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來,為了你我得好好想個題目才行了,瓏月。」
他的輕喚害她胸口一窒。「為何不叫我倪小姐或是倪瓏月?」
「不喜歡?」他的語氣帶點惡意的捉弄。
「非常不喜歡,也不合情理。」
「但我喜歡哪!怎麼辦?」他輕浮的環擁她,愛極了她柔軟的身子和淡淡的馨香。
「請你別這樣!」她氣極了,努力想掙開他。
他偏不放,用他低沉渾厚的嗓子吟誦她的閨名。「或者喚你月兒如何?」
面對這樣的舉動她怎能不慌?她怕自己真的猜中了他的可怕。
「不!你究竟想要怎樣?你恨我入骨卻不殺我,並且做着完全相反的事,我不信你有饒恕我的胸襟,你一定另有打算,很陰險的計畫,我不會上當的!」
「怕什麼?我記得你說過你最怕死,既然我極有可能饒你一死,還有什麼好怕的?」
「怕你心中的詭計,你在消磨我的志氣,鯨吞蠶食我的身體,妄想有一天我會對你逢迎承歡,那比一刀殺了我更殘忍。除非你放了我,答應讓我長留金安城。」
「留你在此?不,並且是的。」
瓏月瞪着他,完全聽不懂他說的話。
「我絕不會留你在此,既然我享受不到有家的歸屬感,你同樣不準!而我說是的,你剛才的猜測一點也沒錯,我的確是在對你鯨吞蠶食,並且勢在必得。你不用擔心我會使手段逼迫你就範,因為當時機到的時候,不用我逼你,你也會自動投進我的懷抱。」
「不可能!」她真的動了怒氣,因為他的卑劣和妄想。
「我等著看。」挑戰意味濃厚。
這人的壞是她前所未見的,沒有人比得上他,就讓他自鳴得意好了!
瓏月凝著俏臉霍地起身,管他允不允許,她的尊嚴都已經被他踐踏得破碎不堪了,這一點小志氣總要拿得出來。
但他就是不準!
微一使勁便又讓她回到懷裏,只不過這次他不再像前幾次那麼含蓄,他狂猛的吮吻她未及呼喊出聲的唇瓣,雙手則四處探尋她身體敏感的部位,直到她不再抗拒,虛軟無助的任他擷取時,他又惡劣的放開她。
「事實證明一切。」他得意的輕撫她的面頰。
像是被人兜頭潑了桶冷水,瓏月從恍惚迷離之境被他狠狠推落凡塵,這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只讓她覺得難堪,並且想死。
「就算得到我的身體又如何?我終究是唾棄你的!」
「這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很快的,你就會知道我得到的不只是你的身體,你會知道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的一切都將盡歸我所有。」
他端起酒杯朝她致意,然後喝下那滿滿的酒,一杯他給自己的祝捷酒,而戰役的對手是她。
此番追擊倪將軍,有別於前幾次的行動,大軍已先開拔回北方,留下近百名的黑盔武士,全是精挑細選專屬於黑岩王的近身鐵衛,也是瓏月在死亡丘最先見到的那一群。
金安城仍是金安城,只是新城主將由黑岩國指派前來,並有近千名的黑盔武士留守,往後將視其忠誠度再另做安排。
「昨晚睡得可好?」閻滌非審視面帶愁容的瓏月,當然沒錯過她雙眼底下的陰影。
「好得不能再好。」
「那就好,因為你今天需要的不只是運氣,還要有超強的體力才能得到你要的獎賞。」
「什麼意思?」瓏月警戒的瞪向他。
「你要的選擇題我已經想好了,剛才我已留下詔書給未來的金安城主,命令他從今以後不準倪瓏月踏進金安城一步,違令者死。」
「你為何要這樣做?!」
「要你有家歸不得,也要徹徹底底的斬斷你口中對金安城的歸屬感,你無家可歸了。」他無限同情的宣告。
「然後呢?你真的要放了我?」她不信。
「對,我早就決定不殺你了,但放不放……如果說,不禁錮你但仍然留你在身邊,這樣算不算放了你?」他也很疑惑呢!
「什麼意思?」這次的警戒更高。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反而先讓沙浪帶著百餘名鐵衛出發。
「出了這座城門,你的選擇是,一是自己想辦法繼續往西行,去找你原本要找的遠在西方的親人,另一是跟上我,用你這雙腳。」
他要她徒步追上他們?!他在說笑嗎?而她又何必?瓏月幾乎想馬上朝西走去,但,心裏卻知道他必有牽制她的後著。
他是使慣了手段的人,而且是箇中高手,她深受其害。
「若你跟得上我這匹馬,我便無條件饒過你可親可敬的父親大人,包括所有跟隨的親屬和家將,這獎賞可讓你瞧得上眼?」
「你……」她想咒罵他,卻找不出最適當、最惡毒的話來奉送。
「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你該知道我從不寬恕敵人,而且還是殺了我至親的仇人。選擇權在你,往西走你一個人就可以獲得重生,但往東走運氣好的話,將會有許多人因你而獲救,考慮清楚。」
閻滌非不可一世的撂下話後,便躍上馬揚長而去,並沒有給她太多時間考慮,如果她想追上的話。
瓏月會怎麼選擇?
事實上,她根本不需時間考慮,因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她氣憤的是他給的條件太不公平,除非她真的有超人的體力,否則也只是自取其辱。
但瓏月又豈會在乎這一點羞辱!如果這是老天唯一肯給她的機會,她就一定不會放過。
她毫不猶豫的拉開步伐,沒有想到自己半點裝備都沒準備,這一路上不會再有人隨身伺候着她,沒水沒糧她要怎麼撐過?
「主上,我已確定鐵衛絕對可以在五天後追上倪永,也照您的吩咐命令左右副將帶隊前行,見到目標只包圍不攻擊。」
「很好,今晚就在此紮營吧!」閻滌非閑散的答應,嘴邊還咬着根嫩草。
沙浪抬頭望了下天色,奇怪著目前天色尚明,以閻滌非今天龜速的走法,也絕對可以再趕個半里路,為何現在便要紮營?
哦!突然想起還有那個女人!
雖說主上待她的方式稍嫌苛刻了點,但既然有前因,這後果算是不錯了,尤其今天這種行軍的速度全是為了配合她。
「這一帶平時安全嗎?」
「算是東行路途上最安全的,除了夜晚有狼群出沒外。」
「嗯!如果到時她還有一口氣在的話,再替她擔心吧!」
直到營帳紮好,營火架好,連沙浪都抽空獵了只兔子回到營地了,萬事俱備,還是不見瓏月跟上來的身影。
沙浪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望向後方,半點鬼影都沒有,天色已漸昏黃,她若再不出現,很難不會遇到狼群。
「主上要我回去探探嗎?」
「探什麼?」
沙浪怔愣住,馬上假裝埋首燒烤晚餐。看來主上並沒有他想像的那般緊張倪姑娘,要不然不會表現得這麼漫不經心。
還好主角沒有再讓他們等太久,她終於步履蹣跚的出現在遠處一個小丘上,看起來很糟糕,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這姑娘喝醉了酒,否則怎麼會走兩步退一步,然後,就見她倒地不起了。
「主上?」沙浪轉而望向閻滌非處,想請示下一步。
誰知他只是無限同情的搖著頭,一點行動都沒有。
「看起來真可憐。」
「上頭有幾隻兀鷹在盤旋。」沙浪提醒道。
「太陽要下山了,它們不會冒險下來——」但他話還沒說完,已見一隻大膽又兇惡的兀鷹從空中極速掠下,目標是昏迷不醒的瓏月。
「主上!」
沙浪出聲警告的同時,一顆拇指大的石子已經從閻滌非手中飛出,帶著致命的氣勁擊中了那隻急躁的大兀鷹。
當兀鷹的血落到離瓏月不遠的地面後,原本在空中盤旋的其他兀鷹開始爭先恐後的掠下,爭食自己的夥伴,反而不是那麼在意瓏月的存在。
眼見這樣刺激的場面,閻滌非只是擰著眉宇,雙眼緊盯仍一動也不動的瓏月。
「這個傻瓜!」
丟下話,他提氣縱身,幾個起落後落到瓏月身邊,小心翼翼的扶起她,仔細審視她的狀況。
「主上。」沙浪將水囊遞過來。
「你覺得她能撐幾天?」
「今天就夠她受了,屬下不認為明天她還能走得動。」
閻滌非可不這麼想,這女人看似弱不禁風,但她的精神甚至比男人還要剛強。
他拔開水囊的活塞,想喂她喝水,但她乾裂的嘴緊閉著拒絕他的接濟,他不多細想,當著沙浪的面猛灌了口清水,然後用口哺渡給她。
沙浪看着他拿衣袖細心的拭去瓏月嘴邊流下的水漬,又輕柔的拂開粘貼在她臉上的髮絲,抹去她鼻頭頰上沾惹的灰塵。
眼前的情景讓他不得不推翻先前的想法……
看來主上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不在乎。
半夜裏,瓏月被忽遠忽近的狼嗥聲驚醒,睜開眼後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在微弱的營火映照下,見到已入睡的閻滌非,她才放下心來。
「我真的跟上了?」不,她不相信。
那他這麼做又是什麼意思?
不遠處又傳來嚇人的狼嗥聲,像是呼應一樣,更近的地方也有狼嗥響起,瓏月哪敢再耽擱,跳起來便往閻滌非身旁靠去。
這樣就安全了。她在心裏想着。
她不知道的是,當她又睡去時,身旁的人嘴邊浮起的笑,和那雙在黑夜中特別晶亮的眼。
但隔天醒來時,她身邊根本什麼都沒有,只有熄滅的營火證實昨晚她見到的不是虛幻。
「哦!該死!他竟然就這樣丟下我?!」瓏月不敢置信的捶着地面。
「不行,我得快點追上才行。」
剛要跳起身,地上一袋東西引起她的注意,打開一看竟是水囊和些許肉片。
「哼!他可真好心!」該說是撿回良心了才對。
「不過這樣倒好,今天應該比較容易熬過去了……」
很抱歉,她想得太美了!
因為她馬上便發現,昨天昏天暗地的趕路除了讓她一夜好眠外,全身酸痛才是真正的苦難。
如果昨天傍晚她走路的樣子像個醉漢的話,今早的她便是可憐的老太婆。
一連四天,同樣的情形重複發生在這片草原上,差別只在於每天的路程都被閻滌非巧妙的拉長半里許,好讓瓏月出現的時間剛好也是她「咚」一聲倒下的時候,分秒不差。
傍晚又至,沙浪像算準了時間般的往後望去,沒見到預料中的小小人影,當然也不會欣賞到她努力想維持優雅的倒地動作,他猜想可能再等一會兒就到了……
時間又過,此刻,太陽已經完全隱沒,卻仍不見期待中的表演,沙浪不得不偷瞄閻滌非一眼,猜想他是否會有所行動。
「今晚似乎特別安靜。」閻滌非終於開口。
「是,好像少了那群緊跟在我們四周的狼群。」
「是的,就是少了那些美妙的狼嗥聲才會這麼寂寞。」話落,他人已像枝飛箭般快速跳上馬,飛也似的往來時路奔去。
沙浪當然不會落後他多少,他甚至已經開始祈求老天,別讓最慘的事發生在那女人身上。
「別過來!你們這些壞狼!」
瓏月縮著身子躲在巨石縫裏,絕望得想大哭。
若不是白天不小心跌一跤,還倒霉的扭傷了腳,現在的她應該早趕上閻滌非了,她知道他一定會等她的,但現在這情況,只怕他再也等不到她了。
「走開!休想拿我當晚餐!」
那時她雖然腳痛得難受,還是逼自己繼續走,直到腳踝腫得像拳頭般大,她再也受不了那刺骨的痛才停下腳步,這一停,就更別想繼續走了。
還好在這地方發現這堆大石子群,找了個能棲身的石縫進來遮陽和休息,閉目養神的結果就是睡到晚上又遇上這群餓狼,還好她先前因為怕會遇上土匪,推了另一塊大石堵在縫口,剛好也堵住了狼口。
但她被它們包圍了,並且很可能被啃得一乾二凈!
嗚……這種死法從來不在她悲慘的生涯規畫裏,她想活下去,不是因為父母親的承諾,也不是因為多麼偉大的理想抱負,她就是不想死得這麼慘!
「走開……我求你們可以了吧!我的肉一點也不好吃,好幾天沒凈身又臟又臭,拜託你們放了我可以嗎?」
沒有狼理她,因為它們都知道她才是眼前最肥美的上等肉。
「走開啦!你們去找別人……往東走個幾里你們就可以找到另外兩個人,他們高頭大馬全身都是好料的,皮厚肌肉又結實,足夠你們每隻吃到飽還有剩,可以帶回家給妻小享用。」
誰來救她?瓏月又努力的往石縫內縮去,小手找到地上的碎石當武器往外扔。
「啊!好痛——」兩隻手全被狼爪抓出好幾道血口。
血的腥味引得狼群更瘋狂,互相推擠叫囂,誓要咬到裏面的上等肉,堵在外面的大石逐漸鬆動,她知道自己離死期不遠了。
「救命——誰來救我!閻滌非,你死到哪裏去了?我都快死了,你找不到人報仇了啦!」
狼群似乎也感染到她的絕望,竟開始跟着哀號起來,一開始是最外圍的幾隻,然後便一連串約好似的一起慘叫,還有在地上打滾的。
瓏月驚奇的眨着眼,然後就見到一隻大掌猛地伸進來,不僅成功的抓住她,還粗魯的把她整個人往外拖去。
「不要——」她失聲尖叫。
「夠了,你這傻瓜,睜眼看清楚我是誰!」她頭頂傳來熟悉的低喝聲。
瞠眼一看,果然是仇人來搭救,她不急着道謝感恩,反而掄拳往他身上猛捶。
「是你!我當然知道是你!你這壞人現在才來!我差點要被咬死了,你知不知道?!」
閻滌非任她捶打發泄,知道剛才的情況有多兇險,只差一點……
當他趕到時正是狼群擠開石頭準備大快朵頤的時候,他的恐懼絕對不會比她少,即使已經確定了她的安全,現在的他還是不敢想像那種下場。
她怨怪他是應該的,今天這意外有大半原因是因他而起。
「如果我真的死在這裏,我一定會恨死你!都是你害的……」捶打的小手漸漸停放在他胸前,哭喊的嗓子也罵累了。
最後變成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貼著臉痛哭流涕。
閻滌非無聲的嘆息,大手貼上她的腰身,把她更往自己擁近。或許她自己沒有發覺,她這模樣一點也不像劫後餘生、心力交瘁的人,反而比較像跟情人發牢騷的小可憐。
「好了,如果你真的死在這裏,我一定會替你報仇。」
「誰不知道你最拿手的就是找人尋仇。」她還有力氣回嘴。
「能有機會發揮所長一直讓我很慶幸。」他也不弱。
瓏月對他是又氣又怨,理不清心頭真正的情緒,既惱又恨,卻無時無刻不想他,她只怕自己已經著了他的道。
「閻滌非,你為什麼要救我?讓我被狼吃掉不頂好?省得污了你的手,幫你除掉我這個麻煩。」
「那可不行,我會捨不得。」
「你說謊,你捨不得的只怕是沒了耍弄我的機會。」
他聳肩,無可無不可的。「是沒錯,我可沒說捨不得你這細皮嫩肉,你別自己想歪就好。」
「夠了!你究竟想怎樣不如乾脆點講清楚吧!反正我們現在碰頭了,也可以算是讓我追上你了吧!你別賴!」
「死皮賴臉的是倪大小姐你吧!照遊戲規則看來,遇上這群狼就算你死了,遊戲也結束了,請倪小姐輸得心甘情願一點好嗎?」
「不算,反正也還沒到目的地……」就算死皮賴臉她也賴定了。
「好,就照你說的,最慢不出一天,我必要你輸得心服口服。」
答案在隔天一早便揭曉,當瓏月睜開眼見到沒棄她而去的閻滌非時,來不及讓心底的喜悅竄上來,他便面無表情的宣告一項事實。
「你輸了,我的鐵衛已經在昨夜追上你父親並且成功包圍他們,只待我一聲令下,這齣戲便可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