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陽爬上山之後沒多久,可憐的小店員顧家豪便打開門戶開始每天的工作。
昨晚我等到半夜,在外玩得不亦樂乎的老闆一直都沒有回來,看來今天想見到他的機會渺茫……真不知道老闆跟表哥為什麼王不見王?每次表哥來老闆就出去鬼混,不就是同性戀嘛,情人做不成,朋友的情份總該還有,有必要這樣躲來躲去嗎?
顧家豪苦惱的擠眉弄眼,就是弄不懂比他大十歲的兩個大男人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以前焦不離孟的好友只為簡單的男男愛就這樣勞燕分飛,實在是……」
「什麼叫勞燕分飛?小顧,你離開學校太久了是不是?看來有必要去重溫一下國文課本羅!」
一拳爆栗襲下,顧家豪敏捷的躲過,抬頭一看,果然是他家艷麗無雙的人妖老闆啊!只是……
今天……怎麼沒有化妝啊?
想着,顧家豪用靈敏的鼻子嗅了嗅。
連味道也跟昨天不一樣,一身清爽的沐浴乳香味,看來昨晚的老闆有一個激烈的夜晚!
「別一嘴壞笑!老闆我今天累了,你自己顧店,我先去睡一覺,昨晚都沒怎麼睡!」
「哇,老闆,你昨晚居然玩通宵,你的精力好好哦!」跟在老闆身邊久了,顧家豪連三八的口吻也學到了七八成,睜着一雙大眼上下打量着老闆,想試圖找出他玩瘋了的痕迹,只是他都還沒開始找就突然一陣狂風刮過,門外停了一輛明顯超速的跑車,而由跑車跳下來的……
居然是不修邊幅的表哥!
頓時,顧家豪朝原來老闆站着的地方望過去。
果然……如果這五年來的每一次,老闆又神出鬼沒的失蹤了!
「表哥,你怎麼了,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事實上,對於這個表哥居然還在島上的事實,顧家豪已經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幾乎做任何事都會規劃得完美無缺的表哥、身手強得道場無人能敵的表哥,現在居然一副被打劫的模樣出現在我面前,這樣的震驚相信任何人都能原諒的!所以……
「表哥,有話好好說,別抓住我的脖子啊!」連忙護着自己的脖子,顧家豪連退三步,總算躲過一劫。
聞言,原清揮冷冷望着眼前愛裝腔作勢的表弟。
丟他跟陸飛文做伴,他居然將陸飛文裝瘋賣傻的本領學個十足,我是不是該反省當初實在不應該心軟怕陸飛文寂寞而丟表弟來陪陸飛文呢?
「陸飛文回來了嗎?」
「什麼回來?老闆一直都在,只有看到你出現他才會失蹤!」
「他昨晚沒有外出?」冷冷的口吻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更像是在確認,此時的原清揮已經顧不上自己清醒時的醜態,心中的憤怒早已暴漲到恨不得殺人的地上,只要陸飛文在面前,只要……
「你們在玩什麼?我可以參加嗎?」怪腔怪調的中文插了進來,及時阻止了原清揮,讓他的冷靜不至於破功。
表兄弟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長相相當迷人的老外正站在店門口,事實上是不只一個老外站在他們店門口,只是敢開聲的唯有這個似乎不怕死的俊俏外國男人。
「我找弗利克斯,他在家嗎?我約他今天一起吃早餐的!」仍舊是怪腔怪調的中文,不過老外似乎不介意自己說話很辛苦,所以聽着自然也不好意思抗議。
「小約翰,你來得正好,昨晚老闆是不是跟你在一塊啊?」雖然不知道表哥在在意些什麼,但是顧家豪至少知道昨天老闆在哪裏對他表哥非常重要。
「嗯,聰明的小顧,弗利克斯昨晚跟我一起度過一個迷人的夜晚,他那美麗的短髮、會說話的眼睛、嬌俏的鼻子,都讓我愛得發狂,甚至連他那……」
「夠了,閉嘴!」
聽不下已經陷入妄想中的外國人訴說自己以前好友的美麗,原清揮慣性的皺起眉頭,仔細審視這名突然冒出來的外國人。
以外國人的標準來說,這個小約翰不夠健壯、不夠威猛、不夠男人,甚至連皮膚都異常細緻,如果不是他的怪腔怪調以及他的金髮白膚,原清揮根本不會相信他是外國人的事實,只是這樣的外表恰恰是他那個以前好友的最愛。
從知道陸飛文喜歡男人開始,他所追求的目標似乎永遠都是這個類型,除了那一年他發神經,居然想將我壓倒為止!
滿溢胸懷的讚美詞語被狠狠喝止,小威廉有半刻獃滯,似乎不明白眼前這個東方男人有什麼資格喝止他,又偏偏他就是畏俱那身怒氣,不敢再發—言。
「我說表哥啊,你今天幹嘛這麼生氣?如果你是來找弗利克斯的話,我不是說過了嗎?如果你不穿沙灘褲出現他是不會見你的,那個人什麼都不愛,就愛男色,沒美男拋頭露面哪引得了他上勾?」一旁總算反應過來的顧家豪繼續為他家老闆說話。
「你確定他昨晚沒有離開你?」不再理會繞舌的表弟,原清揮將問題丟給現場的另—個人。
看他這般呆樣,看來可信度會比較高!
「都說弗利克斯跟我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了,我們是相擁着迎接美麗的初升太陽,在那溫暖燦爛的晨光中擁吻,弗利克斯那甜膩的吻有如……」
「閉嘴!」再次打斷小威廉對以前好友的讚美,原清揮沉默半晌,然後朝着顧家豪說:「任務再加一個,你讓銀狐上網找我。」
「我可以替你轉達啊,表哥!」敏悅地察覺這個突如其來的任務有蹊蹺,顧家豪發揮鍛大的八卦精神對着原清揮發話。
「你似乎很閑?若是在這裏很閑的話,不如跟我回台灣參加訓練好了!你媽還等着你拿下全台的跆拳道冠軍,為她的道場拉客添收入!」
「哇!這麼光榮的任務有表哥你就夠了,我很忙,老闆經常失蹤,這店都是我在看的,你看,我正要掃地呢!」說著,立刻搶過牆邊的掃把努力掃地,以表明自己的忙碌。
原清揮由鼻里哼了一聲,便也不再管顧家豪這個嘴上沒毛的小孩,當初他會丟顧家豪過來,除了讓他陪着陸飛文之外,另—方面也是因為這個表弟實在是太沒有運動細胞,別人練—天的成果他練十天也未必有成。
「你們,在說什麼?中文說太快,我聽不懂。」因為眼前兩人母語講得太快而一頭霧水的老外如此抗議道,這才讓兩人憶起現場還有這麼一個人在,於是,原清揮不再管陸飛文的風流債,跳上租來的跑車又旋風似地跑了,余留顧家豪跟小威廉被揚起的沙土噴了—臉,仍舊搞不懂這個人來這一趟到底是為了啥?
「清揮平常雖然看起來很斯文,但是該豪放的地方可是非常有男人味!」一聲讚歎出自兩人身後,顧家豪不用回頭也知道自己老闆又再次神出鬼沒。
總有—天我一定要找出這間小木屋的秘密,老是這樣神出鬼沒,很容易讓人一不小心就得到心臟病!
「弗利克斯,那個人好凶!」蹭到陸飛文身邊,小威廉為自己爭取注意力,免得在場兩人又當他是透明人。
「乖,小威廉,你不是說要請我吃早餐嗎?我還等着你親手做的三明治呢!」臉不改色地哄着小威廉,順便附上香吻讓年輕的小夥子喜上眉梢,不再理會剛剛那個不速之客,準備跳回自己的沙灘車上拿出親手做的三明治跟榨好的鮮果汁,今天可是他跟弗利克斯相識一百天的紀念,他們要好好慶祝才行。
拉起年輕人的手,陸飛文無妝的臉上掛上笑容,兩個人就這樣手牽着手朝着小木屋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對可憐的小服務生吩咐說:
「今天我要跟小威廉約會,店裏就全交給你了,今天能賺多少都歸你的,就當是你的加班費!」
眼看小服務生眼前忽然出現一堆錢的符號,陸飛文輕笑一聲,人已跟着年輕戀人一起步上沙灘車,轉眼招搖離去。
「啊!我忘記告訴他表哥要找他了,算了,不管了,八成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管它的呢!」
回頭將臉色難看的原清揮拋之腦後,為了今天能進入錢包的錢錢,顧家豪準備拚了,只是腦里依舊閃過一個疑問……
我家那個像道德標準模範一樣端正的表哥,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而來的啊?
坐在遊客尚未遍佈的沙灘上享用着新鮮果汁跟好吃的三明治,難得一身清爽、沒有化妝的陸飛文和小威廉相依相偎,一望無際的藍天讓人神清氣爽,就算有什麼煩惱的事情也似乎都能一掃而空。
大口吃着東西,不時讓小威廉抹乾凈被醬汁沾住的嘴唇,陸飛文贈送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給他,然後看着年輕戀人被自己迷得頭暈腦脹的模樣,不經意間,那往後瞄去的眼角似乎又在尋找什麼東西一樣,帶上—片迷離色彩。
「他還沒走嗎?」
「清揮的優點就是在於對—件事如果有所懷疑就會懷疑到底,直到所有證據都查清楚才肯放手。」
附在耳邊為抱怨的戀人解惑,陸飛文伸出手緊緊擁住戀人,給予讓人神魂顛倒的吻,頓時,豐富的早餐被遺棄在地,沙灘上出現兩個人在滾動的痕迹,乍看上去的確很像情難自禁的戀人們在做不宜讓人觀看的動作。
只是,該非禮勿視的動作正被遠處一條人影認真收進眼底,離得遠遠的跑車旁邊,拿着高倍數望遠鏡的男人正在分析眼前一對正在發情的男人們是否真如他們所公認的,是一對熱戀中的戀人,因為,即使他們擺出如此親密的姿態,他仍舊覺得心裏的疙瘩無法散去。
在潛意識裏,我並不認為他們的關係真如眼前所見的這麼親密,那麼,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呢?
放開望遠鏡,沉思了一會兒的男人拿出了手機,開始着手取消原本安排的所有工作,在這件事仍舊梗在心裏時,他不認為他還有精力去處理其他事情,即使他從不認為他會有為私事放棄公事的—天,但不能揪出那個每次在他來這個島上都會出現的神秘女人,心底的煩燥只會—次比一次大,不論他做什麼事情都無法集中精神,也不喜歡自己的腦袋整天圍着不知名的人打轉。
「他似乎相信了?」
視力超好的陸飛文發現躲在遠處的原清揮正放開望遠鍵,於是他也連忙鬆開差點被他的強行索吻給吻得腦袋缺氧的小威廉,即使平常,小威廉恐怕也未曾嘗過如此濃烈的吻吧,真是便宜他了!
「……你……弗利克斯,你的吻技好好喔!」向來我們都是愛幹嘛就幹嘛,弗利克斯幹嘛這樣注意那個男人……
已經快陷入情慾時被人放開,小威廉有些不樂意的想着。
「小孩子,迷上我了是嗎?不過,別忘了,你跟我的關係……」寵溺地再吻吻那不服氣的嘴角,陸飛文率先站起身伸出手將小威廉拉起來,「好了,我來幫你滅滅火以示我的感激吧!」
「真的?」
「當然!」接住小威廉興奮撲來的軀體,陸飛文笑着將他推上駕駛座。
如果清揮愛跟,那就讓他跟到底吧……
車子熟練的拐進一家旅館裏,已經興奮難耐的人立刻奔向櫃枱要鑰匙,而早已相熟的櫃枱人員也回給一個心照不宜的笑容,卻在抬頭看到陸飛文時有半刻獃滯。
知道是因為自己今天沒有化妝的緣故,陸飛文眨眨眼。又露出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只可惜沒有化妝,笑容的殺傷力減低了百分之五十。
「怎麼今天不化妝了?」一邊輸入資料一邊找出他們常用的房間鑰匙,熟知他們的管理人員笑道:「而且今天這麼早,兩位真是好精神!」
「興緻來的時候總不能抑制吧……況且,偶爾玩玩變妝遊戲也不錯……」一搭一和着,直到鑰匙到手陸飛文才朝着門外偷偷望去,而不經意間閃過的人影果然就是原清揮。
他還真是鍥而不捨!
「那就先祝你們玩得愉快!」
一語雙關,管理人員笑得暖昧,而陸飛文也笑得很暖昧,伸手拉過幾乎忍耐不住的年輕戀人,兩人就這樣衝上樓梯,朝着房間急奔而去,然後等他們的身影一消失,櫃枱前便又多了一條人影,端正的臉上滿是暗藏的怒氣,悅耳的外語由緊繃的唇間溢出,問道:
「剛剛那兩位客人常常來這裏嗎?」
「也不是常常,只就不時會過來開……」原本低頭處理事務的人員發現自己對答的是客人的私隱,立刻警覺的抬起頭來,只見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正站在面前,端正的臉上滿是怒氣,看起來非常不尋常,「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國際刑警,有些事情需要他們協助。」
知道眼前的服務人員起了戒心,原清揮搬出自己的職業來,希望能有所幫助,只是向來令人信服的職業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卻不再有效,於是看着仍舊警戒的服務人員,原清揮眼光一轉,終於由光滑可比鏡子的大理石上發現自己的問題了。
從來都是儀錶端莊的我,今天居然如此不整潔,像是一個喝醉酒的醉漢!
即使真實情況相距不遠,但原清揮仍舊無法忍受自已居然頂着這樣的外貌在外頭待了這麼久而沒發現,這樣的他實在是有失常態。
「不好意思,我的確是國際刑警,這是我的證件,此外,請為我準備一個房間,我需要整理—下我的儀錶。」
說話仍舊不疾不緩,帶着天生的穩健慢慢收服服務人員的心,拿着虎過來的鑰匙和服務人員回答的答案,原清揮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向旅館的房間,而房間就在陸飛文房間的隔壁。
打電話通知之前的酒店,請他們將自己的行李搬到旅館來,然後又仔細做了一番整理,好不容易,一向平穩,知性沉着的態度又回到原清揮身上,從酒醒后就一直衝動的腦袋也有了轉動的空間,開始慢慢分析起每一處疑點。
只有在這裏我才會犯下傻事;只有在這裏我才會醉酒,只有在這裏才會有那個神秘女人出現,而那名神秘女人身上總帶着我熟悉的香氣,這也就表示這名女人非常關注我的生活和我的行蹤。
我一向每年只來茂宜島兩回,五年來我只來過十次,只有最後這兩次被我發現有異,之前是因為我太醉還是女人並沒有出現這個已經無法考究,如果要找出女人的身份,最好還是盯緊陸飛文,他肯定跟這個女人有關聯……
非常相信自己直覺的原清揮再次下定決心。
我向來不是一個逃避的人,在我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怎麼可以視而不見。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的感覺沒有錯的話,我應該跟這名女人有過很瘋狂的夜晚、不只一次的交歡,如果女人沒有做好措施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眾所周知,我是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傷害我的骨肉,即使那個人會是孩子的母親!
既然已經將最壞的打算都想好了,原清揮便不再煩惱。
如果真的找到那個神秘女人,我並不介意和她攜手走完下半生,畢竟能兩次讓我在酒醉時放鬆和她交歡,可見她非常熟悉我,並且潛意識裏為我所接受,不然的話,我現在根本不會還待在茂宜島里尋找一個不知名身影。
只是,當心煩的事情有了定案之後,空空的腦袋裏不知為何又繞回陸飛文身上。
原清揮早就知道陸飛文是同性戀,也早就知道他的私生活很不檢點,可看到跟聽到果然是兩回事,身為—個曾經對他告白過的男人來說,陸飛文的放棄非常輕而易舉,他的愛來得快,去得更快,這也是讓原清揮非常討厭的一點,即使兩個人是青梅竹馬,對對方的習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卻還是無法明白對方的心情……
回憶起當初高大身材的陸飛文因為想壓倒自己而被大顯身手的自己打到滿頭包的模樣,那記憶至今還是記憶猶新,然後,陸飛文決定搬到茂宜島來居住,然後,他們已經有五年沒有見面。
看來除了我對陸飛文的告白事件介懷之外,陸飛文也為我將他打得進醫院的事感到很憤恨吧?
多年的好友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原清揮雖然不覺得自己有錯,卻也為這段來之不易的友情感到惋惜。
曾經我以為這段友情會維持到天荒地老,即使是我們年老了也會是一對老朋友……
當原清揮如此思想時,房外突然傳來些許輕微的聲音,而他特意不將門關上就是為了此時此刻。
服務人員果然沒有給錯情報,只是這個陸飛文已經開房開到服務人員都記住他每次開房間的時間,這也太……
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字句來表達自己現在這種悶悶的心情,原清揮輕輕拉開門扉,望眼看過去,只見陸飛文跟小威廉一前一後走出房門,又手拉着手雙雙離去。
那種親密並不因我的存在與否而有所改變,看來這次是直覺判斷錯誤?
不肯相信自己的直覺終於出錯的原清揮沉默半晌,最後終於想通了一件事……
如果我這樣了解陸飛文,覺得他不會跟小威廉是一對真情侶的話,那陸飛文是否也同樣了解我,明白我肯定不會輕易放棄跟蹤,所以一直在演戲給我看?
一時拔雲見月,眼前一片開朗,原清揮任由嘴角彎起弧度。
若是陸飛文真的是要做戲給我看,那麼,他所要遮掩的事情又是什麼呢?這個實在值得深究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