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崩潰
“呼,逃出生天!”
恢復氣力之後,又在瓦礫堆以及土層內行進了數公里,兩位“越獄人員”終於可以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了。卡爾瓦多斯拍拍胸口,趁彌亞不備,再次親了她的臉。
“滾!”彌亞蒼白的臉上顯出一絲紅暈,卻仍嘴硬,在朝陽的映照下,她本平凡的姿容也顯出數分艷色。
卡爾瓦多斯全不把她的警告當回事,他涎着臉摟住彌亞的腰肢,笑道:“咱們是該滾了!如果還留在這兒,不管誰勝誰負,咱們都不好受……”
“嗯?”彌亞微愕,旋即明白過來:“混小子,你偷跑……”
“噓!”卡爾瓦多斯比唇作態,一副很緊張的樣子:“只是一次偶然性的違例……雖然我對上面的人很有信心,不過呢,英雄救美這類事情,自己做還是最好!”
最後兩句,他又恢復了嘻皮笑臉的模樣。彌亞冷哼一聲,還沒說話,在他們身後,已經有人先一步回答:“不用給我們面子,卡爾瓦多斯,你可以很直白地告訴彌亞,我們的計畫裏根本沒有救她的打算。”
聲音入耳,兩人頭皮都是一炸,猛回頭,正看到比索亞克冷漠無情的臉孔。
在這種時刻,卡爾瓦多斯一臉尷尬,彌亞卻在一剎那的驚駭后,再無表情。
“大人,好久不見了!一向可好?”卡爾瓦多斯的臉色變化最快,與比索亞克打招呼時,已是自然從容,有禮有節,盡顯後起之秀的風采。
比索亞克卻已不再搭理他,只略一點頭,便把注意力放在他同伴身上。
略一注目,比索亞克柔聲開口:“彌亞,在那裏沒受什麼委屈吧?”
卡爾瓦多斯在心中吹了聲口哨,腳步微幅移動,想避過這個對他來說極為尷尬的時刻。但彌亞冷冷的目光瞥來,他就像一隻被蛇盯住的青蛙,當場石化。
而面對比索亞克時,彌亞的樣子又謙恭到近乎虛偽:“多謝大人關心,彌亞有愧,被他們用精神系的咒法催眠,不知會說出什麼秘密來……”
“這不是重點,只要人沒事就好!”
比索亞克看起來真的不在意,他雖是一臉平淡,語氣卻是柔和可親,讓人無法抗拒,即便彌亞多麼不願意,但三兩句話的工夫,便被他扯到更複雜的話題里,一時間脫身不得。
卡爾瓦多斯摸摸鼻子,只當自己是護衛人員,目光向四面掃射,完全把彌亞求助加威脅的目光遮罩在外,空自氣得彌亞牙根發癢,卻奈何他不得。
終於,彌亞的耐心到了極限,她冷冷退了一步,拉開與比索亞克的距離,沒有一點語調起伏地說:“大人身分也屬絕密,暫不能現於人前,彌亞不敢有擾,就此告辭。”
“彌亞……”
“至於被催眠一事,我將上報仲裁委員會,自請處分。若有影響大人計畫的後果,彌亞再向大人請罪!”
言罷,不再給比索亞克發話的機會,彌亞扯着她那狡猾且無恥的屬下,飛速撤離,只留下比索亞克空自跺腳長嘆。
“嘖,一次比一次不客氣,人家好心好意問候你……”
“我問候你老母!”彌亞冷冰冰的嗓音是她暴怒的前奏,卡爾瓦多斯的嘴巴立即封上,不敢再看她陰沉似水的面容。
兩個人在城市的陰影中來回飄蕩,憑藉着數日來對城市的了解,逐步向邊緣地帶推進。
“其實……比索亞克真的很關心你!”
在沉默了十餘分鐘后,見彌亞的心情略有平復,卡爾瓦多斯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彌亞眉目冷然,卻也沒有更過激的反應。
卡爾瓦多斯略放心了一些,他抓着下巴,似是和彌亞討論,又像是自言自語:“他也不在這次的計畫名單內!想想他的身分吧!‘三大制約’和梵河共同通緝的要犯,半個黑暗世界的公敵,偏偏還頂着個不能見人的頭銜……
“誰都可以來蘭光,不管計畫上有或沒有,但只有他不能!嘿,一看到他,大概南聯的盟議當即會變成一張廢紙……”
“我知道……”
“啊?”
“你想說,他來這裏,是為了救我。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
“和你一樣,卡爾瓦多斯!我很明白,很多次都是因為你,我才能活到現在,可是,只因為某些時候的一些舉動,我就再也不會感激你。如果你不再來幫手,我也不會恨你,如此而已!”
彌亞的眼神凝重而認真,卡爾瓦多斯在一窒之後,只能聳肩,表示“我不在乎”,可他心裏呢……
“變態老女人!怪不得比索亞克會甩了你!嘖,真性格,我喜歡!”
黃沙瀚海,沙浪無邊,高溫酷熱的天氣,正符合此時殺機噴涌的躁動。
“你們會合得倒快!”
黑天抹去臉上的血跡,又不動聲色地活動一下腰腿,開始考慮自己的勝算。同時面對火妖魔的瘋狂、普魯斯的怨毒、瑪蒂爾達的狡詐,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敢打包票,能夠全身而退。他開始考慮,是否要做一下“戰略轉移”了。
“機會被浪費得太多了,我不應該冒險!”
他的想法與0號晶片的計算結果完全一致,不過,0號晶片還給出另一個選擇:磨掉五分鐘,不遠處的叢巫大軍,便能夠及時掩殺過來!
而在這時,瑪蒂爾達開口說話:“雅蘭,你覺得,黑天會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江雅蘭的領悟能力實在有待提高,與瑪蒂爾達的默契也大有提升的餘地。
還是普魯斯心思靈動,蒼白的臉上也扯出了一點兒笑容:“Tobeornottobe,這真是個麻煩的問題!”
黑天的眼神依然殷紅如血,誰也看不出他的心裏在想什麼,四個人在短暫的言詞交鋒后,壓抑的對峙又開始了,八目交投,殺機膨脹,這才是最本質的東西。
彼此太熟悉了,還有什麼話好說?有!
瑪蒂爾達仍然用她輕鬆的語調,對江雅蘭說著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雅蘭,現在看來,我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嗯?”
“我似乎太低估你了!現在我有充分的信心,你能夠在半個小時之內,把這位黑天長老給……”纖縴手指在脖頸上一劃,瑪蒂爾達做了一個國際通行的手勢。
“半個小時!”普魯斯與瑪蒂爾達的默契堪稱天成!這邊江雅蘭還在發暈,那邊便“不可思議”地叫了起來:“玩笑吧!瑪蒂爾達小姐,是黑天半個小時放倒她還差不多!”
“我一向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智慧驚人的少女背着雙手,妙目凝註:“我們可以打賭,我賭雅蘭可以在半個小時之內,讓黑天嘗到慘敗的滋味!什麼賭注都行!我做莊!說回來,這可是我的老本行呢!”
“有趣!”雖然還不太明白,但江雅蘭卻已經是躍躍欲試。
反觀黑天,黑臉上波瀾不興,拳頭卻已緊緊握住,寒氣波動。
瑪蒂爾達卻沒有再鼓動下去,她對黑天上下打量了一會,轉過頭來,微笑道:“雅蘭,你知道嗎?當某種事情成為習慣,人們固有的惰性便總會用以往的經驗做參照。
“從心理學的角度講,這是思維定勢……我的意思是說,你覺得,最近,我們的黑天長老有什麼事情做得最習慣呢?
“挨揍?逃命?或者是……死亡!”
她微一瞥黑天的臉色,唇角笑意盈盈:“我們必須承認,魂體融合是一種非常玄奧的功法。七個人的精力集中在一人身上,有着近乎生生不息的堅韌生命。但是,說到底,也只是七個人而已!不,甚至會更少!
“大約是三年前,黑天七雄連遭張雲忘、張真宇父子重創!能留一口氣逃命,便是幸運,其體內生機較之鼎盛時期自不可同日而語。在這樣的情況下,魂體融合的效果又會怎樣?我抱持懷疑態度!
“究竟會有幾條命呢?”
瑪蒂爾達愈來愈輕鬆,黑天的面色早不自覺地轉成凝重。江雅蘭、普魯斯完全充做了看客,看瑪蒂爾達用鋒銳如刀的言詞,一刀一刀刮下黑天厚厚的外殼。
“絕不會是七!張家父子的手段沒有那麼慈悲,殘肢斷體的傷害,對魂體融合影響深遠!也不會少於四次,畢竟,黑天長老還沒笨到一定的地步!那麼,大概就是五或者六……
“是不是呢?”
黑天沒有回答。
瑪蒂爾達也不在意,她的分析也遠遠沒有結束,她淺淺一笑,在江雅蘭的白眼下,在普魯斯頗有些迷醉的眼神下,伸出手掌:“作為一個賭徒,我選五!
“黑天,你只有五條命!”
“咯!”黑天握碎了掌心冷凝的冰霜。
瑪蒂爾達完全輕鬆起來,她笑得更加開心,乃至於放肆:“一種習慣的事情做起來,就很難拐到另一個軌道上去,死亡也不例外!
“或許我們沒有這個經驗,但至少已經死過三次的黑天長老你可以告訴我們,如果哪一天,也許就是現在,我們三個讓你再死一次,當你和我們一樣,只有一次生存的機會,你的心態會發生變化嗎?”
頓了頓,她的眼神透出直刺人心的鋒銳:“或者,你此刻便已經失去了信心?”
“笑話!”黑天咧開了嘴,露出滿口雪白鋒利的牙齒:“我對你說過,瑪蒂爾達,聰明是好事,但聰明過分就糟糕了!”
他舉目示意,讓瑪蒂爾達三人看看遠方天地交接處,那裏,十餘道人影正疾掠而來。“不要談那種無聊的事了,你有兩秒鐘的時間考慮,用一個什麼樣的死法!”
普魯斯臉色微變,但隨即就是純粹的坦然。
瑪蒂爾達與江雅蘭對視一眼,在黑天微微跳動的眼角下,江雅蘭吹了一聲口哨:“總算明白這女人的意思了……黑天,你真賤!”
四指內屈,中指突出,對黑天比了一記國際最污辱人的手勢,江雅蘭旋風般轉身,撲向普魯斯那邊。此時,叢巫方面的援軍距這裏不過兩百公尺的距離。
瑪蒂爾達微一揚手,大鬼牌的金芒閃現。
黑天呼吸為之一窒:“怎可能!大鬼牌明明被她……”
數十道金光交織飛掠,透骨的寒意讓黑天不敢輕忽,江雅蘭已一把揪着普魯斯的衣領,速度再增,遠遠逃開。
瑪蒂爾達淺淺一笑,甚至還有時間鞠一個躬:“你真可憐,黑天!”
飛舞的金芒像是華麗卻脆弱的瓷器,在黑天本能的氣勁迸發中面目全非,毫無疑問,這是幻象!羞怒之下,黑天厲嘯着出拳,接近攝氏零下負273度的低溫,凍結了他身前的一切,卻沒有凍結瑪蒂爾達的身影。
那還是幻象!
叢巫的高手群已在數十公尺外,就在此刻,沙漠虛浮的地面抖動起來,沙粒被縱橫交織的力量驅趕出某個固定的範圍,顯露出下面深深的刻痕。
下一秒鐘,強烈的金芒像是岩漿,從一座歇斯底里的火山口中猛烈噴發出來,把包括黑天在內的所有人,都罩了進去。
這次,再不是幻象了!
猝不及防之下,就是黑天也被這有着極鋒利質感的金芒鬧得手忙腳亂,雖已及時運氣護體,但身上衣物仍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
“來殺我們吧!我們不會離開,我們會在這裏等上一個半小時,等張真宇來到,也許,我會欣賞到一場龍爭虎鬥;也許,會是一個小丑的表演,誰知道呢!”
對任何人來說,少女風鈴般的嗓音無論說什麼,都是一種感官上的享受。可惜,黑天暫時被遮罩在這個範圍之外。
他現在只想殺人!“瑪蒂爾達,我一定要殺了你!”
他凶獸般的嚎叫響徹整個沙漠,卻連一絲迴響也得不到。
有人說:飛機是天空中穿梭的十字架。
姑且不論字面后的意義,單從字面的理解來看,飛機和教廷人士頗有聯繫。所以,身為當代教皇,馬文坐在專機上,顯得十分自在。
即使是在旅途中,世界上發生的各類關鍵性事情,都會通過特殊渠道向飛機上彙集,再由教皇陛下做出決斷,並經樞機團過目修改後,交由各部門執行。
而事實上,神聖教廷的七名紅衣主教中,有三名是馬文的堅定支持者,另有兩人立場有明顯傾斜,剩下的傑拉德以及克洛依德兩人雖然一向對馬文抱有戒心,可是在大部分情況下,也沒有理由明着和馬文作對。
所以,有監督功能的樞機團最高層,事實上也成了馬文的一言堂。馬文的領袖地位,不容置疑。
隨着他掌控教廷時間的延長,他的影響力日益加深。可以相信,再有一段很短的時間,他就可以像上一屆教皇那樣,成為所有教徒制度和精神上的雙重領袖!
而此時,這位教廷未來的絕對領袖,還在為眼前的問題而苦惱。他獲得絕對權力的道路或許極短,但過程卻絕不簡單。
接到一份最新的情報,他反覆看了多遍,眉頭不知不覺皺了起來。“黑天……”
對一位應算是盟友的人物,馬文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去應對。他必須得承認,自己有些失算,在一系列有關瑪蒂爾達的事件中,他低估了這個女人,卻高估了黑天。
“叮鈴……”鈴聲響起,一道特殊專線被接通了,他拿起話筒,懶洋洋地道:“你好,這裏是神聖教廷教皇專用線路,我是當代教皇馬文一世。”
比索亞克的聲音從萬里之外傳來:“怎麼,心裏不痛快?”
“彼此彼此,都被女人打了悶棍!相較之下,或許我還更幸運些!”
“……”
“好了,言歸正傳,你用這條線路,總不會是要和我聊天吧!蘭光的結果還滿意嗎?”
“還可以,伊絲塔爾順利救出,不過,死了兩個極限階,都是被朱翎那怪物給殺掉的。禁忌一個,失落一個。”
“啊,真不幸!”馬文的語氣稱不上真誠,他真正的目的在下一句:“你現在在哪兒?”
“我?大概是極天洋中部……等一下!”略一停頓,比索亞克報出一個詳細方位。
馬文聽了,哈地一聲笑了起來:“小心了,吾友,待在那兒,說不定會碰上張真宇!他正在趕往黑天洲的路上。”
“……我會注意的。不過,聽你的意思,似乎不想讓我去幫黑天一把?”
“黑天?”馬文低低一笑:“他是個人才!有實力、夠狠、也陰險,最重要的,他的命很長!不過呢,現在‘魂體融合’的事情已經是世人皆知,而且經過這一段日子的考察,我發現了他難以掩蓋的缺陷,如果他不能彌補這個,要幫他不如再找一個呢!”
“缺陷?”
“哼!我們美麗的瑪蒂爾達小姐似乎已經看出來了,現在的黑天,類似於一隻被拔去全身尖刺的刺蝟,出人意料的虛弱……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可以考慮是否將這個資訊透露給仲裁委員會,後續的工作,就交由他們負責好了。”
“我會考慮,洛達修那邊……”
“不出所料,糟糕透頂。我們偉大的中天皇帝攻心之術比他的力量更厲害,洛達修廢了……變成一個可憐的糟老頭!與之同時,老頭也把我推到最前沿,現在,我很苦惱呢!”
“去……苦惱的應該是我才對,殺死卡繆,咱們三個都有分,洛達修已經被廢了,你又是在重重護衛之中,只有我,說不定哪天碰到張真宇又或阿儂列之類的傢伙,又是……”
那邊突地沒了聲息,馬文微微一怔,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比索亞克?”
“……”
“吾友?”
“烏鴉嘴!”
通話又恢復了,比索亞克的聲音卻變得有些虛弱:“是張真宇,剛剛過去,幸好,他現在挺急,沒空理我!不過,那眼神……真是糟糕的經驗!”
“……”終於輪到馬文無言了。
比索亞克很體貼地不發一言,陪他一起沉默,兩人一時間都有些意興闌珊。
我擦着海平面突入黑天洲內陸,剛剛和比索亞克打了個照面,我也沒太在意。卡繆的仇人並不等於我的仇人,即使我看他不順眼,也沒有理由和他演上一場全武行。
況且,阿儂列未必喜歡我多管閑事。
一邊飛行,一邊接收來自各地的消息。蘭光方面,對方已經撤兵了,剛剛有點起色的蘭光城,被昨夜一場人造地震再加上滿天遍野的極限階對戰,又變成滿目瘡痍。幸好,我們這邊的傷亡情況,還勉強可以接受……
奧林匹斯山下,禁忌的部隊由於缺少核心領導,被老姐布了一個局。
在滿腔怒火的阿儂列帶領下,神英精英傾巢出動,重創山下來犯之敵,但在戰事後期,一直隱忍不發的理查,悄無聲息接手了領導權,神英在猝不及防之下,又被打了一個反衝鋒,情況頗為糟糕。
至於艾瑪,那就什麼都不必說了。
一個存在於世上數千年之久的古老文明,說沒就沒了,這種強烈的認識震蕩,讓我到現在都沒緩過神來。在一天之前,又有誰能想到,看似穩固不移的炎黃、神英、艾瑪三方聯盟,便被硬生生打缺了一環?
這樣的損失,已超出了戰術上的失誤,而上升到了戰略的高度!
中天洲——黑天洲——西羅巴洲,連接三大洲的戰略地帶就這樣空白了一大片,任我方智囊團如何解釋,也無法擺脫這份堪稱恥辱的錯誤。
而在這個時候,亞辛老頭的說法卻跳了出來,在我腦子裏來回閃動。
“我視勢力範圍如糞土!”
也許,只有教廷又或聖戰這樣的宗教組織,才會有這麼大氣的想法吧!我驀地發現,即使我不贊成他的想法,但是在心底深處,我又是十分羨慕的……
特別在這種時候!
或許,我們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便是普魯斯那小鬼萬幸依然未死。可是,在以黑天為首的十餘位極限階的圍追堵截下,就算再加上雅蘭和瑪蒂爾達,又能撐多久?
最後一次與雅蘭她們聯繫是在十分鐘前,那時她們已經和普魯斯會合,與黑天他們捉迷藏,問她們詳情,卻因事態緊迫,語焉不詳,越是這樣,我越是焦慮,眼看着快要到達預定地點,我反而更加緊張起來。
在突入黑天洲內陸的時候,我便開始逐步減速,雖然這樣會擠掉一部分時間,不過,讓一個直飛上萬公里的人神完氣足地進入戰場,也太不人道!
越是接近,流動在大氣中的充沛氣感便越是強烈,從這裏面也可以得到一些殘缺的資訊。經由0號晶片——也許是吧,反正自我進入“證道境”后,便很難再感覺到這東西的存在,可功能是實實在在地保留了下來。
經由0號晶片的計算,這裏大規模的元氣亂流,其形成時間,至少在一個小時以前,也就是說,在最近一個小時內,普魯斯他們並沒有和黑天等人發生正面衝突——躲得還不錯!
我稍稍壓下跳動的心臟,速度再減,同時緩緩積蓄力量,只要到達一定的臨界點,我便會全力氣機外放,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以掩護普魯斯他們。
然而,計畫永遠跟不上變化。
就在我如臨大敵,在低空中滑翔時,一道熟悉的火勁一現即隱,我大喜中低頭下看,正見江雅蘭大咧咧地站在一個沙丘上,對我勾着指頭:“晚點了!帥哥!”
在她身後,瑪蒂爾達和普魯斯並肩站立,氣色尚佳。
我吁出一口濁氣,所有的壓力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我搖了搖頭,身形飄落在他們身邊。先不管兩位女士,攬着普魯斯的肩膀,想安慰他一聲,最終卻只能用力摟緊,把滿胸的言詞變成一聲嘆息。
反倒是普魯斯氣度從容,他眼中先漫起一波紅潮,但很快又消褪下去。
“大哥不必擔心,只要給我時間,我一定能夠想開!”說著,他自嘲式地笑了笑:“事實上,我現在已經想得很開了!”
普魯斯的從容鎮定讓我汗顏,可我也知道,他表面上越是不在乎,心裏的苦楚就越大。至少我很難想像,一個執掌黑暗世界一方的霸主,被敵人生生砸碎了一切根基,殺死了所有親人,只留下他一人孤零零活在世上,那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在沒有真正理解普魯斯內心想法的時候,我不敢隨意開口,只能暗中注意他的心情,想辦法解決。再拍拍他的肩膀,我回身和瑪蒂爾達打招呼:“這次如此順利救回普魯斯,瑪蒂爾達小姐厥功至偉,多謝!”我略一躬身,表示謝意。
瑪蒂爾達也很自然地受了一禮,然後才笑道:“我是因為雅蘭和有容才幫忙,但陛下的禮數也是珍貴,這機會不能錯過了……”
江雅蘭在一邊哼了一聲,一臉不悅。
我的目光移到她臉上,四目相對,卻又有些尷尬,沒辦法,我們頗具默契地同時轉開臉。為了緩解尷尬,我急忙扯過話題:“黑天他們現在的實力如何?如果較棘手的話,不如讓我將他們牽制住,你們結伴離開,我脫身後再追上……”
“沒膽鬼!”
又見雅蘭的冷言冷語啊!面對這熟悉的腔調,我非但沒有尷尬,反而又高興了起來,以至於很自然地聳聳肩,笑問道:“那麼,江大小姐又有什麼高見?”
“我能有什麼高見?等我說出‘高見’,黑天早跑到數千裡外了!”
“啊?”
“那傢伙跑啦!一分鐘前,剛感覺到你的氣息,連個場面話都不說,就逃得那麼無影無蹤!標準的望風而逃!我就奇怪了,他還是不是男人?”
我臉上的表情想來十分精采:“你是說……因為我?”
“也許吧!嘖,行啊,這世上能把黑天嚇成這樣的,你是獨一個!”
雅蘭的話里諷刺之意十足,可我為什麼從她眼中,看到那麼明顯的得意之色呢?
我咳了一聲,謙虛道:“也許是他前天的傷還沒好……”
普魯斯接過話頭,張口就罵:“呸,沒好個屁!也不知道他吃了什麼葯,神完氣足,牛得很哪!還有,那傢伙不知道為什麼會用‘空間塌陷’,看上去還造詣不淺的樣子!”
“空間塌陷?”我挑挑眉毛:“是禁忌的那個?”
“嗯,是那個沒錯!”
我看向江雅蘭,她正好也看向我,兩人目光一觸,她立時叫了起來:“0號晶片!”
“哪個?”這次是普魯斯和瑪蒂爾達異口同聲,默契十足。
雖然我植入0號晶片已很久了,但因為保密的原因,除了蘇怡她們這些當事人,便很少有人知道,普魯斯也沒聽我說過,我三言兩句把這個概念給解釋了一下,看着普魯斯有些嚮往之色,同時又有些憂心,我便以當事人的身分評價道:“空間塌陷、核滅能之類的,實用性不錯,我也經常玩,還有那種計算能力,非常驚人……”
說著,我伸出兩隻手,一隻掌心上面托着暗紅色、有如球狀閃電般的核滅能,另一隻手上則是黑幽幽、深不見底的“黑洞空間”,然後,把兩件東西合在一處,同時湮滅無蹤。
“可是,如果說,這會造成實力上的飛躍,嗯……起碼我沒覺得,再說了,等你們到了‘證道境’就知道,有些東西是很無謂的。
“比如黑天,除非他那塊晶片有了質的改變,否則,他就會知道,寄希望於外物,那只是最低下的行徑,這樣下去,他一輩子也別想擊敗我——你信不信呢,黑天?”
數百公尺外的沙地猛然爆開,黑天在長嚎聲中,破沙而出,遠遠遁去,普魯斯本能地發力要追,我一把拉住他:“急什麼,看他現在的德行,要殺他,還怕沒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