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上八點三十一分，剛敲完上班鍾，我桌上的內線就‘嘟嘟嘟…’地響起了。

目前，本公司會作出這種行為的只有三個人。

第一個人，小昌經理。(最缺德的人，不可原諒！！)

第二個人，成深死河馬。(根本就不想接起他的電話，所以正在考慮叫公司組裝有內線來電顯示的電話，可以在電話響起時及時離開座位……)

第三個人，我的超級好朋友王經理。(一定又是有什麼糖果餅乾可以吃了，我喜歡！)

‘凡兒……我作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既缺德又不可原諒的小昌經理哽咽地說。

果然真的沒什麼好事。一星期的第一個上班日接到的第一通電話，竟然是自己的上司用着接近哀嚎的聲音打來的內線。看來我的MondayBlue真的是治不好了。

‘你又作了什麼事情啊？主子……’我在心裏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

再丟臉也比不上之前發生的‘外送拉麵老阿伯愛人’事件。頂多……頂多我臉皮厚一點……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

‘呃……我在一張紙上填了你的名字……’小昌經理吞吞吐吐地說。

去去去去……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不小心用紅筆寫了我的名字，所以幼小的心靈覺得很受傷吧？！

‘凡兒，我在儲備幹部推薦表上寫了你的名字……’

哎呀……這應該是好事一件啊！謝謝主子提拔！！

每一年公司的各部門會推薦具有潛力的人出國受訓，並且在大陸廠實習……這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呢！

我凡兒何德何能，才進公司不到半年的時間，就有這個天大的榮幸！！

‘你不要高興地太早……我剛才看到了王經理填的人選……’小昌經理無情地打斷我。

沒錯……

這個訓練的條件是……必須要集體行動。

於是，大家都會非常擔心其他部門的人選到底是誰，先作好心理準備，以免一趟出國回來，一群人吵得撕破臉。

‘我看見了，他填的是……’小昌經理倒抽了一口氣。

快說啊……這時候你還倒抽什麼氣……

‘他填的人選就是我！！’成深倚著業務部的大門，中氣十足地喊道。看他的表情，他一定站在那裏有好一段時間了。

成深死河馬……難道你想讓其他部門的人都棄權嗎？

你想得美……小時候大家都讀過蟑螂打不死的故事……(呃……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我今天就要當那隻打不死的蟑螂！！我一定不棄權……不管你怎麼狠毒怎麼討厭怎麼讓人看不順眼！！

‘主子，別擔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我掛上了電話，深深地向小昌經理的方向一鞠躬。

‘你沒事故作什麼忠誠啊，我看，最有可能背叛業務部的人就是你啊，象腿女！’成深不屑地冷笑。

我這才注意到……成深今天穿的襯衫正是之前被我的鞋印子佔領過的那一件。

相當遺憾……今天不表演扔鞋子了。我今天穿的是方塊鞋底的慢跑鞋……丟起來一點都不痛快。

我的修養可是很不錯的……

我從資料夾裏面抽出了一個信封。

方敏說……雖然他的武力不足抵抗外侮，但是他可以用智力來攻破敵心。

這是他給我的保命神符。

你再笑啊……成深。多笑一點……待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

‘要看成深女裝照的請舉手……’我平靜地舉起了手上的信封。

部門裏的小姐像是看到了布萊德彼特似的，又是尖叫又是推擠……大家爭著要搶我手上的信封。

哇，成深，你的人氣很旺喔……有沒有興趣到東南亞一帶發展啊？泰國啦……打打排球之類的……

‘你……你這個女人……’成深沒料到我會出這一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額頭上連青筋都冒出來了。

原來你身上也有青筋這種東西啊……我還以為你的脂肪已經自動把青筋溶掉了……

真痛快！！

哈哈……

不過，遊戲要在最好的時機結束，這樣才可以達到雙方都感到滿意的效果。為了這個保命神符可以多用個幾次，我也該停下來了。

‘想要看成深女裝照的人，請在下次趁早……’我慢條斯理地把信封塞回資料夾里，像個沒事人般地坐回椅子上。

‘算你狠……’成深扔下了這句話，像個斗敗了的河馬，垂頭喪氣地走回生產部。

哈哈哈哈……

其實……其實信封裏面根本什麼都沒有……

怎麼可能會有成深的女裝照這種嚇人的東西呢？真是多虧了方敏……看不出來這個傢伙這麼聰明。

不過，看成深的這個反應……搞不好他真的去拍了這樣的東西也說不定……不然，他應該會非常堅定地告訴大家……

‘不可能會有這種東西，我成深雖然沒有人格，但是也要向大家用人格保證……’類似這樣的話。

越想越噁心……哈哈哈……

突然覺得心情非常好。這是連日的低潮以來，我第一次真正露出笑容。

※※※

真是毀滅……原來啤酒喝多了也會有後遺症的。比如說每隔十來分鐘就跑一次廁所啦……

方敏還在台上唱着歌。潔白的上衣配黑色的緊身皮長褲……細長的髮絲就披在肩上。

哈哈……今天是以‘純真少女’形象出現的方敏。

舞台底下的男客人……已經接近瘋狂了……每個被酒精佔領了的瞳孔，看起來都是天使般純潔的方敏的笑臉。(這到底是什麼鬼PUB啊……請這種人妖來騙客人……)

氣氛有點怪……說不出來的怪。是那種……很微妙的不同。

我第三次瀏覽整個PUB，企圖找出任何一些和平常不同的地方。

‘我……我不太舒服……我先到外頭透透氣……’成深呼了一口氣，從吧枱里走出來。

就是這個！！死河馬成深今晚竟然超過二個小時沒惹我生氣了……

而且……他最引以為傲的大嗓門……今晚聽起來竟然像耳語般不真實……

說是要到外頭透氣……結果……竟然是用很快的速度朝男廁走去！！

想上廁所就說嘛……裝什麼斯文呢？？

就算是像木村拓哉那麼帥的人，也要上廁所的……更何況是成深這隻河馬呢？？

算了，我懶得去關心河馬的問題……這種關於河馬的事情問獸醫比較準確吧。

嗯嗯……就這麼決定了……我要專心地欣賞方敏……左手邊的貝斯手演奏的英姿。

五分鐘…

十分鐘……

十五分鐘……

喂喂……都過了半個鐘頭了……

成深還是沒有回來。

難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尿遁’嗎？假裝要上洗手間……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再變裝成老太婆之類的……

就算他正大光明地在PUB里晃，也不會有人認出他來吧？？

不不不……

成深沒有這麼聰明。

搞不好……那個洗手間有個通往異次元空間的門……(喂……這個真的就想太多了……)

‘你在發什麼呆啊？凡兒！’不知何時，方敏已經出現在我身邊了。他順手端走了我面前的啤酒，狠狠地喝了一口。

‘呃……我在想……成深是不是被外星人綁架了？’我很誠實地把腦袋中的幻想告訴了方敏。這個幻想是很有理由的……外星人搞不好對於成深這樣的生物感到非常好奇也說不定啊。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方敏沒有笑。非常嚴肅、非常認真、非常專註地看着我。

不錯，我喜歡這樣的態度。

‘大約三十分鐘前他走進廁所之後，就再也沒出來了……我正在作種種的推測。’我正經地回答。

‘噗……’同一時間，正在喝着啤酒的方敏用力地把口中的啤酒噴了出來。

呃……該不是來到了志村大爆笑、吉本新喜劇之類的現場吧？

類似這樣的劇情…

主角把啤酒噴在別人臉上……

主角在一急之下，誤拿抹布來擦那個人的臉……

還有其他人的大笑聲……

我沒有笑。

因為那個‘別人’……

就、是、我！！！！

‘我要回去了！！’我二話不說地拿起隨身的小包包，準備走人。就算是那個俊俏的貝斯手過來向我搭訕，我也不要再多留在這個地方一秒鐘了！！

‘難道你不想等我去洗手間確認一下成深的死活之後再走嗎？’方敏的大眼睛閃著狡黠的光芒。

原本打算要走人的我，突然像被按了暫停鈕一樣，停下了所有動作。

也對，要走也要等到真相大白。

‘凡兒……’

方敏笑得連眼睛都眯起來了，像是一隻正在思索著如何從魚販眼前叨走魚的野貓。

‘我決定不去洗手間了……’方敏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什麼？

你有種就再說一次……

你耍我啊……方敏。

‘你正在關心成深……這種感覺讓我相當不愉快……所以我不想去……’方敏的眼眸突然出現了兩簇火焰。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快來人替我解釋一下……

我愈來愈搞不懂了。

※※※

PUB的騷動一直持續到成深被抬上救護車的那一秒才告一段落。當我穿越重重人群來到了PUB的洗手間，才發現成深昏倒在地上。

本來覺得這PUB的洗手間設計得大小剛好喔，不過，當我看見成深倒在地上的景象，忍不住地覺得這個洗手間對一隻河馬來講，真的有點太小間了。

‘成深，快醒醒……你這樣會被當成變態喔……’我蹲了下來，用手推了推成深。

沒反應？？

看我的……

前推后推左推后推……

‘住手……我就算是沒死都會被你推死……’成深虛弱地發出了抗議聲。

恢復意識了嗎？哈哈，這招果然有用……

‘你怎麼了嗎？躲在這兒睡大頭覺……’我問道。

‘我……我好痛……’成深指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用力地皺起眉頭。‘剛才上吐下瀉了好一會兒，打算走回去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

嗚……嗚……嗚……嗯……嗯……哇……(這是成深的呻吟聲……)

不管了，先叫救護車再說吧……我拿出了手機，開始撥電話。

千萬不要以為我看見成深楚楚可憐的模樣之後，我和他之間的新仇舊恨就會一筆勾銷……請記住，凡兒是一個很會記恨的女人。

‘這裏是xx街x號，有一隻河馬昏倒在洗手間，可不可以麻煩你們派一輛救護車過來，我一個人搬不動他……’我劈哩啪啦地說道。

‘小姐，請問需不需要麻醉槍之類的，還有，我還是開卡車過去好了，救護車那麼小一台，我看是裝不下一隻河馬的……’接電話的是一個操著台語口音的中年男子。

哈哈哈……我得意地看着一臉怨毒的成深……心中感到無比暢快。目前的他只能乖乖地任我擺佈了……

我開始吹起口哨，哎呀呀，真是有夠輕鬆寫意啊……

嗷……哇……嗚……嗯……(這個還是成深的呻吟聲……)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往我們的方向來了……

毀了，這裏是男廁……萬一天真純潔又可愛的凡兒被冠上‘女變態’的頭銜，一切不就都完了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

‘大哥！你有沒有怎麼樣？’一個相當好聽的男聲在我背後響起。

真的是很不錯的聲音……

適合在深夜主持廣播節目的那種……

不過……

那傢伙叫成深‘大哥’？？

一定也是河馬型的吧……

物以類聚，哈哈……

我抱着看珍奇異獸的心態，回過了頭。

我的老天啊……

我一定是看錯了！！

站在我身後的那傢伙……

正是我最欣賞的那個樂團貝斯手！！

他……

他竟然是成深的弟弟？！

‘大哥……大哥……’

沒想到貝斯手竟然無視於我的存在，逕自跪倒在成深的身邊，哽咽地呼喚著成深。

‘女人，還不快叫救護車？’沒想到當他把臉面向我時，又變成了另一個人。

哇咧……

氣死人！！

竟然叫我‘女人’，還命令我……

‘你有沒有搞錯！是我先來的耶！！’我一氣之下指着他那張俊俏的臉亂吼了一陣。

這種人最討厭了！！我在想，他搞不好連搭公車都會插隊咧！！

‘大哥，這女人哇哇叫的，有夠吵……’貝斯手緩緩地站起身來，用力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我是核廢料，看我一眼他就會死好幾個細胞似的。

不過，他這種讓人不得不去厭惡他的特質，和成深倒是一模一樣啊……

‘你……你們兩個都是笨蛋！！別吵了……’成深微弱的聲音在洗手間裏慢慢地回蕩著。

‘後面……後面……’成深的手指頭用力地指着我們的身後，也就是洗手間大門的那個方向。

後面？該不是要告訴我們後面有蟑螂在爬吧？哈哈……

我抱着開玩笑的心態轉過身去……

哇咧……

如果是蟑螂也就算了，我還可以使出我的必殺絕招”扔鞋子”，十秒內取它性命。

問題是……後面圍了一大群人啊……一群瞪大眼睛，強忍住笑意的人們啊！！

人數看起來……幾乎是80%的人都到齊了。

這意思就是……

有上百隻眼睛看見我站在男廁里！！

我忍不住捂住臉，用力地哀嚎了起來。

‘請問……病人是你還是他？’有個傢伙非常不識相地打斷了我的慘叫。

老兄……干你屁事啊……

‘我沒別的意思喔，只是我是開救護車的，一定要搞清楚要送醫院的是哪個啊！’那個傢伙一邊搔著頭，一邊笑着說道。

一直是非常安靜的群眾，這時才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