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我送的。”趕在她氣絕昏厥前,花耀今補上一句。

枯萎的花朵瞬間又逢春,初瑟疑惑地看着他,“為什麼?”無功不受祿,莫名其妙,非奸即惡。

“因為你先前穿那樣,很傷我的眼。”他非常坦率地表達看法。

“哪會啊?”她辯駁得一點力量都沒有。“我覺得很好看啊。”

“審美觀真差。”

誰差啊?她在內心嘶吼,對於沒勇氣說出口的自己,覺得孬卻又沒轍。“各人看法不同。”她當然也知道這套裝有點舊了,可是,這是媽媽留下來的東西,她捨不得丟嘛,而且也還可以穿啊。

能省則省嘛,她和姐姐扛的債務還要還很久的。

“所以,我挑順眼的送給你,就當是我送給你遲來的成人禮,總可以了吧?”

“我跟你不熟,你幹麼送我成人禮?”以為幾套衣服就可以讓她一笑泯恩仇?

花耀今淡瞥她一眼,“我記得你快滿二十歲時,不是說過很想要一套看起來正式又不失知性美的套裝嗎?”

初瑟一愣。

誰告訴他這件事的?那是她提早告訴父親,她二十歲時想要的生日禮物,還沒長大的女孩,渴望有件象徵大人的衣裳。可惜,生日未到,禍事一樁接一樁,父母離世,龐大的債務,讓她一夕之間結束養尊處優的生活開始外出打工,一塊兩塊算得很清楚,根本捨不得花錢。

當初找工作時,還是跟朋友借套裝面試的呢。

為什麼他會知道?為什麼事隔三年,他還記得?

花耀今看着總是畏縮逃避他視線的女孩,此際正傻愣愣地把疑惑寫在眸底質問着他。

“你快二十三歲了,這幾套衣服,就當是我代替你爸媽送給你今年的生日禮物吧。”

初瑟呆掉,心酸酸的,眼睛燒痛着,突然覺得想哭。

她從沒想過,這世上除了姐姐以外,還會有人疼她……但疼她的,怎麼會是那個被她視為天敵的機車男呢?

她錯怪他了嗎?

事實上,並沒有。

他還是很機車,蓄意惡整她。

初瑟身穿精緻套裝,腳踩着剛敗來的三寸高跟鞋,隨着花耀今來到飯店特別會館,發現這是一間私人俱樂部,佔地至少百坪,擺設得像是歐洲的沙龍風格,且正在進行豪賭。

他說,她當侍者,只要捧着香檳在幾張賭桌問來回即可。

哪有這麼簡單?

裏頭侍者一大堆,全部清一色穿着白襯衫配黑色半圍裙,哪有像她穿得這麼高檔的?轉眼間,她又被排擠了……討厭,她真的有這麼顧人怨嗎?

沒人要理她,她就算揚着笑臉,也被當成空氣,到最後乾脆就盡職地不斷在整個會場裏來回走,走到小腿都快抽筋了,而他就坐在沙發上,與人慵懶攀談,舉手投足間是成功企業家會展露的自信丰采和從容自信。

當他微噙着笑時,眉底眸間滿是誘人神采,慵邪的氣質像個壞壞浪子,可偏又莫名性感,如此強烈的存在感,讓人無法漠視如發光體的他。

如果他不要那麼壞心眼地老是要整她,其實……她會願意承認他長得還滿不錯的。

如此忖度着,忽地,身後莫名遭到撞擊,她失去平衡地往前撲,卻死命地抓着擱放幾杯香檳的托盤不放,結局就是玉石俱碎的匡啷一聲,俱樂部內瞬間靜默,幾十雙眼同時看向她。

她羞赧地想要用手撐起自己,但在手掌預備往下壓時,發現有人一把將她扶起來,黑眸正漾着火的瞪着她。

“對不起,我會馬上整理好。”初瑟難過得垂下臉。

“誰要你整理?誰讓你抓着托盤不放?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是把手撐在碎玻璃上頭?如果壓下去是會見血的。”花耀今微惱道。隨即朝後使了個眼色,道格立刻派人整理現場,下一刻,他竟將她打橫抱起。

初瑟下意識地想要尖叫,但當他的肌膚碰觸到她的瞬間,厚實寬廣的懷抱恍若成了北極冰河,而她則是不慎掉進冰河,瞬間解凍的雪蛤,就連話都一併凍結。

“你沒看到滿地碎玻璃?”他沒好氣地吼。“想變成刺蝟?”

不……她現在是雪蛤,一跳出水面,立刻就會冰凍成石。

熱鬧的夜,紛擾着,夜店裏充斥着金屬音樂,重而沉的鼓點適時地掩去吧枱前一男一女特意低語的音量。

“……其實,我覺得應該把一切都告訴小瑟比較好。”站吧枱內的初明遞了杯酒給花耀今。

店才剛開門,裏頭就只有他和道格兩個客人。也許不能稱他們為客人,因為他們是來這裏等初瑟下班的。

“有什麼好說的?”他啜着酒,唇角勾起慵懶笑意。

“你該不會是很喜歡,小瑟一看到你就害怕的模樣吧?”不,不該用疑問句,而是用肯定句才對。

認識他三年,雖說他的笑總是淺淺的,但誰都看得出他笑得真誠,唯獨面對小瑟時,那笑意總添了分狡黠,老是嚇得妹妹退避三舍。

“也還好。”逗她發慌是不錯,但要是像昨晚那樣僵硬,就教人有點生厭了。

“我就是不懂,為什麼我們的關係會因為一隻甲蟲而走到今天的地步?”

“她怕所有的昆蟲。”

“那她當初幹麼看昆蟲圖鑑?”

“……她在找報告資料。”初明好心地告訴他答案。

六年前,那檔好笑的事,她可記得一清二楚,因為小瑟嚇到當場抓狂,又跳又叫的,完全失控,沒了平常的拘謹和冷靜,讓她笑了好久。

花耀今頓了下,哭笑不得。

“那也沒必要用那麼憎惡我的眼神看着我吧?一副好像我很故意的樣子。”就那眼神惹惱他,誘他一路走進不歸路,不小整她,總覺得對不起自己。

“你不是故意的?”

“我為什麼要故意?”

“一般人不會送女孩子甲蟲,尤其是那麼大隻的獨角仙。”初明忍不住笑了,水眸笑得微眯,和初瑟有幾分神似。

“……真是太不識貨了。”他嘴上埋怨着,但唇角卻已勾起笑。

真不想說,當初他看她翻昆蟲圖鑑時,剛好翻到獨角仙那一頁,原以為她看到他送的獨角仙時,那又叫又跳是太過興奮,豈料她是嚇到快失魂,啐!

“誰不識貨?”

後頭傳來聲響,花耀今懶懶回頭,濃眉非常不客氣地當著她的面擰起。“你今天怎麼穿這樣?”白襯衫配長裙,看起來感覺還不賴,只是這不是他昨天替她添購的衣服。

“昨天那套衣服弄髒了。”

“不是還有兩套?”

“……我忘了。”她的視線很飄忽,不敢看他,怕被他看穿,她把衣服拿去賣給二手精品店,七折價,讓她小賺一筆。

不能怪她啦,那麼高檔的服飾,只會害她被排擠,再加上她想要在最短時間內幫小欣湊錢先還一些,要不然利滾利會要人命的!不過,她昨晚穿的那一套,她有留下,當她二十三歲的生日禮物。

而且她也趁空跑到平價服飾店買了類似的衣服,整套下來不過花了她八百八十塊錢而已。

花耀今冷睇着她,不用她多解釋,他也猜得到東西流往何處。

這個笨丫頭,泥菩薩過江,都自身難保了,還要幫別人!

“你今天休息。”於是他做出結論。

“咦?”她的錢錢飛走了!雖說她昨天工作不到兩個鐘頭,但他還真的把一萬塊交給他,完全不用招稅,她好愛這份工作說。

“但是,我給你另外一項任務。”

“任務?”

花耀今使了個眼神,道格立即從公事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尚一頭霧水的初瑟。

“文件上的這個人,欠下一筆巨額的債務,只要你有辦法把錢討回來八成,我就給你一成的傭金。”

“一成傭金?”一說到錢,她一雙畏縮的眼亮得跟貓眼沒兩樣。

別怪她太激動,而是資料上欠下的金額高達五千萬,打八折回收,就是四千萬,一成的傭金就等於是四百萬……天啊,四百萬耶,小欣的債務、她和姐姐的債務都可以一筆勾銷了!

“小瑟,莊重一點。”初明撫額嘆氣。

“我要去!”她心跳得好快。

“成功的話,我就讓你兼職當我的特助,和我一起上郵輪。”

“郵輪?”

“下個月本公司一年一度的豪賭派對,你當我的特助,時薪絕對是這樣--”

他伸出兩根長指。

想來想去,似乎只有將她帶在身邊,他的心才能安穩一點。

初瑟的雙眼立即變成$$,“我要賺這筆錢!”

“去吧。”

她頓了下,“……現在?”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難道還要挑時選日嗎?”花耀今瞥向道格。“你送她過去。”

“是。”道格與他眼神交流。三年的相處下來,讓他清楚掌握主子的心思,定會不負使命地為他完成。

“等等,這是討債耶!”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急?“我沒跟人討過,我不知道這麼討。”

“很簡單,你只要耍狠、砸東西,他就會乖乖把支票交給你。”

“這麼簡單,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就是太簡單了,會讓人以為我能力不足。”

“……”意思就是說,她要是連這件事都辦不妥,就代表她半點能力都沒有就對了啦。可是五千萬啦,以為是五千塊喔?她偷覷着和姐姐聊得很開心的他。

以往總是這樣,他常到她家串門子,可以和每個人都聊得愉快,就只有她沒辦法,只能遠遠地坐在一角,聽着他們聊天,那一方天地里,總是沒有她的聲音。

她一直不喜歡那種感覺,覺得自己是被排擠的,就算想要切入話題,也不知道要跟他聊什麼。

“你在發什麼呆?”

他懶懶的語調又傳來,她抓緊手中的文件,試着不怕他,試着和他閑聊,“你真的是拓荒者亞洲區執行長?”

她曾上網查了些關於拓荒者的消息,才知道拓荒者發跡於美國賭城的博弈集團,前幾年開始改革,轉投資金融、觀光、建設等等,且將事業版圖拓展至亞洲,其中金融體系行事最低調,近期內默默合併不少大小企業。

手段非常強硬,併購異常疾速,在業界已經引起注目,但弔詭的是,執行長的相關新聞並沒有出現在各大媒體上。

在金融圈子裏,他依舊是個謎。

“你懷疑?”花耀今微挑起眉。

“你要是跟我一道去,我會比較相信一點。”她這麼邀約,純粹只是因為要她單槍匹馬闖入敵營,真的有點怕怕的,絕對不是想破壞他跟姐姐聊天。

他唇角勾得斜斜的,笑得很壞心眼。“原來你也會撒嬌?”看來,面對討債和面對他,她比較怕討債,她並沒有相像中的那麼怕他嘛。

這感覺,讓他的心情變得不錯。

“誰在撒嬌啊?”你嘛幫幫忙,誤會很深喔!“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他笑得唇角勾彎,優雅地比出了個請的動作。

氣死她了!初瑟氣得跺腳,硬着頭皮往外走,道格立即快步跟上。

“你幹麼這樣逗她?”初明沒好氣地笑道。

“你不覺得看她氣得七竅生煙,總好過見鬼的表情吧?”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花耀今掏出手機,撥出號碼,那頭一接通,他立即開口說:“老傢伙,我請人過去收下,見到人,直接把支票交出來,不要惹我生氣。”

等着對方萬分確定的回答,他滿意地收了手機,對上初明很玩味的眸色。

“幹麼這樣看我?”

“你……明明就很疼小瑟嘛。”

“我本來就疼她,是她不知好歹,老以為我要害她。”他哼了聲。

他是補償心理,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嚇過她幾回,儘管無心,但終究就是嚇到她了,疼她一些,算是還她。

“你根本是疼過頭了,沒人會對一個只認識三年的鄰家小妹付出這麼多的。”

那四百萬的傭金,簡直就是拐彎抹角要送給她的。“甚至老是跟我打探她的消息,一回國第一個見的也是她。”

如此大手筆,而且為了不讓小瑟感到虧欠,他還做到這種地步。

也對,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默默地做,不讓人發現他的心意。

“那是因為你跟我說,她一直很辛苦地到店裏工作,蠟燭兩頭燒,怕她會撐不住。”所以散財童子就遠渡重洋的回來散財了。

“只因為我這麼說就回來,你不認為你太關心她了?”

“會嗎?”基於她們父母對他好,給了他短暫的家庭溫暖,所以他盡其可能地報答,這樣算是過火了嗎?

初瑟是聰明大方的,但她沒有初明那麼幹練,遇到狀況的反應能力不及初明,也難怪他會比較擔心她一點。

“你對我就沒那麼好。”初明可是打從一開始就認為他偏心。

“你覺得我對你不夠好?”他挑眉笑得戲譴。

“說到底,對我好,還不就是為了要對小瑟好嗎?”

花耀今挑起一道眉,細忖着這個問題--是這樣子嗎?

他疼她疼過頭了嗎?

花耀今獨坐在私人俱樂部里,金紅交織的緹花沙發上,支肘托腮地看着端着托盤悠閑來回的初瑟。

他的眼裏看不見豪賭的富商,耳朵聽不到富商們賭桌上的喧鬧聲,他彷彿進入某種真空狀態,眼裏只有她。

初瑟是個美女,但並沒有美到能夠教人思之不忘,巴掌大的小臉嵌了雙琉璃似的眸,出塵靈秀,那軟嫩如花辦的唇,溫潤粉透,勾笑時唇彎的角度是最性感的上弦月。

儘管如此,她還是沒有美到教人駐足忘返的地步。

疼她……有什麼不對?

當她父母雙亡,徬徨無助哭得像個淚人兒時,當她在夜店打工險些被侵犯,驚惶失措哭得淚流滿面時,他實在忍不住想要代替她的父母疼寵她,這有什麼不對?

他不能將她擁入懷裏安慰,說不出半點可以安撫她傷悲的話,所以他換了個方式保護她,這也算是疼過頭了嗎?

一個看似平常的問題,卻莫名地讓他在近幾日不斷地陷入深思,不斷地追逐初瑟的身影,看見她的笑,他的心情跟着大好。

也許是沉重的債務壓得她無法像往常打自內心的笑,但打從幾天前他親手接過他付給她傭金的支票后,她的神情從難以置信轉變成幾乎快要尖叫的愉悅,讓他頓時覺得自己的付出怎樣都是值得的。

他想保護的,是她的笑。

再也不想看到她的眼淚,太苦澀,教他的心跟着隱隱作痛。

只是,她會不會太愛錢了一點?以為她拿到四百萬以後,她會等到下個月跟他上郵輪當特助就好,豈料她堅持不放棄他給的高額兼差費,每晚跟着他到飯店會館的私人俱樂部里,搞得他不得不夜夜報到。

花耀今濃眉輕挑,看着她討喜地笑臉迎人,溫婉地遞上香檳,柔美的姿態,教身邊的男人開始注意她,甚至調戲她,從言語轉而到肢體,她沒有反抗,還是笑吟吟的,不知道為什麼,他頭一次對她的笑容,感到刺眼,刺眼到教他有些不爽。

於是,他彈了彈指。

清脆的彈指聲在不算太吵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楚。初瑟看向他,隨即向身邊的男子投以抱歉的笑,接着趕緊走到他身邊。

“有事嗎?”她站離他兩步之外的問,笑意早在過來的路上逐步遞逝。

花耀今濃眉挑得更高了,眸色益發深沉。“香檳。”

面對他人時,她是活潑大方、甜柔可人的,這一點,他一直是知道的,然而一面對他就轉為瑟縮,讓他很不愉快。

“喔。”她依舊站在兩步之外,拿了杯香檳給他。

花耀今伸過手輕握住杯緣,隨即順手朝她身上潑過去,動作之快,別說反應,她根本是愣在當場,一如當年被戲弄的場景。

初瑟難以置信地瞪着他,粉唇微啟着,老半天卻始終吐不出半句話。

怎麼又來了?

她以為他不再是當年可惡卑鄙沒人性的機車男了,豈料心防初卸,機車男“症頭”再起,又開始惡整她……是怎樣?給傭金給得很不情願,不回整一下她,覺得很對不起自己嗎?

“去換衣服。”花耀今啟口,語氣很輕很淡,卻充滿命令。

“不要。”她生氣了,氣到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倔氣地抿緊嘴反抗。

“裙子濕了。”

“無所謂,我拿紙擦一擦就好。”她非常堅持,儘管她的裙子已經濕了一大片,甚至還滴滴答答地淌着香檳。

“道格已經幫你準備好衣服了,去換。”他眉頭微攏,神色有些不耐煩。

“我說不要。”要不是這裏是工作地點,她真的會趁着火氣正盛的當頭,一鼓作氣地跟着他算起新仇舊恨,順便請他不要再這麼幼稚!

“你確定?”晶亮剔透的香檳杯在他長指上跳轉着。

初瑟防備地看着他,照以往經驗推算,他肯定又要出賤招,愈想愈不對,她只好無奈妥協。

“我等一下要打包東西啦。”她要是現在跑去換衣服,回頭就沒好料可以逮回家了。

“什麼東西?”

“你不要問啦。”這裏人多嘴雜,被人聽到會很不好意思。

“什麼東西?”他語氣沉冷,不耐至極。

她猜想她要是不說,今晚肯定是沒完沒了。“賭桌上的餐點啦,每次都會留下不少,我想放着也是可惜,而且其他人也會拿……”

花耀今傻眼,沒料到她打死不退的主因,竟是因為她想要打包餐點。

“很好吃嘛……我想帶回家分姐姐吃。”他的眼神太銳利,看得她好想就地縮起來變不見。

他深吸口氣,眼角不住抽搐。“去換衣服,不然我保證,你什麼都拿不到。”

他沉吟的道,王者威嚴自然散發。

“……好啦。”她好孬,反抗不了這個大混蛋。

“我帶你去。”他將香檳杯往茶几一擱,隨即起身,高大的身形領在前頭,十分自信地認為她一定會跟上。

初瑟確實是相當認命的亦步亦趨跟在後頭,跟着他轉進俱樂部的長廊里,右拐了彎,進了第一間房,果真瞧見道格已在房內,手上捧着一套光是用看的就覺得價值不菲的衣物。

然後,她認命地踏進更衣間裏換衣服。

“Boss,要她換衣服,直接跟她說好了,幹麼把她潑濕?”初瑟一踏進更衣間后,道格忍不住發問了。

他很清楚上司一直很不滿初瑟沒再穿過他贈送的服飾,只是對於潑濕她的衣服這種手段有些不以為然罷了。

“你以為她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小孩嗎?”花耀今倚坐在房內一套柔軟馬毛沙發上,慵懶地回應。

“……”道格突然開始同情,未來會成為他小孩的可憐生命。

Boss是個金融企管天才,眼光獨到,市場敏感度極佳,一旦看中的獵物,出手絕無閃失,用三年的時間整頓美國拓荒者博弈集團,且成功地將集團以其他企業形態打進市場,甚至挾着赤焰跨洲越洋而來。

但很顯然的,在領域之外,他的Boss異常幼稚。

“待會告訴她,那衣服是你送的。”

“為什麼?”

花耀今抬眼,眸色平淡,看似無害,實則殺傷力十足,讓道格聰明得選擇明哲保身,乖乖地閉上嘴。

於是,當初瑟踏出更衣室時,他立刻照辦--

“記住,這是我送的,如果你還想要這一份工作,請你明天務必記得穿上這套衣服。”順手再將裝着另一套服飾的紙袋交給她。

初瑟傻愣愣地接過手,眼角餘光發現有道狠辣的視線已經騷擾她很久了。

“依我看,你不是小氣,你根本就是窮酸得嚇人,連道格都看不過去了,才會特地送你衣服。”花耀今輕哼道。

她看向道格,道格表面無表情,內心卻是暗咒連連。

“對不起……”初瑟無奈地道歉。“我以為那些衣服看起來都差不多。”她還特地去找類似的服飾,找了好久才買到的呢,她也很辛苦的。

“差多了好嗎?你感覺不出來材質差很多?”

“是差滿多的,可是又沒關係。”

“你下次再把衣服拿去賣二手,我就把衣服的錢算在你的薪資上,而不再是免費贈送。”他知道她缺錢,可是他相信給她的錢已經足夠,她沒必要連這麼一點點享受都省下來。

初瑟輕喝了聲,沒想到他竟然知道她暗地裏做了什麼手腳。到底是他太聰明,還是他根本在她身上裝了竊聽器?

但不管怎樣,他好像看她很不爽,已經瞪了她好幾天了,一如往常,每次要使壞之前,總是不斷地觀察她,一逮到機會立即下手!

所以,他現在一定是在盤算什麼,對吧?

“我先告訴你,就算你後悔給我那筆傭金,我也不會還給你的。”她退退退,一路退到門邊,一副他若要討錢,她就立刻閃人的準備動作。

“誰會後悔?”花耀今攏起眉頭。

她眯眼看了他一會,見他的神色有點不快。該不會自己想錯方向了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討回傭金嗎?”

“為什麼我要這麼做?”

“因為你一定是認為我要不回債務,才開出這麼好的條件,誰知道我竟然要到了,所以你心裏很嘔,不想把傭金給我,對吧?”肯定是這樣,她不會猜錯的。

他總是這樣,每當她對他的好感多了一點點后,他就會莫名把這些好感一口氣打散。

“……”花耀今無言以對,開始反省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怎會在她心裏落得如此低廉而可悲的評價?

“我猜對了?”

“你腦袋壞了!傭金既然給了,你以為我會因為那麼一點小錢跟你計較?”他有些微惱地低咆。

初瑟抿了抿唇,瑟縮了下,怯懦地問:“那你幹麼瞪了我一整晚?”

“我哪有瞪你?”這是哪來的欲加之罪?

“有啊,不只今晚,你昨晚也一直瞪我,以前也常瞪。”瞪到她背脊發麻,想拔腿就跑,要不是兼差的薪水太迷人,她是不會咬牙忍耐的。

“……我只是看着你。”哪裏瞪她了?

“明明是瞪。”她小聲喊冤,畏縮地面對他的瞪視。“你看,你明明就是在瞪我……你很討厭我嗎?”

哪有這種事?他喜歡她家中的每一個人,卻唯獨討厭她,而且還老是欺負她!

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他這麼討厭她?

“誰會對一個討厭的人那麼好?”

“你哪裏對我好了?”

“我給你高薪兼差,還給你機會拿到一筆為數可觀的傭金,這樣還不算對你好嗎?”不然還想怎樣?狗咬呂洞賓的笨丫頭!

面對花耀今難得高分貝的咆哮,初瑟頓了下,原本有些畏怯,隨即又想,他說的確實很有道理,要不是那一筆傭金,小欣跟她背的債務,真不知道要還到什麼時候。

尤其,當她把支票交給姐姐時,姐姐笑得好開心,還說有了這筆錢,她們往後就沒有負債了。

她也很開心能無債一身輕,可是她更開心的是,他並沒有討厭她。

“……謝謝你。”她慢慢地行一鞠躬禮。

花耀今深吐一口氣,初凝的怒氣漸散,笑意緩勾唇角。“你要感恩,要搞清楚誰才是對你好的人。”

“那你就不要瞪我。”

“我說了我只是在看你。”

“你幹麼一直看着我?”

“我……”他不禁語塞,垂下長睫。

他一直看着她?從以前?

花耀今驚詫的瞬間,同時領悟了深棲在體內,他一直沒發覺的異樣情愫。

也許,初明說對了,他確實疼她疼過頭了。

“還是你怕我出錯?”初瑟推論着最有可能的答案。

他微掀長睫,不敢相信她竟然一點都沒懷疑,他的注視可能摻雜着愛意。

而他自己的遲鈍也不遑多讓,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疼寵是出自於私心,一份他沒發覺的深沉愛意。

“好吧,如果你擔心我出錯,那你就繼續盯着我好了,但是--”初瑟停頓了下,不安地絞着十指,鼓起勇氣說:“你可不可以加一點笑容?”

花耀今無奈地閉上眼。

他以前常笑的,不是嗎?可是她卻說,他笑得很陰險,於是他跑離得更遠。

“你的眼睛很大,要是不帶點笑容,看起來會很像在瞪人。”而那種過度專註的視線,總是會教她從腳底板竄起一陣冷寒。

“……OK,就照你說的。”話落,他輕勾起笑,笑意如一層光芒薄覆他俊美的臉,綻放異樣的誘人丰采。

以往,他沒發現自己的心情,那就算了,但是現在,他既然懂了疼寵她是因為愛,那麼,她就等着領受他的愛吧。

明明是萬分璀璨的桃花笑,但不知道為什麼,看在初瑟的眼裏,卻教她無端端地泛起一陣難以理解的惡寒,有種被視為獵物的不祥預感,而她卻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

“走,我送你回家。”他笑得慵邪,整個心情大好。

“啊?可是,我還沒打包餐點。”

“我請大廚替你準備一份。”

“真的?”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拿到手。”

“咦?”什麼意思?

還來不及問清楚,瞥見他起身,她動作飛快退後,然而,他恍若早知道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快一步衝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瞬地,她僵硬如石,就像被冰凍的青蛙,而眼前的男人正像蛇一般,邪惡地對她吐着蛇信。

她心亂如麻,六神無主,好想甩開他的手,但她不能。

她結凍了,從血液到大腦,被徹底封印。

她動不了、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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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酸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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