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金挹香深閨擲巧 姚夢仙野徑鋤強
話說挹香大設鬧紅會,與眾美在虎丘攬勝,甚是暢快,歸家已二鼓矣。父母雖未見苛責,挹香自覺不安,連日兢兢業業,在書房中靜心攻讀,即使偶然出外,無非至月素家閑談。童兒們縱知其事,亦隱而不言。
流光如駛,屈指已是天上星期,人間巧節。挹香披編匝月,那日午後,欲思散步逍遙,閑步至月素家,見諸人俱聚在秋陽中擲巧。挹香見他們擲得興濃,即說道:“我也來擲一個。”即拈針拋入,恰巧擲了一枝生花彩筆。眾美笑道,“江郎夢筆生花,此其前兆。如今擲針成筆,金生后兆可知矣。”大家說笑了一回,時光欲晚,挹香辭歸。
行至半途,忽遇着一個通家好友。此人姓姚,字夢仙,本城人,生得甚有膂力。路上遇着挹香,便喚道:“香弟何往?”挹香回頭一看,見是夢仙,大喜,便告其所由來。夢仙道:“時尚未暮,我們揀個潔凈酒樓去喝酒罷。”
於是二人同入酒肆,揀了清雅座頭坐了。少頃,店小二至,請點酒菜。挹香道:“須揀可口者搬來就是。”小二領命去,不一時送上兩壺真陳紹酒,一盆蝦仁炒豬腰,一碗南腿餡蛋餃,一碟糟雞,一碗筍腐。二人論古談今,各飲得醺然大醉,然後夢仙會了鈔,一同出店。時天色已夜,遂買蔑檀燭之,攜手同行。
未及半里,忽至一荒僻之處,耳中隱隱聞婦人啼哭。夢仙道:“奇怪,莫非此中有人短路么?”即把手中火把去了煤頭,往前一照,卻是個青年女子,身上剝剩一件小衣,旁有一凶人,手拿衣服釵鈿,正思逃遁。恰遇夢仙二人,凶徙嚇了一跳,急欲溜奔,被夢仙一把抓住,便道:“你是何人,膽敢在近城行兇?”那人也不回答,掙身思逃。那曉得夢仙雖是瘦怯書生,手中十分來得,一手抓住那人,那人已服服貼貼,不能掙動。挹香上前,將他手中衣飾奪還女子。
那女子含羞整理畢,二人遂細問他住居姓氏,可有父母,家中作何生理,為何夤夜在此。女子道:“妾就住前面南園村,耕種度日。家中只有一老父。賤妾姓吳,字秋蘭。今因與鄰里中姊妹往大士庵拈香歸,姊姊們有事先行,大家分散。妾路生不諳,天漸瞑黑,不意遇此強暴。若非貴公子等相救,賤妾性命已若草上秋霜矣。”言訖,欲下跪拜謝。挹香素性多情,每以憐惜名花為念,今見他十分感激,又見他姿容嫵媚,態度端正,花艷瓜瓤,髻薰豆蔻,雖蓬門未識綺羅,倒也一無俗氣。便道:“如今衣飾俱還你了,你也不必謝我,快些回去罷color="#FFFFFF"
素娟聽了,低垂粉臉道:“小妹深閨淺識,所學者春蚓秋蛩之句。既蒙表兄齒及,正要叨教。”二人說了一回,夫人命排酒相待。不一時,酒肴排設內堂,素娟欲辭母歸房,夫人道:“挹香哥哥猶如自己哥哥,有何客氣?況方才說的詩賦文章,席上正好叨教,不可進去。”素娟無奈遵命。於是五人入席。席間,小山詢及吳中風景,挹香一一答之。
老夫人道:“賢侄方說及吟詩一事,小兒與小女雖不甚解音諳律,亦是他們酷愛。賢侄可吟幾首教教他們。”挹香道:“這是怎敢。既蒙姑母諄諄,小侄謹當遵命,尚求姑母命題。”老夫人想了一想道:“庭前早桂已開,即此為題。賢侄首倡,教他們兄妹二人酬和,何如?”挹香道:“但恐小侄菲才,不足供二大人雅賞,致貽兄妹笑也。”言訖立成一絕,呈與張家夫婦。見上寫着:
庭前早桂乍開勉成一絕呈政
分得蟾宮仙卉栽,一枝先向小庭開。
他年直達青雲路,要借丹梯折早魁。
夫人看華,大讚道:“詩才卓犖,吐屬不凡。”挹香道:“小侄拋磚引玉,何敢當大人謬讚。”說畢,老夫人遞與素娟道:“你也做一首。”素娟只得輕磨香墨,做了一首,呈與挹香。挹香展開細看,見其字學簪花,十分秀麗。上寫着:
庭前早桂乍開吟答一絕
瑤檯布種散天香,金粟叢叢壓眾芳。
不共海棠爭巧笑,早秋獨耐曉風涼。
挹香看畢,贊道:“賢妹詩才輕圓流麗,一字一珠,愚兄甘拜下風。如今要請教小山哥哥了。”小山謙遜了一番,然後拈筆寫了一首。挹香展開,但見上寫着:
早桂奉答一絕
新秋鼻觀忽聞香,始見枝頭粟已黃。
我亦欲將仙斧借,直奔蟾窟問吳剛。
挹香看了道:“用意清新,奇警處想入非非。”小山道:“小弟率爾操觚,不當大雅,何兄謬讚至此。”於是大家謙遜一回,復又傳杯弄盞。真箇是:
酒到韻時詩亦醉,花當明處月還香。
俄而酒闌燈■,夫人命家人送公子書房安睡。小山與挹香甚為契洽,彼此談今論古,並言此處有才妓竹卿,為一時翹楚。挹香十分欽慕,約定壽事完畢,同去一訪。
正所謂:
風流公子原多癖,到處尋芳博盛名。
未識果去同訪竹卿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