那堆混亂中順手抓出來的一頂假髮。
這頭長髮帶點深褐色,讓靳馥恩眼中突然生起怪異的光芒。他看看俞靖、再看看莫煜手上的東西,卻依然不動聲色。
“這——這是伍凌燕上次拿來這裏,忘了帶回去的——你知道的嘛!這些都是她的工作道具嘛!”俞靖的心虛讓她結結巴巴。
“你的腳好點了嗎?”靳馥恩沒再追問,只是令俞靖感到狂亂,溫柔的走向她。
“你——怎麼來了?”她沒理由地嬌羞起來。
“靳大哥怎敢不來?那幾億的生意還等你好起來呢!”莫煜插著嘴。
“我明天就可以拆石膏了,日本的行程相信不會耽誤的。”俞靖急忙回答著。
“要不要——明天我來接你去醫院。”靳馥恩凝視着她忘了戴上眼鏡的雙眼。
“不必麻煩了,這差事俞靖老早派給我了——”莫煜的神情中閃過一抹惡作劇的笑臉。
靳馥恩又不說話了,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俞靖一眼,便起身告辭了。
俞靖和莫煜——靳馥恩在心裏反覆叨念著。他不得不承認,在他一進門看見他們倆嬉鬧的模樣時,他的內心的確很不是滋味,雖然他明白他的吃味是毫無道理可言。
“莫煜——你不說話會死啊!”看到靳馥恩那突來的冷漠,俞靖不由得懊惱著莫煜的多嘴。
但,無妨,她還有個日本之旅可以補足她的遺憾。
飄著雪花片片的銀色世界,俞靖奸想把辛蒂瑞拉的浪漫再經歷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