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京城
恭親王府
床榻上,一對男女正翻雲覆雨,正當進行至白熱化的當口,門外傳來恭敬的叫喚。
“啟稟王爺,烈焰回來了。”
床榻上的恭親王立即翻身而起,不顧身下的侍妾欲求不滿的撒嬌抗議。
“王爺……人家還……”
“下去!”
恭親王冷酷的命令,已經招來侍從開始着裝。
“王爺——”
侍妾仗恃自己向來得寵,不依的嬌嚷,玉體橫陳,姿態撩人,想要再勾引回恭親王的視線,一點都不在意侍從賊溜的雙眼。
“來人!”
恭親王立即揚聲高喊。
“王爺有事吩咐?”
立即,兩名侍衛進門。
“將她拖下去,扔出王府!”
“是,王爺。”
侍衛上前。
“不!王爺,妾身知錯了,妾身知錯了,王爺饒了妾身吧!”侍妾驚惶失措的哭喊。
“拖出去!”
恭親王冷酷無情的命令。
“是。”
侍衛架住一絲不掛的侍妾,拖出門外。
“王爺!王爺!別趕妾身離開啊!”侍妾哭喊着,卻已喚不回她既定的命運。
恭親王着裝完畢,身前已經跪着一名男子。
“烈焰,有線索了嗎?”恭親王冷酷的瞪着跪在下頭的烈焰。
“稟王爺,據回報的消息,探子們循線追到江南,在杭州便失去蹤跡了。”
“杭州?”恭親王雙眉一挑,眼底閃過一抹殘佞。“逃到江南了?”
“是的,屬下遵照王爺的指示吩咐下去,在全國上下貼滿懸賞畫像尋人,屬下將杭州列為重點地,大街小巷都沒放過,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很好,很好。”恭親王低喃,抬頭望向牆上掛着的美人圖。
她真是人間罕見的絕色呵!既然已經被本王發現了、你怎麼還會認為自己逃得了呢?本王定要讓你屬於本王,不、擇、手、段!
“烈焰,準備一下,本王要親自下江南。”
“屬下遵命。”
譴退了烈焰,恭親王臉上揚起冷酷的笑意。抬起右手,望着自己的手掌心。逃?你又能逃到哪兒去?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踏雪閣是元家莊八個院落中唯一一個植滿梅樹的院落,沒有其他百花點綴,清一色的梅,在這寒冬時節,枝上梅花相繼開放,美麗得猶如一幅圖畫,也讓空氣中盈滿梅花淡雅宜人的清香。
梅園的正中央有一個湖泊,湖中有座名喚“尋梅亭”的亭子,正是元孤擎每日必來之地,沒有造橋,想要到亭子,就必須飛過去或者是游過去。
每日,元孤擎都會出現在這裏,沒有固定的時間,沒有固定的事,或賞梅,或作畫,或品茗,或役琴,或閱書,或沉思,也可以什麼都不做,只是坐在那兒發獃,就像此刻。
已經幾日了?
元孤擎蹙眉,他如此煩躁的過日子,強迫自己壓抑住想見她的衝動,已經七日,很奇怪,自己為什麼這麼渴望她?
是那雙似訴含悲的盈盈秋瞳,勾他心魂?或是那渾身優雅清靈的溫柔氣質,讓他心動?還是那柔美悅耳的清脆嗓音,引擾他心?抑或是那柔弱無骨的滑凝玉脂,亂他心志心?
心動了,至此,她臉上的殘缺,不再是“缺”,而是讓他心憐的痛。
“該死!”突然低咒一聲,他猛地拔身而起,飛離“尋梅亭。”
七日已是他的極限,他要見她,現在,立刻!
“莊主。”一跨出踏雪閣,立即傳來一聲敬稱,讓他腳步一頓停了下來。“什麼事?”元孤擎硬着聲,偏頭瞪着元家莊的內務總管。
“大小姐想見您,問說莊主何時有空至尋春院一趟。”邢總管
神情一凜,他……擾了莊主嗎?他明明已經乖乖的在閣外等候莊主出來了,不是嗎?
元孤擎蹙眉,大姐找他做什麼?
“知道是什麼事嗎?”他一點都不想見她。
“奴才不知。”
“問她有什麼事再說。”元孤擎冷漠的說。
“這……”邢總管為難了。
“有問題?”元孤擎挑眉。
“不,沒問題,奴才遵命,奴才告退。”
瞪着遠去的總管良久,元孤擎眉頭仍緊蹙着,想到元夢茵,深深的吐了口氣。
“回來!”他揚聲喊。
“是,莊主。”邢總管立即回頭。
“告訴大小姐,我晚膳時間會過去尋春院。”元孤擎眼底有些陰鬱的無奈。
“是,莊主。”邢總管明顯的鬆了口氣。
“下去吧!”
“奴才告退。”
又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元孤擎才跨步離開。
此刻,還未到準備煮晚膳的時間,柳風情會在哪兒?
還是先到廚房探探吧!
孰料,他人還未到,便聽見了她的聲音。
“住手……表少爺,奴婢不想嚇到表少爺……”清靈悅耳的聲音夾帶着一絲慌恐,讓元孤擎蹙了眉頭,加快腳步,陸封銘想做什麼?!
“嚇到本少爺?不不不,你絕對不會嚇到我,乖一點,把面紗拿下,讓本少爺好好的疼你。”陸封鉻垂涎的搓着手,昨兒個他就發現這個新廚娘了,那嬌美的身段、甜美的聲音、以及勾人魂魄的雙眼,在在都撩撥着他的感官,讓他忍不住想要看看那面紗下的容顏是怎般的動人,還有,嘗嘗她!
“放過我,表少爺!我真的長得奇醜無比,會污了您高貴的身份。”柳風情驚惶失措的閃過陸封銘的魔爪,繞着廚房外的一口井,企圖躲避眼前這色胚。她不懂,她明明已經蒙了臉,為什麼還有男人覬覦她?!
“拿下面紗,我要親眼看了才相信。”陸封銘哪那麼簡單就放過她,見她躲得快,惱羞成怒的大喝。“快一點,要不然本少爺就將你逐出元家莊!”
“是嗎?”元孤擎咬牙冷聲道,跨進廚房的院落,來到他們面前。
“哦!表哥……”陸封銘驚愕的低喚。
柳風情一雙明眸牢牢的盯着他,裏頭殘留着驚恐,見着他之後蒙上一層釋然,還有些許的羞澀。
“表弟,請你告訴我,一個客人,有什麼權利動我的人?”兀孤擎望着她好一會兒,在陸封銘想乘機悄悄溜走之時叫住他。
“表哥,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不然我一定不會……”陸封銘陪笑着。
”住口!停止你腦袋裏淫穢的思想,所有元家莊的下人都是我的人,至於你,只不過是個客人,一個客人的本分是什麼,你最好記清楚,要不然別怪我下逐客令!”
“我……我知道,表哥,這一切只是誤會,是誤會。”陸封銘急忙道。
“滾下去,不要再讓我見到你接近莊裏的年輕姑娘,否則我就將你攆出元家莊!”
陸封銘飛快的逃了,生怕元孤擎後悔,決定現在就將他趕出庄。
不過根本沒人理睬他,元孤擎只專註的望着低垂着頭站在井邊的柳風情,然後緩緩的走到她身邊。
“你沒事吧?”他溫柔的低問。
柳風情纖細的身子劃過一絲輕顫,輕輕的搖頭。“沒事,謝莊主為風情解圍。”
“風情,抬頭看着我。”元孤擎突然道,看見她的身子微微的顫抖着,忍着將她攬進懷裏的渴望,他不想嚇到她。
柳風情微顫着身子,她不知道是因為他低柔的嗓音所致,或者是因為他喚了她的名。
她緩緩的抬起頭來,水亮的明眸立即被迫映上他的身影。
“這幾日……你還好吧?他常來騷擾你嗎?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嗎?”
訝異於他的急切,一時之間她竟無語了。
“風情?”
“沒有,今日是第一次。”她輕搖螓首,髮絲因為這小小的動作而隨風飛舞。
“真的?”他不放心的再次確認。
“真的。”
“有什麼事情別瞞我,我會替你做主的。”
“為什麼?”柳風情疑惑又不解。
“什麼為什麼?”元孤擎也是一頭霧水。
“風情只是一個下人,莊主為什麼對風情這麼好?”
“因為……”我心疼你。“就像方才我對封銘說的,我不許有人騷擾‘我的人’。”元孤擎緩緩的說。
柳風情又是微微的一顫,明明知道他所謂的“我的人”並不是那種意思,卻還是撼了心。
垂下頭,風情微微一福。“風情還有事忙,請莊主容許風情告退。”
“等一下!”元孤擎沒有多想,伸手抓住風情的柔美。
”莊主?!請放開風情。”柳風情又驚又羞,想掙脫,卻發現他握得更緊了。
“你別走,我有事告訴你。”元孤擎不想放開她的手。
“風情不走,但是請莊主先放開風情。”
他不願放,卻還是緩緩的放開她。
“我想……今天的事一定會不時的重演,你覺得呢?”他一定要杜絕這種會令他想殺人的事情再度發生。
紗罩下的臉倏地變得蒼白,纖弱的身子輕顫着。
“我不懂……我明明已經……”她是真的不懂。
“把面紗拿掉。”她不知道她渾身上下、一舉手,一投足都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嗎?那面紗,只是更增加男人的好奇,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這……”柳風情愕然的望着他,老實說,她並不在乎,但是……“風情怕會嚇壞人。”
“只有這樣才能防止方才的事再度發生,那些人嚇幾次,習慣了就好。”元孤擎理所當然的說。他是藏有私心,他希望大家都嚇壞了最好,那麼,就不會再有人覬覦她,他就能獨佔她的美好。
“噗”地一聲輕笑,柳風情媚眼生情,讓元孤擎心蕩神馳。
“為什麼笑?”元孤擎微訝的問。他說的話有這麼好笑嗎?
柳風情搖搖頭,她想,如果她的臉是真的殘缺,那麼他說的那些話肯定會傷人,但她不是,所以那些話她聽起來就覺得有點好笑。但是,對於他完全不在意她的殘缺這件事,她的心卻是雀躍的,只是……真的不在意嗎?
“如果莊主真的不介意的話,風情真的會將面紗拿下喔!”她要不是怕嚇壞人,她早就將面紗拿下了,因為罩着面紗多少都會有些不便。
“我就是在跟你說這件事,不是嗎?”
“那……”
“拿下吧!我想第一個看看你。”元孤擎突然說。
柳風情又是一顫,他為什麼老是要說這種曖昧不明的話呢?
元孤擎不等她自己動手,抬起手來直接拿下她的面紗。
“呀!”柳風情低呼一聲,下意識的低下頭去,躲避他炙人的眼光。
“抬頭。”元孤擎低語。
“莊主要有心理準備,風情長得奇醜無比,非常嚇人的。”柳風情警告他。
“抬頭。”
深吸一口氣,柳風情緩緩的抬起頭來,直勾勾的望着元孤擎,想從他的眼底、臉上看出些許端倪。
不過沒有,什麼都沒有。
沒有驚嚇、沒有恐懼、沒有退避三舍,甚至沒有一絲絲訝異、同情,彷彿他早巳看過數千數萬回般。
“嗯,比我想像中的還好呢!””兀孤擎注視着她的臉良久,才點點頭。他說的是真話,溫泉池的那一夜,在月光微弱的光線下,她的臉看起來的確比現在更加嚴重些。
柳風情臉上微微的燥熱,旋即低下頭。
“風情要趕緊準備晚膳了,風情告退。”
“等一下。”元孤擎再度拉住她。
“莊主?”
“哦,對不住。”元孤擎不太情願的放開她。“我只是想告訴你,以後溫泉池你隨時可以使用。”
“嗄?”柳風情那殘缺的臉脹得通紅,使得那易容上去的疤痕更加慘白,她想到了那天的情景。
“那邊沒人敢闖進去,你可以安心的……哦,使用。”元孤擎也想到了那天他看到的美景,身子不自在的動一動,那熟悉的緊繃疼痛感又出現了。
“……謝謝莊主。”
“咳!你去忙吧!”元孤擎不自在的清清喉嚨,終於好心的放過她。
目送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他忍不住低聲咒罵自己。
該死!他為什麼像只發情的種馬?!以他的過去,他又能給她什麼?就算真的對她動了心,但是他能怎樣?娶她為妻,然後害她喪命嗎?
不!他不會讓歷史重演的,他不會讓她落得那樣的下場!她已經夠惹人心疼了,他怎能再將她拉人地獄?!
為了阻止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距離吧!
上次踏進尋春院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將近十年有了吧!自從十年前發生那件事之後……
“小姐,小姐,莊主來了,莊主來了啊!”小嬋一開門,見到元孤擎,立即高興的跑進內房。
沒多久,元夢茵從內房走出來,雖然行上優雅從容,但從她跳着光彩的雙瞳中,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她已經期待很久了。
“孤擎,你來啦!”元夢茵柔柔的說,一雙幾乎滴得出水來的翦翦雙眸一眨他不眨的望着他。
“嗯,大姐找孤擎有事?”元孤擎淡漠的說。
“先用膳好嗎?用完膳……再談?”元夢茵不安的問。
元孤擎不豫的蹙眉,老實說,他能少待一下就一下,面對她,總讓他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因為她的眼神,還有……過去。
“不行嗎?”元夢茵泫然。
“有事就說吧!”
“算了,你走吧!”元夢茵轉過身,哽咽的說。
元孤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底也升起一股陰鬱。
“有事就說,要不然我就離開了。”叫他來就來,走就走,把他當成什麼了?像她一樣無所事事的閑人嗎?
“莊主!”小嬋忍不住仗言。“小姐盼着莊主好久了,難道莊主就不能陪小姐用頓晚膳嗎?”
“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元孤擎冷酷的瞪着小嬋。
小嬋顫抖着,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但是奴婢為小姐心疼啊!自從總管大人傳話說莊主會到尋春院用膳之後,小姐就充滿期盼的等着莊主,可莊主……”
“好了,不要說了,小嬋,不要說了……”元夢茵阻止小嬋繼續說下去。
“若非邢總管說你有事,我也不可能踏進這裏一步,相信你自己心裏非常清楚為什麼!”元孤擎的臉色已經差到極點,冷到極點,每一字句都像冰珠般凍入骨髓。
“現在,你是要說找我來有什麼事?還是就這樣算了?”
“我……”
“小姐,您快說啊!”小嬋焦急的催促。
元孤擎冷漠的等着,眼神停留在窗外一株他不知名的花朵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孤擎,那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能……”
“不能!永遠都不能!”元孤擎打斷她。
“我已經甘願一輩子守在尋春院裏,不踏出半步,為什麼你就不能稍微正視我?”
“因為我寧願你不在這裏!”元孤擎冷酷的說。
“你好殘忍。”元夢茵捂住受傷的心,那種痛,她已經承受多久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早在十年前你就該嫁了,你本就不該在這裏。”
“你明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元夢茵哀怨的話語再次被元孤擎打斷。“快說,到底有什麼事?”
“……沒事,我只是太久太久沒有見到你,想見你一面罷了。”元夢茵幽幽的說。
“小姐?!”小嬋疑惑的喊,小姐明明……
“既然沒事,那現在你看也看過了,我走了。”元孤擎沒有讓她說話的餘地,轉身就走。
“孤擎!”元夢茵追在他身後喊着。
元孤擎停了下來,沒有回頭。
“對了,大姐,以後沒什麼重要的事的話,不要隨便差人傳話,我很忙。”
元夢茵傷心的退了一步,一雙汪汪大眼定定的望着那冷傲的背影,終於滴下兩滴水滴。
“忙到連和我吃頓晚膳、多說兩句的時間都沒有?”
“沒錯。”沒有回頭,也沒有多做停留,元孤擎跨步離開尋春院。
“小姐……”小嬋連忙上前扶住因傷心過度,歪身傾倒的元夢茵。
“小嬋,他就這麼恨我嗎?我只是……只是………”元夢茵啜泣的說不下去。
“小姐,莊主他……也許真的很忙……”小嬋想要安慰她,可這種一聽就知道的謊言,說的連她自己都心虛啊!她不懂莊主為什麼這麼恨小姐,小姐這麼好,又這麼為他這個弟弟着想,為什麼莊主就是……
“小嬋,別再說了,這話聽了讓我覺得好悲哀。”
“對不起,小姐,那……金禪寺咱們還去不去?”
元夢茵略一沉吟,那不過是為了見他一面的借口罷了。
“算了,不去了,我還是守在尋春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