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才怪,他明明是認真的。而她,說實話,也有一些些想實現他的心愿,但不知為何,她的腳就是黏在地上,一步也動彈不得。

匡雲北反親她一下。「不然我親你也行。」

她又臉紅到天邊去了。

一旁的花陰舞瞧見他們難捨難分的樣子,白眼翻得快掉下。

「你們夠了吧?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匡雲北眨眼、輕笑。「二姑娘若是嫉護,我可以要香香如法泡製。」

花陰舞登登登,倒退三大步。別耍了,香香已成為她生命中最大的痛苦,她避他都來不及了,還讓他親,不如死了算。

匡雲北大笑。

幸好香香早已上船準備,否則被主子這樣惡整,大概也會瘋掉。

花陰茴輕拉了拉匡雲北衣袖。「你別欺負陰舞了。」

「我只是跟她鬧着玩嘛!」他又親了她一下,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不過你說不玩,我就不玩。」

「謝謝。」她低下頭。

他望了望天邊,接近午時,他該出發了。

「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保重。」

「嗯!」她尚無顏看他。

他抱了她一下,俯近她耳邊輕道:「再見。」說完,他轉身走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覺地蠕動雙唇。

「再……再見。」她說,雖然沒發出聲音,卻嚇了自己一跳。

她說「再見」了,她已經十五年不曾說過那兩個字,今天居然這麼輕易地說出口,太奇怪了。

可是,心情好舒服。她與他許諾要再相會,而他們都是會遵守承諾的。

想到不久后就可以再見到他,她只覺滿心歡喜。

接着,花陰舞和當助手的兩名婦人過來與她道別。

她們沒有說「再見」,但眼神卻顯示了渴望再回來團聚的理想。

或許「再見」不是一種輕率的承諾,而是一種想望,是人們期待再見到親人、愛人的心愿,她想。

果真如此,她真的誤會「再見」的涵義了。

遙望着船上正對她揮手道別的匡雲北,她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跟他大聲說一句「再見」。

花陰茴舉起手、張開嘴,正想與他道別。

突然,她發現匡雲北臉色大變。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有些好奇,正欲上前觀看。

砰地一聲,一記轟隆巨響自海上傳來。

同一時間,一條迅猛的火龍像來自天際的怪物,將整艘船徹底吞噬。而匡雲北和香香就在那艘船上。

「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是什麼東西爆炸了。」

「匡公子和香香在船上啊!」

「還不快救人?!」

一時間,飛鳳島岸邊哄鬧如市常

十來個島民在岸上來來回回奔跑着,或救火、或搭便橋、或圍人牆……目的只有一個,拯救被捲入莫名爆炸中的匡雲北和香香。

花陰舞和兩名被選作舵手的婦人很幸運,因為辭行而晚了一步上船,只受到爆炸的餘威波及,被掃入海里。

但海島居民從小擅泳,落海對她們而言不僅不是危機,反而是轉機。

片刻后,她三人紛紛游上岸邊。

「二小姐,你們大家沒事吧?」幾名婦人聯合將她們扶起來檢視。

很慶幸,三人都只受了些輕傷。

但匡雲北和香香呢?爆炸發生時他們已在船上,而且……他二人並不擅泳啊!

「我們沒事,快想辦法救匡公子和他的侍從。」花陰舞急忙指揮眾人救人。

這時,原本在家裏未參與送行的島民也受爆炸聲驚嚇,匆忙奔向岸邊了解狀況。

人多好辦事,花陰舞立刻將所有人編隊分組,各自授予任務,展開了一場緊急的救人行動。

「先救火,火未滅之前不要接近船隻。」人要救,但大家的性命也要兼顧。「還有,把島上的小船、木筏都拖出來,待會兒要進行全面搜查。」花陰舞的命令一個接一個下。

此刻她心裏想的只有一件事:為何會發生爆炸?難道是匡雲北隨身攜帶、準備攻擊鷹島的火藥發生意外?

但也不可能啊!匡雲北不像是會如此大意,將小命玩掉的人。

怎麼辦?要是他有個萬一,姊姊……「對了,姊姊呢?」花陰舞突然發現,事發到現在,一直沒聽到花陰茴的聲音,她該不會想不開,跟着……「天哪!」她跳起來,游目四顧,只見花陰茴呆立原地,空洞的雙瞳好像丟了神魂。

「姊!」她擔憂地奔上前去。「你還好吧?」

花陰茴沒說話,只是茫然地望着轟然燃燒着的大船。

剛剛,匡雲北就站在那裏對她揮手道再見,他的笑容開朗又溫暖,就像盛夏的日陽,光燦奪目。

她的心頭怦怦地跳着,不解,世上怎會有如此耀眼的人兒,直欲將人所有理智勾飛。

忍不住,她也想回應他的道別。

過去,這種事她是絕不會做的;說了「再見」,卻做不到,要人痴痴地等待,是件再殘忍不過的事。她,極端痛恨。

可匡雲北不同,他每回許的諾言都會實踐;漸漸地,她不由自主想去相信他的話,相信不論遇到什麼事,他都會再回來,與她相見。

「再見」不是一種束縛、或一種輕率的諾言,它是人們心頭最真摯的渴望,一種想要再見心頭掛懷的人的心愿。

匡雲北誠實地表達了他的想法,所以,她也想讓他知道,她很渴望與他再見。

雖然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總有別離的時候,時間或長、或短,但只要心存希望,總有再見的一天。

她會等着他,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月都沒關係,只要他回來,她都樂意張開雙手擁抱他。

但如果哪一天,生離變成死別呢?

永遠的再見、永遠的分離、永遠的……她再也見不到他。

驀地,她腳下的土地好像裂開了一個大洞,自己正在墜落,跌入那不知盡頭在何方的深淵——搜救匡雲北和香香的行動持續了三天,始終沒有消息。飛鳳島上的人不得不相信,匡雲北主僕倆已經死亡,被潮流不知沖向何方了。

他們舉行了一個哀悼會,不論男女老少都在會上痛哭失聲,為了這兩個屢屢解救他們性命、為飛鳳島帶來新希望的恩人。

只除了一個人,她沒哭,一滴眼淚也沒流。她不是別人,正是與匡雲北論及婚嫁的花陰茴。

花陰舞不知道姊姊到底是怎麼了,居然一點都不傷心。

花陰茴在哀悼會隔天,立刻恢復她原本的例行性工作,巡視全島、加強邊防,偶爾還上船捕魚。

她似乎並不把匡雲北和香香的死放在心裏。

花陰舞很不能諒解她的作為,與她大吵了一架,已經兩天沒說過一句話。

其實花陰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匡雲北死了,她應該很難過才是,但奇怪的是,搜遍心裏,她就是找不出一絲堪稱悲慟、難受或傷心的情緒。

她的心似乎出了問題,缺少了快樂、悲傷、喜悅或憤怒等種種感覺。

她整個人似乎被掏空了,徒剩一具肉體。

這真的很不正常,她也明白,卻無能為力。

有時候,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時會忍不住想,假若她從沒遇到過匡雲北,她的人生會不會走向另一條道路?

可是她想不出那種可能性,畢竟,她和匡雲北終是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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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樓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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