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印秋芙才十八歲,當然不想就此盲眼終生,聽聞有人肯為她治病,粉紅的唇彎起一朵清艷的笑。
「麻煩雲哥了。」她坐到匡雲西身邊,行進迅速、腳步穩當。
匡雲西瞄她一眼。「想不到你適應力挺好的,這麼快就捉准在黑暗世界裏的方向與距離。」他邊檢查她的眼邊說。
「我盡量不成為別人的包袱。」她淡言,語調中隱含傲氣。
他投給她讚賞的一瞥。「你很勇敢。」
疑惑湧上她心頭,俗話說,三歲定終生。她和雲哥幾乎是打出生就認識了,後來雖分離十一年,但好歹畢竟同飲共食了七年,這期間,兩人可說是朝夕相依。
在她的記憶里,雲哥開朗、好玩,卻有些膽小和懦弱,怎麼想都與眼前這個敢做敢言的男子有一段距離。
會是安伯找錯人了嗎?可冒充她的未婚夫有什麼好處?若在一年前,印家猶自風光時尚有話說,可現在,她兩袖清風、雙目失明,又遭夫家嫌棄,接近她只有一籮筐壞處吧?
「芙妹,手給我,讓我幫你把把脈。」他說,打斷她的冥思。
「礙…好。」她恍然回神,將手遞給他。
他細細診着她的脈,好半晌一聲不吭。
就在眾人幾乎被這分靜默給迫得窒息時,他開口了。
「這與其說是受傷,不如說是中毒。」他嘆息地放下她的手。
印秋芙聞言,嬌軀狠狠一震,尚來不及開口,安伯的尖叫聲已驚天動地的響起。
「怎麼會中毒呢?姑爺,你可有辦法解小姐身上的毒?」
「不曉得。」匡雲西又將印秋芙的眼皮上下翻看了兩回。「要徹底檢查一遭才知道,先說說你受傷的經過吧!」
印秋芙把上山摘野菜跌跤的事詳細解說了一回。
匡雲西邊聽邊點頭,末了,他做下結論。「那大概就是在山上受的傷。」
「可我傷的明明是膝蓋和手肘啊!」她還記得那一跤摔得她好疼,膝蓋和手肘都磨破了,流了好多血,是隔壁的老婆婆摘草藥來幫她治療的,當場血是止了,誰知回來后卻發起高燒,接着就失明了。
「草藥是門很高深的學問,不是任何人都有本事使用的,一個弄不好,摘到有毒的藥草,那不僅救不了人,還可能害死人。」匡雲西皺起雙眉。
「原來是那個臭老太婆弄瞎了小姐的眼,我去找她算帳。」安伯人雖老,脾氣卻挺大的,掄起拳頭就想揍人去。
「安伯。」印秋芙快一步擋住他的去路,速度依然是嚇死人的快。「老婆婆也是一番好意,這隻能說我自己運氣不好,怨不得她。」
「可是……」安伯還想辯解。
印秋芙只是對他沉痛地搖頭。「我不許你去找老婆婆。」
儘管印家已經敗落,但安伯自幼在印家當差,已習慣了服從主人命令,印秋芙一句話讓他呆死原地。
「是。」他垂頭喪氣。
匡雲西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別擔心啦!既知中毒經過,只要找出當時錯用的藥草,要配出解藥並非難事。」
「真的?」他一句話讓印秋芙和安伯兩主僕同時驚喜交加。
「當然。」他的醫術是跟二哥學的,可有把握了。
「多謝姑爺。」安伯上前一步,差一點點就跪了下——但匡雲西攔住了他。
「要謝也等治好再謝啊!」他大笑。
印秋芙和安伯也笑,只有秦冰沒笑。
治毒傷哪有這麼簡單,找出錯用的藥草、配製解藥——為印秋芙解毒,前後所需時間最少一個月,那他們要等到何時才能跟天雷幫聯絡,取得他們的協助?
她這主子實在是太天真了!
匡雲西來到大雜院的第一天就成了英雄。
首先,他讓馬大嬸成為他的口下敗將;馬大嬸是大雜院的主人,她人真的不壞,但嘴巴確實比砒霜還毒,直到匡雲西打敗她,她突然變得溫柔,不那麼刻薄了。
大雜院裏的住客幾乎想去買鞭炮回來慶祝。
接着,匡雲西又說有辦法治好印秋芙。
雖然住在這裏的人多數受過苦難,很清楚世間無常,也學會了冷眼看待。可看到那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年紀輕輕就失明,仍感到不忍,他們衷心期望她有復元的一天,想不到這個願望真的能夠實現,怎不教人欣喜若狂。
住客們決定為匡雲西辦一場歡迎會;他們把家裏最好的東西搬出來,邀他一起共享。
匡雲西快樂地從東家吃到西家,再由南家吃到北家;他樂得暈陶陶、喝得醉醺醺,幾乎忘了自己姓啥名誰,如果沒有秦冰在一旁伺候着,他絕對會忘。
「三爺,你喝夠了沒?」大雜院裏的人或許沒見過正牌天雷幫少主,由得他暫騙一時,但此處畢竟在天雷幫的勢力範圍內,他搞得這麼囂張,萬一身分暴露,該如何是好?
「小冰兒,難得大家這麼高興,你就別來掃興嘛!」匡雲西已經醉得話都說不清了。
秦冰氣得踩他一腳。「三爺,你該不會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了吧?」
「什麼目的?」匡雲西遲鈍的轉着眼珠子。
「啊!」一名住客大喊。「是指迎娶印家小姑娘嗎?」
「對喔!」安伯過來湊熱鬧。「姑爺,你預計何時雇花轎將小姐迎回去?」
「隨時都可以啊!」這話一落,眾人歡呼,獨奏冰險些被口水給嗆死。
「三爺!」一毛錢也沒有,他們要用什麼去雇花轎,又要將人迎到哪兒去?
「不過,」匡雲西話鋒轉得快。「芙妹現下有毒傷在身,不宜太過操勞,否則毒性蔓延就糟了。所以我建議,等她身上的毒全解了,我再帶她回家。」
「有這麼嚴重嗎?」安伯是希望兩個年輕人趕快定下名分,他也安心些。
「中毒這種事本來就可大可小,只是芙妹毒素累積體內已有月余,為防萬一,我才會特別小心,否則誰曉得治好后,會不會留下一些嘴歪、眼斜的後遺症?」
果真如此,那可嚴重了。安伯急忙點頭。「那就照姑爺說的,等小姐身上的毒全解了,再行迎娶事宜。」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忙着準備婚禮,先專心為芙妹解毒。」見風轉舵的本事,匡雲西可精通了。
秦冰雙腳一個打跌,險些嚇死。
匡雲西對她使了個眼色:我沒那麼笨,你別擔心!
秦冰只氣得火冒九重天。「三爺,你要我準備的金針與草藥,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可不可以過來看一下?」
「去,今天是難得狂歡的日子,就該盡情歡樂,何必還念念不忘工作?」一名住客醉眼迷濛地拉住匡雲西,不讓他走。
「對啊,今天……」匡雲西才想點頭,秦冰一記利眼殺過去。
「三爺,你自己也說了,為印小姐療毒一事迫在眉睫,每多耽擱一刻,對她的身體便多一分損傷。你忍心就為了多喝幾杯酒,讓她繼續受苦?」
匡雲西硬生生咽口唾沫,很清楚當秦冰開始越過主僕防線,就表示她氣炸了,他最好乖乖聽話,去讓她訓一頓,否則就有好戲瞧了。
不過想想也奇怪,他是主、她是仆,他幹麼這麼怕她呢?遣走她不就得了。唉,他真是犯賤。
「好吧,我跟你去看看便是。」哀怨地走在秦冰身後,他已有挨罵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