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沖!沖!沖!我一定要成功!

沖!沖!沖!我一定要成功!曾筱昕邊跑邊給自己打氣。

失業至今七個月,好不容易才讓她找到一份餬口的工作,她怎能在上班的第一天就留下遲到的紀錄呢?

“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光聽名稱,就知道是個有內涵、有文化、有意義的民間團體機構。

雖然她謀到的只是個小小的行政助理職務,可她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呢!

經濟不景氣,公司倒閉的倒閉,裁員的裁員、滿街都是失業人口,她能幸運的找到一份工作,也真要感謝家裏的神明保佑。

算算,畢業迄今,整整五個年頭過去了,她所換的工作加總,光手指和腳趾頭也不夠數,因此經常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糧,全賴做廟公的老爸接濟,否則她連幾千塊房租也付不出來。

想到她那群死黨,如今不是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就是商業界的女強人,而她曾筱昕卻仍是一事無成的職場遊魂!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有夠窩囊的了。

不是她不夠打拚,而是……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就此跳過吧!

七拐八彎的,宛如跑迷宮似的,曾筱昕終於臉紅氣喘的來到一幢陳舊灰暗的國宅公寓前。

抬頭仰望……天哪!想到要徒步爬上七樓,她就一陣腳軟。

唉!會把辦公室設在這種屋齡起碼超過十年以上的老國宅……用小腦想,也知道該協會有多窮了,難怪薪水給得有點……少。算了,時機歹歹,能有個工作做,領點微薄薪水,已經要偷笑了。曾筱昕輕嘆。

一口氣衝上七樓,氣喘如牛的癱靠在狹小的樓梯間,正想再換口大氣時,緊閉的鐵門“哐啷”一聲自動打開,她抬眼一瞧——一個頂着稻草似的亂髮,身材瘦削、個頭不高卻散發著濃厚的書卷味,臉上還戴了一副粗邊黑框眼鏡,手上拎了個公事包,看上去是位學者型的男人。

只見他神色凝肅的走了出來,然後又拉上大門,鎖上鐵門……

“龍教授?”曾筱昕訝然低喚。

原來這位男士正是“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的主事者——龍教授,亦是錄用曾筱昕的好心人。

“曾筱昕?你來了?!好,快跟我走!”匆匆越過曾筱昕,龍教授一陣風似的衝下樓去。

“教授、教授……”她尖聲喊道。

可憐的曾筱昕連氣都還沒喘過來,便又莫名其妙的尾隨着龍教授跑下樓去。

才跑出大門,便見龍教授彎腰鑽進一輛看似該退休的福特天王星的車子裏。

“龍教授,等我一下。”她又急又喘的大叫着奔跑過去,才一鑽進車子裏,屁股都還沒坐穩,車子便如箭般疾沖而出。

“哎呀!”一個不小心,她的頭狠狠的撞上擋風玻璃。

“對不起,有沒怎麼樣?”龍教授連忙道歉問道。

“沒事。”按揉疼痛的額頭,曾筱昕回答。

打量龍教授臉色緊繃的樣子,她忍不住好奇的問:“教授,你這麼急,趕着上哪兒?”

“桃園中正機場。”龍教授一邊回答,一邊緊握着方向盤,腳下猛踩油門,拚命三郎似的在馬路上狂飆。

“哦!”她也不多問,只是使勁的捉緊車門。

大概是趕着到機場接人,怕耽誤了接機時間,龍教授才會這麼不要命又不守交通規則的飆車吧!曾筱昕心想。

鈴!鈴!鈴!

突然擱在後座的公事包發出迭響,龍教授伸手向後拿出手機來。

“喂!我人在路上了,好……管理委員會的代表都到齊了,鄉鎮民代表也來了……好好,班機延誤兩小時……好好,知道了,我馬上到。”

放下手機,龍教授猶如賽車好手般的穿梭在擁擠的車流中,半晌,陡地發難,激動的近似咆哮道:“你看報紙沒?”問完,他也不等曾筱昕的回答,逕自又說下去。

“他們連台灣的最後一塊凈土也不放過,居然要在花蓮建火力發電廠!”他氣憤的捶了下方向盤。

“政府一面高喊心靈改革,一邊卻又和財團利益掛鈎,美其名是地方基層建設,骨子裏乾的都是破壞自然生態的勾當,再這麼搞下去,台灣還能住人嗎?”

噼哩啪啦的一長串,噴得曾筱昕一頭一臉口水,基於禮貌,她悄悄的擦掉臉上的口水,敷衍的支吾應道:“呃……是……是……不能住人……”

不是說要到機場接人嗎?怎麼會和環境保育扯上關係呢?她不解的順了順一頭短得不能再短的頭髮。

然後眼角一掃,猛地發現龍教授連闖兩個紅燈,再來一個急轉彎,直飆上高速公路,卻仍口沫橫飛的撻伐着。

謾罵間,龍教授一邊猛按喇叭,一邊拚命超車,然後掉過頭來,當她白痴似的問:“你懂我的意思吧?”

“呃……呃……懂、懂……”她忙不迭的點頭,現代人說話,十句話里有九句是問“你懂我的意思吧”?活像當別人都是笨蛋似的!

去!不懂又怎麼樣?你槍斃我好了,曾筱昕在心底嘀咕着。

偷偷擦掉臉上的口水漬,雖然對龍教授的批評深感贊同,但曾筱昕暗地還是覺得港台甜姐兒梁詠琪唱的洗臉,要比龍教授的口水洗臉來得衛生多了。

好不容易逮到插話的空檔,她立刻微笑的問:“教授,您上機場要接什麼人?”心底卻不住的想,龍教授一直批判別人這麼不守法,可他自己為什麼也不遵守交通規則呢?就因為他趕時間嗎?

“接人?誰說我要去接人來着?”他訝異的揚眉。

“呀,那那……”她一時語塞。

對喔!到機場一般不是接機,就是出國了。瞧龍教授也沒有出遠門的樣子,他又說不是去接人?那……哈,那一定是送行了,她又自作聰明的想。

“那您是去給朋友送行的!”

“我是去示威抗議的。”

啊!示威抗議?曾筱昕猛地坐直身子,杏眼圓睜的喃喃重複:“示威……抗議……”這下可新鮮了,一向只在電視上看見的群眾運動鏡頭,不久后即將在她面前上演,怎不教她感到新鮮、興奮,外加刺激呢?

“是的。”龍教授側頭瞄了一眼滿臉驚奇的曾筱昕。

“你知不知道國內的科技龍頭翔翰集團?”

“知道呀!”她點頭道。

拜託!他以為她是生在古代或深山裏的人類嗎?那麼高知名度的跨國財團,她會沒聽過?這位龍教授也太瞧不起人了,論起別的絕活,她曾筱昕是鐵定沒有,可要說起談論八卦消息,她是最靈通的了。

前陣子某家出版社不是才推出台灣科技巨人,也就是翔翰集團創始人王景培的自傳嗎?聽說書甫推出便榮登暢銷書排行榜!書中有關兩岸三通,企業聯盟的新體制觀點,還在報章媒體上引起熱烈討論,至今仍方興未艾呢!

至於翔翰集團第二代接班人王駱軍,更是轟動全台的熱門話題人物,他的妻子與偶像明星的緋聞,以及後來的千萬離婚訴訟案,在去年幾乎燒掉台灣半個天空,其轟動程度遠遠超過政治人物的桃色新聞。

其中最嗆的莫過於王駱軍是同性戀、不能人道的小道傳聞,這一八卦消息差點炸毀掉所有愛慕王駱軍的女性的美夢了……

說到這,她不免又想起自己也曾去翔翰集團應徵過工作,只可惜時運不濟,還沒見到主考官,就因亂闖進辦公重地而被“捶”出門去。

這時,她不禁又要猜想那王駱軍到底有何魅力?竟能迷倒眾名媛淑女?

倏忽,龍教授又憤慨的捶了下方向盤,輕微響聲猛地拉回了曾筱昕漫遊的思緒。她轉頭看去——

“這次的綜合開發案,不但強行徵收土地,還要拆掉近兩百年歷史、已列為古迹文物的慈佑寺。”龍教授口沫橫飛、激動異常。

慈佑寺?最近有關慈佑寺的消息可是熱門得不得了,到處都有人在報導、談論,而她老覺得耳熟,卻又偏偏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裏聽過?曾筱昕揚起柳眉,不解的想。

“我們絕對不能再沉默下去了,為了保住台灣剩下的這點文物,協會率先發起搶救古迹活動,同時號召了許多有良知的文化工作者,結合當地民眾的力量,共同為捍衛文化而戰。”

噢!多麼偉大的胸襟抱負呀!曾筱昕感動得一塌糊塗。

“翔翰集團的總裁王駱軍,今天將自美國度假回來,為了表達我們保護文物古迹的決心,決定到中正機場向他抗議。”

原來如此,曾筱昕恍然的點頭,一邊看向車窗外,車子已開過泰山收費站了。暗地裏她還在思索着慈佑寺……究竟在哪兒聽過呢?

兀自苦思之際,掛在腰間的B.B.call嗶嗶作響,她連忙低頭一看,是老同學梁亞菱找她,於是曾筱昕轉頭朝龍教授涎笑道:“嘿,對不起,教授,可不可以借你的手機用一下。”

“喏!拿去。”龍教授大方的遞過手機。

“謝謝教授。”接過手機,她利落的按鍵,幾乎是立刻的——

“喂!黃臉婆,你找我呀?”

黃臉婆梁亞菱是筱昕的手帕交,今已嫁入豪門做商人婦,去年還生了個胖小子,從此過着相夫教子的幸福生活。

“筱昕,你阿爸那有沒在幫小孩收驚?”電話彼端傳來焦灼急促的聲音。

“應該有吧?!”曾筱昕沒把握的回答,緊接着又問。

“你兒子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小寶又吐奶又發高燒,一直哭鬧個不停。”

“喂喂!小孩生病是要找醫生治療的,不是給廟公收驚耶!”她哇哇大嚷道。

“醫生看過了、葯也吃了,可總是不見好轉,我婆婆來看小寶,說小寶可能受了驚嚇,叫我帶他去找‘先生嬤’收驚。”初次當媽的梁亞菱早已急得六神無主了,這會兒只要有人給意見,她都會照辦,只要兒子快快痊癒。

“‘先生嬤’?拜託,這年頭哪來的‘先生嬤’呀?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怪力亂神的!”曾筱昕猛翻白眼的嘀咕。

雖然她阿爸是做廟公的,可她一點也不迷信。

“黃臉婆,好歹你也是個知識份子,幹嘛跟着你婆婆迷信這些有的沒的?”

“你還沒當媽,不了解做媽的心情,只要是為了小孩,即使上刀山下油鍋,她也會拚老命去的,何況,這世上還有很多玄妙的事情是科學無法解釋的,反正我帶小寶到你爸那收驚后,再帶去給醫生診治,雙管齊下,我才能放心。”

“那到底是收驚有效?還是醫生有效?真受不了你。”曾筱昕又翻了個白眼。

提到阿爸,她才想起自己也好久沒回老家看阿爸了。

唉!都是失業惹的禍。

“唉!你別不信邪,你阿爸到底會不會收驚?”梁亞菱焦急的再問。

“拜託!我阿爸是廟公耶,哪有廟公不會收……”

“驚”字還含在嘴裏,車子卻“嗤”的一聲猛地煞住,然後只聽到一句簡短的命令:“到了,下車。”一丟下話,龍教授便推開車門,逕自朝人頭鑽動的入境大廳跑去。

“喂喂……教授……教授……”握着手機,曾筱昕也飛快的下了車,一邊大喊不休。

“曾筱昕,你到底在搞什麼飛機?”話筒另一端的梁亞菱也扯着嗓門尖嚷。

“你怎麼知道我正在飛機場?”曾筱昕乾脆拿着手機邊跑邊和梁亞菱通話,一路上引來不少奇異的目光。

“亞菱,我現在有事,晚點再和你聯絡。”

“不行,你還沒告訴我,你阿爸那兒有沒幫小孩收驚?”

“有啦、有啦!”曾筱昕敷衍的回答,人也來到了入境大廳。

“那好,晚上我就帶小寶到你阿爸的廟裏,給他收驚。”

“可是我不知道我阿爸他……他……咦……我阿爸他……”曾筱昕陡地停住腳步,訝異得張大嘴巴,阿爸他……他……

“筱昕,你阿爸怎麼了?筱昕……曾筱昕……”話筒一另端的梁亞菱已快失去耐性。

那……那個頭綁白布條,腳跟木屐,手裏還提着桃木劍的黝黑老漢,不正是她那個做廟公的阿爸……曾旺嗎?阿爸沒事跑來機場做什麼?

“筱昕……曾筱昕……”

“黃臉婆,回頭我再跟你聯絡。”語畢,“啪!”的關掉手機,曾筱昕拔腿疾跑向拉着白布條下黑鴉鴉的人群,毫無淑女形象的嚷喊:“阿爸,您跑來機場做啥?”

乍然看到女兒出現,曾旺也嚇了一大跳,脫口而出道:“我來抗議!”

抗議?阿爸也來抗議?@#$%……曾筱昕登時瞠目結舌……

???

天哪!多麼吸引人的男人啊!

頭等艙里的空中小姐各個都以愛慕的眼光盯住正閉目養神的年輕實業家王駱軍。

如果說荷里活巨星梅爾吉勃遜是全球女性心目中最英俊的男人,那麼王駱軍便是全台灣女性同胞眼中最有魅力的夢中情人。

他,王駱軍——一個男人中的男人,一個英俊漂亮的大帥哥,但臉上那稜角分明有如石雕般的冷硬線條,卻透射出強勁的力量,挺拔的身材、健碩的體魄及渾然天成的傲氣,不知網住多少女性的芳心?

只要是女人,都想捕捉他,都想將他佔為己有,可惜的是——他像條滑溜的大魚般難以掌握。

當然,除了睥睨群倫的氣度外,王駱軍更是天生的領袖人物。

他精準的商業頭腦及謀略、冷硬強悍的行事作風亦是立足企業界的超級利器。

王駱軍用具體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他不是憑靠父親王景培的庇護,才獲得今日舉足輕重的社會地位。

如此完美的男人,難道沒有一絲缺點嗎?當然不,只要是人,就有缺點,他王駱軍也不例外。

是的,他的致命傷就是女人,也是全天下所有男人的致命傷。

肇因父親王景培生性風流,在事業有成后,竟也效法古人來個三妻四妾,連娶兩個小老婆進門,大享齊人之福。

也許是打小見慣父親寵愛大、小老婆及女兒等一乾女性,耳濡目染下,他就養成女人是讓男人來疼愛的觀念,所以他非常體貼母親、尊重兩位小媽,寵溺惟一的妹妹。

直到妻子姚嘉莉的背叛,徹底摧毀了他對女人的信任,推翻了他對女性的觀感,他才開始不再相信女人的眼淚,不再相信愛情。

他只知道自己付出的一片真心,最後竟換來一場欺騙,從此女人之於他不再重要了。

就因他不近女色、不談感情,於是什麼不能人道、同性戀的傳聞便不脛而走……現在的王駱軍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過着有如清教徒般的清靜生活—他的心靜如死水……

“我不相信,在一群女色狼的垂涎環伺下,你還睡得着?”一個微帶俏皮的女性嗓音在耳畔輕揚。

慵懶的睜開眼睛,王駱軍側頭丟了個寵溺的笑容給身邊的妹妹王穎。

“你都沒休息嗎?”他關心的打量王穎臉上的黑眼圈。

王穎溫柔的搖頭。

“近鄉情怯?”王駱軍伸手握住王穎冰冷的小手。

見狀,一旁的空中小姐可是又眼紅、又嫉妒的。

王穎怯然一笑,睇了眼窗戶,微帶興奮的說:“哥,快到台北了。”

才說完,空中小姐便走了過來,站在走道上緊倚着王駱軍,露出既親切又嫵媚的笑容,甜美的嬌聲道:“王先生,已經到達台灣領空了,請你系好安全帶,再五分鐘,飛機就要降落中正機場了。”

面對空姐,王駱軍立刻變臉,換上一副冷肅的面孔,渾身充滿不怒而威的灼人氣勢。

一陣難堪的沉默后,空中小姐大感窘迫的落荒而逃。

“小姐,只有他需要系安全帶,我就不用系了嗎?”王穎揚聲追着空姐的背影揶揄的說道。

“好久沒聽到你調皮的笑聲了,小妹。”王駱軍動容的凝視這個飽受感情折磨的妹妹。

“哥。”她喉頭一緊。

“歡迎回家!”王駱軍攬過她瘦削的肩膀低聲道。

靠在哥哥的肩上,她低啞不安的囁嚅:“哥,我很害怕……”

“害怕什麼?”

“也許……我不該回來……”王穎猶疑不決的說。

“傻瓜,這是你的家。”王駱軍輕斥,他當然知道王穎害怕的是什麼?

只是他故意避開,因為他會做好一切防範的動作。

“哥,我真的害怕自己又……”

“不會的,我會幫你,別想那麼多了,嗯,”

一片轟隆隆的引擎聲中,飛機安全的降落在地面上了。

王駱軍摟着妹妹返抵國門,領了行李,排隊入了關——

“總裁!”翔翰集團幾名高階幹部和助理人員,一看到王駱軍,立刻上前招呼,有的則殷勤接過行李箱。

“我不是說不用來接機的嗎?”王駱軍蹙眉說。

“我們知道,只是……只是……”一名助理專員緊張的頻頻擦汗。

“有什麼突髮狀況嗎?”他愈加不耐了。

“外頭……外頭……”另一位經理也吞吞吐吐得不敢再說下去。

隱隱約約的,王穎聽到外頭陣陣的嘈雜呼喊聲……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好奇的舉步走向入境門。

“搶救古迹、財團滾蛋!”

“環保不保、禍延子孫!”

走進入境大廳,王穎頓時傻了眼!

天哪!這種歡迎陣仗未免也太……太盛大、太隆重了吧?

只見航警人員一字排開,將一群高舉標語、疾呼口號的示威民眾給擋在門外。

“官商勾結、利益輸送!”

“翔翰滾蛋、滾蛋、滾蛋!”

“小妹,這邊走。”臉色凝重的王駱軍隨後趕到,一見到抗議人群,心底立刻瞭然於胸,護着妹妹在航警與幾名高階部屬的引導下,往另一邊出口疾走。

“喂!翔翰的王駱軍出來了。”人群中有人尖聲高叫。

一時整個現場氛圍緊張鼓噪了起來,見狀,航警指揮官馬上拿起擴音器對着抗議民眾喊話:“你們已經違反集會遊行法了,請你們立刻解散。”

騷動的民眾根本恍若未聞,相互推擠着彼此,一時鼓噪吶喊聲四起,此刻,他們也忘了究竟是來抗議什麼?

“喂!翔翰的王駱軍要逃走了,快追他呀!”驀地,有人大聲的喊。

原已浮躁不安的群眾經這莫名的鼓動,竟競相推擠着衝出航警人牆,追逐王駱軍兄妹及幾個高階行政人員。

嗶嗶!“退後……退後……”

一時口哨及喝退聲交錯大響,剎那間!現場一片混亂……

“退後!統統退後……”

“阿爸、阿爸……”在雜沓蜂擁的人群中,曾筱昕驚慌的拉住老爸曾旺狂聲疾喊。

“阿爸,我們趕快回家啦!阿爸……”從沒見過這等陣仗的曾筱昕嚇都嚇死了。

“不行!我一定要給他抗議啦!”曾旺操着半國語半閩南話激動的嘶吼。“偶(我)們的廟都要被拆掉了,怎能不管……”

“阿爸……我好怕……我們回家……”曾筱昕害怕的嚷喊,一邊穿過人群伸長手想拉住父親。

“不行……我一定要抗議……”

“阿爸……阿爸……”曾筱昕聲嘶力竭的叫,終於拉住曾旺拿着桃木劍的右手,奈何後面的人潮一波波的推擠過來,硬是將父女倆給分了開來。

“小昕、小昕……”曾旺呼喊女兒小名。

“阿爸……”曾筱昕吼叫着,一個硬扯……她捉下桃木劍,整個人被後面的民眾簇擠着往大門口移動,她急切的想脫離如浪潮般的人群,一邊倉皇失措的大叫:“阿爸……阿爸……”

曾旺也被夾在人群中進退不得,但他還是看到女兒就在不遠處,於是便伸手高喊:“小昕,把桃木劍給我,小昕……”

“好……阿爸……”曾筱昕困難的舉高桃木劍,一邊拚命的撥開人群……

“財團滾、滾、滾!”

“搶救文化、翔翰滾蛋!”

“阿爸……阿爸……”曾筱昕揮動桃木劍直伸向父親曾旺的方向,可惜重重人牆硬將她推退到大門口……

“環保不保、禍延子孫!”

“官商勾結、壓榨百姓!”隨着口號的呼喊,抗議群眾的情緒持續的沸騰,眼看王駱軍等人就要坐進豪華座車裏了,示威民眾更是群情激憤,一群剽悍的兄弟蜂擁而上,再次衝破航警人牆,企圖攻擊王駱軍。

可憐的曾筱昕陷在人海里,前進無門、後退無路,耳邊又回蕩着激昂駭人的鼓噪聲,早嚇得她魂飛魄散,一心只想逃開這可怕的地方,手上的桃木劍不停的揮舞……然後……

砰!啊!尖叫聲迭響,場面更是失控……一片混亂……

“有人打中王駱軍了……”

“王駱軍受傷了……”

“快點,別讓他們跑掉……”

激動的群眾推撞拉扯成一團,叫殺喊打聲不絕於耳,一見血流滿面的王駱軍成功的坐進車裏,絕塵而去,示威民眾也紛紛跳上自己開來的小貨車、計程車等疾追而上。

彈指間,整個吵鬧喧擾的機場出入口鳥獸散盡,一片靜寂,輕風吹來,只見震愕的曾筱昕孤伶伶的杵在大門外,失神的瞪着手上那把沾染血漬的桃木劍,滿腦子惟一的念頭是——

殺人了!她殺人了……

???

天色微蒙,十幾位翔翰集團的高階幹部人員魚貫的走出會議室。

經過通宵達旦的緊急會議后,他們一個個精神不濟、面帶倦容,惟獨年輕總裁王駱軍仍舊是神采奕奕、絲毫看不出他已連續三十六個小時未闔眼了。

南抵國門,眉際邊就給抗議民眾劃了道口子,進醫院又不上麻醉劑使縫合傷口,緊接着又不聽醫生勸告,住院觀察有無腦震蕩現象,就直奔公司,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十幾個小時折騰下來,他居然毫無倦色,算來他是個耐力驚人、鬥志極強的超猛硬漢了。

莫怪他年紀輕輕便接下翔翰科技集團,掌控營運大權,同時也得到業界大老的肯定與賞識了。

或許是老天要考驗他的能耐,也或許是翔翰集團今年流年不利,否則這個開發案的推展為何會這樣困難重重?他的好朋友洪敬航主持的德通國產實業也有投資,為什麼民眾就不去找德通國產抗議,偏將矛頭指向他呢?就因為開發計劃是他提出的嗎?

“哥,你不休息一下嗎?”跟着王駱軍忙進忙出的王穎走進辦公室,關心的詢問。

瞧她一身仍是回國時的裝束,可見她也是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邊幫忙。

坐在辦公桌后的王駱軍搖搖頭,然後以不容抗拒的語氣說道:“你先回家,好好的睡一覺。”

王穎的執拗不輸給他,看着王駱軍右眉際上的紗布,她肯定的拒絕:“不,我不放心你。”說著,轉身走向門口。

“我去幫你泡杯咖啡!”然後,她在門口處和一位特助專員擦身而過。

看着走近的部屬,王駱軍揚眉威冷的問:“有事嗎?”

“是的,總裁。”何專員緊張的點頭,連忙將一份看來頗有分量的卷宗放到王駱軍面前,一邊報告道。

“昨天在機場抗議的示威活動,是由一個叫‘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發起的,主事者是一名姓龍的大學教授,很明顯的,他們已經觸犯國家安全集會遊行法,我們可以對該協會提出傷害告訴。”

王駱軍沉吟的翻閱卷宗里的資料……說也奇怪,當時一片緊張混亂中,他雖沒看清打傷他的人的臉孔,可腦子裏不知為何卻清楚的浮現一雙恐慌驚懼的澄澈眸子,若有似無的撩撥起他塵封多時的心。

不知為何,他清楚知道那是一對屬於女人的眼睛,莫名的,他想再看見那雙眸子的主人……

“總裁,我們要不要採取法律行動?”何專員再問。

“先按兵不動吧!”仔細斟酌后,王駱軍下了決定。

“還有,開會時,大夫人來過幾通電話,她從電視上得知總裁受傷的消息,非常擔憂總裁的傷勢,同時她也催促總裁儘快送小姐回家,還有……”說到這,他又遞上一份卷宗。

“這是崔秘書的辭職信。”

打開卷宗,王駱軍立即雙眉聚攏,微怏的說道:“她不是才上任三個月嗎?”

“是的,總裁,但她說她不適合這份工作,所以決定辭職。”

何專員小心的措詞,他可沒膽讓總裁知道,人家崔秘書是因為受不了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的荼毒,才會捲鋪蓋走人的。

錢多、事少、離家近是最近年輕人找工作的惟一信條,要不是他有旺盛的事業企圖心,怕不早也走人、另謀高就去了。

“該死,這節骨眼上,叫我上哪兒再去找個秘書?”王駱軍煩躁的咒罵。

這時,王穎也端來咖啡放到辦公桌上,巧笑倩兮的向兄長自我推薦。

“哥,你忘了還有我嗎?”她在美國修的是企業管理的碩士學位,擔任秘書一職,算是大材小用了。

有你就不妙了,王駱軍在心底咕噥。

近日和德通國產合作開發科技城綜合案,必須密切的和洪敬航聯絡接觸,要是給王穎擔任秘書一職,勢必會因工作關係而必須和洪敬航有所接觸。

好不容易,這兩年來王穎稍微平復了受創的心靈,才肯點頭跟他回台灣來,身為兄長的他,豈能再破壞她的平靜,

萬一兩人碰面又舊情復燃!那……唉!不行,洪敬航都娶妻生子了,他不能再節外生枝。讓他們有碰頭的機會。王駱軍已經夠後悔萬分了,當初實在不該讓王穎認識洪敬航的——

“哥,你在想什麼?”王穎輕喚着沉思中的王駱軍。

他猛地抬眼,充滿感情的凝視着她,“小妹,爸媽盼了你兩年才盼到你回家,你忍心不多陪陪兩位老人家嗎?”

“哥,白天我來公司上班,晚上回家,一樣可以陪伴爸媽的,再說,我又不回美國,你總不能要我一輩子無所事事的待在家裏吧?”王穎細聲說道。

“小妹,聽話,嗯!”王駱軍耐心的說。

“哥,求你別讓我空閑下來好嗎?”她泫然欲泣的哀求。

王駱軍一凜。原來她的傷痕還在?原來她還沒有忘情……

突然間,電話鈴聲大響,何專員一驚,飛快的拿起話筒:“翔翰集團……是的,洪總經理您早,有的,請稍候!”何專員將電話遞給王駱軍。

“總裁,德通國產的洪總經理。”

聞言,王穎渾身如遭雷極般的戰慄了一下,臉色瞬間發白……

瞄了眼神情略顯激動的王穎,王駱軍不動聲色的接過電話,沉穩的回道:“咳,你怎麼知道這時候我會在辦公室里?”

“咱們是什麼交情?我會不清楚你的個性?”話端傳來颯爽清朗的男性嗓音。

“沒想到九芑鄉的居民反應這麼激烈?看來這個案子的阻力不小,咱們不妨暫時擱置,等這股反對浪潮退了再進行,如何?”

“呵!還說你了解我?難道你忘了我一向最喜歡挑戰困難嗎?”王駱軍霸氣十足的輕笑。

“你別低估群眾的力量,小心硬碰硬,到時兩敗俱傷。”洪敬航好心的提醒。

“我自有分寸,對了,下星期四我計劃在九芑鄉舉行公開說明會,跟當地居民代表做面對面的溝通。”

“需要我出席嗎?”洪敬航問。

王駱軍略微思考了一下:“暫時不用,你幫我想想要提撥多少數目做為回饋九芑鄉的環保補償費用?”

“嘿!你想用錢砸死那些抗議的鄉民呀?”

“他們再這樣抗爭下去,我們一樣也是浪費時間、成本,不如就一次痛到底吧!就看我們提的價錢,那些鄉民接不接受了?”有錢好辦事,這是王駱軍奉行不悖的觀念。

“嗯!這樣也對……噢!對了,你的傷要不要緊?”洪敬航在電子媒體上看到王駱軍受傷的消息,同時也在畫面上看到……王穎。

“我沒事,謝謝你。”王駱軍簡潔的謝道。

“那就好,駱軍……我也在電視上看到……”

王駱軍立刻打斷洪敬航的問話,刻意揚聲問道:“對了,老婆和孩子都好吧?說真的,打從你結婚到今天,我還沒見過你老婆,聽說她既漂亮又賢慧呢?”

“唉!我差點忘了,我老婆亞菱也在抗議,埋怨我從沒帶你來我家坐坐,她也很想認識你呢!我看,就這個星期天過來吃個便飯吧!”洪敬航打蛇隨棍上,心底打的是另一個如意算盤。

老婆梁亞菱確實表達過想認識王駱軍,可他真正心底想的是,如何再從王駱軍那裏更進一步探知某個人的訊息罷了。

“你該不會有什麼企圖吧?”王駱軍也是只老狐狸,他故意說道。

“嘿!天地良心,只不過是亞菱想見見你而已啦!”洪敬航乾笑連連。

“是嗎?”他冷哼。

片刻沉默后,洪敬航欲言又止的:“駱軍……我想問問你……”

“好了,請轉達尊夫人,說我會準時赴約,我還有個電話要接,改天再聯絡了,拜拜!”

不給洪敬航說話的機會,王駱軍馬上掛上話筒,抬眼看向仍呆站一旁的何專員,頷首的吩咐:“還有三、四個小時才上班,你先回去補個眠吧!”

“是的,總裁。”何專員如獲大赦般的離開辦公室。

這邊王駱軍則起身拿起西裝外套,走近妹妹王穎身邊,一手攬過她微顫的肩膀,徐緩的走向門口:“走吧!該回家了。”

“哥……我……”她眼泛紅潮,心酸的喚着。

“往事如風,就當是一場夢吧!”語罷,王駱軍擁着王穎大步走出辦公室。

走出大樓,抬頭仰望天空,只見晨霧散盡,天色漸明,但是天空仍是灰濛濛的一片……

???

當王駱軍看到父母及兩位小媽等一乾女性輪番上前,抱着王穎又哭又笑的激動畫面時,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悅與滿足感。

這趟美國行,還真是去對了。他心想道。

當年,王穎懷着理想赴美深造時,王駱軍正忙着追求前妻姚嘉莉,可又怕惟一的妹妹隻身在外,無人照應,偏偏追求前妻的對手眾多,以致他無暇分身,只得托在美國某家汽車公司見習的好友洪敬航就近照顧妹妹。

誰料到,這一照顧倒發展出一段糾葛不清的情緣來,其中過程如何?王駱軍無從得知。

直到他新婚不久,突然在報上看到洪敬航的結婚啟事,才驚訝的去電探詢,也才知道原來洪敬航早已返台,正準備接手繼承家業。

不久,他又接到妹妹王穎自殺的消息,嚇得他沒敢通知父母、妻子,便拾專機飛往美國。

所幸王穎命大,在鬼門關前被救了回來,在王駱軍悉心的照顧下,日漸恢復健康,也因為王駱軍護妹心切,又怕父母擔心,所以隱瞞了一切,並未告知新婚不久的妻子關於他滯留美國的原因,也因此引起前妻的不滿而埋下心結……

回台灣后,王駱軍還是沒和前妻解釋什麼,因為那時他也極氣憤的欲找洪敬航為妹妹討回公道,結果洪敬航卻避不見面,無奈之餘,兩人間的情誼也告中斷,而王穎便從此滯美不歸了。

兩年後,洪敬航正式繼承德通國產實業,也因為商業活動,才又和王駱軍恢復了往來。事過境遷,洪敬航已經有了兒子,而他自己也離婚了,再去追究過去的種種已是惘然,何況王穎當時在美國亦過着平靜規律的生活,為了大家好,王駱軍只好保持緘默了。

畢竟王穎和洪敬航之間的感情如何,實在不是他這個局外人所能插手或過問的,何況他自己的感情和婚姻生活也都是一團糟,又有何能耐去過問別人的感情?

想起前妻姚嘉莉,他便覺一陣厭惡和煩躁。

“駱軍,快過來吃飯了。”一聲叫喚,拉回沉浸在回憶里的王駱軍。

抬眼看去,喜氣洋洋的母親賴美英正坐在餐桌旁向他招手,轉頭再望,卻不見妹妹王穎的蹤影。

“媽,小妹呢?”他起身走到飯桌旁坐了下來。

“她回房梳洗去了。”二媽美代子接口答道。

“駱軍,辛苦你了,來,這是媽犒賞你的。”賴美英喜孜孜的夾了塊紅燒獅子頭到他碗裏。

殷切期盼,終是教她把女兒給盼回來了,她怎能不開心呢?

“兒子,你是用什麼法子讓小穎點頭,願意跟你回來台灣的?”電腦巨子王景培眉開眼笑的詢問兒子。

王駱軍搖搖頭:“說真的,我也很意外,我才開口,她二話不說的就拿出行李跟我上飛機了。”滯美多年的妹妹為什麼會改變心意跟他回來?箇中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那你有沒有問她關於洪……”

“喂!女兒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邊,你別拿那些有的沒的來煩她,萬一又把她逼回美國去,我就跟你沒完沒了!”緊皺雙眉的賴美英沒好氣的打斷丈夫的話。

“好好,我不問、我不問。”王景培雙手直搖道。

“駱軍,你臉上的傷要不要緊?”小媽的問題移轉了大家的注意力。

摸摸眉際,王駱軍簡短的答:“沒事了。”這時,心頭竟莫名又浮現那雙驚懼恐慌的眼眸,他的心隱隱一動。

這時,賴美英才把眼光放到他眉際上的紗布,可她關心的不是兒子的傷勢,而是——

“兒子,你推出那個什麼九芑鄉的開發計劃,非得拆掉慈佑寺不可嗎?”

王駱軍訝異的揚眉瞪視着母親,“媽,您怎麼會問起這個呢?”

他母親從不過公司的事,怎麼今天反常的關心起來了呢?

“兒子,你知不知道那個慈佑寺供奉的觀音佛祖有多靈驗?”望著兒子,賴美英認真無比的說道。

“當年就是你外婆帶我上慈佑寺,抽了支靈簽,得到佛祖的指示,你外婆才鬆口答應這門親事的。”

此話一出,舉座訝然,每個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賴美英!婚姻這等終身大事,居然交給神佛做主?

王景培臉都綠了,他做夢也沒想到,當年反對這門婚事的丈母娘會突然改變心意,連聘禮都不要便點頭准了婚事,竟然不是被他的誠意感動,而是佛法無邊的神佛給了指示?

天哪,這是什麼世界呀?

“當年你老爸可是個苦哈哈的窮小子,若不是慈佑寺的廟公會算命,算出他會是個大富大貴的王爺命,我也不會輕易下嫁,跟着他吃苦打拚,還讓他左擁右抱的,大享齊人之福。”說著,賴美英斜睨了下臉色青紅不定的丈夫。

年輕時的王景培十分風流,經常借談生意流連酒國花叢中,三天兩頭就有女人哭哭啼啼的找上門要他負責。

在生下兒子、女兒后,賴美英實在不堪其擾,乾脆勒令老公去做結紮手術,永除後患,之後,任憑老公如何花天酒地,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不是賴美英心胸寬大,而是她非常清楚自己握在手上的是什麼!

而王景培也不負所望,連娶兩個小老婆進門,但賴美英依然老神在在,以寬容的胸襟和圓融的手段應對,不但兩個小老婆服服貼貼的,就連老公也敬重她三分,元配地位牢固不搖。

而其中的秘訣就在於——

“就連她們兩個也是有佛祖的指示,我才讓她們進門的。”說著,一雙銳利的眼睛掃過兩個噤聲不語的小老婆。

要不是佛祖明白的指示,這兩個女人影響不了她在王家的地位,她怎可能讓老公享盡齊人之福?

“媽,您實在是……是……”王駱軍啼笑皆非的搖頭。

他實在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詞句來形容這個天才老媽?

“這樣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賴美英說道。

“我還是不明白,媽。”王駱軍搖頭。

“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懂慈佑寺里的神明有多靈驗嗎?”賴美英忍不住提高聲音。

望着母親,王駱軍認真的開口說道:“媽,爸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和財富,完全是他努力多年奮鬥來的,絕不是佛祖靈簽所賜予的。”

“對。”一旁王景培立即附和。

“我知道。”

“那您還迷信?”他實在不懂。

“佛祖給我的靈簽里早就寫得一清二楚,那廟公也算出你爸爸是個有富貴財祿之命的人。”賴美英也認真的點頭說道。

天呀!這是什麼邏輯觀念?他實在無法理解母親似是而非的論調?王駱軍輕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反正,不管你要建什麼偉大的科技城,我就是不准你動慈佑寺一分一毫。”

“媽,您不能因為自己的迷信,而妨礙了公司的發展。”他忍耐的說。

“沒錯,美英,這個科技城的計劃不但能帶動國家的經濟,更影響了公司的前途發展,一旦錯失投資良機,就失掉拓展疆域的好機會了。”

王景培也苦口婆心的加入勸說的行列。

“我才不管什麼經濟不經濟的,你敢拆廟,我就跟你脫離母子關係。”

最後,賴美英強橫的威脅起兒子來了。

這廟要真拆了,她要上哪兒再替兒子求神算命的?上回就因為她忽略了,沒到慈佑寺拜神求靈簽,兒子才會討到個紅杏出牆的老婆,教她丟盡顏面,這次她說什麼也要再走趟慈佑寺,祈求神明保佑,讓她早日抱孫子才是真的。

“當初你要娶那個姓姚的女人,我就是沒去慈佑宮跟佛祖求靈簽,才弄得家裏烏煙瘴氣的,最後婚姻破裂……”

“媽,您別再說了。”王駱軍煩躁得阻止母親說下去。

是的,前妻的背叛是他心底莫大的痛。這痛沒人知道,沒人看見他的尊嚴被踐踏得多徹底,他一向高傲、傑出,是個天之驕子、是個形象良好的企業二代接班人。

然而,卻在一夜間,他成為全台傳媒報章上的焦點烏龜人物——他的老婆公然和偶像明星約會,這教他情何以堪哪!為了保住最後一點尊嚴,他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暗地承受、獨自療傷……

時至今日,王駱軍不知自己能不能再承受這些壓力和背後的指指點點?而也只有他的母親才敢當面揭他瘡疤。地方上的激烈抗爭,已夠讓他頭痛的了,這會兒連他老媽也跳下來攪和,簡直讓他煩透了。

“不說就沒事了嗎?”不容兒子逃避,賴美英刻意再提那敗壞門風的前兒媳婦。

然而,看見兒子一臉氣極敗壞的神色,她還是於心不忍的轉開話題:“只要你不拆廟,其餘的我沒意見。”

“媽,您講點道理好不好?”他此時只想逃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家。

“美英,你就不要為難兒子了,他……”

賴美英用力一瞪,王景培立刻又把話給吞回肚子裏去了。

唉!自從兩位小老婆相繼進門后,他在家裏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凡事都得看大老婆的臉色,誰教他不守夫道,有愧於心呢!

“駱軍,我醜話都說了,你自個兒看着辦吧!”賴美英強硬的說道。

啪,用力的丟下飯碗,王駱軍鐵青着臉起身推開椅子,然後頭也不回的疾步離開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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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情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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