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殿上百餘弟子一陣歡呼,當真有如幽谷雷鳴,響遏行雲,這對陰素棠來說,不啻是暮鼓晨鐘,當頭一棒。
她迷糊的神志,為之一醒,她悟會到「十絕魔君」掌心中透出的這股熱力的奧妙正是「奼女神功」中的「奼陰迷陽」魔力。
但正當她想掙扎時,另一種意念,立刻困惑着她……
十絕經內的五陰玄功,自己只會一、三、五篇,而如今卻是獲習七、九二篇的絕佳機會,這機會對她自己來說,雖未見得怎樣重要,可是對於宗岳來說,卻關繫着他一身功力的得失,以及牽連着整個武林機運……
在這剎那,陰素棠把自己的貞操與眼前對十絕經七、九二篇的需要衡量了何止千百遍。
可是在這閃電般的時間中,她的思路尚未及轉得過來,十絕魔君搭在她肩上的手掌心中,那股熱力又增加了若干倍,於是她的神志又復陷入一片桃色的幻影中。
她在不自覺之下,嬌軀巳倒入十絕魔君的懷裏。
十絕魔君口中發出一聲得意的陰笑,道:「素兒,現在我們就開始吧!」
陰素棠兩頰一陣奼紅,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道:「師父,素兒年輕質弱,還望師父施法時能憐惜一二!」
說著不勝嬌羞地埋首吃吃連聲笑了起來。
這時她已被十絕魔君「奼女神功」迷惑靈志,不知自己一身貞節及名節,已到了最嚴重關頭。
十絕魔君眼見懷中陰素棠神情嬌弱不勝之態,淫笑道:「素兒,你是為師最痛惜的弟子,為師豈能以橫暴手段相加……」
這種綺旎的景象,看得殿下一干弟子心中痒痒的,尤其是大公主崔蝶仙,更是眼波四射,心中又羨又嫉。
豈知十絕魔君話音未落,殿外倏然響起一聲冷冰冰的語聲,道:「好一群恬不知恥的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亂布醜行,難道不怕天譴?」
突然而來的語聲,使崔蝶仙神色一驚,十絕魔君臉色一變!
在十絕谷這等絕險之地,竟然讓強敵潛入,這怎不使大殿中一眾弟子吃驚,及十絕魔君震動。
崔蝶仙首先嬌叱一聲:「殿外何人?」
身形如電掣而起,撲向殿外。
身形剛停,便見淡影一閃,屹立於身邊,正是十絕魔君陰古希。
這老魔頭一身功力,確非凡俗可比,後發先至,此刻目光一掃,只見院落中靜悄悄地風和日麗,那有半絲人影。
十絕魔君心中又是一凜!
他自信當今武林中,再沒有誰能在自己眼下溜過,而來人潛入十絕谷,竟躲過谷中弟子耳目,此刻又能在自己眼下潛蹤,其功力豈非已至神化之境?
當今江湖中,有誰具此能為呢?
這時,大殿中的一干弟子已群涌而出,每人瞼上都現出一片緊張之色。
須知,十絕谷被人潛入,尚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崔蝶仙心中雖然吃驚,但仗着十絕魔君在旁,身形倏然如煙再起,凌空一旋。這一轉,居高臨下,已把院中各處細察得絲毫無遺,倏地她驚咦了一聲,飄身回落在十絕魔君身旁。
十絕魔君長眉一軒,沉聲道:「蝶兒,你可發現了什麼?」
崔蝶仙搖搖頭道:「啟稟師尊,孩兒實因仍看不出有人潛入跡象,故而驚咦出聲……」
十絕魔君鼻中微微一哼,二道目光中,倏然射出二道煞光,環掃一匝,沉聲道:「是那位朋友光臨十絕谷,本神君親自迎接,何不現身相見,難道還要本神君出手逼你現形不成嗎?」
話聲落後,院中仍是靜悄悄地,沒有絲毫迴音。
十絕魔君冷笑一聲道:「見不得人的傢伙,不成氣候,不值本神君一顧,蝶兒,回殿去!」
說著,衣袖一揮,轉身向大殿行去。
豈知就在這剎那,左邊屋檐之處,陡然一個冰冷的語聲接口道:「我老人家見了你們就有氣候,這話憑你陰古希也配說?」
十絕魔君混身一顫,倏然響起一聲陰笑,陰笑聲中,身軀幻影而起,快如閃電,嗖地一聲,已撲到發話之處。
要知這老魔頭心機深沉,剛才的一番話,表面似是自傲自大,暗中卻是激將之法,早已凝功細察四周,蓄勢待發。
他這次雖然疾逾尋常,但人一到左邊屋檐之下,卻又愕住了。
這一帶本是殿外-廊,此刻長廊空空,又那裏有半絲影子。
十絕魔君怔在當地,背上倏然浮起一絲寒意。
他覺得來人功力太已可怕,於發話與自己循聲撲至的些微空隙中,居然仍然不露痕迹,就這份輕功而言,已可說到了飛行絕跡的地步。
這時,他感到情形嚴重,正欲回身,倏聞一陣香風,綠影一閃,崔蝶仙即幌身而至。
她眼見十絕魔君臉色陰睛不定,驚愕地道:「師父發現什麼沒有?」
十絕魔君冷冷一哼,倏然一揮衣袖道:「傳諭十絕谷上下弟子,立刻封鎖谷口,細心搜敵。」
語聲一落,身形一閃,已沒入長廊盡頭。
崔蝶仙暗暗吃驚,轉身向大殿口一干弟子傳下令諭,人也隨即朝十絕魔君掠去方向急奔而去。
一干弟子立刻如臨大敵,一陣忙亂,四散而奔。
本來一場歡天喜地,烏煙瘴氣的場面,立刻風化雲散,化成陣陣殺氣。
就在這許多魔子魔孫四散走得乾乾凈凈的時候,左屋檐剛剛隱形發話之處,一道白形衝天而起,在陽光映照下,原來竟是一隻白色小鳥。
不用說,剛才發話的人就是它,而它也就是「天羽秀士」所養的那隻鋼羽了。
可是十絕谷中的人有誰能知道,一場動亂,竟是起因於這隻會說話的靈鳥呢?
且說陰素棠自十絕魔君因搜敵蹤掠出大殿後,神志也恢復清醒。
她此刻粉頰紅潮已退,羞澀之心立起,不過剛才那問題仍在她心中縈繞不已。
對於宗岳,她除了已芳心暗戀外,另外有一種崇高的想法,她知道拯救整個武林,擊敗十絕魔君的重任,已非他莫屬。所以她剛才生出犧牲自己,換得十絕經中七九二篇陰功,成全宗岳的想法。
可是,此刻她想到,交出自己貞操,被十絕魔君淫辱,將來的後果又是如何呢?
她怔怔望着殿外動亂的人影,倏然被一陣叱喝之聲驚醒,心中矛盾的意念也突然靜止下來。
以殿外情形來看,似乎十絕魔君並未搜得強敵,那麼,暗中擾亂者的功力必然奇高無比,他是誰呢?
她靜思中靈智一動,暗罵自己一聲糊塗,當今武林中有誰能與十絕魔君為敵?而能使十絕魔君無法察覺,那只有天羽秀士的鋼羽,以此推測,天羽秀士必是遣鋼羽解救自己被辱之危了,此時不離開,更待何時?
此念一起,她再不怠慢,嬌軀一晃,不走大殿正門,反向殿後奔去。
穿過大殿側門,提足全身功力,疾如飛鳥,遂牆越屋,奔向谷口。
這時,十絕魔君封鎖谷口之諭尚未下達,陰素棠輕易地闖出十絕谷。途中十絕谷弟子雖然望見她飛奔谷外,卻因她系十絕魔君最寵愛的十公主,自然不加阻攔。
陰素棠一口氣奔出十里,才緩下身形,喘出一口氣。
她不知道此時十絕谷中已亂成什麼樣子,但對剛才那一幕,仍是悖然於心,暗暗一陣幽嘆。
嘆息聲中,她已來到悟果小和尚等人歇腳過的那座山神廟之前。
這時,她對宗岳的情形關懷更切,身形一掠入廟,鑽入山神像下的無底黑洞中。
這條路對她來說,已不止走過一次,輕車熟路,走過甬道,翻過瀑布,很快便進入韜光洞內。
陰素棠進入洞中,伸手一按青石桌上的機鈕,四周洞門立現,她奔入當中一洞,直達中殿。
只見中殿內一張肉色的石床上四平八穩地躺着一人,正是宗岳。
但見宗岳此刻依然臉色青白,咬緊牙關,人事不知,如同死人一般。
陰素棠緩緩走近,望着「溫玉寶床」上的宗岳,按了按他的胸口,發覺心跳正常,再細按周身,除了手足四肢仍僵硬冰冷外,余都溫如常人,知道已經無礙。
此刻,她眼見心上人,回想過去種種,一時情不自禁,撲倒宗岳身上,嚶嚶哭了起來。
萬感俱集,悲思如涌,這一哭當真肝腸寸斷,好不傷心。她把衷心隱藏的悲痛,無言地傾瀉出來。
正當她哭得力竭神疲,慢慢地收斂住泣聲之際,倏見宗岳長長吁出一口長氣,緩緩睜開了眼皮。
他一眼發覺身傍有人,身躺床上,心中不由一驚,倏然翻身坐起,喝道:「你是誰?……」
喝聲至此,一眼看到眼前的人,竟是來去如謎的紅衣少女,不由「啊」了一聲,道:「原來是陰姑娘……」接着目光一掃中殿環境,訝然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會到此地來的?」
陰素棠一見宗岳醒轉,心中驚喜已極,忙道:「你快躺在床上,好好休養一下,這裏是『韜光洞』,你大可安心靜養。至於你之所以來到此地,是被一位前輩所救而到此……」
這時,宗岳回憶起自己失去知覺的一幕,忙又問道:「那位前輩是誰?請姑娘趕快請他出來一下,讓小可參見,也好拜謝他的救命大德。」
陰素棠忙搖搖頭道:「那位前輩是『天羽秀士』朱老前輩,與你說來淵源頗深,只是他現在不在這裏,我便是奉他之命來看你的。」
宗岳詫然道:「小可從未聽說過『天羽秀士』之名,怎說與小可有甚淵源?」
陰素棠忙把「天羽秀士」的出身,盡己所知,敘述了一遍,宗岳這才恍然而悟,嘆道:「原來如此,朱老前輩既與十全仙翁有這等關係,自是小可的長輩,但不知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陰素棠遲疑片刻,一咬銀牙道:「十絕谷。」
一聞「十絕谷」,宗岳臉色陡變,道:「以姑娘所聞,朱老前輩年高德劭,怎會在魔窟之中,難道……」
陰素棠急忙搖手道:「你在未聽完我解釋以前,千萬不要亂猜,唉……」
她長嘆一聲,接着又幽幽道:「我一直對你隱瞞着自己的身世,你知道為什麼?」
宗岳疑惑地搖搖頭。
陰素棠又嘆息了一聲,幽聲道:「本來我不該把我的身份告訴你,但現在情勢不同,逼得我不能不說了,我就是十絕谷中,十絕魔君座下的十公主。」
此言一說,宗岳神色不禁更是一變!
陰素棠接下去道:「但這些宗兄實不必驚奇,反過來說,我也是華山的掌門繼承人。」
宗岳訝然道:「姑娘之言,益發使小可難解……」
陰素棠於是把自己的身世及遭遇詳細地說出,只聽得宗岳神凝思悲,不作一聲。
她說到傷心之處,悲從中來,淚如斷線珍珠,濕了大片衣襟。
陰素棠說完,悲痛道:「我想你現在大概明白了,天羽秀士朱老前輩與我混跡十絕谷中,皆是另具用意,但寄身魔窟,如在水火之中,如今但願宗兄加緊進修武功。團結武林正義之士,屆時小妹由內策應,便可擺脫魔道控制了。」
宗岳也一聲悲嘆道:「剛才小可差些錯怪了姑娘,唉!魔道日猖,我宗岳雖獲五陽真經,卻自知無法勝過十絕魔君,不知何時才能得報派恥師仇。」
陰素棠微嫣道:「時機不遠,宗兄還記得已服下玄陰草么?」
宗岳感嘆地道:「我怎會忘記……」
陰素棠搶着接口道:「玄陰草乃至陰之寒之物,常人服之立中寒毒,一命歸陰,但宗兄由於習過五陽真經,服之卻屬奇緣,不過……」
宗岳聞言方自一喜,卻見陰素棠說到末後拖了一條尾巴,不由怔然道:「不過什麼?」
陰素棠神色一整,道:「宗兄現在身坐床上,且試試是否能提聚本身真元?」
宗岳面現惑容,目光一轉,立刻默默運起功來。
他不運還好,一運之下,丹田寒意立生,一口真元竟然無法提集。
發覺異樣,宗岳臉色立變蒼白,長嘆一聲,廢然而罷,悲痛地道:「想不到我宗岳功力盡失,真是天亡我也。」
說著如瘋狂一般,翻身跨下溫玉寶床,就向洞外奔去。
豈知剛走三步,倏覺遍體生塞,全身顫抖,竟然踣地不起。
陰素棠心中大驚,也顧不得男女禮防,忙上前抱住宗岳,將他扶回端坐溫石寶床之上,,口中嘆道:「宗兄恁地這般孩子氣,要知你目前功力雖失,正是奇緣即至的象徵,你還要到那裏去?」
宗岳一被扶回寶床,立覺一股溫和的熱氣,自下上升,周身再不覺寒冷,正自奇怪,聞言又是一怔,嘆道:「小可誤服毒草,功力已失,姑娘何出此言?」
陰素棠於是把靈草性格,及其中利害告訴他,接着道:「我所以來此,即為傳你五陰玄功,屆時你陰陽互濟,功力便可無敵天下,這豈不是奇緣天降麽?」
宗岳精神一振,俊目大睜,倏然臉色一紅道:「姑娘大德,要小可如何報答!」
陰素棠也面泛奼紅,幽幽道:「只要宗兄能貫通無上神功,掃平十絕谷,替武林主持一份正義,我也可算盡了一份心力……」
說到這裏,一連話鋒道:「現在時光不早,我還要回十絕谷去,免讓老魔生疑,這就開始傳你五陰玄功吧,但到目前為止,我對五陰玄功,也只會『一、三、五』三篇,而你除再貫通『七、九』二篇,無法完全恢復功力,這點,只希望你能舉一反三,自去領悟了。」
宗岳感激地點點頭。
於是陰素棠一整神態,緩緩述出五陰玄功的口訣。
她極為仔細地邊講邊向他解釋着,差不多足足二個時辰,陰素棠才把五陰玄功的『一、三、五』篇完全述出。
宗岳天資本來聰悟,再加上她的細心講解,自能絲毫無遺地盡記心頭。
講述完畢,陰素棠緩緩起身,依依地道:「現在你一個人,可以靜靜參悟,依陰功養氣運元之法導誘體內玄陰之精,與本身純陽之體相合,功力自可慢慢恢復,再依脈絡靜思七九兩篇,不難大成,我馬上回谷去,三天後再來看你。」
說著,深情地注視了宗岳一眼,嬌軀一幌,巳掠出中殿,消失於石門之外。
宗岳獃獃望着陰素棠離去,心中像遺失了什麼似的,旋即摒除雜念,凝神靜心,按照口訣,做起養氣培元的功夫來。
韶光易逝,短短的三天,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宗岳按着陰素棠口述指點的口訣,慢慢把玄陰草化成的純陰之精吸吸,果然漸漸見效,全身一股陽和之力,充溢丹田,功力約已恢復了二成。
於是他又依着所記一、三、五、篇的五陰脈絡,苦苦思索七、九兩篇的原理。
但是,他失望了,對此他一無所得。
傍午時分,陰素棠依約前來探望他,見他頗有成就,內心不勝喜悅,但宗岳卻滿面愁容,悶悶不樂。
因為,他知道除非得到五陰玄功的七九兩篇,恢復全部功力,以及綜合十絕真經的絕世神功,希望實在渺茫。
陰素棠何嘗不知道他的心事,只能殷殷安慰後離去。
於是,第二個三天又過去,宗岳依然無法自行悟出最後二篇。
這也難怪他,要知十絕經博大精奧,字字含蘊無窮哲理,豈是憑想像能猜測得到的?
這日陰素棠又來探望,宗岳情不自禁焦急地道:「陰姑娘,你在魔頭身旁,可知那五冊陰經放在何處?」
陰素棠心中一驚,嬌聲道:「宗兄為何問起這事!」
宗岳長嘆一聲道:「我雖蒙姑娘口授陰經一、三、五各篇,卻因天資愚魯,竟無法貫通下面二篇,如此盲思,不知要到幾時,故而想到只有偷盜一途。」
陰素棠慌忙搖手道:」這辦法是行不通的,不要說十絕谷險阻重重,你無法進去,何況那魔頭正派人到處搜你下落,圖奪五陽真經,你這樣做豈非送死!」
宗岳黯然低頭,默默無言,其實他也知道這方法行不通,只是在沒有希望時,生出幻想而已。
倏然,陰素棠螓頭低垂,蹙眉沉思片刻,一咬牙道:「好,宗兄請等我七天,七天後我陰素棠定必把最後兩篇五陰玄功來告訴你。」
宗岳大喜,道:「姑娘隆情,宗岳一生不會忘記的。」
陰素棠幽幽一嘆,注視了宗岳一眼,返身掠出中洞。
宗岳此刻滿心祈望,但他怎知陰素棠已生出犧牲自己以成全他的決心呢?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宗岳枯候三天,一時感到意煩神亂,一躍離床,慢步走出中洞,穿過石洞,越過瀑布,目光一瞥,洞外竟是晚間,此刻月華映着瀑布匹練,泛起片片銀光,使宗岳心胸為之一暢。
他自入洞以來,這算是第一次出洞遊覽,且洞中珠光映照,晝夜不分,如今見到這良宵美景,心中自是大大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