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孟新還沒有機會開口,便見到夏老太爺轉身離去,而他依然被一群大漢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
一但看清真相之後,夏雲箋很快就與關孟新劃清界線。
她原本很有信心,絕得自己會賭贏爺爺,卻沒想到關孟新境讓她如此傷心失望。
所以,她還有什麼可以期待,可以在自欺欺人?
送夏雲箋回住處之後,夏老太爺便吩咐五名保鑣留下,不準關孟新接近他。
那晚,夏雲箋沒有哭。
她只是在陽台上抽着煙,吹着風,喝了幾罐啤酒,直到半夜三點,她終於不勝酒意睡去,隔天醒來之後,她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麼爬上床的。
也許是吹了太多冷風,她醒來之後還有些渾渾噩噩。
接下來的三天夏雲箋餓就抽煙,醒了就只喝白開水,體重直線下滑,消瘦許多。
直到今早,她的心情總算平復一些。
儘管這期間關孟新不斷打電話給她,可是那一晚她就已經關機,決定與他做切割。
他們曾經如此親密的在一起過,就算沒有濃情密意,可是至少她與他在一起時讓她暫時找到了一個可稍作休息的心靈棲地。
可是,如今這個棲地已經完全不屬於她,她只能忍痛割捨,瀟洒的離去。
她雖然沒有哭得憔悴,但極為失望,不過,頹廢的時間並不長,因為她早知道這一天會降臨。
夏雲箋在浴室里淋了半小時的冷水澡讓沁骨的涼意字頭頂淋下,直到腳底。
她想洗去全身的疲憊,也想關孟新曾經在她身上留下的任何氣味。
有人說,哀莫大於心死,她這時才發現,心痛到極點時,淚水早已落不下來了。
洗完冷水澡之後,她用毛巾擦拭着一頭濕發,擦着、擦着,她又突然想起上一次關孟新替她擦拭頭髮時的溫柔。
夏雲箋甩甩頭,要自己別再在想下去。
她將長發束成發尾,然後換上背心和短褲,打開音響,聽着輕音樂,配着外頭淅瀝嘩拉的語聲,藉此轉移一下情緒。
當門鈴響起,她身子不禁一顫,雖然清楚來人不會是關孟新,但她心裏還是一陣忐忑。
夏雲箋上前開門,一名淋得落湯雞的女子可憐兮兮的站在門外,一見到她便雙腿一軟,還好她眼明手快的將對方扶助。
「詩詩?」她連忙將狼狽的好友帶進屋裏,然後拿來大毛巾位好友擦拭身上的雨水。
溫詩詩一見到她便撲在她懷裏低喊。「小箋,救救我,我好痛苦……我好累、好累……」
夏雲箋身子一顫,低頭望着全身不斷顫抖的好友,不由得伸出雙臂輕撫她的背。
過了許久,她終於開口:「詩詩,放手吧!」這句話是說給詩詩聽,似乎也是給自己聽。
溫詩詩性情溫馴,幾年前嫁給韓丞燦,可是她們幾個好友都很清楚,韓丞燦並非真心愛溫詩詩。
當初夏雲箋是第一個反對這樁婚事的人,因為她很清楚,詩詩的個性太過軟弱,在這場婚姻中,她付出的會比得到的來,不願意見好友受傷,可是,最終詩詩還是受傷了。
見到崩潰的溫詩詩,夏雲箋彷彿見到內心的自己,只是她扔堅強的隱藏脆弱的一面。
可是一見到痛苦的好友,她忍不住擁緊了溫詩詩,紅了眼框,淚水滴滴答答的成串落下。
這淚水雖然是心疼好友,可是夏雲箋知道,她是找了個借口讓眼淚有出口可以發泄。
她哭,不僅是為了溫詩詩,更是在好友身上看見自己的身影。
這麼多年來,她們的愛情是單行道,永遠只能前進,無法退後,回頭一瞧,充斥的是得不到回應的孤寂。
「五年了,他還是沒有愛上我,我該放了……該放了他,也該放了我自己….可是我能嗎?我能嗎?」溫詩詩反常的輕笑出聲,兩眼卻填滿了空洞。
「妳能,妳能。」夏雲箋抱着好友,忍不住為她落下她無法盈框的淚水,似喃語,也似為好友打氣。
能嗎?她也能忘記關孟新嗎?
抱着好友嬌小的身軀,最後她輕扯嘴角。
「有我在,我就能幫你,你都如此痛心疾首了,還有什麼不能放手的?」茶涼人走,愛絕情盡的時刻,還有什麼值得她們留戀呢?
此刻的愛情就象是爬滿她們身上的荊棘,越想握住,越是刺得遍體麟傷,她們明明已經痛得體無完膚,卻還想等待一個奇迹。
她對關孟新的愛就像一道斑駁的牆,期待就像剝落的漆塊,再也無法拼湊回去。
「小箋,我想放,這一次我真的想放,救救我,我要怎麼做才不會再被他逼上絕崖,摔得粉身碎骨?」溫詩詩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問道。
「離婚吧!」夏雲箋說得鏗鏮有力。
她能感覺到好友的身子強烈一顫,可是,最後還是聽見一道幽深的嘆「好……」
一個「好」字,也象是一顆喂進夏雲箋口裏的定心丸。
個性柔軟的溫詩詩都能下定決心離開單戀多年的丈夫,她呢?還有什麼不敢放手的呢?
夏雲箋哭着、哭着,後來笑了。
愛走到盡頭並不是絕路,而是一條該是分開的岔路。
他若愛她,是情份;他若不愛她,是本分。
最後,她與關孟新的情分已盡,剩下的就是尊守自己的本分─不愛,就離開。
夏雲箋真覺得她們這四個女人確實是好姐妹,感情路都無比坎坷。
剛失戀的趙小橋,失婚的婚詩詩,還有一個連連相親失敗找不到對象的安樂,以及與關孟新糾纏多年卻休不成正果的她。
四個女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只是她個性堅韌,沒讓人發現任何不對勁之處,除了安樂八卦了些,知道她與關孟新已經作了個結束。
為了下定決心離開關孟新,夏雲箋決定將原本的公寓退租。
她知道關孟新企圖打探她的消息,只是都被她爺爺安排得保鏢檔下來,加上她原本就極少出門,他要與她巧遇時極為困難,她是鐵了心要和他斷了一切。
為搬家一事很快就敲定,她爺爺雖然催促她快點搬回家去,最後還是和好友們一起商量,找了個透天昔承租下來,樓下的店面就讓溫詩詩開咖啡館,而二樓以上就成了他們的住處。
為了不讓關孟透過消息找尋他,這一次她全托好友出面,承租人、保證人上都沒有她的名字。
夏雲箋不僅搬了家,連手機號碼也一併換了,而且搬家得匆忙,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仔細整理,就一併送進新家中。
等到住進去之後,她一一拆開紙箱,準備整理箱子裏的物品,才發現裏頭竟然還有屬於關孟新的東西。
她盯着他的衣物看了許久,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最後決定將它們在封回紙箱中。
溫詩詩剛好來到她房裏,送來精緻的點心以及熱紅茶,然後跪坐在一旁。
「這是…..」溫詩詩看到有幾件屬於男人的衣物,一開始有些不解,然後便會意過來。「他的東西?」
夏雲箋扯扯嘴角,沒有任何隱瞞。「嗯。」
「他…..回來了?」
溫詩詩她們三人對關孟新的印象來自媒體報導,而且夏雲箋也不曾正式把他介紹給她們認識。
她們對關孟新最大的印象就是半年前的新郎落跑事件,那件事也震驚了上流社會,一時之間佔據所有媒體版面。
溫詩詩以為,以夏雲箋的個性,應該快刀斬亂麻,很快的關孟新踢出她的生命中,沒想到夏雲箋還是與他糾纏不清。
難怪那天她前去求夏雲箋幫忙時,好友未語淚先流。
原來……她們的處境並無不同,她們身愛着那個男人,可是那個男人得心卻不在她們身上。
「不重要了。」夏雲箋將箱子裏屬於關孟新的東西一一挑選出來,丟進另一隻空箱子裏。「妳別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沒事。」
溫詩詩溫柔的一笑,輕輕握住她的小手。
「通常說沒事的人,其實都強忍着別人不能懂的痛苦。」她想將自己的體溫傳達至好友冰涼的掌心中。
「小箋,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你陪我在身邊,聽我說話,如果你有任何痛苦和難過,我說希望你告訴我,算我幫不上忙,但我們是朋友,我會陪你走過去。」
夏雲箋淡然的一笑。「我沒事。」
然後,她一一將東西歸位,也整理着自己的情緒。
就像有些東西一直擱在那兒,時間一久也忘了它的存在,但一打開就想打開潘朵拉的盒子,所有好的、不好的全都飛奔而出。
她知道誰都幫不了自己,只能靠自己慢慢整理,好的、壞的都無法逃避。
從小一起長大的溫詩詩豈會不知道好友心底的難受,雖然她無法替好友承受,但她也是過來人,能夠體會好友的難過。
「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溫詩詩的手心撫上她的背,象是再安撫一隻憂傷的小貓。
儘管夏雲箋的臉上帶着笑,但還是無法掩飾眼中那已心死的寂涼,美眸圓樘,卻沒有任何生氣。
「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哭解決事情。」她扯扯嘴角。
「詩詩,你不用擔心我,我最多就是失戀而已。安樂說得對,是我給他一次又一次機會,讓他以為我可以如此妥協。」
關孟新不愛她,這個答案如此明顯,她沒必要再讓歹戲拖棚,不如早點看開,早點放下。
就算現在的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有多麼愛他,可是,來不及坦白的愛情早已胎死腹中,她能做的,就是掏出心底的不舍已過去的堅持,再也不去想這個無心得男人。
溫詩詩眼中有着擔憂。
她太了解好友好強的個性,從以前夏雲箋就是她們分四個人當中最堅強、脾氣最強悍的,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肯服輸,也不肯低頭。
但這輩子她卻只敗在關孟新的手上,從不忍氣吞聲的她,卻因為關孟新吞下無數委屈。
夏雲箋對感情總是表現得無所謂,可是最重情重義的又莫過於她。
也許是小時候就失去父母的關係,她特別珍惜身邊的人,還有那個她覺得可以無限付出感情的男人。
「我們一起重新來過。」溫詩詩能給好友的就是學她一起堅強的笑容,相互扶持的向前走。
「是阿!」夏雲箋雙手捏捏她的臉頰。
「我們四個人裏面就只有妳最讓我擔心,妳這顆軟柿子要變得強硬一點,別再讓人隨便欺負妳了。」
「我知道。」溫詩詩點點頭。「我決定離開,就是為了邁向新生活。從今以後,我不再為那個男人而活,我要為自己而活。」
接着,她們相視一笑。
四個好友里,她們的身世最為相近,同樣都失去父母的她們,特別能夠明了彼此內心其實是渴望被愛的。
人生雖然因為有愛情而美麗,但離開不美麗的愛情,卻能讓誨暗的陰霾散去,迎接更精採的世界。
慈善晚會那一晚,是關孟新最後一次見到夏雲箋。
他萬萬沒想到會慈善晚會上見到琳達,因為他根本沒打算帶着琳達出席,只是他到達現場時,琳達卻彷彿陰魂不散,就像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黏在他身上。
事後他才知道是堂兄關孟和的傑作,關孟和帶着這個瘋女人參加晚宴,但卻沒把女伴看好,讓她跑來糾纏他。
人若倒霉到一個程度,就向衰鬼附身似的,所有事情都成了一連串的巧合。
他望見前方的她眼神冰冷,想到他破壞了她的遊戲規則,也挑戰了她最後的底限。
他從沒見過她以如此冰冷的目光看着他,是那麼冰冷、那麼冷漠就像與他劃清界線。
這是關孟新第一次感到慌了,逃婚那天,他只有滿滿的罪惡感,沒有像現在這麼手足無措。
他了解夏雲箋的個性,能讓她動怒的事情還可以解決,但若是見她一點脾氣也沒有,表示她已經氣炸了。
肯定是這樣,所以她當下才會掉頭就走,連賞他一巴掌都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