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些訝異沈笑非完全沒有取笑自己之意,並還如此重視這個問題,白元捷再不隱瞞的將一切娓娓道來。畢竟這半年來,他已為此事耗盡心力,能夠有個具有相同目標的人一起商量,或許能快些找到解救萬蒔雨的最好辦法。
由白元捷略略低啞的話語聲中,沈笑非總算知曉,這個自稱“盤古”秘密結社所謂的驗證,便是對白元捷精準預告了一次人們心目中幾乎無法人為操控的重要金融事件,更翻轉了一個白元捷努力多時、牽涉極廣,但因多家敵對企業的聯合阻殺,而不得不考慮咬牙放棄的投資案,然後在導對方最高層秘密見面之時,再度由那人口中聽到“盤古”二字。
當發現白元捷的心有所動搖后,盤古便開始遊說他加入,而不知由哪裏得知“janus”存在的盤古,完全不避諱的直接對他講明,只要“janus”能秘密生產,在商界名流、政經界人物都勢不可免的會接受醫美,醫療等行為的今天,只要巧妙地將“janus”植入這些重要人士體內,未來他們能操控的事,將比他所見證到的金融事件更為驚人且痛快。
對當時因剛過世的父親喜愛胡亂四處砸錢,以至白家百年基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卻必須咬牙扛下的白元捷而言,這當然是個挽回頹勢的機會,但道德感強烈的他始終無法認同盤古的理念,直至他看到了過世父親的日記——
那一刻,他才知曉他自小一直放在心中的萬蒔雨竟是父親的親生骨肉、自己無血緣關係的妹妹,而他父親,從沒有愛過他的母親,之所以娶她,竟只為了找個現成的繼承人!
不值,真的不值,為母親不值,也為他自己不值。
就在白元捷最憤怒之時,盤古告訴他,他們看上的會員候選者有兩名,而他們,只要最優秀的。
為了讓盤古明了“janus”的神通廣大,讓自己成為正式會員,他咬牙同意了他們一石二鳥的計劃——
將“janus”植在萬蒔雨身上,然後利用萬蒔雨的逃婚,所有鎂光燈都齊聚在白家與薛豪身上后,白家以受害者的身分趁勢退居幕後成為操控者,而長期佔據着盤古所想要的位子,看似德高望重卻貪婪好色、自恃權貴而讓許多人恨得牙痒痒的薛豪,則在盤古一連串的策畫下徹底身敗名裂。
只可惜,因為沈笑非的介入,這個計劃最後功虧一簣,更讓盤古認為“janus”的能力根本是誇大,不足為用而直接撤退,全盤皆敗的白元捷則在幾個月後,發現他的童年好友Fernando悄然消失,然後躍上了另一個舞台……
在萬蒔雨人間蒸發后,恍然由鬼迷心竅中驚醒的白元捷,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但為時已晚。
他在悔恨中夜以繼日的努力着,靠自己的力量將白氏企業由谷底攀上高峰,再現輝煌,然後在四處尋找萬蒔雨的下落卻屢屢落空、幾乎絕望之際,接到了由沈笑非打來的電話。
白元捷的處理方式,便是千方百計的讓人傳話給盤古,因為除了“janus”,萬蒔雨身上沒有任何值得被人綁架、搜索的秘密,而除了盤古,他不知道還有誰會知曉她身上藏有“janus”!
但當消息回來時,盤古卻說,不花腦力的小賊小盜不是他們的作風,停留在過去的計劃不思長進更不是他們的風格,但此事畢竟是因他們而起,而他們也知道始作誦者是誰,所以再過幾天,他們就會將答案交給他,因為他們對那人這幾年來的.表現相當失望,並且這樣失格的成員,他們不需要。
“別怪夫人,要怪只能怪Fernando太懂利用人心的弱點,更擅長用他驚人的語言煽動力來矇騙人。”
坐在白元捷的病床旁,萬蒔雨將手中削完的蘋果遞給他時輕輕說著,然後順手關掉正播放着名嘴們討論Fernando是否委託嘴兒假裝失憶的電視節目。
“我沒怪她,因為我沒有資格怪任何人。”
凝視着萬蒔雨恍若無事,但其實愈來愈消瘦與憔悴的小臉,白元捷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因為沈笑非依然下落不明,縱使他用盡了各種方式,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至今,白元捷依然懷疑前段日子所發生的一切是否只是南柯一夢,因為整個過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他猶然記得,那日在雨夜裏,他瘋狂開着車,不知撞倒多少路樹終於沖至主道上,迴轉車頭飛速下山時,一個穿着小飛俠雨衣的男人,竟一路以驚人的速度跟着他們的車,然後在他不斷試圖衝撞這個詭異之極的人時,黃色小飛俠卻邊閃邊指着自己向車內的萬蒔雨喊着“幻日”、“幻日”,而後,他身旁的萬蒔雨毫不猶豫的伸過腳踩住了剎車。
“真的很抱歉。”
白元捷也記得,那時黃色小飛俠在萬蒔雨按下窗戶后,連聲向她道着歉,“我們大哥大已帶人去清理門戶了,但還是晚了些,所以讓我一定得來跟小萬妹妹說一聲抱歉。”
“他……會不會有事?”那時,萬蒔雨邊流淚邊問着,“月兒彎彎……”
“這……”
正當黃色小飛俠邊審視着白元捷的腿傷,臉上露出為難神色時,他的身後突然又竄過了幾個同樣穿着小飛俠雨衣的男人,只這回,是紫色小飛俠,然後人都看不到了還遠遠的叫嚷着——
“幻日的,看完傷后就立刻滾離我們的小萬妹妹遠一點,一群慢半拍的假文青窩囊廢!”
“道不同不相為謀。”黃色小飛俠冷哼了一聲,在白元捷的腳上塗上一種古怪味的泥漿,飄然遠去時又補上一句,“話不投機半句多……”
失血過多,再加上完全聽不懂他們對話的白元捷只覺得當時一陣恍惚,然後在恍惚中,見到一個由霧中走出的紫色小飛俠向他走來,並直視着他的雙眸緩緩摘下眼鏡。
“月湖當影大哥,你可不可以……”
聽着身旁萬蒔雨有些緊張及忐忑的嗓音,望着那雙令人莫名失神的詭異雙眸,想起自己當初五名手下的異口同聲證詞,儘管腦子真的不太管用,但白元捷還是明白了,明白萬蒔雨正在請求那人可否不要更動或阻斷他的記憶,所以他喃喃的對那人說——
“這樣的天候,在山上遇到魔神仔是常有的事……”
白元捷明白,百分之兩百是萬蒔雨的求情奏了效,那名紫色小飛俠才會一聽到他的話便立刻帶回了眼鏡,只是他在轉身離去時,還是留下了一句話——
“記住,是有專業證照的專業魔神仔。”
確實像個夢,還是個說給誰聽都沒有人會相信的夢,所以白元捷也沒打算告訴任何人,更連一句話都沒問過萬蒔雨,因為他明白,這些怪人與沈笑非一樣,一定都是當初幫助過她的人。
根本不必問為何萬蒔雨選擇的是沈笑非而不是自己,因為連他都不得不承認,那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低調、寬厚,而且胸懷四海,雖然偶爾傻氣,偶爾木訥。
但在完全找不到半點消息,連沈笑非自己都沒有請人代為傳話的今天,望着萬蒔雨依然抱持着希望傻傻等待,白元捷心疼之餘,也實在對沈笑非的存歿感到憂心。
因為依照沈笑非對萬蒔雨的寵溺與保護,若不是萬不得已,也絕不會捨得讓她這樣忐忑又倉皇的尋找着他……
“你確定你對他的所有關心與眷戀真的不是因為感激?”
所以,白元捷不得不強迫自己冷絕的再度這麼問着萬蒔雨,因為雖有些殘忍,但萬一沈笑非真的遭到不測,已自知再無希望而將心態徹底轉換為兄長的他,難道就要看着自己惟一的妹妹這麼毫無止境的等待下去嗎?
“我一直覺得很有趣,你們總是不厭其煩的想替我決定,我的心情應該是什麼。”聽到這話后,萬蒔雨淡淡笑着,“明明最了解我情之所向的就是我自己的心,但你們總以為我的感覺是錯誤的,而你們的感覺才是正確的。”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聽着萬蒔雨口中的“你們”,白元捷緩緩的閉上了眼,因為他終於明了,當初因妒意而對沈笑非說出“不配”那些話的他,不僅傷了萬蒔雨,也傷了沈笑非。
而知道沈笑非用着同樣的理由質疑、甚至拒絕萬蒔雨的感情,他真是又悔又恨、感慨萬千。因為同樣身為男人,他知道沈笑非絕不可能不愛萬蒔雨的,絕不可能!
“我知道。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萬蒔雨又笑了,儘管眼眸那樣酸澀,“我就是愛他,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與白元捷聊了一會兒天,當一通公事電話進來時,萬蒔雨站起身對他點了點頭告辭,便離開了醫院大樓,緩緩走至春意盎然的午後陽光下,靜靜坐在醫院花園的長椅上,讓陽光將她的全身曬得暖烘烘。
真的快忍不住了,她,可以哭嗎……
這一個月來,她一直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更不斷告訴自己,沒問題的,“隱月”跟“幻日”都出現了,他一定沒問題的!
但一個月來,不僅沈笑非沒有消息,連隱月都彷彿真的鬼隱般,再無任何聲息,更無人與她接觸,就算她上了那個他們日日夜夜都沉迷着的網路遊戲,走遍了所有地圖與場景,也再看不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真的不在了嗎?所以……再不想讓她與他們有任何瓜葛了嗎……
由口袋中取出那夜沈笑非不知何時遺落在她衣袋中的手機,萬蒔雨緊緊抱住他唯一留給她的物品,隱忍已久的熱淚,再忍不住湧出了眼眶。
她可以什麼都不問,什麼也不說,但能否至少讓她代替他最後一次照顧一號月台上的動物,讓她在最靠近他的地方靜靜思念他一回,只要一次,只要一回,可不可以……
當萬蒔雨低着頭哭得全身都顫抖時,她的手不小心誤觸了手機鍵,而怪的是,明明這個手機早已沒電,卻響起了一陣電話撥出聲,並且不僅撥了出去,還立刻有人接聽,然後在她完全不明白髮生什麼事時,對方還古怪的一直保持沉默,不掛斷也不吭聲。
難道……這是他與“隱月”聯絡時專用的?!
回想起以往沈笑非接聽這個手機的電話時,總是刻意走到遠處,並且經常只是光聽不說的畫面,萬蒔雨的心猛地一撞。
“你好,我……我是萬蒔雨,沈笑非的妻子。”
發現這極有可能是自己唯一能接觸隱月車站的機會,萬蒔雨在加速的心跳聲中,擅抖着嗓音對着手機沉默的另一端急急說著,“如、如果你們再不派人來接我,我……我馬上就叫狗仔過來,將你們隱瞞已久的秘密公諸於世,我說到做到,現在,立刻!”
電話那頭,在萬蒔雨說完話后,繼續沉默着,但五秒過後,卻連珠炮似的開罵了起來——
“你……你打錯電話了啦,沒大沒小、沒神沒經、傻裏傻氣,哪天被人賣了都還只會傻笑的天字第一號單純笨丫頭!”
“咔擦”一聲后,那個字正腔圓的甜美女聲一把便把電話掛了,但萬蒔雨的心卻跳得更瘋狂了。
她沒有打錯,那裏一定是隱月!
否則那人不會電話接了半天都不掛電話,然後在聽到她說的話后,又急急把電話掛了!
或許他們真不知道沈笑非的下落,但他們一定也是在等他打電話回去,他們也沒有放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