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河水又更深了,淹過她的纖腰、直達胸腹。
好冷,她的身子都凍僵了,若非一股毅力支持,早倒下去了。
但還能撐多久?隨着河水漫過胸部,行走的阻力也越來越強,每一步都幾乎耗盡了她的氣力。
「哇!」突然,她腳下一滑,差點被河水沖走。
「小姐--」岸上觀看的人給嚇得三魂飛了七魄。「回來啊,小姐,這樣不行的……」
「夠了,你別再走了,回去吧!」連被困在火中的卓泰平都看不下去,出聲喝止。他雖不想死,但要別人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救他,他也做不到,尤其對方還是個年輕姑娘,叫他於心何忍?
但花非雨卻聽不進任何攔阻,執着地非救人不可;卓泰平一條命可關繫着花府上下生計,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就放棄。定了定搖晃的身子,她繼續往前走,眼看着河水即將漫過頸部……
「卓公子,你往右邊躲一下。」一陣吼聲如雷響起,是匡雲東。他不知何時竟避到了最高的桅杆上,難怪沒人瞧見他。
「匡雲東--」花非雨抬眼望去,卻見匡雲東頭下腳上、身如飛矢疾射而下;行到半途,他左右開弓,雙掌擊出兩道勁風分開火焰,清出一塊微小的立足之地。
然後,他一個鷂子翻身,雙腳穩穩站在那唯一沒有火焰的地方,再立馬沉樁,轟出一掌。
一時間,風聲雷嗚如萬馬奔騰;正是匡雲東最得意的獨門絕學--風雷掌。
風雷過處,摧枯拉朽,更何況是早被火燒得半毀的船隻。
卓泰平所在的船艙給他一掌轟為平地。
「快過來。」匡雲東朝他招手。
卓泰平跌跌撞撞地急忙跑向他。
匡雲東立刻抓住他的腰帶,使勁兒一甩,卓泰平化成流星一道曳向河岸。
接着,匡雲東又在破船上擊了一掌,船身應聲粉碎;他則藉此之勢遁向河岸,並在行經花非雨時一手提起她后領,帶着她一塊兒遠離危險。
「你還好吧?」上了岸,匡雲東扶起她,關心問道。
她搖頭,一夜的折騰把她給累壞了,暫時沒力氣說話。
「抱歉,砸爛你的船。」他說。
她擺手,示意他別放在心上,這種事其實是無可避免的。
「謝謝。」匡雲東拱手一揖,打死也不會說,即便不借掌勢之力,憑他的輕功,亦可輕易躍上岸;只是他做事一向喜歡乾淨俐落,為避免火燒得不夠徹底,留下他放火的證據,索性一掌打爛它,省得夜長夢多。
花非雨倚在他懷裏,拚命地喘氣。「今晚……多虧有你……」三個圖謀不軌的黑衣人、一場大火,真是夠了。「我想……」
「花姑娘!」一陣劇烈的衝擊打斷她的話。
「你誰啊?」她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豬頭人」給嚇了一跳。
「是我,卓泰平呀!」
「你怎麼……」一張臉腫得跟豬頭沒兩樣。
「我剛才飛過來的時候,降落有點兒失敗,所以……」直接撞到臉,不變豬頭,那才有鬼。
花非兩覷了匡雲東一眼,若她沒記錯,他送小機靈上岸的時候,力道用得可巧了,讓小機靈平穩、安全地落了地,怎地換成卓泰平,待遇竟差這麼多?
「他又不是我的誰!」匡雲東以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說。
救人還分親疏嗎?真是……唉!受不了。花非雨朝天翻個白眼。
匡雲東嫩撤嘴。本來就是,他是人、不是神,有責任照顧的也只有西荻國民,其餘非親非故的,他可沒興趣浪費精神體力。
適時,卓泰平猛地撲過來抱住花非雨,一臉的感激涕零。「對不起,花姑娘,先前是我誤會你了,我很抱歉,經過剛才的事,我才知道你原來是如此地菩薩心腸;你放心好了,回到北原國,我一定會向皇上進言,將這回御用織廠的權利交由你負責。」
「啊!」可這不是她的功勞吧?不過有便宜不佔就不是花非雨了。「多謝你了,卓公子。」
成功!匡雲東笑嘻嘻的,與花非雨的第一場賭局,他贏了。
「哪兒的話?」如今,卓泰平可把她當神仙在拜了,哪還記得她曾推他入河的事。「花姑娘是我的大恩人,報答你本是我應盡之責。」
變得可真快,昨兒個還口口聲聲要打要殺呢!今天就變成大恩人了。花非雨偷偷地低下頭,撇了撇嘴。
「這局我贏了。」匡雲東忽而府近他耳畔說。
她怔忡了下,猛然憶起自己要求匡雲東辦到的第一項考驗。
本以為這事兒難如登天,畢竟姓卓的酸書生,腦袋比石頭硬,就算拿劍來劈,也不一定會劈得動。
只是誰想得到竟會發生火燒船事件,讓匡雲東平空撿了個便宜,真可惡。
「全是那嚴公子的錯。」這姓嚴的既會派黑衣人來搞亂,那麼放火燒船也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待我取得北原皇帝信任、拿到御用織廠權利,看我怎麼對付你!」她咬牙,卻作夢也想不到,禍首其實另有其人。
「還有你--」她回眸睇了志得意滿的匡雲東一眼。「今晚的一切……謝謝你。」很不甘願,但心底的感激卻是再真誠不過。「可恩情是一回事,賭局又是另一回事,這第二項考驗,我絕不會讓你輕易過關。」想要她的財產,就看他的本事了。
他揚唇一笑。「我等着,不過--」太容易到手的東西就沒有價值了,他一向喜歡挑戰,不論哪一方面。「我好辛苦才贏了一場,你是十足該給找一點兒獎勵,譬如說,佳人的回眸一笑?」
「那有什麼問題?」她不只回眸,甚至回身、橫肘、狠狠撞了他一下;聽見他悶哼一聲,清脆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逸出她唇瓣。「這一笑如何啊?」終於一吐悶氣了,她好不快意。
但匡雲東卻忽地呆了。怎麼……突然覺得她的笑容好美,震得他的心臟怦怦怦怦地狂跳如擂鼓。
【第四章】
糟糕,她做了一件蠢事。
花非雨施施然牽着一匹白馬,走出北原國皇宮。
送卓泰平回國后,她又花了十天打通關節,終於在今日獲得北原皇帝召見,順利獲得皇室御用織廠權利。
然後,北原皇帝又說要嘉獎她救了卓泰平一命,命人搬來一堆金銀珠寶、古玩玉石讓她選。
她當然就不客氣啦,仔細把玩每一樣寶貝,真想不到,北原國雖不如蘭陵國富裕,但國內珍寶倒不少。
可以窺人夢境的「觀夢台」、能解百毒的「辟毒珠」、削鐵如泥的「銀雪劍」、光芒萬丈的[珍珠旗」……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好寶貝。
她每一個都好想要,可是只能選一個,就在她天人交戰好半晌仍拿不定主意時,一名太監牽着一匹白馬走過她面前。
當下,她腦海里浮現匡雲東高踞馬背、威風凜凜的樣子。
他是個豪氣男兒,由他一見她面,即開口要她財產可知;此外他聰明、果斷、心機深沉,但不討人厭。
他也有孩子氣的一面,譬如:他願冒險入火海相救卓泰平,卻又因為親疏問題,不肯送佛送到西,讓卓泰平摔成豬頭一個。
不過,她最欣賞的是他的氣勢,尊貴卻不霸道,讓人在敬仰他之餘,又不致心存畏懼,反而令人有種想要親近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