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夜好眠到天亮。小乞兒不敢相信陰有匡那張“不準打擾”的紙條竟有這麼好用,從大夫人的貼身女婢來過後,就沒人再來敲門了。
隔壁床上的陰有匡還在睡,她放經腳步起身。梁府這麼大,藏污納垢、古怪事兒特別多,她想趁着天剛亮,大伙兒都還賴在被窩裏的時候,探險去也。
打開房門,差點被排了一地的各色禮物絆倒。
“什麼東西啊?”她好奇翻弄了下,發現十八位夫人,一個不漏,全派人送來了東西。
南北珍饈、錦衣彩緞、金銀珠寶……連百年老山參這種高貴藥材都有人送;這些個夫人真不是普通有錢、有閑。
“有夠無聊的!”她彎腰把這些禮物一件件搬進廂房放好。不過那支老山參她私下揣進懷裏,這東西給受傷卧床的老婆婆補身正好。
她決定更改今天的計畫,延遲探險,先上大雜院送完葯再說。
走出廂房,院子裏已有幾名早起的僕人在打掃落葉,丫鬟們則負責提水供主人起床盥洗。
她穿過院子,走過迴廊,好幾個丫鬟遠遠看見她,隨即避了開去。
小乞兒大眼珠骨碌碌轉了兩下,隨即明白她們是嫌她滿身的污泥,怕沾染上臭氣。可惜丫鬢們不了解小乞兒,她天性愛玩,人家越是躲她,她就越故意去招惹麻煩。
她在院子裏橫衝直撞的,見到捧水盆的丫鬟就去踢上一腳,洗一洗手。也不想想,她滿身是泥,那些個清水給她一碰,盆盆變泥漿。
丫鬟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她卻像只弄亂毛線球的貓兒,開心得又笑又跳。
終於,幾個長工看不過去了,聯手圍住了小搗蛋,可他們也畏於這臭乞丐是梁為仁座上賓陰有匡的義弟,不敢隨意對她出手。
小乞兒料定別人怕她,更是威風得不可一世。
“你們這些不識相的傢伙,若非看在梁大人殷勤款待的分上,你們以為我會如此大方,將這世上最珍貴的葯泥分給你們嗎?”
“可‘你’把水都弄髒了,我們怎麼跟夫人們交代?”丫鬟們看着盆里的泥水,想起主人嚴苛的手段,都快哭了。
“要什麼交代?”小乞兒可不知道梁府有虐待下人的習慣。
“‘你’存心害她們被梁大人打嘛!”一個長工挺身罵道。
小乞兒心下一凜,她在宮裏的時候也沒任意屈打過宮女、太監,這梁知縣,官做得可真威風,比她還惡霸!
“水髒了,再打一盆不就得了。”
“大人的水可以再打過,但夫人們的洗臉水都是加香油的,那是西域進口的珍品,有限制用量,我們今早已拿過一次,不能再拿了。”
“那就用清水洗嘍!一天沒用香油又不會死。”小乞兒輕撇嘴,卻也對梁府的奢侈有了深一層的認識。
幾個丫鬟聽她這麼一說,又哭得更厲害了。
“喂!別哭了好不好?”小乞兒被她們的淚水弄得煩死了。“聽說那香油是一種美容聖品,天天洗,可以柔嫩肌膚,常保青春。曾有個婢女不小心打破了一罐,被活活打死了,我們……”幾個丫鬟縮在一起,彷佛已預見自己被打死的下場。
“夫人們這麼愛漂亮啊?”這下小乞兒心中可有主意了。“那正好,你們就這樣把水端給夫人們洗,告訴她們是我加的料,裏頭的葯泥價值萬金,要是她們敢隨便糟蹋,瞧我怎麼對付她們?”
“夫人們會更生氣的。”這種威脅的話丫鬟們怎麼說的出口。
“想活命就照我教的說,兩個時辰后我就回來了,自會去向夫人們解釋。”小乞兒藏妥放在懷裏的老山參,直往大雜院奔去。她可想到另一條幫陰有匡賺錢的妙計了。
梁為仁貪污好色,但看他家裏的食用、擺設、和十八位夫人的穿着打扮,他也是個十分奢豪,並且無限制供應妻子們花費的男人。難怪被他娶進門的女人個個都死心塌地賴在梁府里,誰也不想離開。
陰有匡想挖出梁姓兄弟搜刮的民脂民膏,並且找出他們為非作歹的證據,一舉翦除他們。他選定的是由梁為仁和梁龍間的合作關係下手;而她跟在他身邊,總不能天天無所事事地到處玩吧?
她不如直接對付這十八位梁夫人,她們個個都這麼有錢,想必可以刮出不少油水;而且聽說枕邊細語是最佳的泄密管道,她盡可趁這機會好好印證一下這句話的真假!
小乞兒一回到梁府,就被十八位梁夫人給請了去。
來到女眷們居住的後園,她瞧見涼亭內坐了十八個夜叉,而地上則跪了十八名丫鬟,個個頭上還頂着一隻水盆。
“這是幹什麼?”她怒目橫眉掃過十八位夫人。
“不過是懲罰幾個刁奴吧了!”說話的是昨夜被陰有匡趕出去的四夫人。
“哼!若早知十八位夫人全是見識淺薄之輩,我也不用為了感激你們半夜送禮之誼,還贈價值萬金的美容葯泥了。”小乞兒畢竟是公主出身,一壓低語氣說話,威儀自現。
十八位夫人也不覺被她尊貴的氣勢所抑,不約而同低下頭去。
一群只會爭風吃醋、奢豪度日的蠢婦!小乞兒也懶得和她們多說廢話,她叫起了所有的丫鬟,令她們去打一盆清水給她洗臉。
“你們看清楚了。”她低頭洗臉,隨着清水變濁,一張晶瑩剔透、粉嫩白皙的花顏露了出來。
瞧得眾位夫人目瞪口呆,久久無法言語。
“這葯泥的美容功效如何啊?”小乞兒冷冷一笑,又自懷裏取出一包泥糊上臉面,美麗的俏臉有如曇花一現,炫麗得叫人不敢置信。
燦爛的流星一閃而逝,但光芒卻緊緊揪住了十八位夫人的心。
“陰小少爺!”大夫人急忙拉住小乞兒,這會兒她可顧不得髒了。
“別叫我陰小少爺,我是小乞兒。”小乞兒甩開她的手。“拉住我幹什麼?你們又不領我的情,算我無聊,自找麻煩。”
“小乞兒少爺,你誤會了。”那葯泥如仙丹般神奇,可令乞丐變潘安!夫人們怎肯錯過這一窺堂奧的機會。“丫鬟們受罰才不是為了水的事,她們是……呃!把大人書房裏的字畫弄壞了。”
“哦?”小乞兒冷哼了聲;但為了丫鬟們的未來,也不好當眾拆穿夫人們蹩腳的謊言。“既然只是一幅字畫,跪這麼久也該夠了吧?”
“是,小乞兒少爺說夠就夠了,我這叫她們退下去。”
丫鬟們撿回一條命,紛紛向小乞兒投過去一記感激的眼神。她微頷首,示意她們別放在心上。
“小乞兒少爺,‘你’生得如此俊俏,卻日夜叫泥遮了臉,不是很可惜嗎?”小乞兒話鋒一轉,詭譎笑道:“你們可知我和大哥是如何認識的?”
十八位夫人被她弄胡塗了,齊皆搖頭。
“一年前,我頭生癩痢、全身流膿長瘡,倒在破廟裏,是大哥救了我,還請大夫治好我的病。”小乞兒開始下餌,準備釣笨魚。“無奈我病癒后,身上、臉面都留下了無法抹滅的疤痕,走在路上,連狗都會嫌,膽小的孩子看到我,還會被嚇哭呢!”
“真看不出來,你現在的臉可比什麼都光滑、漂亮!”
“全賴這些療效通神的葯泥嘍!”小乞兒手舞足蹈,吹噓個不停。“你們別看它很噁心的樣子,裏頭的成分可包含了:南海珍珠、和闐玉石、天山雪蓮、千年何首烏、成形老山參……等珍貴藥材,經過九煎九煉而成,每帖價值萬金,是世上最好的除疤、養顏聖品。”
“真這麼厲害?”夫人們雖然心動,卻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們不相信啊?”小乞兒突然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這個秘密,本來是不可以告訴第三者的,但……”
“什麼秘密?”女人嘛!誰不要聽秘密?“你說,我們不會泄漏出去的。”
“你們猜大哥今年幾歲?”小乞兒突兀問道。
“看陰先生的模樣,大概二十齣頭吧!”
“錯!大哥今年不多不少,正好七十。”小乞兒語出驚人。“我和他雖以兄弟相稱,但實則情同祖孫,謊稱結拜也不過是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別嚇着了不了解的人。”
“怎麼可能?”七旬老翁貌似二十郎當歲的少年郎,神話嘛!
“本來我也不相信,但……”小乞兒故意拉高聲音,吊足了十八位夫人的胃口后,才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們仔細想想,一個人要修練到這樣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末卜先知的半仙程度,是短短一、二十年可以達成的嗎?”十八位夫人不自覺地輕搖螓首,是不大可能。
“這不就得了。”小乞兒用力一拍手以加強聲勢。“大哥真的是修練得道的半仙,他七十歲了,卻還是一張不老童顏,原因何在?這葯泥功不可沒啊!”
經她這麼一說,十八位夫人的眼睛都發亮了。
“所以嘍,你們說這葯泥是不是價值萬金?”小乞兒往前一擠,坐進了她們中問。
“可這葯泥要日夜敷着,把臉搞得黑抹抹的,我們要怎麼出去見人?”聽這語氣,眾位夫人已然落網。
“誰跟你說要日夜敷了?”小乞兒瞪了她們一眼。“我是病剛好,為了早一點消除身上的疤痕才日夜敷着。像大哥,他也只有晚上睡覺時才敷,一到白天就洗乾淨啦!”
“陰先生真的每天晚上都敷?”能讓一名七十歲的老翁看起來像二十歲的少年郎,如此神妙的葯泥,每位夫人都急欲一試它的回春功效。
“廢話,不然大哥為何要在門口貼一張‘不準打擾’的字條,就是怕被別人看到,會丟臉嘛!”小乞兒的牛皮越吹越大。
“那……小乞兒少爺,這葯泥該如何煉製啊?”大夫人年紀最長,對這種長保青春的美容聖品的需求也最大。
“你想煉啊?”小乞兒斜睨她一眼。“材料費很貴的!”
“不管多貴,你開個數出來,我們一定會想辦法的。”
“可是南海的大珍珠、純正和闐玉,這些東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你們有嗎?”小乞兒開始收線,最終目標:眾夫人可以帶她進梁府寶庫挑珠玉,她好乘機找找梁為仁欺壓良善、貪污收賄的證據。
“這個可不可以?”二夫人解下頸上的珠煉,那些個珍珠顆顆都有拇指般大,算是一流的上等貨了。但小乞兒還是搖頭。“這麼普通的東西你也敢拿出來?”
“那我這塊玉呢?”十夫人手上的玉鐲可正是和闐出產的翠玉。
“太差了!”小乞兒語露輕蔑。
不論哪一個夫人搬出何等珍品,小乞兒總是反對,而且目光越來越冷;末了,她拍桌怒道:“你們在耍我嗎?”
“不是的!但……”十八位夫人已有些不耐煩。“你要求的等級也未免太高了吧,世上怎可能有那種寶貝?”
“沒有?”小乞兒不屑地笑道。“你們看清楚了,什麼叫珍品?”她自懷中取出一顆鴿卵大的珍珠,光彩琉璃、燦爛奪目。“這是我下一帖葯泥要用的材料。”
其實那是皇上賞賜的貢品,天下間恐怕也只有一顆。
夫人們看得眼都直了。“居然有如此寶貝!我們上哪兒找這種珍品去?”
她們互相埋怨,彼此竊竊私語,小乞兒冷眼看着她們起內訌。
突然,十七夫人提出了小乞兒夢寐以求的答案。“大人的寶庫里應該有此等寶貝!”
“對啊!”大夫人一擊掌。“一時倒給急忘了,我這就去找。”
“我跟大姊一起去!”八夫人提議道。
這兩位夫人因為各生了個女兒,最受梁為仁看中,所以他特地給了她們一人一把寶庫鑰匙,作為獎賞。
“我也與你們一塊去吧!”小乞兒狀似無奈地掏着耳朵。“省得你們錯把烏鴉當鳳凰,又拿些爛貨來浪費我的時間。”
“可是……”大夫人為難道:“寶庫是不準隨便進入的。”
“怎麼?怕我偷東西啊?”小乞兒佯裝憤怒地站了起來。“要不是怕你們弄錯東西,我才懶得理你們哩!憑我身上這顆珍珠,還比不上你們寶庫里那些個破銅爛鐵嗎?”
“大姊,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去,只看一眼,應該沒什麼關係吧?”其餘沒鑰匙的夫人們老早就想進寶庫開開眼界,有此機會還不好好把握?
“這……”大夫人和八夫人面面相覷,不敢下決定。
“算了,既然你們這麼害怕,剛才的事就當我沒說過,再見。”小乞兒以退為進。
“小乞兒少爺,請等一下。”要失了這永保青春的秘方,眾位夫人可會後悔終生,她們交頭接耳,匆匆忙忙開着討論會議。
小乞兒外表鎮定,心裏可緊張了;今日若能進寶庫,對陰有匡的計畫必大有助益。她真的好想幫助他!
好半晌,十八位夫人終於做出了決定。“小乞兒少爺,今日之事請勿對大人提起。”梁為仁雖然疼她們,但對違抗他命令的人卻相當殘忍,她們擔心背着他入寶庫之事一曝光,個個要性命不保。
“不想讓大人知道啊?好吧!我不說就是。”小乞兒點頭應允。
“多謝。”眾夫人一起頷首道謝。“請往這邊走。”
小乞兒一顆心雀躍得直想飛上天,她一定好好利用這機會,找到梁為仁違法犯紀的證據,一舉將梁姓兄弟斬草除根。
“好累!”陰有匡轉着酸痛的脖頸回到西廂房。
一早,他就陪着梁為仁祭天求子、發放米糧、救濟貧民,順便不着痕迹地打探梁姓兄弟在地方上的勢力。
結果發現他們兄弟倆暗盤底下的組織真不小。梁為仁為官在明,私底下樑龍仗着堂兄的庇護,成立幫派,不僅向一般百姓強收保護費、開賭館妓院、還販賣私鹽……只要有利可圖,這兩兄弟是無惡不做。真是太小看他們了,還以為只是兩隻地痞小流氓,想不到卻是一雙大惡虎!
打開房門,一張同樣疲憊的臉孔迎了上來,小乞兒深深的長嘆和上他無奈的喟吁。
“怎麼啦?”活躍的她也會長吁短嘆的,不禁令他感到新鮮。“一大早就跑得不見人影,玩得不開心啊?”
“累死了!”小乞兒對着陰有匡悶聲道。奇怪了,今天瞧他怎麼跟以往不大一樣,哪裏不對勁呢?
“玩什麼玩得這麼累?”他體貼地倒了杯水給她。
“有的玩就好了。”小乞兒一口灌下半杯水消火。“整個上午,被那些無聊女人纏得煩死了,早知她們只會吃喝拉撒睡,什麼都不懂,我何必浪費那麼多時間,陪她們閑耗?倒是大哥……”她悶哼兩聲。“今天一天,你可在外頭玩夠了?”
過年之後,她就受不了和十八位夫人鬼扯淡了,她們只會拉着她說長道短,而她想要的消息,她們半點不知。
而寶庫里的東西也沒多少是真正的珍品,泰半是華而不實的破銅爛鐵,她沒尋着一絲足以證明梁為仁貪贓枉法的證據不打緊;回頭來想找陰有匡解悶,找遍了整座梁府,也不見他的形蹤,詢問下人,才知他出府去了,有的玩也不找她,真沒義氣!
聽着她揚泛酸味的語氣,陰有匡忍俊不住地將她抱了滿懷。
“你啊!頂着這麼一顆腦袋,就只會胡思亂想的。大哥忙了一整天了,哪有得玩?”
“總比我一個人悶在房裏好。”自與他相遇后,她就越來越害怕獨自一人。寂寞如絲,總是揪疼她的心。
“早上我陪着梁為仁設壇祭天;中年到梁龍的府上,還幫他剛出世的兒子取了個名字;午餐設宴在‘醉仙樓’,當地鄉紳全到了,梁為仁濟貧的銀兩居然想從他們身上募得,我真是服了他?”更慘的是,還被“醉仙樓”里的姑娘纏得胃疼,但怕小乞兒誤會,這事兒還是按下不談的好。“然後呢?”她聽得興起,緊張地扯住他的衣領。
“下午,我們去開糧倉、發放米糧,我趁人來人往時,多方打聽梁姓兄弟的底細,卻只得到‘無惡不做’四個字的評語。”半點實質收穫也沒有,真叫人泄氣。
“就這樣,沒其它內幕?”好慘!原來他跟她一樣,做了一天白工。
陰有匡搖頭。“梁為仁、梁龍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只要有利可圖,他們什麼么壞事都干。”
“這不是跟我們一開始聽到的流言差不多!”小乞兒乏力地趴在他身上。“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是啊!”陰有匡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他會找不到梁姓兄弟犯罪的證據。“你呢?一早起來就看不見人影,大哥好擔心呢!”
“對不起,大哥!”小乞兒不好意思地搔着一頭亂髮。“起床的時候,我瞧見那些夫人又送了許多禮物擺在房門口,便揀了枝老山參送去給老婆婆補身體,回來后,就直接被請到後園去了……”她絮絮叨叨的將一早的委屈全說給他聽。“她們好沒用,連真假珍珠都分不清楚,結果我只拿到這些東西。”
小乞兒指着床鋪上幾條珠煉和一方玉佩,她懷裏還揣了十張五百兩的銀票,這是以買葯為借口,詐來準備給陰有匡當旅費的錢。
“大哥,這些錢給你。”她正想把錢塞進他的口袋裏,拉開他的衣襟,才猛地發現他的衣服換了,難怪她老瞧他不對勁。“大哥,你什麼時候換衣服的?”
他脫掉一身古里古怪的衣裳,換穿藏青色長袍、頭扎文士巾、腳踏黑色帛靴,神秘氣質乍變;衣帶飄飛、斯文脫俗得有若天上謫仙人。
“今天早上。”他揮了揮衣袖,笑着逗她。“如何?大哥穿起中原衣物還可以吧?”
“豈止可以,大哥,你簡直帥呆了!”她興奮地對他上下其手。“有時候看着大哥,真覺得你不像凡人。”陰有匡的臉上,紅潮一閃而逝。“承蒙小乞兒看得起,倘若大哥真非當代之人呢?”他想知道她會不會排斥他?
“難不成大哥真是神仙下凡?”小乞兒大笑着跳下他的膝蓋。“大哥別說笑話了,站起來轉兩圈讓我瞧瞧好不好?”
唉,她真沒想像力!陰有匡無奈地聳了聳肩。算了,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他挺直了背脊,有生以來第一次客串起服飾模特兒。
小乞兒看着看着,心跳不由亂了拍數。
漂亮的人她在宮裏看多了,可像他這樣出塵超凡的卻是前所未見。那股氣質清爽有若流水、深廣更甚大海,直叫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並且深深沉醉其中。
“做什麼?你看傻啦?”見她整個人杵着像根木頭,陰有匡失笑地輕拍她的粉頰。
小乞兒傻兮兮地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專註地看着大哥,頭就會不自覺地發暈。”
這傻丫頭,陰有匡憐惜的大掌輕擁住她細小的肩膀。
“那你就別看得太認真啊,老是胡思亂想,才會頭暈。”
“可是我喜歡看大哥啊!”她歪着頭,一副好生迷惑的樣子。“只要像這樣抱着大哥、瞧着大哥,所有的煩悶都會煙消雲散,不安的心也會漸漸平定下來,很舒服、快樂呢!”
“是嗎?”他有一點感動,原來她對他並非完全沒有感覺,只是年輕的心還體會不出愛情的滋味。不過沒關係,他有得是時問教她知情識愛。“這樣好了,你覺得不開心的時候,就來找大哥,隨便你愛看多久都可以;一旦頭暈,你就自己去外面玩,好不好?”
小乞兒瞪圓一雙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滿臉迷惑。他為何待她這麼好?連楚飄風和成王表哥都認為麻煩、任性的她,他居然一點也不在意!
“大哥,你不覺得我很煩、很任性嗎?”陰有匡愣了一下,隨即被她認真的表情激得笑不可抑。“哈哈哈,你的小腦袋瓜里到底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走到另一旁的長榻上坐下。“真正麻煩和任性的人是不會問這個問題的。”
小乞兒還是搞不太懂,但看來他是真的很疼她,願意無條件包容她一切的好與壞。這突來的認知令她高興得飛撲到他身上。
“大哥,你真好!我希望可以永遠跟大哥在一起。”
“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吧!”陰有匡抱她一起躺在長榻上休息。
“一言為定喔!就算你有了喜歡的姑娘,也不可以拋下我。”楚飄風選擇雲吹雪而捨棄她的事,像是一根針,始終刺得她心口發疼。
“大哥不會喜歡別的姑娘的。”明知她尚未解開心結,無法接受他的情意,但他依然想說:“大哥只想跟你在一起。”
“呃……嘿嘿嘿……”她雙頰發熱,突然覺得,這樣趴在他胸前有些不對勁,她的心跳又失去了控制。
陰有匡望着她扭捏、無措的模樣,不覺有些心疼。
“你剛才說梁府寶庫里多是些華而不實的假品,沒看錯吧?”
小乞兒本就年輕、單純,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安安分分地躺在他懷裏,任由他抱了個夠。
“各種古玩寶貝、珍珠玉石我看多了,豈會認錯?那間寶庫里最有價值的東西是被用來墊箱底的王羲之真跡,其它古董是仿的、寶石是假的……破銅爛鐵一大堆,要是拿去當,可能當鋪老闆還不收呢!”
“而梁為仁居然會把這種東西藏在寶庫里?”
“所以我說他有眼無珠啊,把王羲之的真跡當成破紙,卻將一幅垃圾春宮畫當寶,裱起來掛着!”至今,她回憶起那張噁心的圖畫,還會想吐。陰有匡卻似捉住了某樣靈感,雙眼發亮。
“那寶庫里有許多字畫嗎?”
“二十幾幅吧!”她着迷地看着他的臉,這對漂亮的眼珠子真是怎麼也看不膩耶。
“只有一幅被掛起來,其它的全壓在箱底?”
“是啊!而且還是掛那最沒價值的一幅。”
陰有匡腦中靈光一閃,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清冷的笑意。
“小乞兒,你有辦法帶大哥再進一次寶庫嗎?”
“還要進去啊?”她微蹙眉峰。“那裏頭全是些垃圾,又沒啥好看。”
“我不是要去看那些垃圾,我想找找梁為仁犯罪的證據。”
“大哥,你不用白費心機,早上我全找過了,什麼也沒有。”
“連秘室、暗房都找過了嗎?”他雙眼閃着銳利的精明。
小乞兒愕然一愣。“我沒瞧見裏頭有秘室、暗房啊!”
“應該有,而且八成是在那幅春宮畫後頭。”根據陰有匡的推測,毫無文學修養、又不懂得珍惜字畫的梁為仁,會單獨掛起一幅畫?即使是春宮畫,也定有他特別的用意存在,值得一查。
“大哥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是猜的。”陰有匡笑點她的俏鼻子。“你想想,梁為仁所有的字畫都拿來墊箱底,單單掛着一幅春宮畫,不是很奇怪嗎?”
她仔細想了下,確有古怪之處。
“那好,我明天就去找大夫人偷鑰匙。”“別用偷的,太危險了。”陰有匡起身,在桌邊取了根蠟燭燒軟。“你用這個將鑰匙的形狀拓印下來,咱們另外打新的。”
“有必要這麼麻煩嗎?”她一手捏着蠟團玩。“那些人笨死了,就算我們將整座寶庫都搬走,他們大概也不會察覺。”
“不!”陰有匡一本正經地搖頭。“聽到你這麼說,和我今天的發現做一番計較,我覺得這件事另有內幕。”
她大眼轉了兩下,好象有些了解,卻又抓不住癥結所在。“大哥,你說仔細點兒好嗎?”
“一開始,我們看到梁為仁和梁龍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他們只是兩隻貪心、沒用的小流氓?”
小乞兒輕蔑地撇了撇嘴角。“現在我還是覺得他們很笨!”
“可當我們要調查他們罪證的時候,卻困難重重,你不覺得奇怪嗎?”
“大哥的意思是……”
“我擔心梁為仁和梁龍真的是笨蛋,他們是被人利用,其背後另有一雙黑手在掌控。”
“那可就麻煩了!”小乞兒拿起蠟團就想衝出房去。
“你這麼急去哪兒?”陰有匡一把拉住她。
“找大夫人騙鑰匙啊!”
“別這麼緊張,欲速則不達,小心惹人懷疑。”
“那怎麼辦?”
“過兩天再去,你要找一個適當的機會,不着痕迹地拓下鑰匙。”他可不想她發生意外。“呃……好吧!”她驀然笑得發邪。“等我挖滿一桶爛泥之後,再去找她們玩兒。”
“又想去騙錢啊?”想不到她這麼調皮,拿臭溪泥騙人是美容聖品,那些個愛美成痴的夫人們可要倒大楣了。
“說騙多難聽,是她們自己太蠢!”她嘟起嘴,古靈精怪地望着他。
兩人對看半晌,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
這可愛的小搗蛋,陰有匡越瞧她、越是歡喜;行遍天下,也只有她的活躍能叫他因看透世情,而略顯蒼老的心重新愉悅起來,她善良、正直、又調皮的性子給他黯淡的生活備添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