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龍兒!”蓮老夫人不高興地緊了緊雙眉警告兒子,回過頭又對野日鳳繼續笑道:“你兄長不過是孩子心性,那些嫉妒話你聽聽就算了,可別放在心上……對了!說到這,風兒呀!二娘雖是高興你能撐得起水玉館這一片天,可你年紀委實也老大不小了,這終身大事……”那關心急切的神色一如全天下父母。
“娘大可放心,”搶先開口的,還是野夜龍。“您最近閉居佛堂,吃齋念佛,這段時日的事都不知情,妹子已經贅了一名夫婿成親了!”
“什麼?”蓮老夫人臉色一變。如果野日鳳有仔細打量,便會發現蓮老夫人的驚色之下,是一抹飛快閃去的負面情緒。
“這實在令我太吃驚了!龍兒,你竟都沒跟我說一聲!這可是天大的事呀!那我那個女婿呢?快叫他出來讓我瞧瞧呀!”蓮老夫人露出又驚又喜的笑,頻頻左顧右盼。“怪了,今兒個祭拜祖先呢!他怎麼能缺席?”
“姑爺一大清早便先去巡視水玉館和煉房。”令所有人更加意外的,站出來挺身開口的竟是朱良川!“所以一時趕不回來上香祭拜。”
“娘大可放心,”野夜龍雖是對着蓮老夫人說話,可黑沉的雙眼卻是和野日鳳的瑩瑩水眸對峙上。“妹子親自挑的相公可‘好,着呢!夫家可是聞名天下的丹天谷,十八般武藝又全在行着,人更是對妹子千依百順,性子溫厚得很,是個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好贅婿哩!”
哼!句句贊詞裏頭句句全是反的!讓野日鳳聽了刺耳得不舒服,但礙於蓮老夫人的面子,她竭力將反感往下壓。
“真的嗎?”蓮老夫人笑着聽兒子的“讚詞”,除了喜悅外,哪聽得出其他名堂呢?“那他快回來了沒?風兒,不如快快將他從水玉館那兒喚回來,二娘急着要見見他。”
“這……”
野日風正思索,尚未開口,竟有人已經代為回答,“既然二娘這麼想見我,我不忙着趕回來,豈不就失了禮敬?”
眾人詢聲望去,只見一道白杉頎長的人影立在門口。
“姑爺!”朱良川故意朗聲喊道。
相較起敵意頗濃的野夜龍,丹白自是好相處得多,更何況丹白的存在不就是為了要應付野夜龍的?不現在“利用”,更待何時?“請你快過來吧!夫人已等你好久了。”
等他?
只覺頸后毛髮都寒寒地立了起來,野日鳳心下立即斥了回去。
不!不對!她絕不是在等“他”,絕不是!
那個莫名其妙附在丹自身上的“孤魂野鬼”……光看那和平日異同的邪魅神態就知道了。
但問題是,她知道,別人可不知道啊!
野日鳳家是被人施了法釘坐在椅子上,雖然心裏很想逃,卻只能眼睛睜得大大地看着那白衫男人怡然自得地走人大廳,還和蓮老夫人寒暄,口才流暢伶俐,哄得蓮老夫人眉開眼笑,顯然一下子便被收服得妥妥貼貼。
“呵呵呵─-我本來還掛心着鳳兒的終身大事哩!好好好,她可真替自己找了一個好相公哩!”
他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如果二娘還不安心,不妨留下來一塊用膳觀望吧?”他一邊說著,一邊狀似悠閑踱步到野日鳳所坐的椅子背後,親呢地將一手搭在她頸后肆無忌憚的調情,看在眾人眼中更形成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麗姿態。
“我想,我的夫人應該不會反對吧?”說完,他立即俯到野日風的耳邊,以旁人聽不見的氣音低道:“如果你反對……”原本撫着她頸膚的指尖加重力道地收緊,讓野日鳳一瞬間吸不着氣!“就走着瞧廠指尖如同突兀收緊時又旋即放鬆,重得新鮮空氣的野日風立即不住地連連嗆咳。
“夫人,你還好吧?”始作俑者馬上裝出疼惜愛憐的姿態,不斷地輕拍她的背脊。“你該不會是着了涼吧?怎麼咳不停?”
“咳、咳!咳咳……咳咳……”
惡鬼!“他”絕對是個惡鬼!野日風恨恨地想。
一頓午膳下來,賓主有的盡歡,有的臉色變得比沒吃到飯還餓扁了地更加難看,有的卻像是吃到皇帝的珍饈而頻頻露出笑容……出為配着下萊的是比蜜更甜的言語。
“……原來我的風兒是二娘您一手帶大的啊!人家常言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恩,如今鳳兒會長得如此美麗又出色,是您的功勞啊廠
蓮老夫人呵呵一笑,臉頰竟微浮少女般的羞澀紅暈,
旋即又感嘆一聲,“唉!只可惜大夫人和爺死得太早,來不及看見鳳兒如今這等的成就,和她終於給自己找到一位好夫婿,多遺憾哪!”
“哦?”俊美如今卻不單純的男性臉龐露出睨色。“他們已經仙逝了?”
“就在鳳兒十二歲那年……那年冬天天冷,大夫人和爺年紀畢竟是大了些,得了風寒后……便不起了。”說著說著,蓮夫人再度感嘆。“數來也有十一年了,我也老噦!”
“您怎麼會老呢?”丹白誇大其辭地安慰,甚至有輕薄之嫌地將手搭上蓮老夫人的一截臂腕。“在我看來,您和風兒是一樣年輕哪?”
這個餓中色“鬼”!只要是女人都好嗎?
野日風僵着臉色,不自在地別過螓首躲開視線,並沒注意到坐在飯桌另一端的野夜龍臉色變得陰鬱。
“我吃飽了。”砰!放下根本沒動過幾口的飯碗,野夜龍甩袖起身。“娘,孩兒先告退去準備車馬,我們該告辭了。”
“啊?這麼快……”蓮老夫人見兒子不快又不善的臉色,聰明地乖乖就此打住。“那麼,風兒,改天二娘再來找你呵!我們可是一家人哩!一年只見這麼一次面是不夠的,下回換你來琉琳館走走。巴!龍兒佈置得大方寬闊,好看得很。”
項羽邀請劉邦去做客?野日風可不敢想會是多“好看”的一場鴻門宴。“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她送走了熱心過頭的蓮老夫人,為表對長者的敬意,她還特地一路送到門口。
野夜龍抿緊唇線,一語不發地先送蓮老夫人上車后,又回過頭來突地定睛凝視着野日風。
野日風背脊用力一挺,自動進入“備戰狀態”,料想着接下來的一場唇槍舌戰。
沒想到野夜龍只是冷哼了句,“你還真是替自己找了個好夫婿!”然後就頭也不回地上車走人,害她空準備一肚子開打的火氣,陡然在肚子裏轟隆轟隆,卻半點都沒機會發揮出來。
“總算全走了。”
伴着這句話,她才驚覺到一陣男人的腳步聲已走近身邊,一把蠻橫地勾住她的腰肢擄到身邊。
她下意識地反抗,卻只換來更用力的抱摟。
“你想鬧得人盡皆知嗎?”他咬着她的耳朵。“有誰會信你?他們會把你當瘋子看的,更何況……如果你敢傷了‘我’,不怕會對‘他’有所影響?”
“你敢?”野日鳳驚叫,可心底已知道答案……他敢!
他什麼都敢!他敢就此頂着丹白這個身分生活!
眾人只覺得這位新姑爺性情還真多變,原先的單純憨氣不翼而飛,展露出深沉老練的氣度,更像是原本便長年在水玉館中居住,在一夕之間掌握住製造水玉的技術,調度資源人力,與買家談判價格,和工匠師傅研究新開發的花色,督促進度……
總而言之,以往她會做的,他都包辦了,而且做得比她更有聲有色。
“水玉館的新姑爺真行啊!”
“這下子野家小姐可就輕鬆了。”
“是啊!女人再怎麼說都不好拋頭露面的,她現在只要專心生個下一代的繼承人就行啦!”
面對諸如此類的流言,野日風愈來愈不容易保持冷靜自持,氣得想狠狠地哭上一場!
她突然覺得自己活了二十三年以來,好像不過是笑話一場!
她辛辛苦苦獨自經營水玉館多年,對外要和各色商家打交道,對內要應付經營上的各種大大小小的問題和敵意頗深的野夜龍,一直忙到現在成親了,眾人卻只是讚美着“水玉館的新姑爺”,而不是她!
她究竟算什麼……不!應該說,她這些年來的努力忙碌,究竟是算什麼?
冷眼旁觀得愈久,她愈可以察覺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涼掉、死去,如果水玉館已經不在自己掌握中,她又何必費神去擔心太多?
不過,她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難不成就真的乖乖等着害喜生孩子?
但是自盤古開天以來,女人不就是如此度過一生的?未出閣前在房裏做女紅刺繡,嫁人之後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