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不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有多大的效果，只不過我看到了他的眼睛裏有火花在閃爍，聽到他將手捏緊發出來的咕咕的響聲，身體也在顫抖，生氣了吧？快生氣吧！來罵我吧！我在心裏默念着，不過千萬別動手，我捱不住。

李強終究還是沒有罵我，更沒有動手打我，而是大吼一聲，將拳頭重重的打在了一旁的樹榦上，一拳，兩拳，三拳……直到拳頭滲出斑斑血跡。我本想上前看看他傷得怎麼樣，沒想他直接推開我說了一句：“田園，你太讓我失望了。”然後獨自攔了台的士消失了，而我卻愣在了當場，我真無辜啊我，不過是想誘得他發泄出來而已，怎麼就讓他失望了？

我帶着沉重的腦袋坐公車回了學校，這一次去見李強的媽媽讓我觸動很大，我看得出她心裏是有李強的，不然不會記得那麼多年前的事，只是為什麼她看到李強的時候能夠那麼冷靜呢，沒有眼淚，沒有激動，完全沒有闊別二十年再重逢的欣喜。想着想着又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從小到大她都把我像個公主似的捧在手心，而我還經常把她氣得胃疼。

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我用IC卡撥了個電話回家，電話就是媽媽接的，當她蒼桑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我這鼻子沒來由的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我說，媽，你有沒有什麼時候讓我氣得恨不得扔掉我的？

“有啊，時時刻刻都想把你扔了，生了你就是來討債的。”媽媽笑着給了我一個經常掛在嘴邊的標準答案。

“媽，我愛你，不管你把我扔到哪裏我都會粘回來的，這一輩子就粘着你了。”

“你今天發燒燒糊塗了吧，”媽媽在那邊驚奇的問道，我可以想像她在電話那頭渾身雞皮疙瘩的樣子，沒辦法，我以前從來沒有這麼肉麻過。

“謝謝你生了我又養大了我，我很幸福。”

媽媽在那邊頓了頓說：“傻孩子，哪個做母親不心疼自己的子女啊，就算走到了天涯海角，你都在我心裏佔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沒錯，我是幸福的，李強也應該是，即使失去了二十多年的母愛，可是以後剩下的日子更長不是嗎？誰說以後不會更幸福呢。

後來我打了個電話到他宿捨去，他室友說他晚上回來就躺在了床上一動不動，然後又問他以前足球隊的兄弟，才聽說他回學校之後約他們一起踢了場球，那場球他踢得異常的兇猛，還差一點誤傷了隊員一生的“性”福。

那也算是發泄吧，我想。也好，總比憋在心裏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要好。

李強有兩天沒有理我了，可能還在生我的氣吧，真是個沒良心的傢伙。我的生活又懶散起來，肖婷這小鬼最近只顧着談戀愛，咱們以前這二人行變成了我一個人形單影隻了。陳宇飛自上次沒能留住我之後似乎有些不舒服了，連着兩個早上沒有給我準備早餐，我很想問問他心裏到底怎麼樣想的，可每次話到嘴邊又覺得問了又怎麼樣，要是答案讓人失望怎麼辦？

就這樣稀里糊塗的我盡然忘了一個重要的日子——情人節。大學生最喜歡的一個節日，有對象的盼着這一天互贈心意，沒對象的等着這一天爭取找到一個好對象，總之就像過年一樣的熱鬧。今天的情人節正好是開學一個多星期之後，聽到肖婷神神叨叨的不停在我耳邊念着該送什麼禮物給柳述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明天就是情人節了。

“園園，你幫我拿個主意吧，是買巧克力好還是買條褲子好。”

我頭也不抬的答道：“買褲子吧，實在，巧克力吃多了會發胖。”

“嗯，好主意，只是我家柳述那麼高，合適的褲子很難找吧”

我終於抬起頭來白了她一眼說：“肖婷你這是故意讓人犯酸吧，欺負我沒有對象還是怎麼的。”

肖婷絲毫都不覺得抱歉的呵呵笑着說：“誰讓你到處留情來着，活該你過沒有情人的情人節，而且你不是還有強哥和飛哥嗎？隨便挑一個過吧。”

“滾你的。”我伸出腳去踢了她一腳，把她踢下了我的床，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其實今年這個情人節我是很期待的，陳宇飛一直都不遠不近的，也不知道心裏是怎麼想的，不會是想利用情人節來給我個驚喜吧？

那一年的情人節絕對是我這一輩子最精彩的情人節，我只覺得在那一天裏，我的心一會到谷底，一會到天堂；一會兒甜蜜，一會兒苦澀。難道這就是人生？

只有早上是平靜的，整個校園好像一夜之間披上了一層曖昧溫暖的氣息，眼裏看什麼都是粉紅色的，宿舍門口那棵大梧桐樹下異常的熱鬧，也充分的展現了春天的多彩，那各色的玫瑰花在樹下顯得特別的鮮艷。我就納悶了，現在這人的品味可真是日新月異啊，一個情人節什麼顏色的花都登場了，不是說有什麼顏色的玫瑰花是代表分手的嗎？

我和肖婷手拉手走出宿舍大門的時候，肖婷飛快的鬆開我的手，向樹下奔去。原來是柳述捧着一把紅玫瑰在那傻傻的微笑，肖婷接過玫瑰花忘情的給了對方一個擁抱，然後送上昨天晚上挑了半天的牛仔褲。就這樣了？我以為肖婷怎麼樣也會送上一個香吻的，沒想到平時大大咧咧的她這會兒倒是扮起小女生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私底下早就親過嘴了。

我瞟了柳述一眼說：“沒想到我們的柳大隊長也玩這麼俗套的花樣，跟那些小男生似的站在樹下傻等，你就不會玩些新花樣啊？”

正說著突然一個男生遞了一支玫瑰花給我澀澀的說：“田園，我喜歡你很久了，可以請你吃飯嗎？”

又一俗套的人，問題是我對他完全沒有印象，我尷尬的咳嗽兩聲，扯着肖婷的手臂說：“親愛的，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啊？今天下午不是有一堂重要的考試嗎？你那木魚腦袋應該抓緊一切時間複習才行，快走吧。”

沒讓肖婷明白過來我就拉着好跑開了，也許連柳述也是一頭霧水吧。後來我還因此被肖婷削了一頓大餐，隨行的還有柳述和李強，當時她說：“你找我陪你作戲，這戲子怎該是有酬勞的吧。”我心痛的想，趕明兒我要找李強要酬勞去。

午休時間，宣傳部辦公室里，氣氛如常，我覺得這是全校唯一沒有粉紅色的角落，劉韻峰那小子心裏的書法勝過一切，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慾望。陳宇飛也只是在我弄出大響聲偶爾的看我兩眼之外，完全沒有特別的舉動，根本沒有我想的驚喜。

我無趣的時候總喜歡掏出擴機來按兩下，今天正想摸擴機的時候，卻發現腰間空蕩蕩的。擴機呢？這麼一想，擴機似乎有兩天沒有響過了。我翻了翻辦公室里各個角落，沒有蹤影，剛想跑回宿舍找找，被陳宇飛給叫住了。“田園，你去哪兒？”

“我擴機不見了，回宿舍看看是不是掉床上了。”

陳宇飛看着我焦急的樣子勸我說先別急，慢慢找找看，冷靜的想想去過什麼地方，最後還說了一句：“找沒找到都算了，呆會過來一趟，我有點事找你。“

後來我想陳宇飛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肯定是紅的，只是我太着急了沒有注意到，宿舍里翻遍了也沒有看到擴機的蹤影。劉芸看着我找了個遍便問我：“你丟魂了嗎？別在宿舍找，這裏肯定沒有。”

我白她一眼不跟她計較，人家丟的可是代表學生幹部身份的東西。

“會不會前天跟李強出去的時候弄丟了？”劉芸這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前天我被李強拉着這裏跑那裏跑，沒準就掉在哪個角落裏了。

“丟了就算了，讓李強賠你一個就行了。”

話是這麼多，可是賠一個事小，那擴機每天被我摔來摔去也摔出感情來了不是，還是去碰碰運氣吧，找到了固然好，找不到當出去透透氣，這沒有情人的情人節真讓人心酸。

鬼使神差的，我攔了台的士，也許是想念擴機心切吧，總之就是神使鬼差，以致於我下車的時候差點沒有吐血，那司機沖我說：“十九塊五，謝謝！”

我從口袋裏掏出錢包來翻了翻，總共只有一張二十塊的，於是我擠出一個自認為最可愛的笑對司機叔叔說：“十九塊行不行，我留一塊錢坐公車回去。”

“不行！”司機叔叔完全不受我誘惑，奪過二十塊錢去扔回給我五毛錢，真是沒有同情心，更讓我吐血的是在我快要跨下車的時候，那司機叔叔還嘀咕着說：“沒錢還學人家打的。”

我生氣的一跺腳，對着他遠去的車尾喊道：“你是故意繞路的，上次來還只要了十七塊五的。”

說這麼一個插曲只是為了證明我有多可憐，剩下這五毛錢，做什麼都還差點。而且倒霉的事從來不會單獨出現，當你越不順的時候，它總是會接踵而來。女子監獄門口沒有找到擴機，我本想進去再找找，可是那守門的阿姨死活不讓我進，她說你當這裏是菜市場啊，想進就進。我這才想起和李強來的時候辦了好些個手續的。

擴機尋回無望，我捏着那五毛錢在公交站台猶豫了很久，始終還是不敢衝上公車，萬一被人給扔下來多丟臉啊。大概想了十多分鐘后，我決定把問題丟給害我難堪的始作俑者，李強。誰讓他害我丟了擴機，誰讓他上次帶我來只花了十七塊五。我掏出IC卡給李強的宿捨去了一個電話。

“我找李強”

電話那頭沒有出聲，也沒有掛線，要不是聽到輕微的呼吸聲，我都要以為自己撥到地府了呢，這種悶騷性子除了李強還有別人嗎？

“是李強嗎？我是田園。”

“他不在”沒等我說完就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這聲音不是李強還能是誰，拽什麼拽，一點點小事也能氣這麼久，我還生氣呢，我現在這麼可憐是誰害的，你能拽我為什麼不能？這麼想着我又撥了個電話過去，也不管誰接的，劈頭就罵道：“死人李強，你算老幾啊，你憑什麼生氣啊？你把我害得有家不能回，小心你喝水被嗆到，吃飯被噎到。”

聽着我罵完，對方一個陌生的聲音支支唔唔的說：“李強，李強說他不在，”聲音很小。

免提！好，李強你這是自取其辱，別怪我無情，清了清嗓子我繼續罵道：“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我為了讓你能夠發泄些怒氣，所以奮不顧身說些難聽的話來讓你罵，你還給我耍起性子來了，你害我丟了擴機，一個人窩在這麼遠的地方沒錢回學校，你倒好，給我玩酷，你酷什麼酷，你這個沒良心的……”這麼罵著罵著我的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哽咽着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就聽到他那邊匆匆的抓起電話來，

“你現在在哪裏？”李強急切的問我。

“干你鳥事啊！”

我罵出了生平數得清幾次的粗口，然後啪的就掛掉了電話，哼！就興你拽啊。我用衣袖把臉上的眼淚擦得乾乾淨淨，心想，這哪像是我在生氣啊，明明是在受委屈。

倒霉就像是那牆上的鐘一樣，一步步往前走，不會倒退，只會越走越遠，當我掛掉電話後悔得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逞什麼強嘛，IC卡上沒錢了！這回好了，本想打個電話給劉韻峰讓他來接我的，現在怎麼打？怎麼打！總不可能對着天空放煙花信號通知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