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斜陽
街道上，四海公園的小路上那女人的弟弟和兩個同伴搬着電腦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着，低着頭，走得很慢。
“姐，你走快點啊，前面就是公交站了。”弟弟催促了一聲。
那女人抬起頭，眼角的兩串淚珠順着臉頰滑到了下巴上，滴落下去。
“姐……”弟弟怔住了，不知道怎麼回事。
那女人撲嗵一下坐倒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弟弟給嚇着了，忙把電腦扔下，扶起姐姐道：“姐，你怎麼了？”
女的甩開了他的手，只是跪坐在地上不停的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惹來了不少人圍觀。
弟弟看了周圍的人喝道：“看什麼看，滾開！”和兩個朋友揮舞着手裏的棍子，把周圍的人嚇走了，然後再次扶起她道：“姐姐，你怎麼了？別在這兒哭啊，會有很多人看到位的。”
那女人看了弟弟一眼，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去。
“姐，你幹嘛打我啊。”弟弟后着臉道。
女人哭喝道：“誰叫你剛才下手那麼狠的，我只是……我只是讓你們裝個樣子打兩下，讓他拿出錢就可以了。”
弟弟道：“姐，你還心疼他？是你要跟他分手，出這個主意對他下手的哎。三萬塊也只是解除燃眉之急，後面還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呢。你這個男朋友也真是的，這麼沒錢，你居然還跟他在一起一年多。雖然三萬塊錢是拿到了，但是姐，你當時把自己說得太下賤了，說什麼妓女的，這種話幹什麼？”
“你知道什麼。”女人在地上抽泣。
“我怎麼不知道啊。”弟弟道：“你都把自己說成是妓女了，他連三萬塊也不肯給你呀！要是你以前跟了那個有錢的小眼鏡，現在也不至於弄成這樣。這個男的，分手也好，省得姐你在他身上浪費青春。”
“住口！”女人憤怒的叱了一聲，然後又低下頭顫聲道：“我知道，我了解他，如果他知道實事的話，一定會不顧一切來幫我的。不止是三萬塊，後面的事情他也會當成是自己的責任。”
“你說那個男人？”弟弟訝異道：“姐，那你為什麼今天還要做出這樣的事，既然他肯幫忙，就直接找他要錢好了。”
女人低頭泣道：“可是他沒錢，他能拿出這三萬塊，連我也沒想到，我原本想逼他在銀行幫我貸點款的。如果告訴了他真相，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會用盡一切辦法幫我弄錢的，我太了解他……。可是，需要那麼多錢，根本不是他能辦到的，除非……除非他又和以前的那些不良朋友，混在一起。對，他一定會這麼做，一定會的。”
“所以，姐，你寧可讓他誤會，也不願意再讓他走上歧途，是嗎？”
“可是我們……，我們真的很需要這三萬塊。姐姐我能想到的，也只能用這種方法，找他要了。”
“正因為是這樣，姐，你剛才才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對吧？”弟弟怔怔的看着他姐姐：
哭泣聲中越的痛苦和難受。（事情不到最後，是不會明白真相的。本來是要在後文才寫出真相，為了平息眾怒，我也不得不修改第一章，提前讓讀者再多了解一些。哎！好好的一個伏筆沒了一半，沒辦法，再造一個吧。）
沒有錢，真的是一點錢都沒有了。存摺沒了，剛剛拿到手裏，還沒捂熱的退辭費也沒有了。
打開書桌的抽屜，厚厚一沓交往時，互相寫的書信，這些在他看來視若珍寶一樣的東西，李天曌覺得剎那間變得已毫無意義。
他將那些信隨手一扔，散得滿房間都是，原本還盼望着短暫的分手能讓女朋友回心轉意，但是這次以後，他已經心如死灰。
李天曌倒在床上，滿腦子的混亂，一瞬間什麼事都變得不重要了。什麼也不願意去想，什麼也不願意去做，就這麼閉着眼睛，就想能好好睡一覺。或許，他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有個地方住，至少還能在這裏住二十天。
翻了個身，手無意中摸到了床上的一張紙片。拿起來一看，原來不是買的彩票，而是一張中獎券，中的也不是什麼現金，而是一個毫無意義的東西。隨手一扔，進入夢鄉去了。
傍晚，昏陽斜照，從窗戶中射進來，灑在李天曌的臉上，窗外，幾隻瘦鴉在電線杆子上叫個不停。
李天曌撐起身子，頭腦里昏昏沉沉的。前些日子他到醫院裏檢查過，醫生說他有比較嚴重的營養不良現象。也是，總是吃泡麵的人，能營養良好嗎？
早上沒吃早飯，中午也沒吃，現在肚子已經很飯了。吃飯的桌子上，那一百塊錢還在，李天曌看着那張一百塊錢想了半天。
以前他總是吃泡麵，因為錢不夠，要存起來，才有錢結婚。買點好吃的自己總是捨不得吃，想讓女朋友過得好一點，以兌現自己幸福的諾言。
“可是……可是你怎麼會這樣？”李天曌木納納的坐在床上：“以前你總是使小性子，要買名牌的化妝品，有時候沒給你買，你也會埋怨一下，撒嬌一下，但從來不會真的生氣。可是怎麼變得這麼快？一個月前的沉默，十幾天前的分手，難道我們之間的感情真的要用金錢來維持嗎？”
一斤牛排骨、鮮活的鰱魚、香菇、竹筍、豆腐……，這些食料化成一道道美味的菜肴，擺在了桌上，當然還少不了幾瓶冰鎮的啤酒。
李天曌從來沒這麼痛快的花過錢，或者應該說，他從來沒為自己這麼痛快過。看着這些好吃的，拿着筷子大塊大塊的吃起來，僅管一百塊錢，只剩下三塊五毛錢了。
不知道是因為好久沒吃這些好東西了，還是因為悲傷過度，讓食量變得特別大，一小鍋飯就着這麼多菜，吃得乾乾淨淨。
“算了，分手了好，甩掉了這個大包袱，我不知道有多輕鬆呢。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喝酒就喝酒。”李天曌猛灌了一口冰啤，雖然是這麼說，但話語中不是輕鬆，而是自我安慰。
牆上的鐘指到了八點半，不知不覺，這頓一個人的晚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小方桌上的三銀一銅四個鋼崩仍是靜靜地躺在那裏，這就是這個屋子裏僅剩下的錢了，就連一角的硬幣也找不出。
“明天沒錢了吧，怎麼辦？總不能叫我以前的朋友，再去把那些錢搶回來。”李天曌忽然站了起來，拿着桌上的三塊五毛錢，出了門。
去幹什麼？當然是去借錢。在城鬧里，三塊五毛錢絕對熬不過一天，他的同事明天白天要上班，現在不去就來不及了。
篤篤篤。
“誰呀？”一片樓區內4o5室的房門打開了：“喲，是小李啊，快進來快進來。”
不用了王哥。我……”李天曌低着頭吞吞吐吐了半天。
王哥看出了他有事，問道：“什麼事啊？”
李天曌猶預了一下道：“王哥，在公司里，就我跟你的關係最好。”
王哥笑道：“那是當然。”
李天曌道：“所以我想找你借點錢，等我找到工作馬上就還你。”
王哥一聽，哈哈大笑道：“你開什麼玩笑。雖然你被退職，我也替你難過，不過科長可跟我說了，他這回給你的退辭費有一萬四，你還找我借錢。我還正想着，找你借錢接濟接濟呢。”
“不是，我……”
“老王，誰呀。”屋子裏一個女人大聲喊問。
王哥道：“哦，是我們公司的小李。”
屋子裏又道：“那就叫他進來坐啊，快來，幫我帶下孩子，我要洗澡。”
“來了。”王哥回了一聲，對李天曌道：“我家裏一家四口，大兒子，滿月的小女兒，哎！一個月的薪水都不夠用啊，還借了公司里兩個月的工資呢。現在月中還沒到，工資還有幾天呢，哪裏還有餘錢，要不過兩天我再借給你吧。哎，對了，小李，你的退辭費幹什麼用了，今天剛拿到錢，一天都沒過完呢，別說錢丟了哦。”
“老王，快點。”屋裏又催促了一聲。
王哥道：“要不進屋來坐一下？”
“不用了，麻煩你了王哥。你還有事，你忙吧，我走了。”李天曌勉強笑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屋子裏跑出來一個婦人，在門口張望了一下：“人走了？”
“嗯。”王哥道：“這個小子，一萬多塊錢退辭費，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借什麼鬼錢。”
他老婆道：“我看啊，他是因為被炒了，想找你們這些同事好騙點錢開溜。”
王哥道：“他以前當過小流氓，這種事，他做得出來。好了，進去看電視吧，我今天的工作還沒做完。”
關門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里迴響，李天曌站在樓梯上，將他們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表情卻不是憤怒，而是淡漠。
世態炎涼，人心冷暖，用人走茶涼來形容李天曌目前的處境最合適不過。他不生氣，因為這種事他早已經預料；他不失望，因為這種事孤兒時，他已經見得太多。現在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就算同在炎炎烈日下，人與人之間的溫度仍是那麼冰涼。
記得小時候，孤兒院的叔叔阿姨們，一個個戴着偽善的面孔，在領取政府的救助金時，他們都信誓旦旦的保證，讓孤兒院的每個孩子都能想回到家一樣。可是當領到了錢，在那樣一個封閉的世界中，偽善的面具下他們才會露出猙獰的面孔。
體罰、虐待，反抗的後果就是挨餓。吃着劣質的麵包，還要表演各種節目供他們取樂，人心向背，誰又能了解誰的另一面？
或許，李天曌曾經以為自己找到了人生奮鬥的目標，那就是讓摯愛的人幸福。可現在，這一切願望如烈火焚燒過的灰燼，那樣冷漠。
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拖拽着長長的斜影，如同日落黃昏，李天曌將走近人生暮落後的黑暗。
腳步，是那麼的蒼白……那麼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