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雨清自己做了個簡單的風箏,同黃逸一起趕很遠的路去了郊區一個閑置的飛機場,場地寬敞,沒人會打攪,天氣不冷不熱,有和風艷陽,穿薄薄的一件毛衣正合適。周雨清借風勢把風箏送上天,得意地黃逸:“怎麼樣?還不錯吧?”
“我來試試。”
黃逸一接過線軸風箏就從空中一頭栽下來,頗有英勇就義的氣勢,惹得周雨清大笑起來:“難怪你不肯來,原來技術這麼臭啊!”
黃逸哀求:“你教我。”
周雨清一甩長發,瀟洒地做黃逸的教練,邊演示邊講解,黃逸學得很快,不久也能操縱風箏在空中翱翔了。兩個人玩得興起,總是爭來搶去。很快樂,很甜蜜。
不知什麼時候,天上又多出一架風箏,是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做工精緻。順着風箏線找到風箏的主人——呀!好漂亮的女孩!一張臉粉妝玉砌,白璧無暇,身段高條、曲線玲瓏,遠遠地飄一個眼神過來,風情無限,十足的天生尤物,多少年難得一見。她穿着銀白的長風衣,襯着碧藍的天空在黃土地上輕俏地奔跑。黃逸看呆了,手上的動作一聽,風箏很快掉下來。
“她真漂亮。”周雨清也看得目不轉睛,她對美的事物一向很敏感。
“是啊。”黃逸收神去撿風箏,回來時那漂亮女孩已經同周雨清站在一起聊天。
她問:“你也愛玩風箏嗎?”
周雨清回答:“是的。小時候玩得多,大了反而沒時間了。”
“有伴真好,我喜歡熱鬧。”
“去湖邊的廣場上放更熱鬧。”
“可這裏開闊,我喜歡。”她毫不拘束,見人三分親,說話時眼波流轉,像流動的水銀。
“你的風箏很漂亮。”
女孩提起風箏來看一眼說:“買的。你的風箏是自己做的吧?”
“做得不好。”
“我也想自己做,可惜不會。”
“我這種做起來很簡單。”
“我想跟你學。”
“可以。”
“我叫穆雪,你呢?”
“周雨清。”
“那麼……他呢?”穆雪蔥花似的的纖纖玉指指向剛走到眼前的黃逸。
黃逸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黃逸,黃金的黃、飄逸的逸。”
穆雪拍手:“金黃色的飄逸,真好聽!”
“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和你很相稱,穆雪——冰清玉潔。”
看着他們熱絡地交談,周雨清心裏一動,隱隱不安。
穆雪掩住嘴輕笑,更顯楚楚動人:“你真會說話,可惜,冰清玉潔這個詞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玉潔冰清可以嗎?”
穆雪撇嘴。
這個女孩不單純,又是個意不在酒的醉翁,還是個海量極的。周雨清不露聲色地觀察他們眉目間的變化,不覺悵然。
穆雪忽然轉向她,思索着說:“周雨清?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她想了一會兒,恍然“哦”了一聲,“你開了一家私人攝影工作室對嗎?”她的表情隨時跟着語調轉變,神態舉止煽情得恰倒好處,不會讓人討厭反而賞心悅目,她是個很懂得發揮自身優勢的女孩。
“是的。”周雨清點頭。
“我聽朋友說起過你的工作室,想不到這麼有緣碰到一起,不如去喝杯茶吧。”
周雨清婉拒:“茶可以隨時抽時間喝,風箏卻不是隨時有時間放的。”
穆雪自嘲地拍拍腦袋,嬌俏地說:“啊,真是的,我就知道玩,早忘了工作的辛苦了。”
黃逸看似不經意地問道:“穆小姐還在讀書嗎?”
“你說呢?”穆雪用蝴蝶風箏一邊翅膀的邊緣輕輕拍打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黃逸。
黃逸同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看不出來,穆小姐太年輕了。”
穆雪微微皺眉,嗔怪地說:“什麼穆小姐穆小姐的,叫得那麼生疏,叫我小雪就好了,我叫你阿逸,你不會怪我不懂禮貌吧?”
“不會。”
“阿逸、阿逸,一起來放風箏吧。”穆雪奔跑着扯動風箏線,風箏輕鬆上天.“來呀,來呀,我們來比賽,看誰的風箏飛得高。”她的聲音清脆地在風中盪開。
斜陽西墜,周雨清、黃逸和穆雪一起上了公路,穆雪叫了輛出租,離開前她從車窗里伸出頭。不斷地向他們揮手,一邊用好聽的聲音嬌笑着喊:“我還會找你們的,祝你們愉快!”
坐上公車,周雨清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黃逸拉過她的手握住,輕輕撞一下她的肩膀,笑着悄聲問:“不高興?”
“有一點,”周雨清轉回臉,“還以為只有我們兩個人,誰知道……”
“傻瓜,別想那麼多。”黃逸把她拉進懷裏。
周雨清在他的外套上貓似的磨蹭臉頰,咕嚕道:“她太漂亮了。”
黃逸在她腦袋上按了按,低低地笑出聲來。
黃逸把周雨清送到家,天剛擦黑,家裏亮着燈,爸爸媽媽一起在廚房裏忙碌,菜在鍋里“吱吱”響,香氣四溢。和他們打過招呼,周雨清和黃逸進了周雨清的卧房,周雨清靠着床頭,放鬆地伸直雙腿。
“累壞了。”她說。
“幫你鬆弛一下。”黃逸在她腿上又揉又捏,動作嫻熟,力道恰倒好處。“怎麼樣,舒服一點嗎?”
“恩。”周雨清入神地看着他低垂的面孔,忍不住問:“你常這樣討好女孩子嗎?”
“不常這樣,除非我覺得有必要。”
周雨清抿起唇,黃逸抬頭對她笑,鼓勵地說:“還有什麼?儘管問。”
“為什麼覺得有必要對我這樣?”
黃逸哭笑不得:“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你有過很多女朋友。”
黃逸狐疑地看着她:“為什麼今天翻我的舊帳,不會是……你還把剛才的事放在心裏吧?”
“沒辦法,忘不掉,”周雨清有些泄氣,“她對你拋媚眼,你挺受用的。”
黃逸撫摸她的臉頰,柔聲說:“用你的話說,她太漂亮了,我需要時間慢慢改進,相信我。”
“我也不想太在意,我早就知道做你的女朋友會有很大的壓力。可我忍不住會難受。”
“我明白,我會注意的。”黃逸吻了吻她的唇,身體很快有了反應。“高興一點,笑一個。”
周雨清的體內掠過一陣顫慄,每次黃逸吻她她都會有這種反應,她迷戀這種感覺,迷戀他的氣息如此近地溫暖她的皮膚;迷戀他柔軟的唇親昵地問候她的唇,把愛意傳達給她;迷戀他用他明亮的淡藍色的眼神凝視她,猶如凝視稀世珍寶;迷戀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笑容……
周雨清拉近他的耳朵,小聲反問:“你說呢?”
黃逸驚喜地看着她:“今天晚上去我家。”
周雨清輕輕搖頭:“明天吧,我累了。”
“不要捉弄我!”黃逸用力把她抱進懷裏。
周雨清捧着他的頭,羞澀地說:“我……也很期待。”
“哦……”黃逸把臉深深地埋進她的頸窩裏,悄悄地笑,“我在你肩上留了個記號。”
“什麼?”
“吻痕。”黃逸的手指伸進她衣服里撫摸剛才吸住不放的那一小片皮膚。
“我看看。”周雨清推開他,到穿衣鏡前去找,她拉開衣領,摸着那個紅紅的印記,心裏暖暖的。
“你真粗魯。”黃逸在她身後扶住她的肩膀。
“我們該出去了,很快可以吃飯了。”周雨清飛快地理好衣領,拉黃逸出去。
因為和周雨清有了很重要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約定,第二天的黃逸精神飽滿,上班時笑容都比平時多,多得都發酵了,搞得身邊的人都跟着陶醉,誰知平地一聲雷響,周雨清接到一單拍攝任務非要去縣城不可。還一去幾天,客人催得急,她只能打電話告訴他就要開工,黃逸懊惱得心上滴血,捂着話筒問:“那我們約好的事……”
“等我回來一定圓你的心愿。”
“好,我等着。我不能跟着去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放吧。”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掛了機,黃逸開始抓腦袋。正是難以割捨的時候啊,怎麼橫生枝節?可惡!
下了班不能再和周雨清見面,還真有幾分惆悵,黃逸換下白大褂,快快地晃進車棚,剛把車推出來,忽然聽到有個聲音脆生生地喚他:“黃逸,你沒騙我,你果然在這裏。”
抬眼一看,款款走來的是打扮人時的穆雪,看到這麼一張嫵媚多姿的臉。黃逸的心情一松,不由得笑起來:“你怎麼在這裏?”
“我就是要證實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個騙子。”穆雪身上散發出奇異的濃郁張狂的香氣,配合著她斜站着的誘惑的姿勢,格外煽情。
“證實到什麼了?”黃逸邊問邊欣賞她無懈可擊的外形。
“證實你是個誠實可靠的人,而且還是個盡職盡責的好醫生,我可
等了快一個小時才等到你。”穆雪的神情間含嗔帶怨,惹人憐愛,不論誰見到她這種神情都不忍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黃逸知情識趣地接口:“我請你吃飯以示歉意。”
“跟周雨清一起嗎?”
“她有任務出去了,有幾天才能回來。”
“這樣多不好,她肯定會介意。”
“我會跟她說清楚。”
“你真是個體貼的人。”
“你想去哪裏?”
“哪裏你都肯帶我去嗎?”
“只要我負擔得起。”
“走吧,我剛剛想到一個很有趣的提議,相信你不會反對的。”
“只要我能接受。”
“狡猾的傢伙。”
黃逸沒想到穆雪“剛剛想到”的“一個很有趣的提議”會是做他的露水情人,坐在她指定的酒店餐廳里,穆雪把酒杯端到眼前,透過晶瑩的玻璃杯狡黠地望着他:“我保證不會打攪到你現在的戀情,只是一場遊戲,在周雨清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陪我,我也陪你,她一回來我立刻消失,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在黃逸的生活中有數不清的艷遇,絕大部分是女孩子主動追求他,但還是第一次有異性這麼直白地抱着完全無所謂的態度想同他交往,純粹尋刺激,他想到周雨清,蠢蠢欲動的心有些不安,他淡然一笑,說:“小雪你真會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我喜歡你這樣的男人。”穆雪握住他的手,緊盯着他,蓄意引誘。
黃逸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說:“如果你想找人聊天、喝茶、吃飯、解悶,我可以奉陪。”
“何必這麼轉彎抹角?你是這麼不解風情的人嗎?你生了一對桃花眼,是天生的多情男人,你一定有過很多女人,別說我錯看了你。”
“你沒有錯看我。”
“那就別讓我失望,你要是拒絕我我會很沒面子的。”
黃逸心裏掙扎了好幾個回合,忽然反握住穆雪的手,說:“我從不想讓你失望。”穆雪瞭然地笑起來。
他們親熱地吃過飯,在酒店裏開了房間。門剛關上。穆雪的手就誘惑地攀上黃逸的頸項,眼看她鮮艷的紅唇越靠越近,罪惡感忽然不可遏止地湧上心頭,黃逸僵硬地推開她,嘆一口氣:“算了。”
“怎麼?不敢?”穆雪嘲弄地叉起腰。
“我更不想讓雨清失望。”黃逸拉開房門走出去。
穆雪沒攔他,追到門口扶着門框大聲問:“下次請你吃飯你不會拒絕吧?”
黃逸止步回身,望着穆雪笑得春光燦爛毫無芥蒂的臉平靜地反問:“和雨清一起嗎?”
穆雪腦袋一偏:“當然。”
“好的。”黃逸向她揮揮手,走向電梯門。穆雪玩味地目送他離開。
在縣城忙了三天,周雨清迫不及待地返回市區,她沒驚動黃逸,怕影響他工作,電話也沒打就徑直回了工作室,張樂風看到風塵僕僕的她驚奇地問:“一個人?怎麼沒讓黃逸去接你?”
“他在上班。等他下班了我會告訴他。”周雨清把行李放下來。
“想給他一個驚喜吧。”張樂風熟練地把包里的東西拿出來,“你去裏面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好的,拜託你了。”
“這麼客氣為什麼不請我吃一頓。”
“一定。”周雨清疲憊地倒在張樂風亂糟糟的單人床上,隨口抱怨,“你把這房間裏弄得亂七八糟的,有客人來都不敢讓他們進來。”
“你租一個大點的、房間多一點的地方,改善一下工作環境嘛。”張樂風探頭進來,指了指桌子,“有你的包裹,昨天到的。”
周雨清把包裹拆開,是個塑料薄膜包着的碟片,附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上面打印了一行字:周雨清小姐,請一個人觀看。她想了一會兒,翻身坐起來,對外面的張樂風喊一聲:“不許偷看。”就關了門,狐疑地把碟片放進放映機里,一段空白過後,畫面上忽然跳出黃逸和穆雪約會的鏡頭,周雨清獃獃地看着,直到酒店的門關上,畫面重新陷入空白她才醒悟過來。
她取出碟片,重新包好裝進包裹盒裏,然後沉重地坐在床沿上,一直出神。腦海里轉了千百個念頭。很長時間后,她突然站起身,抓起包裹走出裏間,盡量平靜地對張樂風說:“有些事要處理,我又要出門幾天。”
“又要我孤軍奮戰?”張樂風瞥她一眼,覺得她神色不對,“怎麼了?”
“沒事,我先走了。”周雨清匆匆出門。張樂風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繼續做他的事情。
醫院裏的黃逸一旦空閑下來就會沒來由地很不安,他想周雨清該回來了吧,就抽空撥打周雨清的手機,誰知她的手機關機了,他又撥電話到攝影工作室,張樂風說周雨清剛回來又走了。他一陣高興后不知怎麼更覺不安,煩躁地在診療室里走來走去,有病人來了才勉強鎮定下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急不可耐地換下白大褂就疾步往外走,剛到大門口時被傳達室里的大媽叫住,遞給他一個包裹盒。說:“有你的東西,一個女孩子送過來的。”
他直覺地追問:“是不是瘦瘦的、留長頭髮、穿紅色拉鏈衫?”
“對,她不是來過醫院幾次嘛,是你女朋友吧?”
“謝謝你,大媽。”黃逸奔到門口找了一會兒沒找到,趕緊回到傳達室窗口,“大媽,她說什麼了嗎?”
“沒有,就叫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大概兩、三個鐘頭。”
“謝謝!”
黃逸邊走邊扯開包裹盒,拿出裏面的碟片和紙條,紙條上除了打印的字體外下面多出手寫的四個字:等我回來,那字體他熟得不能再熟了,是周雨清特有的有些傾斜的耐看的字跡。他的不安加劇,車子也不拿,直接搭出租飛一樣地沖回家。
在黃逸不像卧房的卧房裏,他花了很多錢購置的品質優良的全套家庭影院用它清晰動感的畫面、立體環繞的聲音更為藝術化地再現了他和穆雪約會的場景。他震驚片刻后沒等畫面放完就憤怒抽出碟片,撥通電話質問穆雪:“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不懂。”
穆雪的聲音從話筒里聽來有着慵懶的性感,此時的黃逸反而覺得刺耳,他冷森森地說:“我看到那碟片了。”
“你看到了?這麼快?她真是沉不住氣。”穆雪笑起來。
黃逸忍住要把電話砸掉的衝動,追問:“為什麼?”
“我是受人之託,至於原因嘛我就不知道了。”
“誰?”
“周放。”
“周——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是啊,他一直在關注你們,就等着機會見縫插針了。”
“他現在在哪兒?”
“我怎麼知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無恥!”
“不要這麼激動,你能說你沒有錯嗎?做你的女朋友真可憐,隨時擔心着你會移情別戀……”
不等穆雪把話說完,黃逸掛了電話,他一遍又一遍地撥打周雨清的手機,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關機,他又找了所有跟周雨清有關的人,還是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正在窮途末路感到世界末日來臨的時候,穆雪又一個電話打過來,笑笑地說:“周放要我轉告你,周雨清沒事,他正陪着她在外面旅遊散心呢。”
黃逸默默地掛了機,久久不說話。怎麼會這樣呢?雨清,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等你回來……
周雨清半躺在最上層的鋪位上發獃。毯子胡亂地裹在腳上,整個人無精打採的,下面的乘客們聊得熱火朝天。她彷彿什麼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