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江志成對着沈嘉華那一副公事公辦的臉沉聲道:“你要是再不把總裁的行蹤交代清楚,我就要採取必要行動了。”

“江總所謂的必要行動是指報警處理嗎?”何聿平和氣急敗壞的江志成正好相反,閑散地靠在沈嘉華的辦公室門口。“這樣好像不太好吧!要是造成了公司不必要的損失就有點麻煩嘍!”

江志成當然明白,溫氏總裁失蹤的消息要是被外界知道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所以他才會隱忍到現在。

但是現在外面已經傳得風風雨雨了,有的說是溫氏總裁溫靖芝是因為蘇家的“毀婚事件”而一蹶不振,甚至自尋短見;也有人認為溫靖芝是因為此次南下的投資不當,跑路去了。

反正現在網路、號子裏、商場上各種稀奇古怪的消息傳來傳去,教那些原本信心十足的股東們也開始浮躁了起來。

雖然外界對這件事十分注目,但是溫氏的高層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更讓流言平息不下來。

江志成看着氣定神閑的何聿平,開始懷疑他什麼時候在溫氏有了這麼大的分量,可以直接進總裁特助辦公室。

“話是這麼說,可是總裁突然失蹤,特別助理不但沒跟着,還成天關在辦公室里不知道忙什麼,連我們自己公司都快要動搖了。”

“江總應該比誰都清楚溫氏的運作情形,總裁幾天不在,溫氏難道就會倒了嗎?”沈嘉華看着江志成的臉,淡然地說道:“總裁所經營的溫氏企業,應該不是這麼脆弱的組織。”

“你……”江志成被沈嘉華的話堵得滿面通紅。

“還有,江總說的那些流言我都知道。”

沈嘉華當然知道溫靖芝這次的失蹤會給溫氏帶來多大的危機,但是她一直相信,溫靖芝會希望她能將危機化成轉機。

“在您剛剛進來之前,我還聽到另一個最新的傳言。”

“我聽到公司里有高層人士放出了消息,說總裁的失蹤是因為公司“政變”的關係。”沈嘉華仔細觀察着江志成的臉色。“我相信這是空穴來風,因為總裁現在正在一個相當安全的地方……算是度假吧!”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總裁遲遲不出面澄清傳言?”江志成不曉得急些什麼。“就算只是在董事會露個面也好。”

“沒有這個必要。”何聿平乾脆大大方方地坐在沈嘉華的正對面,滿面笑容的說著。“要是對溫氏沒有信心的,大可以就此撒手。”

“只是,要是因為現在抽手而少發了一些財,可就不關我們的事嘍!”

“何經理,這裏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陳志成發現何聿平和沈嘉華之間的不尋常,臉色開始沉了下來。

“喔!對了,正式的人事命令雖然要到後天才發佈,不過既然江總問了,我也只好回答您。”

江志成看着沈嘉華,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總裁在去度假之前就已經簽下了人事命令。”沈嘉華對着江志成說著:“何經理在接受必要訓練之後,將任職東南亞分部的執行總裁,在總裁度假的這段期間內,何經理將由我負責訓練,實習總裁的工作。”

“這太荒唐了,總裁不可能作這樣的決定……”

“江總,你要看任何相關文件,或是要求證據我都能提供給你……”

“我要求立刻見總裁!”江志成不相信,一個小夥子居然會這麼三兩下地就爬到他的頭上去。

“總裁到下個禮拜五之前是不可能會出現的,”沈嘉華按照溫靖芝留給她的紙條說著。“在那前,她不希望有任何人去打擾她,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江志成恨恨地看着沈嘉華和何聿平氣定神閑的模樣,一言不發地走出了總裁特助辦公室。

送走了這個難纏的江總,沈嘉華便把目光落在不請自來的何聿平身上。

“我剛剛有請你進來嗎?”沈嘉華氣何聿平破壞了她的計畫,逼她提早和和江志成撕破了臉。

“我敲了門,”何聿平裝出了一臉無辜相。“可是你好像在忙,所以我決定要進來幫你一下,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商量。”

“什麼事?”沈嘉華愈來愈害怕看到這個會讓人頭疼的傢伙。“你有十分鐘的時間,現在可以開始說了。”

“這件事情非常、非常、非常的重要。”何聿平煞有介事地皺起了英挺的眉毛。“我希望能和你到一個隱密一點的地方談。”

“隱密的地方?例如?”沈嘉華在心底嘆口氣,等着看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下班之後,我會來接你。”何聿平對着沈嘉華鐵青的臉色甜甜一笑。“我們總得小心隔壁的那隻耳朵……”他輕手輕腳地走向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開了門。

沈嘉華一點也不意外地看見蔣依蓮正以奇怪的姿勢站在門外。

“蔣小姐,我的事已經說完了,請便。”何聿平轉過身來對着沈嘉華眨了眨眼,然後踏着輕快的腳步離開。

※※※

完全不知道溫氏已經開始出現危機的溫靖芝,現在居然無聊到和葉桐玩一些很無聊的遊戲。

“不對,你太快了,你的動作要跟着我。”葉桐的耐性逐漸被溫靖芝磨光。“慢一點,注意力集中一點。”

溫靖芝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為什麼她就一定得配合葉桐做這樣的活動?

“算了,休息一下好了。”葉桐看着她的表情,決定暫時放棄。

溫靖芝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鬆了下來。

“你啊!可真是沒天分。”葉桐對着天花板無力地喃喃自語。“居然連這種小遊戲都玩不起來。”

溫靖芝聽了也只有一頭悶,從小到大她還沒聽過誰敢說她沒天分的,就只有這個傢伙敢這麼看不起她。

不行!說什麼都得讓他把這句話收回去。

“等我休息夠了再來上訴。”溫靖芝揉揉發酸的手,轉了轉眼珠子。

“上訴?哈!”葉桐似乎對她相當沒信心。“你再上訴幾次都沒用,像你這樣子,根本就抓不到當“鏡子”的訣竅。”

“我又怎麼樣了?”她又是哪裏惹到他了,非得讓他這麼糗着玩?

從他那天退了燒之後,整個人就開始怪怪的,老是喜歡找她的碴。不過,她本來還以為氣氛會更尷尬的。因為她根本不應該這麼衝動地就把那件往事說出來。

“悶--你的神經僵硬得要命,就像戴了層龜殼似的。”

葉桐老是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形容她,不是刺蝟就是烏龜。

“小姐啊!要是像你這樣躲在龜殼裏面生活,感覺都會走樣的。”

葉桐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正經八百地坐起來,嚴肅地看着溫靖芝。

“如果我猜錯的話,你可別告我。”葉桐好像又要說一些奇怪的話。“你該不會是因為“冷感症”才去找布萊克醫生的吧!”

“你為什麼這麼問?”驚訝於葉桐的敏感,溫靖芝不由得愣了一會兒。

“沒什麼,男人的直覺而已。”葉桐聳了聳肩,幾乎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難道真的這麼明顯?溫靖芝不禁感到氣悶起來,果然是她有問題嗎?

“如果你相信我,願意配合我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做一些小改變。”葉桐一邊說著,一邊觀察溫靖芝的神情。“反正你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以我現在的狀況也不可能對你怎麼樣。”

看着溫靖芝認真考慮的模樣,葉桐的唇邊綻開了一抹隱隱的微笑。

“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

“怎麼試?”溫靖芝自認不是會這麼簡單就被男人騙的女人,試試又何妨?

“這個嘛!”葉桐笑得胸有成竹。“我們還是先從“鏡子遊戲”開始吧!”

※※※

“你要說的到底是什麼事?”沈嘉華用完甜點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何聿平。“再不說的話,我也沒時間陪你了。”

“我現在才正要開始而已。”

何聿平看向侍者,用眼神示意他們過來收拾盤子。

“謝謝。”

沈嘉華突然明白溫靖芝為什麼會這麼在意何聿平的事,因為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奇異特質,就像溫靖芝自己一樣。就像是這樣用眼神召來侍者,或是在一揚眉間就讓對手備感壓力。

這種人就像是真正的王者。

“現在不會再有人來打擾我們了,你可以說了吧!”

“這幾天來辛苦你了。”何聿平悠閑地舉起酒杯,同沈嘉華致意。“多虧你,我終於找到可以徹底顛覆溫氏的方法。”

他在說什麼?沈嘉華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他說的意思是她聽到的那個意思嗎?

“你在開玩笑嗎?”沈嘉華清麗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霜。“如果是的話,那實在是個很不好笑的笑話。”

“想不到你還是有幽默感的嘛!”何聿平拿出了一份資料給沈嘉華看。“這是我這幾天調查到的東西,你只要看了就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說了。”

沈嘉華遲疑地接過何聿平遞給她的那份資料,才翻開第一頁,臉色就凝重了起來,然後愈看臉色愈青。

“這份資料是真的嗎?”沈嘉華看完之後才發現,溫靖芝離開的時間真是恰到好處。“總裁要不是事先就得到消息,就是運氣實在太好了。”

這份資料里紀錄著一個完整的綁架及暗殺計畫,甚至還有引發溫氏“變天”的金錢往來紀錄。

沈嘉華不用大腦就想得出來,到底是誰有能力在溫氏里這樣隻手遮天。

“你是怎麼弄到這份資料的?”沈嘉華受到衝擊的情緒稍稍平復之後,馬上想到這個問題。“你到底是誰,為什麼……”

“我會把這份資料交給你,當然就是表示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何聿平並沒有正面回答沈嘉華的問題。“更何況,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的身分,而是溫氏的存亡。”何聿平提醒沈嘉華。“現在總裁不在,要挽救只有靠你了。”

只靠她一個人?雖然她對自己的能力相當有自信,但是在這種狀況之下,她能及時推翻這個醞釀已久的陰謀嗎?

看着沈嘉華凝重的表情,何聿平反而輕聲笑了出來。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辛苦的。”何聿平眼裏閃着陰謀的光芒。“不過,我也有我的條件……”

※※※

“你到底要幹嘛?”

“噓!不要說話,開始培養情緒吧!”葉桐打開衣櫃裏的大穿衣鏡,又將那把舒適的貴妃椅給拉到鏡子前。“好了,終於佈置好了。”

葉桐剛才就要她先去好好泡個澡,舒活舒活筋骨,現在身體是放鬆了些,精神卻緊張了起來。

“在這裏等我,五分鐘之後我就回來。”

看着葉桐走進浴室里的背影,溫靖芝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花錢買牛郎的老女人。

不行!不能這麼想,這只是治療而已……

溫靖芝獃獃地坐在貴妃椅上,看着自己的臉。

他到底要怎麼治療她?雖然說他已經“不行”了,可是要是他做到一半剛好“復活”怎麼辦?真的沒關係嗎?

溫靖芝發現自己竟然在咬着指甲想這些蠢問題,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對着鏡子苦笑,終於開始放鬆下來。

真是的,她一定是看太多他寫的無聊書了。這世上哪有可能會有那麼美好的親密關係?她都已經二十九歲了,即使跟自己相當喜歡的人在一起,也從來未曾體會過他書上所寫的經驗。雖然她不是相信“真愛無敵”的那種人,不過……

“在發什麼呆?”葉桐的聲音突然變得相當輕柔低沉。

“沒什麼。”溫靖芝看着他幾乎全裸地從浴室里走出來,身上只鬆鬆地套了一件日式浴衣。

她從前一直以為只有女人穿和服才性感,沒想到男人穿上這種衣服的時候,也是會令人心跳加速的……

她看着葉桐踱到門邊,將房間裏的燈光調暗。不!不是衣服的關係。

溫靖芝回想起她前任男友中的一位日籍實業家,她也曾看過他穿這樣的衣服,卻沒有葉桐此刻所營造出來的氣氛。

“不要關燈。”溫靖芝注意到燈光愈來愈暗,忍不住心裏一陣慌亂。“我……我不喜歡房間裏暗暗的。”

葉桐輕輕地笑了。

“其實留不留燈都是一樣的。”葉桐別有用意地說著。

溫靖芝看着葉桐走到她的面前,拿出一卷白色的繃帶。

“這是要幹什麼的?”溫靖芝懷疑地問道。

“你的眼睛太銳利了,”葉桐伸手托住她柔嫩的臉,拇指輕撫過她的眼瞼。“所以,我要把它們蒙起來。”

“可是……”溫靖芝才冒出兩個字,嘴唇就被他溫熱的手指抵住。

“你還有一個缺點,就是話說得太多,問題也太多了。”葉桐的眼裏閃着責備的光芒。“觀察太多、問題太多,讓你的理智淹沒了你的感覺。”

葉桐的指尖輕輕地描繪着她的唇型,就在他指尖滑過的地方,溫熱變成酥麻。

“所以要把你的眼睛蒙起來,讓你暫時只能用身體去感覺。至於,麻痹理智的工作,”葉桐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竟顯得如此地具有說服力。“我會慢慢、慢慢地做的。反正,我們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最後這句話幾乎是隨着葉桐的呼吸吹進溫靖芝耳朵里的。

溫靖芝毫無反抗地就讓葉桐蒙住她的雙眼,當她瞪着眼卻看不見東西的時候,一陣莫名的驚慌突然襲向她。

“才剛綁上去的,不能拿下來。”葉桐溫暖的手握住了溫靖芝冰涼的手。“還是你怕了?要是你怕了,隨時可以喊停。”葉桐的聲音里有着挑逗的意味。

溫靖芝的身體雖然依舊僵直,但是那隻伸向繃帶的手卻已經落了下來。

“很好,靖。”葉桐的聲音就在她的臉頰邊,帶着讚賞之意。“你能感覺到我在哪裏嗎?”葉桐的溫度離開她。

溫靖芝點了點頭,她感覺得到葉桐就在她的身前,卻不碰觸她。

葉桐拉起她的手,讓她的手碰觸他的臉。

“試試看,忘了你自己還有眼睛,用你的手來感覺我。”葉桐的掌心熨貼着她的手背。“用指尖、掌心、手背……把它們當成你的眼睛……”

溫靖芝冰冷的指尖顫抖着,隨即就被葉桐溫暖的肌膚同化。

她的手撫過他的發線,他寬廣的額頭,濃密的眉毛和總是微微上揚的眼睛。手掌緊貼着溫熱的皮膚,勾勒出他有稜有角的輪廓。英挺的鼻子下,一對帶着笑意的豐厚雙唇。她的顫抖漸漸停止,開始好奇而悠閑地探索手中的這個男性軀體。

葉桐沒有再說任何話,只是用動作、碰觸和呼吸的頻率給予她指示。

溫靖芝的手輕撫過葉桐跳動的頸動脈,再往下到他描摩着他的肩胛和深陷的鎖骨,漸漸地感覺到那溫熱皮膚之下,葉桐肌肉筋骨的收緊與放鬆。

溫靖芝的臉上不再是緊張僵硬,而是帶着一抹奇異的微笑。

她似乎已經抓到了訣竅,關於用她的“雙手”去“看”一個人……

她真是該死的有天分!

葉桐克制住自己想銬住她那雙手的慾望,拚命咽下一聲不適當的呻吟。

為什麼?就連那些諳於此道的歡場女子們,都沒辦法激起他一絲一毫的衝動。為什麼在溫靖芝這樣半生不熟的碰觸之下,他竟然會覺得那是一種折磨?

一種睽違已久的折磨。

葉桐在溫靖芝的手就要往下到禁地的時候阻擋住了她。

“夠了。”葉桐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的沙啞,趕緊清一清喉嚨。“關於手的“觀察”就到這裏結束。從現在開始,我們要來上另一個課程。”葉桐解開溫靖芝眼上的繃帶,開始帶領她進入另一個階段的“感覺課程”。

“好像進步多了嘛!”葉桐抹去溫靖芝鼻尖冒出的幾顆汗珠,微笑道:“至少比早上進步很多。”

剛剛他們又試了一次“鏡子遊戲”,這次溫靖芝的動作比早上流暢得多了,有時候她乾脆閉起眼睛來,用身體去感覺葉桐身體的動作。

溫靖芝以往從不曾和其他人有過這樣親近的感覺,即使是和以前曾經交往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曾有過這樣的交融感。

話說回來,她也不曾和其他男人一起分享彼此的體溫。更不曾像今天這樣,用自己的雙手探索他們的軀體。

難道說,以前自己在心裏建起的一道道牆壁,今天卻被這個男人打破了?

葉桐從另一邊的貴妃椅上站起來,走到浴室里去。

溫靖芝從穿衣鏡里瞥見了自己,卻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怎麼了?被自己嚇到啦?”葉桐擰了一條冷毛巾出來,卻看見溫靖芝正楞楞地盯着鏡子看。

“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溫靖芝只覺得鏡中人的臉雖然是她看了二十幾年的臉,但是此刻這張臉上的神情,卻不像是這張臉會有的。

她從來也未曾想過,會在自己的臉上看見這種嫵媚的表情。

“別擔心,我保證你還是很美的。”

甚至是更美了。葉桐在心裏讚歎着,果然就跟他當初想的一樣,只要褪去了那層冰冷的“殼”,她的美就會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

葉桐看着自己的“成果”,心裏卻有點嫉妒那個將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

他很明白,對於溫靖芝來說,這隻不過是一個“治療”而已。不管方式如何,“治療”一旦完成,治療師和被治療的病人就不再有任何瓜葛。

算算日子,他們到這裏來已經是第五天了;換句話說,他們還有五天的治療期。

在這五天裏面,他真的能剋制自己,全身而退?

在葉桐的心裏正充滿着這些矛盾的思緒的同時,溫靖芝也在想着葉桐這個人。

從他寫的那些書來看,他應該對於和女性交往很有經驗。經過剛才的“治療”,她更明白地感覺到這一點。

溫靖芝回億着手掌下屬於男性身軀的觸感,想起了那些讓她對於自己是個女人有所覺悟的接觸。那的確是一種不能說專業,卻相當有效的治療法。

溫靖芝忽然想起了他是為了什麼而在這裏的。

那種狀況對於男人來說,的確是相當痛苦的一件事,但是他卻像是滿不在乎似的,這反倒引起了她的好奇。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溫靖芝想着,自己或許對他的“癥狀”幫不上什麼忙,但是也許能替他出點主意。

葉桐驚訝地看着眼裏閃着好奇的溫靖芝,遲疑地點了點頭。

從第一天見面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向他提出問題,這倒是個好現象。

“你問吧!”

“你……”溫靖芝本想用婉轉一點的方法問葉桐,最後還是決定單刀直入。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呃……不行的?”

一聽到溫靖芝的問題,葉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是一聲苦笑。

“你真的想知道?”葉桐看着溫靖芝的容顏,決定把這件事跟她說。“那可能要從我的初戀說起。我不是說過,我小時候是在那種煙花巷裏長大的嗎?”

溫靖芝知道他指的是那晚他所說的故事。

“在那裏長大的孩子,就算不願意,每天也會耳濡目染地知道許多不該在那個年齡就知道的事。”葉桐想起了那個地方對他的影響。

“只不過我比其他人幸運一點,有個老醫生常常教我一些事,又要我多看書,所以我還不至於變成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

葉桐因為表現良好,一出了感化院就到他的觀護人所介紹的一家餐廳工作。

由於葉桐認真做事的態度,店裏的大廚很照顧他,常常趁着休息的時候教他一些東西。

可是這家店的老闆卻不太喜歡葉桐,總覺得他是個有過不良紀錄的年輕人,對他總是懷疑東懷疑西的,甚至有一次還懷疑葉桐偷了店裏的錢。

幸好老闆娘和大廚極力證明葉桐的清白,要不然,葉桐就要被趕出店裏了。

餐廳老闆有個念高中的女兒,和葉桐同年,剛考上大學,很少在家裏出現。

餐廳里的員工都稱她“大小姐”,見過她的人幾乎部成了她的崇拜者,葉桐卻一直無緣得見,大概是因為老闆怕他會對她做什麼不好的事,所以老是把他們錯開吧!

雖然老闆這麼的用心良苦,但是,該相遇的人,總有一天會相遇……

那天,葉桐像往常一樣趁着公休日坐在廚房後面的屋檐下看書。

“李叔!李叔!”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在叫着大廚李叔。

葉桐好奇地走進廚房裏,看見一個年輕女孩在裏面。

“你是?”

“你找大廚?他今天不在,有事嗎?”

“你是在店裏幫忙的人嗎?”那女孩好奇地打量了葉桐一會兒。“我好像沒見過你。”

“我叫葉桐。”葉桐大概猜出眼前這女孩是誰了。

“喔!”那女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叫陳奇娟。”女孩的笑容像清晨的朝陽般亮起。“老闆的女兒。”

葉桐終於知道,為什麼店裏的小夥子們會這麼為她着迷了。

只要是見過那個笑容的人,大概很少有人會不對她產生好感的。

“你在看書啊!”陳奇娟好奇地探頭過來,看看葉桐看的是什麼書。

“你很喜歡這本小說嗎?”陳奇娟眼睛一亮。“我也很喜歡這個作家寫的書。”

“沒有,只是……”葉桐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這本書是他跟隔壁的小妹借的,因為沒錢買新書,休假的時候又悶得慌,所以只好將就着點看。

“這樣啊!”陳奇娟對着他笑了笑。“你如果這麼喜歡看書的話,我可以借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上來我拿給你。”

“這怎麼好意思呢?”

“反正我不在家的時候,這些書放着也是惹灰塵,還不如讓想看的人拿去看。”

就從那時候,葉桐開始偶爾會和陳奇娟討論一些關於書的事,老闆也透過她知道了葉桐是個肯上進的年輕人。

只是,有美麗、漂亮的女大學生關心,又得到老闆的另眼看待,店裏的小夥子怎麼可能會眼睜睜地看着葉桐一個人得到好處?更何況葉桐身上還背着以前的不良紀錄……

就在葉桐和陳奇娟的感情愈來愈好的時候,一個陰謀正在他們之間醞釀、發酵……

“啊!”

一聲尖叫在葉桐狹小的房間裏炸開,在門口是陳奇娟一臉不信的表情,而躺在葉桐幾近半裸的身體旁邊的,是一個陌生的妖艷女子。

“阿桐!這是怎麼回事?”妖艷女子拉拉葉桐的手臂問道。

葉桐才剛被尖叫聲嚇醒,對眼前的狀況根本一點底都沒有。

“葉桐!我恨你!”陳奇娟恨恨地丟下了這句話,便轉身離開,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葉桐看着身邊的女人,慢慢了解是怎麼回事了。

“是誰花錢請你來的?”葉桐知道這個女人一定是昨天晚上找他一起去喝酒的同事請來的,目的嘛……應該相當明顯。

“你在說什麼?”那個年齡足以當他媽的女人張着一雙狡獪的眼睛,裝作聽不懂葉桐的話。

葉桐看着她,只有苦笑。

“你走吧!”葉桐打開房門,示意那個女人穿上衣服離開。

“真是冷淡啊!”那女人站起身來穿回衣服。“吃了不抹嘴,做了不認帳,想就這樣打發我走?”

“你或許騙得過剛才那個小姐,卻騙不過我。”葉桐看着她。“我沒有做過的事,誰都別想要我負責。”

那女人訝異地看了葉桐一眼,接着無奈地笑了出來。

“看你的樣子不像個笨蛋,為什麼會招惹上那種大小姐呢?”那女人從她的皮包里掏出一根煙遞給葉桐。

“這不干你的事。”葉桐搖搖頭。

“或許吧!不過呢,姐姐還是給你一個忠告,”她收回了煙,替自己點着了。“你和那個大小姐一點都不適合。”

“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那女人收好東西就離開了葉桐的房間,只留下葉桐一個人面對接下來的風暴。

發生了這種事,葉桐在這家店裏當然待不下去了。老闆每天看着自己女兒憂鬱的表情,更恨不得把葉桐這個不知好歹的渾小子給碎屍萬段。

知道這個狀況之後,大廚還是支持葉桐,只有他相信葉桐不是那種人。

“再去和丫頭談一下吧!”大廚對葉桐說了好幾次。“有誤會還是得解開,年輕人嘛!鬧鬧意見也就算了。”

可是葉桐就算有心向陳奇娟解釋,陳奇娟卻一直沒有給他機會。就連他要離開店裏的前一天,她都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見他。

他託了老闆娘交給她一本書,那是她以前說過,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的一本書。

他好不容易存夠了錢,買下了這本書送她當生日禮物,她卻在這時候把這本書還給他。

葉桐知道她心意已決,便黯然離開了那家店,也結束了這段苦澀的初戀。

後來,葉桐輾轉做過很多工作,也很努力地想充實自己,出人頭地,卻總是因為自己的過去、出身而受到阻礙。

就在他又被瓦斯行老闆辭退了之後,葉桐看到了一個小說徵文的廣告。

葉桐實在是厭倦了再繼續和偏見搏鬥,又不想再走回頭路,乾脆把心一橫,認認真真地寫了一篇小說去投稿。

雖然第一次的投稿並沒有獲得採用,但是葉桐的才能卻讓出版社的編輯祁館言很賞識,決定支持他繼績寫下去,就這麼一直寫到了今天。

※※※

“人一出名,很多好的壞的都會跟着來,尤其是出名的男人。”葉桐並不諱言,在他的名聲剛竄起的那幾年,他的確過得很放蕩,無美酒美女不成書,完全忘了過去的苦日子。

“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是為了創作、尋找靈感,才會在這些美色、美酒中流連徘徊。”葉桐苦笑着說:“但是到了後來,我卻幾乎忘了自己到底是為享受而創作,還是為了創作才享受。”

燈暗了,人也累了。

溫靖芝和葉桐就這麼躺在寧靜的夜裏,傾聽着彼此平穩的心跳。

“等到有一天,這些都不再是享受,而變成一種折磨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這些年的生活徹底的掏空。”

“掏空?”溫靖芝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讓葉桐輕敲了她一記。

“不是你想得那個樣子!”葉桐連忙更正自己的用語。“不過,也差不多了。”

有時候,心靈上的空虛比身體上的空虛更要命。

“我發現自己在看着別人所謂的美女的時候,卻一點感覺也沒有。”葉桐想起剛發現自己不對勁時,那種慌亂的心情。“沒有創作的靈感、沒有故事、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男人最原始的衝動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溫靖芝狐疑地問道:“即使是一個活色生香的裸女站在你面前都沒用?”

葉桐點點頭。

“我的編輯兼損友比我玩得更凶,他用過他想得出來的所有辦法,卻一點用都沒有。”葉桐想到那段日子的“痛苦”就怨嘆。“不要說是“抬頭”了,就連“點頭”都沒有。”

溫靖芝聽見他的形容,忍不住笑了出來。

“很高興聽見我的悲慘遭遇,至少還能提供你一些娛樂。”葉桐伸手揉亂溫靖芝的長發,動作親匿得像是情人一般。

“可是你之前又說,所有的醫生都認為這不是身體上的原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溫靖芝還記得他說過一些自己的狀況。

“嗯,這麼說吧!”葉桐在思考着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你知道厭食症吧?就是突然間就吃不下任何東西了,看到再好吃的東西也引不起食慾。”

“你的情形就是那樣?”

“雖然不完全一樣,但是很像。”葉桐點點頭。“我好像是突然間就對異性失去了興趣。”

“我有一天醒來之後突然發現,我的身邊躺着的女人竟然看起來就像一根蘿蔔,然後,眼中所見的任何異性,都變得跟一堆堆的馬鈴薯和南瓜一樣。”葉桐想起那段日子就怕。“你想想嘛!看着一堆馬鈴薯和南瓜在我眼前來來去去,我怎麼會有衝動呢?”

“就連美女你都會看成馬鈴薯?”溫靖芝實在有點不能理解他的話。

“即使是號稱名模的美女,在我的眼裏也只變成一個比較漂亮一點的馬鈴薯而已。”葉桐遺憾地說道。

“那我呢?”溫靖芝好奇地問:“那我是長得怎麼樣的馬鈴薯?”

“你?”葉桐看她追問笑開了。“你不是馬鈴薯。”

“不是馬鈴薯?那是什麼?”

葉桐該怎麼怎麼告訴她,她是他這幾個月以來,唯一一個不會在他眼裏變成馬鈴薯的女人?

“你啊!”葉桐笑着往旁邊躲。“我不是說了?你不過就是一隻躲在岸邊不敢下水的小烏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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