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們這邊在暗自較量，對面就開始熱鬧起來了，沈銀這個酒仙自然是每次聚餐時候調子最高的，可是今天她遇上對手了，籃球隊隊長柳述那也不是個普通的角色，就看他那一口一杯啤酒眉頭也不皺一下的架勢，應該也是深藏不露的。

我推了推李強問他：“柳隊的他什麼水平啊？跟沈銀比怎麼樣？”

“我們隊裏的酒霸，不知道沈銀的量，不好比較，不過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分不出勝負，不如我們出去透透氣再回來看結果吧。”

“不去！”

“為什麼不去？”

“就不去！”

“笨豬！”李強敲了敲我腦袋，硬把我拉出了排檔。

“田園，你在彆扭什麼呢？”李強皺着眉頭望着我，彷彿有些什麼不確定似的，他在緊張，他是在乎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彆扭，真渾，李強本就是個孤僻的人，怎麼能要求他像一般的男生一樣圍着我轉。他又不是油腔滑調的人，他說喜歡就就一定是喜歡的，不然他不會要求我不準給陳宇飛買飲料，也不會甘願被我逼着做這做那了，我應該釋然才對。

我踮起腳來擰住他的耳朵笑着說：“我是彆扭，我彆扭你耳朵沒事長這麼大幹什麼，我看着礙眼。”

李強被我擰得莫明奇妙，一時不明白我為什麼突然這麼說，瞟過眼來看到我賊笑的臉，才明白我是在開玩笑。

“敢情這一整天你都在耍我啊？把手放下來！”

“不放！”

李強也不羅嗦，扯下我的手來握在他手心裏，用大拇指來回磨蹭了兩下突然說：“田園，真謝謝你，你不嫌棄我是個落後分子嗎？”

“落後？哪兒落後了？思想還是學習？沒瞧出來啊，你不一直堅定着走在社會主義大道上嗎？沒見着你迷路啊。”

李強笑着點了點我額頭說：“嘴兒真甜，鑒於表現還算好，我決定送一份禮物給你。”

我也不客氣的伸出手來，李強也不賣關子，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東西來抓在手中，我疑惑的望着他，再看看他的手，一直到他把那個東西移到我的手掌上，才張開手，一個嫩綠顏色的擴機展現在我眼前。

“這不是我丟掉的那隻擴機嗎？你在哪找到的？”我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不只是為擴機的失而復得，更多的是它從李強的手中回來，讓我心頭一熱。

“女子監獄。”他回答得很乾脆，也很平靜，但短短的四個字卻讓我亂了心神，女子監獄，那個帶給他痛苦與眼淚的地方，他為了一個小小的擴機，卻要再度去面對讓他不知所措的媽媽，說到底還是有些殘忍的。原來我還怪他不懂浪漫，但是像這般默默付出，單純只為博紅顏一笑不更讓人感動嗎？這份感情真的很難得。

正想着李強敲了一下我的腦袋說：“又亂想什麼？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今天去見她的時候，她直接就問我是不是去找擴機的，她說我們那天走後就發現地上掉了個擴機，估摸也是我們掉的，便讓監管員幫我們保管，等着我回來取，然後我們再也沒說別的。”

“就是這樣？”

“你以為呢？”

我沉默了，我能以為什麼？只能說我希望他們能有更多的交流，即使會不開心也不要緊，把捂爛的傷口剝開，上了葯之後才能痊癒，逃避不是一個解決矛盾的好辦法。

“然後你今天不在學校就是去女子監獄找擴機了？”

李強把手叉進褲袋裏點了點頭，真是個笨小子，見他把手又抽出來放在嘴邊搓了搓，讓我想起了肖婷幫柳述戴手套的情景，不禁也來了興緻，“冷了吧？我這有秘密武器，來，我幫你戴上。”說著我把厚手套遞到他面前。

“不戴”

“戴吧，很暖和的。”

“園豬兒，別那麼幼稚好不好，讓我戴這種花花綠綠的東西，你還是殺了我吧。”

“不會，又沒別的人看見”說著我便去硬拉他的手，他卻節節後退。我突然覺得有一句話說得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這次不一定是讓他再一次經歷了痛苦，也許我該製造更多的機會讓他有理由去那個地方。不管他媽媽以前做過什麼，蹲在監獄裏就必定受到了應有的懲罰，所以他們兩個也應該得到應有的失去了二十年的親情。

最後我還是沒能幫他戴上手套，他有時會妥協於我的無理取鬧，卻從來不會破壞自己的原則。最後我的手被他牢牢困住，不能動彈。

“園豬兒，你說我替你尋回了擴機，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呢？”

“謝謝，”我很自覺，應得很響，說兩個字又不會少塊肉，可是李強皺着眉頭明顯很不滿意的樣子，“就這樣？”

“不然呢？”

李強指了指他的臉望着我，要我親他？那很丟臉吧，可是這麼大一塊豆腐擺在我面前，不吃豈不是很浪費？還是吃吧，比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的好，想着我望了望四周，沒有人，便踮起腳飛快的在他臉上啄了一下，只是這人還沒收回來就被他順勢的拉進懷裏。李強把我拉過去緊緊的抱住，還把下巴擱在我頭頂上輕輕的擦着，而我也難得的靜靜的站着，聽着他有規律的心跳，聽到忘記了時間的存在。這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很多年後再想起來還有些怦然心動。那個年紀的感情就是這麼純粹，完全沒有負擔，兩個人只要心連心就能在一起，彼此擁有快樂，擁有幸福，不必去考慮別的什麼因素，也不用去想幾年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就是這麼享受着，享受着彼此的心意。

最後，我們被老大的喊聲給分開，當然免不了被老大取笑兩句。肖婷喝醉了，這是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沈銀這個酒仙的大名經過今晚一戰之後怕是要在籃球隊裏揚名了，柳述輸了，不但如此，肖婷為了幫助自己的情郎，奮不顧身的替“夫”上陣，沒幾個回合也倒下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看到喝醉的肖婷，這跟那精神病院的病人也沒什麼兩樣，一會兒唱歌，一會兒還手舞足蹈的反正沒個消停。柳述雖然喝多了，可意識還是清醒的，只見他一邊哄着肖婷，一邊費力的將她扛在了肩后，沈銀和老大匆匆的結了帳跟了出來。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被肖婷問候到了，以前從來不知道肖婷會這麼多粗話。被問候的最多的自然是我這個最佳損友和柳述這個親親男友了。尤其是她問候誰的時候誰要是不應，她就得更狂了，所以我只好一路上對她俯首稱臣，說什麼應什麼，多數是承認自己是烏龜王八之類的。

跟柳述比起來，我覺得我其實也很幸福了，至少沒那麼丟人。不得不佩服柳述的忍耐力，聽了這麼多也沒有把肖婷給扔下地來。只聽那肖婷念念叨叨的從他們如何相識，講到他們如何相戀，她還說：柳述啊，照說你不如李強那麼帥，也沒有他那麼酷，我怎麼會喜歡上你呢？看到李強那哭笑不得的臉，我真為他擔心，萬一柳大隊長回頭找他拚命怎麼辦。後來肖婷還說到了他們什麼時候第一次牽手，什麼時候第一次擁抱，甚至還有什麼時候第一次親嘴，就連當時的環境都形容得清清楚楚。

當時把我們一群人憋得可不輕，總不能當著當事人的面笑得太張狂吧。只不過沈銀是個例外，她不但笑得渾身打顫，還特意低下頭去觀察正低着頭背肖婷的當事人那一張臉。她說：“柳大隊長，你這臉漲得通紅的，到底是被肖婷壓的，還是被羞的呀？不能害羞，我們能理解，都能理解。”

劉芸則在一旁冷哼一聲說：“肖婷那小鬼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能遇上這麼一個好男人。”

眼瞧着柳述臉更紅了，我最終還是沒能忍住笑了出來。劉芸好像就不能正常的跟肖婷說話，關於她的都不能，即使是關心也說得很拗口。後來我問她怎麼能肯定柳述不會介意肖婷醉酒後的各種醜態呢，劉芸只瞟了我一眼，等到了很久她才說：“這種直覺跟你說了也不懂。”我本想問問她對我和李強之間有沒有直覺的，最後還是忍住了，李強這兩個字就是劉芸心中永遠的一塊傷疤，我不能明知道這點還往人傷口上撒鹽。

那晚更令人汗顏的還在後面，送我們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柳述千叮萬囑的讓我們要好好照顧肖婷，卻不知道肖婷真正酒勁上來是回到宿舍之後。老大那個全省第三的柔道隊員都不能牢牢的按住她，正是按住了上面，又沒按住下面，冷不防還要被她給送上一拳，或者踢上一腳，她還趁老大準備拖被子這一閃神的功夫，成功的掙脫了束縛，於是，宿舍里那張唯一的椅子就遭了殃，當時那架勢其實我一直都記不太清，可能是太震驚了，也可能是太意外了。

這回老大再也不敢走神了，死命的按住她，吵鬧了快半個小時后從她才沉沉的睡去，此時老大已經滿頭大汗了。

第二天肖婷請假沒有上課，柳述送來了很多醒酒的葯和一些水果，遞給我的時候我還打趣的跟他說：“瞧見肖婷昨天的身手了吧，以後你要是敢惹她生氣了，有你好受的。”他只是看着我傻笑，還微微有些臉紅，我便忍不住問了一句：“昨天肖婷瘋成那個樣子，你難道一些那個啥想法都沒有嗎？”

“不會，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我就喜歡她這有什麼說什麼，不做作的性格。”

果然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所以我就喜歡上了流氓李強，只能對優秀的陳宇飛說聲抱歉了。也不能總不去辦公室躲着他，新學期開始了，團委要求出新的板報了，各系團總支前兩天就開始差手了，而我們院宣傳部卻因為我這個部長的缺席，如今還空着塊黑板在那呢，因為我每一期板報都會有新的點子，所以劉韻峰也不敢輕易動手。

還好李強答應和我一起面對，所以約好一起吃了早餐之後出現在了辦公室里，陳宇飛不在，我在心裏也暗地裏鬆了一口氣，范芳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寫着什麼，只有劉韻峰看到我們兩個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復過來。

“田部長，你總算肯出現了，都兩天沒見着你了，我還以為你跟陳宇飛私奔了呢。”

“私奔？陳宇飛？”我分明感動到背後被人捅了一下，小氣鬼李強。

“陳宇飛不也兩天沒出現了嗎，聽人說他情人節那天捧着束玫瑰花在女生宿舍門口等着呢，難道不是跟你……”

“不是，”我白了他一眼便宜坐到了辦公桌前，原來那晚之後陳宇飛也沒來過辦公室了，那麼大家應該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也好，就這樣淡掉吧，就當作我跟他從來都只是工作上的合夥。可我們不一直都是這種關係嗎？我自嘲的搖搖頭。

不知道時候李強坐到了劉韻峰的身邊，兩個人正低着頭小聲的說著些什麼，只看到劉韻峰一會睜大着雙眼，一會又張大了嘴巴；一會兒看着李強，一會兒又看看我，最後李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還處於半發獃狀態。

“你們倆說什麼悄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