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初老天爺為他們畫下的休止符,在結尾部分彷彿不夠堅實。經過八年以後,休止符上的結漸漸鬆動,粱俊文和亮亮各自拿着地圖背身而去,在繞了一大圈後來到交會的叉路。
中正機場裏,來往人群絡繹不絕,由廣播小姐甜美的聲音里得知,從洛杉磯飛回台灣的班機準時,五點三十分從台灣飛往日本的班機也將準時起飛。
梁俊文背着簡單的行李,悠閑地往機場大廳走來。他在轉角處停下腳步,因為眼角餘光里出現一抹纖細的身影,當他的視線隨着熟悉的身影往上移,最後定在那女人的臉龐時,那視線就此膠着在她身上,再也離不開了。
八年來,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是那麼那麼那麼地思念着她。
儘管身邊不乏女伴,卻沒有人可以像她一樣,讓自己把目光停留那麼久,更沒有人像她一樣,有那麼多生動豐富的表情。
她身邊站着一個男人,正確來說,是她正靠在那男人的懷裏。梁俊文揚起嘴角。她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懶,不願意靠自己的力量站着。
不過很快地,他皺起眉頭,因為她不只是靠在那男人身上而已,她是整個窩在那男人懷裏,而那男人正用他的雙手圈住她,瞧那副樣子,他們是男女朋友吧?
那男人並不是王書遠。
那男人讓他覺得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他突然想起高工畢業那天,書遠特意告訴自己,他和亮亮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畢業后,除了書遠和亮亮外,他們幾個死黨依舊保持聯絡。聽說書遠出國念書去了,而亮亮則考上了南部的大學。
他刻意下去打聽亮亮的消息,他一直忘不了亮亮當著自己的面躲進書遠懷裏那一幕。
幾個死黨剛開始還會聊起亮亮的消息,但是都在他的壞臉色之下閉嘴,久了也就不再談起。
他知道亮亮雖然活潑、愛哭、愛笑,但都只在熟朋友面前才會不顧形象;尤其她很被動,即使再熟的朋友她也不會主動聯絡,這也即是為什麼高中三年她都只在他們幾個之間轉圈的原因。
他也知道亮亮任性而驕傲,明明心軟得要命,卻又不肯認輸,她愛哭又愛笑的脾性最讓人搖頭,尤其她“余淳亮式”的驚險生活方式更教人忍不住捏把冷汗……
梁俊文揚起眉,驚訝自己在八年之後對亮亮的記憶竟鮮明得彷彿昨日。他記得八年以來,除了最初一年有她的消息之外,就再也沒有人提起過余淳亮三個字,就連他自己也刻意不去想起,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
不知道那男人跟亮亮說了什麼,只見亮亮轉過身面對他,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后,帶着笑容揮手說再見;然後那個男人往出境大廳內走去,應該是要去辦登機手續。
亮亮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直到那男人完全看不見了。
梁俊文撇撇嘴。想當初,亮亮可從沒這麼依依不捨的和自己道別過。
這念頭讓梁俊文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們之間從來就什麼都不是,如何拿來比較、相提並論?若真要說有什麼的話,也只有旁人眼中的一點曖昧而已。
瞧見亮亮往另一個角落走去,他在心裏提醒自己別跟去,當初錯過的已經錯過,他可以過八年輕有她的生活,往後的日子當然還是可以沒有她參與,更何況亮亮身邊已經有人陪伴,而且那男人看起來對她很好。
對,還是別打擾吧,就當今日的驚鴻一瞥是老天爺為自己年少輕狂時做一個美夢。
可是,為什麼他管不住自己的腳呢?
好吧,只要上前問她的近況,只要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好了,他會瀟洒地跟她道別,彌補八年前來不及說的“再見”,然後正式地、完完全全地走出她的生命。
“亮亮。”
她剛從洗手間走出來,背後那聲熟悉的叫喚讓她停下腳步,但是她不敢轉過頭,因為驚喜吞沒她的感官、她的行動力。
是的,是驚喜。
不是怨慰、不是憤恨,而是純然的驚喜。
她從來沒有認真怪過他,即使他八年前狠狠傷了她的心,她還是沒有怪過他。
那件事後,她才徹底知道,梁俊文在自己心裏佔有極重要的位置,絕不是單純的喜歡而已,因為在他離開的幾年裏,她一直在思念當中度過。
為了他,她錯過大學四年談戀愛這必修的學分。為了他,她在踏出社會後依然不自覺地尋找着他的影子,她一直沒把心放在任何人身上,直到遇見李勤,她現在的男朋友。
李勤是朋友的朋友介紹給她的,自從第一次見面之後,他便對亮亮展開熱烈追求,耐心地等待亮亮願意給他機會;他比別人多了許多耐心,總是對亮亮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體貼溫柔得教亮亮不得不感動,兩年前才答應了他的追求。
不過,亮亮之所以最後選擇他,除了她不停警告自己,不該再蹉跎青春以外,其實還有着連亮亮都沒發現的原因……
“亮亮。”再走近一步,亮亮的遲遲不回頭讓他不知所措,忍不住猜測着,她是不是根本不想見到自己。
是了,就是他,並不是自己的幻聽,亮亮轉過身,低垂的頭沒有看向他。“好久不見。”
這舉動讓梁俊文欣喜莫名,他知道,亮亮並沒有忘記自己,她甚至不需要轉過頭就認出自己的聲音。
“是啊,好久不見。”
***
晚上八點,吃晚餐似乎有些晚了。
不過對於心思不在用餐上的兩個人,時間倒顯得不重要。
剛剛在機場,梁俊文不停告訴自己,只要見亮亮礦面就好,但是在看到她的笑臉、聽到她的聲音后,他便發現自己想要的更多;而且,他一點也不想跟她道別,不想繼續八年前沒說的“再見”。
於是,他約她共進晚餐。
“謝謝你送我回來。”梁俊文首先打破沉默。
“順路而已。”亮亮開車送李勤到機場,剛好接了梁俊文回來。
“嗯……你到機場做什麼?”他明知故問,想聽亮亮親口證實。
亮亮抬起頭,強壓下心頭那股不自在後,才道:“送朋友到機場。”
“男朋友?”他刻意保持微笑,讓他們的對話像是閑話家常。
看了他好一會兒,亮亮也露出微笑。“是啊,他叫李勤。”
“他對你好嗎?”這問題對他而言很重要。
亮亮毫不遲疑地點頭。此時她的笑容里不是驕傲的偽裝,而是認真的肯定,李勤對自己的確是無可挑剔。
“那就好。”他感到放心,之間還夾雜些許失落。
“你呢,結婚了嗎?”她想起那個叫文萍的學妹。
雖然亮亮嘴裏沒說,但是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一直以來,他們之間不需要言語也是能溝通的,不是嗎?即使睽違了八年的現在,他依舊輕易地看穿她。
當初他並沒有追求那個學妹,兩人之後也沒有任何交集,他甚至想不起她的模樣和名字,如果不是遇見亮亮,他這輩子大概再也想不起那個人。寸
“沒有,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交過幾個女朋友,但都不是他心裏想要的,也許是心裏有個影子抹不掉,只是他從來不去正視。
“該不會到現在還不想被任何人綁着吧?”她無心地說著當年梁俊文說過的話。
他挑起眉,原來記憶不是只有他在收藏。
“怎麼了?我說錯了嗎?”亮亮並沒有看出他的想法,也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不妥。
“沒有。”他靠向沙發椅背。這間餐廳挺高級,椅子坐起來很舒服,不知道能不能就這樣永遠坐下去,不要離開。
“別那麼挑,再過幾年你的行情就會跌停板了。”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經過這些年,他更有魅力了,追逐他的女人相信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她肯定,絕對是這冷淡的傢伙太挑了。
“沒辦法,相親了好幾次,沒有成功過的。”他聳聳肩,說得不甚在意。
相親?!
她沒聽錯吧?他耶!梁俊文耶,怎麼可能需要透過相親找對象,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你在開玩笑吧。”這話以句號結尾,可不是問號。
又是一個迷死人的聳肩不在意,亮亮發覺他脫去高中生的稚氣后,魅力足以顛倒眾生。
“周遭的人個個比我還急,二、三年前已經開始有人蠢蠢欲動了。”
攤攤手,無奈於眾人太過熱情的關心。
嗄?所以他說的是真的嘍?
“他們跟你一樣,急着把我推銷出去,就怕我滯銷了。”
“三年前你才二十四歲耶!”她驚呼,這也未免太急着清倉了吧?
“余小姐,如果你的記性夠好,應該記得九年前我還沒滿十八,你就已經急着把我往外推了。”這樣算起來,周邊那些親友還算仁慈呢。
“呵呵。”乾笑兩聲,亮亮拿起咖啡輕啜。當初她又不是故意的,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嘛。
“書遠呢?你們有聯絡嗎?”他很想知道為什麼陪在亮亮身邊的不是書遠。
“如果順利的話,明年他就可似拿到學位回國了。”提到高中同學,亮亮原本不自在的表情“咻”地消失不見。
“你們、你們……”你們怎麼沒有在一起?梁俊文問不出口。
亮亮偏着頭看他,不明白梁俊文怎麼變得吞吞吐吐。
“我們都以為你們會在一起。”他學着亮亮,端起咖啡來喝,發現這招還不賴,只要不對上亮亮晶燦的眼,他可以盡情問出自己想知道的。
“我?”她睜大眼,拿起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和書遠?”
這倒讓梁俊文驚訝了,亮亮的表情一向不會作假,那表情讓答案再清楚不過。
這又讓他忍不住想起書遠說的那句——他和亮亮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書遠的目標又不是我。”事情都已經過了那麼久,說出來應該無妨吧。
“不是你?”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我和書遠沒什麼。”若不是因為她的信譽很差,不值得他相信,就是他記憶力嚴重衰退;最壞的可能就是,他從來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她是說過沒錯,可他以為……以為她只是驕傲得不想承認。
亮亮是個不會先承認自己感情的人,除非她已經很確定很確定對方是喜歡自己的,否則她寧可錯過也不願承認。
梁俊文是明白她的,因此以為、以為……
“可是你之前說過,你很欣賞書遠、很喜歡書遠。”她說過的,梁俊文還記得當初聽她提起時,心裏像被狠狠踹了一腳似的難受。
“我是喜歡書遠啊,可那就像我喜歡育純、連恩、江宸和旭嘉一樣啊。”
梁俊文眯着眼看她,想辨識她話里的真假,還有,想知道為什麼這其中的沒有自己。
感受到他的注視,亮亮撇撇嘴,垂下眼帘。“當然也像……喜歡你一樣。”
是嗎?亮亮和書遠真的不是那個樣子,那麼當初自己的離開,到底算什麼?
自己又在他面前說謊了,亮亮不自在地換個話題。“書遠喜歡的是育純。”
“書遠接近我們,果然是有目的。”他之前就懷疑過這點,只是他以為書遠的目標是亮亮。
“剛開始他的確是因為我和育純是好朋友,才刻意接近你們,然後認識我的。可是相處過後,書遠是真心想和大家一起了。”書遠向自己坦白時,她也嚇了一跳。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亮亮點點頭矗她只是觀察力不大好,可不是不知不覺喔。書遠動不動就誘導自己約育純出遊,久了當然會猜到啊。
“可是你沒告訴我。”他又緊盯着她,這麼重要的事她竟然沒說。亮亮背着自己和別的男人有秘密這件事,讓他很不舒服。
“書遠要我不能說啊。”又不是她故意隱瞞,她也很擔心自己會不小心說溜嘴呢。
“所以你連我也騙。”不爽指數再次提升。
“也不能說騙吧,我只是沒說而已。”她又乾笑兩聲,梁俊文的表情告訴她,他很在乎這件事。
梁俊文深深吸一口氣,理智告訴他,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不該讓自己的情緒再隨着亮亮起伏,畢竟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一切都該到此為止。
“你男朋友要去哪裏?”唉,無論理智怎麼叮囑自己,情感還是會先背叛自己。
“他在日本留學,已經去一年多了。”李勤人雖然在日本,但是對她的關心從不間斷,每個月的電話費相當可觀。
“什麼時候回來?”別誤會,他可沒別的意思,更不會做趁人之危的勾當,嗯、嗯……這應該不算是趁人之危吧,畢竟亮亮的身分證配偶欄還是空的。
提到這個,亮亮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也許明年,也許後年,也許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他微微提高音量。
“是啊。”亮亮再次無奈點頭。“李勤說他喜歡日本的生活,也許會定居在那裏。”
“那……你喜歡日本的生活嗎廣他不認為亮亮會喜歡,她是個很容易習慣的人,應該不會想離開台灣。
“我也不知道。”想起李勤不停勸自己去日本和他一起生活,她就覺得為難。“如果可以,我想留在台灣。”
他勾起嘴角,帶着隱約的笑意。“你告訴過他嗎?”
“當然有。但是……”但是李勤還是不停地遊說自己。
“如果他愛你,應該要尊重你。”如果是他,肯定不會讓亮亮如此為難,他一向捨不得看她失望的表情。
“不談這個。你呢?剛旅行回來嗎?”不知怎麼的,亮亮私心裏並不想和梁俊文聊太多關於李勤的事。
“我可沒那麼好命。這次去洛杉磯是出差。”他並不介意亮亮換話題。
“你有和其他人聯絡嗎?”她指的是高中的其他死黨。
“除了你和書遠以外,都有。”梁俊文直覺端起咖啡遮掩自己的心思,是他的刻意,才會遺漏亮亮和書遠。
“他們都好嗎?算一算,我已經六年多沒和大家碰面了。”高中剛畢業的一年多,亮亮曾經和其他人吃過飯。她向來不是個主動的人,只有利用過年過節傳個簡訊表示祝福。
“你想見他們?”他想,如果自己和亮亮一起出席聚會,肯定讓其他人下巴脫臼。
“當然想。我其實一直一直很想念你們的。”她發亮的雙眼裏,寫滿渴望。
梁俊文勾出一抹深遠的微笑。“你還是和八年前一樣,都沒變。”
和八年前一樣?沒變嗎?
喔,不,她變了,她不再以他為中心,不會再讓他的喜怒哀樂絆住自己。
從今以後,梁俊文只是她余淳亮的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而已,其它的,什麼都不是了。
早在兩年前,亮亮決定給李動機會的同時,也決定給自己機會,梁俊文再也不能影響自己。雖然這些年來她忘得很辛苦,但是她相信自己可以的,她一定會愛上李勤,回報他對自己的愛。
是的,她可以,一定可以。
“在想什麼?”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神遊太虛去了,只是兩人之間斷層太久,他不能再像八年前一樣,輕意地猜出她的想法。
“沒有。”她搖搖頭,在心裏堅定自己的立場。
“時間過得真快,好像一眨眼就過了八年。”現在回想起來,身邊少了那個有千萬表情的人陪伴后,將近三千個日子像是不存在似的。
亮亮可不這麼認為。盡念他的日子並不是如他說的,一眨眼就過去了,對她而言,那是段很漫長、很難熬的日子。
“你找個時間讓我跟大家見見面好不好?”她很想大家,卻不知道該怎麼主動。
“好。”
梁俊文低下頭思索着。亮亮有自己的生活,他應該要祝福她,如果要保有對亮亮的關心和亮亮對自己的情誼,他確實該祝福他,以着朋友的立場。
可他心裏總有那麼點不甘心,那麼點……自私的期盼。
就給自己一個機會吧,也許亮亮會有自己的想法……
“還記得畢業旅行嗎?”他假裝不在意地開口。
畢業旅行?他指的是哪一段?
是她睡過頭趕不上發車時間,他飛車趕來載她?
是她暈車暈得厲害,他讓她當枕頭,醒來后卻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他懷裏?
是她在橫貫公路旁差點一腳踩空摔個頭破血流,他為了救她,右手被枯樹枝颳了好幾道又深又長的血痕卻沒哼上半句,只是拿驚懼的眼神問她——沒事吧?
還是,夜宿溪頭時,她和育純晚上外出閑晃,被兩個同樣是畢業旅行的他校學生攔住輕薄,他氣急敗壞的出現,狠狠揍了對方一頓。
亮亮還記得,當時他對那些人說了什麼。
她是我的!
沒錯,他是這麼說的,後面好像還說了些什麼,但是她沒聽到,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時的自己有多麼震驚,那感覺就像是全天下的蜂蜜流過她的心。
不過事後他似乎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只是狠狠罵她一頓,說她是豬頭,才會這麼晚還硬拉着育純去夜遊。
亮亮心想,也許他只是為了嚇退那些人才這麼說的;更說不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過什麼。不過雖然這麼想,亮亮卻直到現在還是忘不了。
他們之間發生過太多事,每一件都真真實實保存在記憶深處,因此當粱俊文這樣問她的,亮亮反而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你還記得畢業旅行我們去過溪頭嗎?”梁俊文繼續佯裝不在意地說著。
他該不會、該不會……
不可能的,亮亮搖搖頭,在心裏笑自己笨,他怎麼可能是真心那麼以為才那麼說的。
屬於亮亮式的獅子座驕傲自尊,讓她露出微笑面對梁俊文。“當然記得,溪頭讓我的腳差點走斷。”
“你……你……還記得你和育純擅自離開旅館去夜遊,遇上兩個小混混?”原來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記得。”為什麼他要提起?她不想會錯意,也不想再回到過去,她不想多年來的努力,因為梁俊文的幾句話就宣告失敗。
“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他努力想裝作不在乎,可是很難,他的眼神泄露他的在意。
亮亮咬住下唇,垂低眼帘,不敢面對梁俊文,這是她對他說謊時的習慣動作,也因此沒看見他的認真。“你……狠狠罵了我一頓,說我是豬頭。”
“就這樣?”
失望佈滿他眼底,他怎麼能奢望遲鈍的亮亮會記住他的宣誓;自己曾經以為亮亮明白他的,就算他從來不說,她也應該要知道的,如今看來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這想法霸佔住他的思緒,讓他沒發現亮亮的聲音和他一樣的顫抖。
如果是以前,他很快就會知道亮亮在說謊,可惜粱俊文被失望沖昏頭,不管他再如何聰明冷靜,如他遇到和亮亮有關的事,就變得太過感情用事。
“還罵了一些其它的,反正就是狠狠痛罵一頓就是了。”她還是不敢抬眼。
雖然沒抬頭,亮亮依舊很擔心被看穿,因為她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說謊這個習慣,一直沒有改變。
半晌后,梁俊文的沉默讓她鬆了口氣,這表示他並沒有發現自己在騙他,否則依他的個性,肯定會直接拆穿,因為他最不能忍受她騙他。
不過這也讓亮亮不自覺地揪起心來。
原來啊,他並不像自己想像中的在意她,至少他連她說謊的樣子都忘了。
余淳亮啊余淳亮,你到底在想什麼?不是說好要忘了嗎?怎麼還在這裏自怨自艾?你已經有了李勤,他對你那麼好、那麼用心,你實在不該再為梁俊文傷心。
你的心思應該全部放在李勤身上,這樣對他、對你自己才公平。
至於梁俊文,他只是你情感里的過客,無論你曾經如何如何喜歡,但那都已過去了,現在,他只能是你的好朋友……
思及此,亮亮終於抬起頭來,原本刻意要扯出的微笑僵在嘴角,因為她不小心看見梁俊文來不及收拾的難過,她很訝異,不明白他突來的悲傷從何而來,但是她現在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否則她就真的要萬劫不復了。
重新扯扯嘴角,假裝沒發現他的失落,亮亮愉悅地開口:“怎麼樣?
是不是覺得當初罵我罵得太過分,良心發現想跟我道歉?”
梁俊文不急着回答,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學她扯出不大真心的笑意,才道:“你沒那麼小心眼。”
“那當然!我可不是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她昂昂頭,驕傲地抬起下巴。這可是她最引以為傲的事,那些勾心鬥角、記仇記恨的本事她可沒有。
她有的,只是記住所有關於他的事……
喔,不行不行!亮亮甩甩頭,甩掉她應該忘記、卻一直存在的前塵舊事。
梁俊文看着她可愛的表情,瑟不住跟着笑了。只要她好、只要她笑,一切好像都無所謂了,包括,他們之間只能是朋友,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