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凱頂着火紅的太陽,來到江羽心的小公寓,一件濕淋淋的襯衫罩在身上,說有多難過就有多難過;他抬手揮掉額上的汗水,心中直犯嘀咕,都是宋天易這個糊塗蛋,竟然把江羽心的手提包給搞掉了,害得他勞苦奔波!這就是義不容辭,為朋友赴湯蹈火的下場。
站在深鎖的大門前,林凱死命地猛按電鈴,呆站半天也沒個人來應門,惱火得又虐待無辜的門鈴,一下又一下拚命地按……“哎呀!”“咱”,林凱按鈴的手換了方向,猛拍自個兒的後腦勺,該死,他怎麼忘了宋天易說過的話,江羽心是自個兒獨居的,哪來的人應門啊!若有才有鬼呢!他不知道上輩子欠了宋天易什麼債,要他這樣子還?惹個禍也要拖個墊背的,害得他跟着煩惱不斷,連腦袋也不靈光了!林凱抱怨連連下樓找管理員,才走到一半,就聽到聲音若洪鐘、鄉音濃重的嗓音乍響。
“喂!小夥子,你要找誰?”是這幢公寓的管理員老李。
“呃,老伯,你是這裏的管理員吧?”
“是呀,叫我老李就可以了,你找誰呀,鬼鬼祟祟的,小心我報警找管區的,送你去吃免費牢飯。“這位老李不客氣地嚷嚷,他可真負責啊!
“老李啊!別緊張嘛,我是五十六號江羽心的朋友。是這樣子的江小姐出了車禍,得聯絡她的家人,麻煩你行個方便,開個門讓我進去找她的資料。”林凱耐着性子解釋原由,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啊!江小姐出車禍?嚴不嚴重?走、走、走,上去,我馬上開門讓你進去。”老李是個耿直的大老粗,聽完林凱的解說,不疑有他地合作,古道熱腸地推着林凱往江羽心的住所走,一邊嘴巴叨絮嘟噥:“我就說嘛,江小姐這陣子好象心情不好,氣色很差哪。她這裏平常是很少有人來走動,以前偶爾還看到她的男朋友,這陣子倒是少了;江小姐很好又漂亮又文靜,誰取到她算他走運。”
“老李,你見過江小姐的男朋友?”林凱好奇地問。
“見過好幾次了,一表人才,英俊瀟洒得很呢!前兩天我還在問江小姐,什麼時候喝她的喜酒呢?沒想到她出了車禍,唉!紅顏多薄命哦!”老李要着頭打開大門:“喏!江小姐就住這裏,待會兒你要回去的時候,通知我來鎖門。”
“好,你忙吧,謝謝你!”
待管理員走後,林凱逕自進到屋子,打量這二十多坪的房子,客廳的擺飾佈置倒是優雅別緻,挺溫馨的,隨意瀏覽各個房間,整齊光潔的廚房,小巧的餐廳,連浴室都綠意盎然呢!看得出這屋子的主人花了不少的巧思設計呢!來到唯一的卧室,溫暖浪漫是他的感覺,他有股衝動,就是上床睡個舒服覺。
好在他還記得此行的目的,只好摸摸鼻子,信步踱到一張復古式的梳妝枱,看得出來也是書桌,上頭擱着打開的簿本,湊近一看,發現是江羽心的手札,直覺地林凱想合上本子,偏偏“宋天易”三個字膠住他的視線,唉!只要是事關宋天易,林凱就有莫大的好奇心和關懷之意。
他只好忽視這手札是記載別人的私隱,做個小人,拿起手札,細細地閱讀起來。才看了幾頁,林凱用力地合上手札,揉揉酸澀的鼻子,他可被裏頭的點點滴滴感動得一塌糊塗,當下決定沒收手札,拿給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帳兄弟宋天易瞧一瞧,他該好好地看這手札里的血淚心聲,體會一下這個女人的情深痴傻,喚回被白玫妖嬌巧艷迷惑了的神智。
林凱打開抽屜翻找半天,沒瞧到什麼電話聯絡本之類的,他不死心地繼續尋找,拿起筆筒旁的名片盒,抽出一張名片端詳,上頭印着——詮祥國際企業股份公司業務經理江羽心。到那兒去,江羽心在那兒工作,應該有人事資料吧!順便和陳天卯鬼扯閑聊做做公關,一舉兩得,林凱得意地出門找管理員老李去了。
個把鐘頭光景,林凱置身在詮祥國際的開放辦公室里,他可是大剌剌地走進來。
“哎呦,林總經理,稀客稀客,你怎麼會大駕光臨呢?”辦公室里,眼尖的公關主任許瑞升諂媚地招呼道,活像個酒家的媽媽桑,令人作嘔。
“有點私事,找你們陳董!”林凱神清氣閑地說道。
“哦,這邊走,這邊走!”許瑞升熱心地領着林凱往陳天卯的專屬辦公室走,到了門口必恭必敬地打開門,卻聽到林凱果斷的語氣,阻止了許瑞升欲跟進的腳步。
“許主任,你忙吧,我自個兒進去就好。”
許瑞生只得訕笑退開。
林凱才推開門進去,就聽到一連串嚴肅的吩咐:
“倪秘書,務必在下班前找到江經理,她不會無故曠職的,可能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找到她。”
“是的,董事長。”倪秘書答應着,轉身瞧見林凱,正欲出聲,卻被林凱的手勢制止,於是便機靈沉默地出去了。
“陳董,近來可好?”
“林凱?”陳天卯抬頭驚呼:“你怎麼有空跑到我這間小廟?別告訴我說你被宋氏炒魷魚。”他意外之餘也不忘調侃林凱一番。
“托您的洪福,還過得去,今天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剛才在門口無意聽到您在找江經理?”林凱不客氣地往沙發上坐。
這時倪秘書送上兩杯咖啡,隨即利落地帶上門出去了。
“怎麼?你也認識我們公司的江經理?”陳天卯挺着啤酒肚過來,一屁股坐在林凱對面:“江羽心可是我詮祥的業務悍將,公司的百分之四十業績是靠她打下來的;如果你是來挖角的,很抱歉,我絕不會讓賢割愛,同時也勸你打消這個念頭。”
“陳董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不是來挖角的。我是來告訴你貴公司的江經理,昨天出了個車禍,正躺在加護病房奄奄一息;我是來找你,看能不能聯絡到她的家人。”
“什麼?咳!咳!”陳天卯一口咖啡噴了出來,也嗆得咳個不停:“江經理出了車禍?阿凱,你可別嚇我,我有高血壓啊!”
“我沒事尋你開心,有啥好處?”
“難怪她今天沒來上班,我正在擔心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她可是不隨便請假的,這下好了林凱,你怎麼會知道江經理出了意外?她有沒有生命危險?”他擔心地問。
“我剛巧碰到,情況是穩住了,她是一個人獨居,所以得趕緊找到她的家人才行啊!”林凱簡單一語帶過。
“噢!對、對。”陳天卯急急地起身,走到辦公桌按下電話內線。
“倪秘書,叫業務部的阿咪來我辦公室一下。”
不一會兒阿咪進來了。
“大舅舅,找我有什麼事?”
“阿咪,江經理是你的上司,現在她出了點小車禍,你知不知道她老家的電話?”
“那個獨孤怪俠,平常就陰陽怪氣的又不屑和我們這種小書院來往,我哪知道她什麼狗屁!”阿咪口氣甚差地批評,反正陳天卯是她的親戚,所以籃懶得收斂對江羽心的反感。
“阿咪,注意你的措辭,什麼獨孤怪俠的!你怎麼可以胡亂批評你的上司呢?”陳天卯皺眉不滿外甥女的態度:“還有,在公司里要稱呼我董事長,知道嗎?”
“是,董事長,江經理不過是業務跑得好罷了,其它方面可是很失敗的,就說做人吧,她老是——”
陳天卯生氣地揮揮手,制止阿咪的牢騷,語氣含威地說:
“阿咪,江經理是我一手磨練帶出來的,為人如何我比你清楚。你數落她的不是,等於在批評我用人不當,我把你安排在她底下工作,就是要你向她學習,不是教你替我做人事考核。好了,沒你的事,出去吧!還有今天不許早退,明天不許遲到,聽到沒?”
“知道了!”阿咪毫不在意地走了出去。
陳天卯苦笑地對林凱說道:
“讓你看笑話了。”
林凱微笑不語。
陳天卯思索了一下,再按着內線交代:
“倪秘書,把江經理的人事資料調出來,我馬上要。”話畢,坐回沙發,有感而嘆道:“現在的年輕人,個個眼高手低,缺乏容人的雅量,也不懂得虛懷若谷。江經理生性沉靜寡言,又不喜歡四處交際聯誼,做事特別努力認真,人際方面也不夠八面玲瓏,難免招嫉、落人話柄;好在她的業務能力夠強,才壓得住那群年輕人。時代不同了,會做事的人總是吃虧,反而是懂得做人的吃香,唉!”
“陳董,我真是佩服你,懂得惜才用人,不受私人關係影響公事。”林凱出自真心地讚賞道,心中對江羽心有了另一面的認識。
“唉!江羽心可是任勞任怨地幫了我不少忙,這個孩子沒話講!”
倪秘書送江羽心的資料進來。
“拿給林凱吧!倪秘書,江經理車禍住院,幫我找個時間去探望她,勞保醫療賠償替她申請一下,不夠的由公司支付,趕快去辦理吧!”
“是,董事長。”倪秘書效率甚高地辦事去了。
林凱看着資料上的記載,上頭只有個人基本資料,其它如父母、兄弟姊妹等家庭狀況皆是空白,通訊地址是她的公寓,戶籍登記是花蓮……記下住址后,林凱知道得有一趟東部之行了。
“陳董,謝謝您,我不打擾了,這就告辭了”林凱站起來告別著。
“哪兒話!謝謝你這麼熱心幫忙,要不是你來通知我,還真不知道到哪裏找江經理呢!”陳天卯也起身和林凱握手致意。
“您留步,改日我作東,咱們好好地喝兩杯。”
“哈哈!好說好說,我不送了,你慢走。”
林凱帶上門,大步地穿過開放的辦公室,走着走着,後頭傳來頻頻叫聲。
“林先生,林先生,等等,林先生。”
林凱疑惑地注視叫喚他的陌生女人,她正一臉擔憂貌。
“林先生,對不起,我叫許春英,是江經理的同事,剛才聽阿咪說她車禍受傷了,不知道嚴不嚴重?可以去看她嗎?”
林凱咧嘴頷首,看來這位江羽心人緣是呈兩極化的評價。
“可以啊,她在新光醫院,過些日子應該可以開放探病吧!”
“是嗎?那謝謝你,林先生!”許春英猶疑地問:“請問你是江經理的男朋友嗎?”
林凱啞口地瞪大眼睛。
“如果你是的話,我要告訴你,江經理是個好女孩,請你不要辜負她,好好照顧孤單的她吧!”說罷,許春英匆匆走掉。
林凱呆怔半晌,甩了下頭,自言自語道:
“我會替你轉達給那個正牌的王八蛋男朋友知道。”
世界上很難再找到第二個像林凱這樣死忠夠義氣的人,對朋友間的道義執行得如此徹底。
他出了詮祥國際立刻披星戴月地駕車,千里迢迢從台北出發,穿梭蜿蜒峭壁來到花東,拿着地圖巡迴各偏僻鄉鎮。其實他會急如星火地想達成任務,已經不再單純是宋天易的託付,而是內心對江羽心的感動,激發了他深入挖掘故事的慾望,她真是個特殊的女人!
林凱終於在好心路人的指引下,來到一處鄉村僻野,站在一幢頗有年代而且斑駁的日式房屋前,仔細地估量掛在門邊的招示牌,上頭刻着“慈光育幼院”幾個大字,林凱再三比對手上的紙條,對照門牌地址,沒錯,就是這裏!但是,怎麼會是育幼院呢?他是意外得不能再意外了。考慮再三,最後投降地輕按門鈴,總得進去求證才能得到答案啊!等了一會兒,沒人應門,林凱焦躁地用力猛按門鈴,裏頭終於有人應聲了,卻是——
“來了啦,別再按了,又不是聾子,總得給我走路的時間吧!”清脆的斥罵倒不令人氣惱。
門聞處探出一張年輕清新的秀顏,約莫十八、九歲,明眸皓齒,聰穎剔透,一副古靈精怪的俏模樣,渾身洋溢着青春氣息,林凱是小鹿亂撞,目不轉睛地凝神注視眼前的清秀佳人。
“喂!青仔嚴,你要找誰?門鈴這樣按的?壞了你要賠償的。”女孩兇巴巴地杏眼圓睜怒視林凱,還夾雜着閩南語。
被那女孩一凶,林凱倒不知如何啟口說明來意,支吾半天,問了句蠢話:
“請問江……這裏是不是一六七號?”
“你沒帶眼睛啊?不會看門牌嗎?”女孩沒好氣地說道。
“呃!呃!門牌沒錯,只是……只是……這裏是育幼院……那江羽心是這裏的人嗎?”林凱支吾着亂問一通。
女孩雙手環胸,上下打量眼前這位勉強算得上是帥哥的大男人。
“你找心姊姊?你是做什麼的?幹嘛找心姊姊?”
“噢!我是林凱!是這樣的……我……”女孩珠連炮似的問題令林凱急得直冒汗,不知從何說起。
“大男人講個話還吞吞吐吐的,活像個娘兒們!心姊姊以前是住在這裏,現在她住台北,她是一家大公司的業務經理哦!”她一臉驕傲,天真地炫耀江羽心的成就。
“哦!我知道,我是……”林凱的話未說完又被打斷了。
“哈!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心姊姊的男朋友對不對?”她眼睛一亮,興高采烈地直嚷嚷:“你瞞着姊姊來看院長是不是?你要來提親嗎?”女孩也不要林凱的回答,發至心靈地自問自答。“哇!你好浪漫哦!”
林凱真是啼笑皆非,這個女孩聯想力之豐富令人倒絕。
“林哥哥你快進來吧!院長在裏頭休息,睡覺覺。”她熱情地拉起林凱的手,一蹦一跳地進門。
這手一接觸,林凱差點跳了起來,彷彿觸電般貫通全身,直打哆嗦,這敢情是愛的火花迸射?
那女孩猶自開朗地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
“院長又犯痛風的老毛病,這幾天都躺在床上不能走路。”她儼然把林凱當成自家人地話家常,單純毫無心防地令人為她捏把冷汗!走在廊上,經過一個大客廳,她探頭叫道:“喂,阿剛、皮蛋、阿達、小健,快來看,心姊姊的男朋友那!他要來提親!”她一一唱名,昭告天下。
接着是一陣呼叫聲和凌亂的腳步聲紛至而來。
“哇!快來看心姊姊男朋友耶!”
“他長得好好看呢!”
“你真的要和心姊姊結婚?”
“皮蛋,你走開啦,我看不到心姊姊的男朋友啦!”
一群蘿蔔頭爭先恐後地擠在林凱四周,個個活靈活現的眼珠子直盯着林凱打轉,七嘴巴舌地評頭論足。
林凱覺得自己像動物園裏的猴子一般,供人觀賞,低頭打量這群天真活潑的孩子,年紀從十五歲到五歲不等,哦,還有一個小小孩流着口水爬在地上,猛扯他的褲腳,咿咿呀呀的,那女孩一把抱她起來,衝著林凱彎起秀氣的嘴角說道:
“她是妹妹,才八個月大,還不會走路,她可是我們大家的小公主呢!”說著,她還猛親小女孩圓滾滾的臉頰,讓林凱羨慕死了,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小公主。
還有個小毛頭跑過來好奇地摸摸淋開的衣袖,咧着掉了門牙的大嘴巴,傻笑着。女孩眼尖瞄到,遏止地喊道:
“小健,你的手玩得那麼臟,不要去碰林哥哥的衣服。”一邊拉開那個叫小健的小毛頭,嬌俏小嘴繼續動個不停,抱着小妹妹,一邊走一邊介紹起屋裏頭的狀況:“剛才他們跑出來的房間是圖書室,前頭是個大客廳,這邊是大夥睡覺的地方,男生、女生各一間通鋪,廚房和餐廳在後頭,我們後院裏還有一片菜園子;因為我們的經費很少,又沒有公家機關輔導,也找不到工商團體支持,為了節省開銷,有很多房間都關閉,只留吃飯、睡覺、休閑的地方,不過真正原因是這個房子太老舊了。”她把林凱當成好朋友似的閑談。
“這個育幼院成立多久了?有幾個孩子住在這裏?”
“大概有五、六十年吧,你得問院長,她最清楚!現在院裏的孩子大大小小有十六個人!”
“都是孤兒嗎?”林凱問得直接,這些孩子活潑、開朗得不像失去家庭溫暖的孤兒。”
“嗯!我們都是沒有父母,失去家庭的苦命人!”女孩低聲的,眼中閃過淡淡的哀戚,幾至捕捉不到,虧得林凱敏銳注意到了,接着她又輕快朗聲道:“自從心姊姊去台北打拚之後,這裏就是我最大。”
“對,你最大,所以就以欺壓我們為樂!”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不平地抗議。
“臭阿剛,你少在那兒胡說八道,破壞我淑女的形象。”女孩杏眼圓睜,潑辣叉腰地反駁。
“嗯!我快吐了,你才不是淑女,心姊姊才是,對不對?”阿剛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再徵詢民意。
“對!心姊姊才是淑女,你最粗魯了,動不動就要罵人打人。”皮蛋義正辭嚴地指證。
“好!明天別想我幫你們準備便當。”她怒極地威脅。
“哈!太好了,我們才不稀罕你的便當,我們自己弄,再不然找阿婆幫忙。”阿剛高興得直拍手。
“好呀!昱姊姊每次都把飯燒得稀巴爛,不是太咸就是沒味道,難吃死了,害我們拉肚子!”十歲的阿達也加入舌戰,一旁附和着埋怨女孩的廚藝。
“我哪有……我都照電視上做的!”女孩大聲抗議,面對小傢伙的指責,氣得直跺腳辯駁着。
“呃……各位先生、小姐,可不可以暫時休戰?我是來找院長的,可不是來做觀眾的。”林凱忍俊不住了,眼看這火爆童真的一幕沒完沒了,想起正事待辦,只得出言打斷眾人的交相對罵,雖然暗地裏他是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個女孩,因為怒火盈胸,娥顏染滿紅暈,煞是動人哪!他的心可是坪然急跳呢!
“噢,我差點忘了,對不起,林大哥,走、走、走,院長在裏頭,阿剛,小公主暫時交給你了。”女孩一把把小女孩塞給阿剛,拉起林凱疾步地朝屋裏頭走,一邊扯開嗓門敲鑼打鼓地來到院長房門口。
“院長、院長,心姊姊的男朋友來看您了。”
“雅昱哪,女孩子家,老是這麼粗魯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這哪找得到婆家啊?都要考大學的人了,還沒個樣兒!”床上傳來慈藹、蒼老的聲音。
原來那個女孩叫雅昱,林凱默默地放在心坎上了。
“院長,人家一時興奮嘛,心姊姊的男朋友好帥哦,他是來提親的耶!”雅昱撒嬌地擠進窄小的硬床鋪。
院長眼光一閃,滿是歲月的臉舒開笑顏,高興得合不攏嘴。
“真的?羽心的男朋友來了?趕快叫他進來,我得好好地瞧一瞧。”
“林大哥,你進來呀!”雅昱催促着。
林凱禮貌地站在房門口出聲招呼。
“院長,我叫林凱。”
“林先生,快進來呀!別站在那兒,我這把老骨頭不管用了,經不起病痛折騰,沒能起來招呼你,可別介意啊!”
“院長,您客氣了。”林凱走進陰暗潮濕的小房間,禮貌地站着。
“林大哥,請坐。”是阿達提了張椅子進來,小心地放在床邊。
“林大哥,喝茶。”皮蛋也端了杯開水給林凱,然後和阿達兩人蹲坐在地上,傾聽大人的談話。
“謝謝!”林凱在椅子上坐定,這群小傢伙這會兒不若剛才的調皮,變得禮貌又乖巧。
“林先生,羽心在台北還好吧?”院長關心地詢問。
“她很好。”瞧着老院長滿臉風霜、華髮霜白和清瘦如柴的身體;看得出來,生活的重擔壓得她心力交瘁,蒼老愈加。
瞧着一屋子老小,林凱吞下實情,不願再拿壞消息來增加他們的負擔。
老院長一聽,欣慰地哭了,幽幽地對林凱叨絮起心事。
“那就好,羽心可是這兒的老大姊,是在這裏長大的。她會被送到這裏來是聽說她父親酗酒錯手殺死了她母親,親戚們又不願意收留她,所以羽心六個月大就被送到我這裏來。打小她就乖巧懂事,為了減輕我的重擔,小學一畢業,就自個兒跑到台北去討生活,半工半讀,每個月還寄錢回來,從沒間斷過;這些年來,她單身一人在台北打拚,可吃足了苦頭。好在,老天有眼,讓她熬出了成績,也算是苦盡甘來。”院長老淚縱橫地望着林凱。
雅昱在一旁也眼裏泛潮跟着難過。
“林先生,我看你相貌端正、態度誠懇,應該是個好人,所以我要拜託你,得好好地照顧羽心,好生地疼惜她,好嗎?”
林凱打心眼裏直冒熱氣,院長的話里含着濃濃的慈愛,令他為之鼻酸;但是那真心的懇求,倒是令他為難極了,因為這個承諾只有宋天易能給啊!院長乞求的目光等着他的答覆,他一咬牙,決定先代宋天易承諾下來,再威脅利誘宋天易兌現。
“您放心,院長,我們會好好地照顧羽心,不讓她再受風吹雨打,給她溫暖的保護。”他刻意用“我們”兩個字,把宋天易給計算進去,此時他也不必多費唇舌表明自己不是江羽心的男朋友的身份,多提無益,徒增困擾罷了!
“好,好,林先生,那你回到台北之後,告訴羽心不用再寄錢回來了,辦婚事得花錢的,好歹也要添個像樣的嫁妝。”院長愁眉舒展,殷殷囑咐道。
“院長,您就直接叫我阿凱,別老是林先生的叫,怪不習慣的。”
“哦!好哇,瞧我一見你就投緣,拉里拉雜地說個沒完。雅昱,衣櫃裏有個餅乾盒去拿來給我。”
“YES,院長。”雅昱敏捷地跳下床鋪,取了鐵盒遞給院長。
老院長從床頭柜上拿起一副老花眼鏡戴上,小心地打開蓋子,從裏頭拿了一個小本子和印章。
“阿凱,這本郵局存摺,是每個月我從羽心寄來的錢,提出一半存進去的,麻煩你連同印章拿給她,還有這隻玉鐲子是我當年的陪嫁,一併給她,算是結婚添嫁妝用的。”
林凱接下東西,喉頭哽咽,激動不已,院長無私的愛心,讓他心中升起更深的敬意,這是怎樣的人間至情啊!這趟花東之行,他是終生難忘而且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