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隨着火星的慢慢熄滅,洞裏的暖意已慢慢地流逝開去,讓寒冷滲了進來。專心在地上塗抹的左晨鳴不覺得,一身深厚內功的他早已在不自覺間,運起內力禦寒,別說這只是小小的寒意,就算是更大的風暴,此刻也無法動搖他。
已昏迷了數個時辰的陸慎言也沒有喊冷,在這幾個時辰里不時被左晨鳴灌藥以測藥性的他,此刻正滿頭大汗,渾身發燙,哪還有寒意可言。在那隻不時擦拭自己額上汗珠的大手靠近時,陸慎言總是貪婪的吸取着掌中涼涼的快意,為自己的清醒而努力。
掙扎着,力求向那清涼的源頭攀去,在數次的失敗后,陸慎言好不容易才睜開了重得連他這個武林高手都差點撐不開的眼皮。首先入目的,是一隻蒼白卻非常有力的大手,不時在自己頭上覆著,帶出一片冰涼,然後又將大手命脈湊近自己嘴邊,正不解這舉動的意義,唇間便傳來腥甜的味道,流質的感覺滑過乾澀的嘴唇,立刻本能地吸吮起來。
直到乾渴的喉得到了舒緩,模糊的眼界才慢慢變得清晰起來。陸慎言舔了一下嘴角,發覺自己滿嘴都是血腥味道。
難道自己的嘴巴傷着了?
這樣想着的時候,舌頭已在口裏轉了一圈,沒察覺到傷在哪,卻意外地發覺仍有些許血液留在口腔中,情不自禁地吞咽腹中,鮮甜的味道竟與先前解去自己口渴的液體無異,陸慎言猛地一驚,人完全清醒了過來。
「龔大哥!」察覺坐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臉蒼白的龔擎,慣見的膚色上透着一股青氣,眼底的疲憊一清二楚,見他醒來,只是勉強一笑,便再無言語,似乎如今的他,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了。
陸慎言見狀急忙自地里爬起來,沒心思理會自己怎麼會躺在地上的緣由,也顧不上因迅速動作而顯得恍惚的腦袋,伸出手輕輕抓住那刻意隱在身後的手臂,用力一拉,顯露在眼前的就是血淋淋的傷口。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陸慎言失措地重複着語句,手也沒停下,硬生生撕下衣服一角,用力紮緊仍舊滲出血絲的傷口。傷痕雖細,但深可見骨,可見是利器所傷,側眼看去,自己的瀟湘寶劍果然也沾有血滴,看得陸慎言心如刀絞,該是穩穩拿劍的手,強烈地顫抖了起來。
自然也感受到了陸慎言身上傳來濃濃的自責,伸手緊緊握住在眼前顫抖的手以作安撫,龔擎幾欲張口,卻發覺喉上發不出任何聲響,只得搖頭示意自己的不要緊,以安陸慎言的心。
陸慎言又氣又惱,這樣的樣子還敢說不要緊,龔擎這個人實在是讓人火大啊!
憑着一股怒氣,陸慎言只覺得渾身是勁,將龔擎推倒在地,脫下外袍蓋到龔擎身上示意他休息,自己便想到外頭尋些食物及清水回來。龔擎急忙拉住想離開的陸慎言,被龔擎輕輕拉着,陸慎言不解回頭,只見龔擎指了指不遠處,無力的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別驚擾……晨鳴?
沒想到會讀出這兩個字來,陸慎言嚇得一轉頭,果然看到了蹲在地上的黑衣人影,仍舊埋頭苦幹的他,一點也沒察覺這頭的事態變化,似乎天塌下來,他也只會守着那小小的方寸田地,不會有任何動搖。
陸慎言真想就這麼一腳踹過去,好讓這個老是追着龔擎不放的傢伙清醒一下。天大地大,有什麼能強得過人命!龔擎毒傷還沒全好,他居然理也不理,就這樣自己呆在那裏不知道敢嘛,弄得龔擎如今這副半死半活的樣子,還說什麼要將龔擎留在身邊!
發覺陸慎言眼中的怒氣快速凝聚,龔擎急忙再拉陸慎言的手,眼底透出請求之意,懇請陸慎言別怪左晨鳴。
「哼!我才不會原諒這樣的兄弟!他簡直是無視你!」為龔擎抱打不平,完全沒意會到左晨鳴這副樣子是為了替自己解毒,陸慎言就要上前去踢醒這個沒用的「弟弟」,好讓他照顧龔擎,以便自己出外尋食。只是這腳剛剛提起來,左晨鳴便突然彈身而起,嚇得陸慎言幾乎站不穩,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腳去。
「龔擎,我解出來了,你看我多厲害,唐銘那小子費心研製的毒,我這麼快就解出來了,哼,果然,天下用毒,誰能贏我!」
囂張至此,陸慎言覺得這個左晨銘真的是打死無人怨。他用力地咳嗽一聲,以示這洞裏還有生人,用力搜颳了一些市井用來罵人的話,正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兄友弟恭的別人弟弟,哪知道一聲冷笑更快地搶在了他的前頭,朝着左晨鳴狠狠地潑了一桶冷水。
「若不是有龔擎喂血給陸慎言,你覺得依你想到解法所花去的時辰,能救得了陸慎言么?左晨鳴,這一次,是你輸給了我!無法在病人喪命前解毒,這根本就是失敗,你不懂么?」
張狂的大笑聲由牆角傳出,明明白白地嘲諷,熟悉之極的話音,讓左晨鳴臉色難看之極,回頭看了一下躺卧在地的龔擎,這時他才發覺龔擎的臉色已經泛青,完全不同先前看到的蒼白。何時龔擎已經虛疲到如此,他竟然一無所知。
「龔擎,你這是怎麼回事,身體如何,還撐得住嗎?」
急忙上前探問已是來遲,陸慎言手一擋,將左晨鳴擋住不讓他再靠近龔擎,嘴邊掛上諷笑道:「有你這樣的弟弟,實在是龔大哥的不幸!」
「你……」自成名后已少有被如此無禮對待,左晨鳴雙眼一瞪,就要發作,只是地上一聲呻吟,又立刻扯去他的注意:「龔擎,你怎麼樣了,我這兒有葯,你趕快服下,保住元氣。」
殷勤地掏出葯來,左晨鳴一心想着讓龔擎早點恢復血色,哪知道葯才剛剛湊近龔擎的嘴邊,又被陸慎言大手一張,擋住了葯散的喂送。
「你想怎麼樣!你要看着龔擎死么?」兩次三番的遭遇阻擋,左晨鳴就想抽出兵器,將眼前這個礙事的小子殺了,免得老是阻礙他關心龔擎。
「為什麼是我去找水?你去不就行了!龔擎是為了你才變成這副樣子,你神氣個什麼勁,竟敢教訓我!」
一言不合就要開戰,左晨銘與陸慎言各自擺開陣勢,眼看就要在這小洞裏上演干戈,被人當成隱形人的唐銘終於忍不住了,一支飛鏢丟過去,打斷兩個快要將眼睛瞪得比燈籠還大的無聊漢子的「熱情」對視,也讓他們重新意識到洞裏除了他們三人外,還有別人。
「龔擎看起來快不行了,你們倒還有心思在這兒斗啊!」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陸慎言迅速擺脫意氣之爭,也不管左晨鳴如何感想,手一指地上龔擎喝道「你好好看着他,等我去找水回來」,人便飄了出去,讓還沒反應過來的左晨鳴不由一陣低咒。低頭看向龔擎,就見龔擎勉強抬頭看着洞口,溫柔地注視陸慎言遠去的背影。
「不許看!在我面前,你還敢看別人!」惱怒自己竟完全投入到藥物鑽研中,左晨鳴憤憤不平地坐到地上,手輕巧地托起龔擎的頭,讓他躺在自己大腿上休息,然後再細細地查看龔擎到底為何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在眼觸及龔擎手上傷口時,左晨鳴的眼睛慢慢眯成細縫。
「這是你自己划的?!」與其說是問話,倒不如說是確定,左晨鳴氣極了,用力撕掉包紮在傷口上的布條,不顧因他蠻力而讓傷口重新滲血,他迅速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將藥粉灑在其上,用力制住龔擎因疼痛而下意識縮手的舉動,左晨鳴挑起自己的外袍,撕下自己的中衣,又迅速地包紮起龔擎手上的傷口。
一頓功夫過後,左晨鳴才有心情打量不遠處一直站着的唐銘,他懶洋洋地問道:「唐二少爺是什麼時候找到這兒來的?」
「來好一會兒了吧,剛好在龔擎喂陸慎言喝血的時候!」自然曉得左晨鳴的痛處在哪,唐銘笑眯了眼,為左晨鳴不經意的一顫而開心,似乎左晨鳴受到的打擊越大,他就會笑得越燦爛。
「你沒動手抓他們!」忽略掉心裏突生的愧疚,左晨鳴冷冷指出事實,口裏不斷說要追捕龔擎與陸慎言的人,此刻卻是大搖大擺站在不遠處,一點戰意也沒有。
唐銘聞言用力地點了點頭,似乎在認可左晨鳴的話,他伸出長指,指了指在地上閉目休養的人:「你可知道,我實在是很想很想將這個人抓回唐門的大牢裏,把他吊起來狠狠地鞭打一頓,以泄我心頭的懊惱。」
「你敢!」
「我當然敢,可惜……」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唐銘無視左晨鳴欲噬殺自己的眼神,輕輕鬆鬆地挑了塊乾淨的地方也跟着坐了下來:「我唐銘畢生從未輸過,卻從未料到,這次會輸得如此徹底。」
「你……」早已做好防禦姿勢的左晨鳴完全沒料到唐銘竟有如此舉動,心裏暗暗戒備,不敢輕率。只是……
這唐銘輸給了誰?倒是一件挺值得好奇的事情。想到目空一切的唐銘自動認輸,左晨鳴眉間不由露出些興奮來,真不知是哪一個讓唐銘輸得這麼唉聲嘆氣,只可惜把他打敗的那人不是自己。
見到左晨銘難得的喜形於色,唐銘更是故作姿態地大嘆起來:「你們兄弟真沒良心,兩個合謀害我輸了,還如此得意,實在是可恨之極。」
言語間聽出是龔擎讓唐銘輸了,也顧不上去糾正如今他與龔擎再不是兄弟一事,左晨鳴饒有興趣地追問了起來:「我何時與他合謀害你了?你可要把話說清楚,我雖是黑道修羅,但我要殺人要害人,從不須與別人合謀的!」
「自然,你們根本連合謀都沒來得及合謀,就已經合作無間地將我害了。」又是一嘆,唐銘眼底泛起了佩服的笑意道:「該是佩服你與龔擎的心意相通嗎?明明連談都沒談過,卻是如此默契地讓我輸得心服口服!」
仍舊聽不懂唐銘所指何事,只是聽到他稱讚自己與龔擎默契,左晨鳴心裏也不由洋洋得意起來,從前便一起生死相依的兄弟,默契哪裏會是差的!龔擎知他就如他知龔擎,兩人皆無秘密。
泄露的喜悅讓唐銘收歸眼底,不由再次佩服地瞄向躺在地上的龔擎,只不知道左晨鳴知道真相后,龔擎是否還能像如今這般鎮定了?
惡意想着,唐銘掏出一隻鏢來,不斷拋出又接着,招來左晨鳴的注意。
「你可知道這鏢有什麼特別?」
左晨鳴眼一挑,瞟了瞟沒有異樣的鏢,不發一言。
「你看不出就直認嘛!裝出一副不屑姿態給誰看?你可要好好看清楚了,這支鏢,就是我被竊的那枚暗器!」
「哦?那又怎麼樣。難道你要告訴我,其實這一切都是局,包括龔擎與陸慎言的出逃,包括你唐門暗器被偷,包括陸慎言的中毒,包括他們逃亡到這山洞,包括我會盡心解毒,包括龔擎會用血喂陸慎言?」越說越是心驚,左晨鳴念着這幾個時辰里發生的種種,眼底透着的是不敢相信。
唐銘自然看出他的動搖,手一翻,掌中多了一個小巧瓶子:「這裏面就是你剛剛想出來的解藥。原本該是龔擎中的鏢,然後讓你盡心儘力去解毒。你解得開,龔擎便能獲得唐門的全力援助;你解不開,龔擎便要呆在唐門一生一世,由唐門保護不再涉足江湖。我們當初賭的正是你毒無敵手還是我技高一籌。正如你所說的,有唐珏在,龔擎又怎麼會被唐門追捕,老祖宗早就將唐門掌門的位置讓給唐珏。對外,他只是唐家的第二高手,可在唐門內,他的權勢滔天,即使是我,也不能違抗他的命令。我與龔擎定下此局,一開始就是想將鏢射到陸慎言身上去,這樣,龔擎必輸無疑。卻沒料到,龔擎借陸慎言受傷一事大做文章,讓你在不知不覺間,就奮力解出此毒。這一仗我輸了。」
乾脆利索,唐銘低頭認輸,只是眼角的微光中,卻是透着看好戲的興奮神色,龔擎的算計,會讓喜歡他的人,如何面對?
「龔大哥,水來了!」
未等左晨鳴發難,洞口外便傳來一聲叫喚,不知何時已捧着一勺清水回來的陸慎言正站在洞口,一步一步走向此刻躺在左晨鳴大腿上的龔擎。平靜無波的臉上無法看出陸慎言有無聽到唐銘的話,只是止不住顫抖的雙手,任由清水不斷震蕩出勺子外,泄露了此刻的心情。
曲身將勺子的水端到龔擎面前,陸慎言半跪在地上小心喂着,一如往常的照顧,卻沒有了直望相對的眼神。龔擎原本靜靜卧在左晨鳴腿上閉目養神,聽到陸慎言叫喚后睜眼,也只是乖乖張嘴任由陸慎言灌喂,沒有半分辯解,似是沒有看到陸慎言眼底深藏的動搖。
唐銘見場面未如預期,嘴上又加勁了:「龔擎,我對你實在是敬佩不已。怎麼就有兩個獃子為你死心塌地呢?若說陸慎言被你害得有家歸不得,只能跟你逃亡我還明白,晨鳴他不是也老嚷嚷着要將你抓回黑玄谷的嗎?如今一樣繞着你轉,你指他向東,他不會向西。這樣高深的功夫,你可要教一教我,如何能迷到陸慎言連兄弟的安危也不顧,只一心一意地跟隨着你。」
嘲諷的語氣,嘲諷的笑容,遠不及唐銘話里不經意的一提,陸慎言手上的勺子掉下,還未喝乾的水潑到了龔擎身上惹得龔擎一顫。抬起頭來,看着似是不經意透露消息來的唐銘,陸慎言只覺身上的寒意由心往外擴散,幾乎冷得發不出話來。
「唐銘……你,你方才說的是什麼?」
「劍門將你除名,你弟弟日子自然是不好過,難道,你從未想過的嗎?昨晚你們一出逃,整個江湖都傳遍了,劍門對此事可是助力不少。知道你們逃了,要想抓你們,有什麼比得過人質在手?龔擎的兄弟左晨鳴劍門惹不起,你陸慎言的兄弟,劍門還動不得么?」
最後一句話在陸慎言耳邊不斷盤旋,他忘了,他的兄弟仍舊在劍門勢力範圍中;他忘了,他的兄弟於劍門是毫無反手之力;他忘了,他的兄弟只甘心於淡泊的生活,無意涉足江湖!
他或許連緣由都不知曉便被劍門抓起受盡折磨,他甚至連求救的機會,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越想越心驚,陸慎言心裏只有滿滿的怨氣,怨把兄弟忘卻的自己,怨把兄弟帶入災難的自己,也怨……哄自己逃命,造成如今情勢的龔擎!
最後一瞥里藏着太多的怨懟,多得蓋住了微不可見的不舍,陸慎言不再留戀,握住瀟湘就向洞外衝去,只聽得腦後一陣風聲,陸慎言頭也不回,揚手一抓,一個小巧玲瓏的瓶子就到了手上,耳邊傳來輕笑聲:「這是解藥,願賭服輸,這解藥就給你了。免得你還沒到劍門就毒勢發作而亡故。」
手一緊,嘴上重重一哼道:「我不會向你道謝的!」
陸慎言快步奔出了洞口,一邊將瓶里的藥物掏出服下,一邊認準劍門的方向飛馳而去,心急如焚的他沒有再回頭看龔擎,因此,他錯過了龔擎如釋重負的神情。
陸慎言看不到,並不表示洞裏另外兩人都是瞎子。唐銘自然不會對龔擎的表情作何評價,左晨鳴卻是緊緊地厥起了眉頭。
「龔擎,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斂起了神色后顯得格外嚴肅的相貌正對着左晨鳴,龔擎反問着,眼中沒有了平常對待兄弟的和煦微笑,只有滿滿的戒備道:「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我只是讓他離開而已。慎言若再跟着我,你真能忍一輩子不對他動手嗎?」
「你為這樣一個小子來懷疑我么?」從未被龔擎如此苛責過,左晨鳴態度也強硬起來。若不是龔擎威脅自己,自己絕不會留陸慎言活在世上。但自己顧及到龔擎的感覺,甚至願意為陸慎言解毒,龔擎居然還要用這樣的口氣來質問自己,實在惱火。
「晨鳴,你敢說,你以後真的不會傷害慎言么?」自然看到左晨鳴的怒氣,只是龔擎仍舊執着追問,似乎不得到左晨鳴的誓詞絕不罷休,左晨鳴越發恨起陸慎言來,雙眼因怒火而圓睜,卻是死死不肯輕言,他明白,若是自己此時此刻說了,就再也沒有迴旋餘地,讓他能有機會除掉陸慎言了。
兄弟對峙,身為旁觀者的唐銘也不得閑,眼珠子一時看着龔擎,一時看着左晨鳴,似乎覺得這對兄弟爭吵很有意思,而他樂在其中。
龔擎望着死死不肯吭聲的左晨鳴,最終嘆了一聲,不顧左晨鳴的阻撓掙扎坐起,伸手抱住左晨鳴比自己還寬廣的背部,做出了許久沒有做過的親密姿勢:「晨鳴,你生性固執,認定的事從不更改。你曾誓言旦旦,今生只要與我在一起,你不會在乎任何東西,也不會留戀任何事物,我在哪,你就在哪!你可還記得?」
「沒錯!這誓言我從未違背過!是你拚命的逃,讓我苦苦的追才會造成今日這個局面。」說完還附送一個白眼給龔擎,以示罪魁禍首就是龔擎。
龔擎苦笑搖頭:「那你可記得,為何三年前我與你在黑玄谷的打賭,你會輸?」
「那是你耍詭計!」
「我固然不對,向月姑娘討了一劑良藥困住了你。可是你可曾想過,當時我們的賭約是——誰到達祖屋最快便可要求對方一個條件。輕功,你我伯仲之間,若不是你整整晚了半個時辰出發,你又怎麼會如此輕易輸我。在能向我要求留下陪伴的比賽中,你選擇的是先看完藥方再行追趕。我命隨從在你就寢前送上藥方,確實故意。若是你在意賭約,你斷斷不會選擇在那時打開藥方研磨。我知道你的心一直以為我不論輸贏,都必定會留在你身邊,你才會不把賭約當一回事。只是,在那一次,你已做出了抉擇。在你心目中,早已有與我同等重要的事物,一如『黑道修羅』的勢力;一如『毒、葯』對你的吸引。若是你當時在輸掉后,仍舊強行出谷,我們不會變成如今這樣子。只是你在意,你在意這個賭約是你以『黑道修羅』的身份在眾人面前應諾的。你不敢去打破它,你不敢再像從前做我小弟那樣耍賴。那時起,你與我已註定了無法在一起。並不是說,你不把我當大哥,我不把你當弟弟,我們就能以另一個身份在一起。而是心,你的心裝了太多的東西,我已不再是你生活的唯一目的,你卻來要求你是我的唯一,塵鳴,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
難得說這麼多話,龔擎一說完就覺身心俱疲,其實他不想挑明的。看着晨鳴仍舊像小時一樣粘着自己,他心裏既是歡喜又是難過。只是他必須讓晨鳴明白,總會有一天,他會遇上能將他當作唯一的人,那人不會是自己,自己會是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卻無法將他看成唯一。偏執的他所要的全心全意的注視,自己無能做到。
場面一時靜寂下來,連唐銘也沒料到會聽到一番這樣的話,一時不由呆愣,偷看左晨鳴,只見與龔擎依稀相似的臉龐如今毫無表情,似乎成了一座雕像,只有蒼白的臉色與龔擎配成雙。
龔擎靜靜地注視着眼也不眨地望着自己的左晨鳴,直到良久之後,左晨鳴手指才動了一下,長久的對視,得來的只有認真二字。他明白,龔擎今日這番話,說得是無比的認真,也說得無比的絕裂。
輕輕地拍了拍左晨鳴的背部,像小時侯一樣的安撫如今卻無法穩定人心,左晨鳴敏感地察覺背部要穴微風即至,手一揚,武者的本能將伏在自己的肩上的龔擎打出去,即使只用了三成的力度,仍舊讓龔擎心脈受擊,口吐朱紅。龔擎撞上洞裏的山壁止了退勢,不解地眼神望着左晨鳴,索求一個解釋。
「龔擎,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上回也是這樣,每每你溫情相待,最後總是點我穴道棄我而去。你的話無非是要讓我喪失警覺,如今你武功盡失,就算被你點着我的穴道,也不可能制止我的行動,我這就擒你回去,你說的都是廢話,我向來就是自私的,只要你乖乖呆在黑玄谷,我不管你是自願還是被迫。」
「呵呵,龔擎啊,你說這麼多,都是廢話,看你的弟弟,可是半點領悟也沒有啊!」
「唐銘別來添亂,不想死的就乖乖離開!不然……」話還沒說完,左晨鳴突然發覺身體半邊都麻木了起來,手腳全然無力。「你……你幹了什麼……」
最終還是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左晨鳴驚恐地看着靠近過來的唐銘,如今毫無還手之力的他對唐銘來說,猶如瓮中捉鱉,輕而易舉得很。一想到落入唐門手裏,那後果左晨鳴是想都不敢想!
「唐銘,別傷害晨鳴!你答應過我的!」這時已扶着石壁站起來的龔擎急忙喝道,深怕喜怒難料的唐銘會對自己兄弟不利。借唐銘之手制住左晨鳴是情非得已,他可不是要將兄弟推入火坑啊!
「放心!我答應的事,從不食言。只是你這弟弟實在是有欠教管,我就代你這個無用的哥哥好好管教一番吧。」唐銘笑咧了嘴,一手連點左晨鳴八處要穴以確保左晨鳴真的無還手之力,然後朝着龔擎丟過去一件東西,龔擎利索接住,攤開掌心一看,原來是一個藥瓶與一本小冊子。
「這是解你身上最後一層毒的解藥。至於你穴道被制,月姑姑說過,只要你的毒全解開了,就照着這本冊子練,很快被制的穴道就能被內力沖開。反正我依你的法子趕走了陸慎言,而左晨鳴我要帶走,你就趁這空子好好修養一下身子吧。陸慎言那邊,有唐珏看着呢,不會讓他傷着半根毫毛的。」
「那你可千萬別傷害晨鳴,他性子傲,吃軟不吃硬的。」
「得了!就是你這樣子才會寵壞他!哼,我哥可從沒這樣為我牽腸掛肚的。」
一手將左晨鳴扛在肩上,唐銘得意地朝着無法發聲的左晨鳴一拍:「今曰就讓本少爺教會你」
說完哈哈大笑,舉步就離開了洞穴,惹來龔擎的無奈興嘆,只希望晨鳴這回不會被整得太慘!這兩個真是冤家,湊在一起總要斗一回,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啊!
想到唐銘當時聽到自己計劃時立刻要求將晨鳴交由他對付的積極模樣,即使被晨鳴拍傷的胸口隱隱作痛,龔擎仍是止不住舒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