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開飯店后,唐又歇直接北上來到醫院。
精神科診間內,長期為他診療的醫生眉頭緊皺。「蠍子啊!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讓你煩心的事?」
「醫生,我的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他答非所問。
「你自己也感覺出來了嗎?這次的病情比以往來得不穩定,我看你還是住院吧!」醫生怕他不穩定的情緒會傷了自己或別人。
「住院……」唐又歇低頭思索。「不行,我媽還得有人照顧,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聞言,醫生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吧,我再為你開另一種葯,看能不能控制住你現在不穩定的情緒,記得一定要服用。」
「好。」
***
回到家中,唐又歇雙眼無神的躺在沙發上。
從他家破人亡開始,他就一直以藥物控制自己的精神狀態,望着桌上的藥罐子,他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以為是柯其奕回來的他馬上高興的起身開門。
門一打開他卻看見兩名再熟悉不過的女人。
「妳們……」是他的嬸嬸和嚴美娜,她們怎麼會來?
「走開。」柯母一把推開他,逕自走了進去。
「打擾了。」嚴美娜倒是很客氣。
關好門后,唐又歇尾隨她們兩人來到大廳,柯母不屑的目光直視着唐又歇。
「你就是那隻蠍子吧!長得果然清秀,難怪能勾引人。」她語帶諷刺地說。
「妳講話客氣點。」他已經不再是小時候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孩了,他不會再任她出言侮辱。
「客氣?對你這種動物我哪需要客氣!簡直笑話!」
「妳不要欺人太甚。」
「哼!你還不夠資格,聽說你在外負債幾千萬,半個月前竟然拿出五千萬來還,這些錢顯然是從阿奕那邊挖的吧!你還其是厲害,一口氣就要價五千萬一個月。」
面對她無情的話語,唐又歇的情緒愈來愈不穩,大聲吼着:「就算是又如何,那也是他甘願給的,妳沒有資格說話。」
「沒想到你這麼下賤,為了錢什麼都肯賣;聽說你還沒被阿奕包養時是在酒店上班,那時就有很多人對你感興趣了;我想憑你的姿色……哦!錯了,應該說是技巧,就算不纏着阿奕你也能找到金主吧!」她的一張嘴比什麼都毒。
「妳不要太過分了。」
「過分,我哪裏說得過份了?你不也和阿奕上床嗎?連照片都寄到我家了,我想這是你要錢的伎倆吧!」
「妳說照片?」難道是貝卡斯所為?
唐又歇思索了下,又想起之前和貝卡斯通的電話,這才明白貝卡斯話中之意。
原來他將他和柯其奕的歡愛照片寄到柯家去了,難怪她們會找上門來。
「別裝了,你不過就是想要錢,拿去。」柯母丟出一包牛皮紙袋,神情極為不屑,「這是你欠的借據和一百萬現金,就當是給你的棄養費用。聽着,不要再來糾纏其奕。」
聽見棄養二字,唐又歇的神情瞬間黯淡下來。
「這是奕的意思嗎?」他低頭喃喃地問。
「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只要是她說出口的話,連兒子也不能反對。
「這麼說,十一年前也是妳的意思啰!」
「你在說什麼?」
唐又歇先是低沉一笑,隨後仰首狂笑。
「哈哈……」他陰沉的眸子凝視着她。「怎麼,妳都查出我的欠債和底細了,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誰會認識你這種無名小卒,其是可笑。」她絲毫不以為意。
「看來棄養我,對妳來說還真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啊!」唐又歇陰側側的笑容里隱含一絲怨懟。
「棄養?你……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由墳墓里爬出來報仇的蠍子。」
柯母定眼望着唐又歇,發現他有着和小時候被她棄養的小果一樣的笑容,霎時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你、你是……」
「沒錯,我就是那個被你趕出家門、送到育幼院、後來輾轉被一對好心夫婦領養的小果;妳知道嗎?他們對我很好,就如同親生孩子一般疼愛。」想起領養他的養父母,他真的滿心感謝。
然而一想到因為她而造成他家破人亡,他溫柔的眼神霎時籠罩一抹陰沉。
「妳為了自身的利益,害我爸爸背上背信的罪名,爸爸因為受不了眾人的指責,最後上吊自殺;媽媽也因為受不了刺激而成了植物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妳睡道個惡毒的女人害的;妳是該有報應了,而我就是那名索命使者,嬸嬸!」
唐又歇這一聲嬸嬸,讓柯母憶起了殘酷的往事,一幕幕自己曾做過的無情畫面在她的眼前浮現,她受不了的狂叫。
「不、不……你不是他,他應該已經死了,在那場火災中……你應該死了。」
「我沒死,為了報仇我從死神那裏逃出來了,所有妳曾做過的壞事將在我的計畫下一一得到報應。妳一定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愛上男人吧!更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和自己最恨的人上床,要是我將照片公佈,我相信你們柯家也完了。」唐又歇咄咄逼人,一步步實現精心安排的計畫。
她摀着耳朵不願再聽,放聲咆哮:「你這隻毒蠍子,我不會讓你得逞的,阿奕要是知道你在利用他,他也不會放過你的。」
「要是我在乎就不會利用他了;再說,他會相信妳說的話嗎?」
唐又歇站起身,一步步朝她逼近。
「你、你……不要過來。」他的靠近,讓她覺得猶如被千萬隻蠍子盯上一般可怕,身子直往後退。
「何必這麼怕呢?做了那麼多虧心事,妳該知道遲早會有報應才是啊!為何敢做卻不敢面對呢?」唐又歇不懷好意的眼神教人瞧得直發毛。
「走開、走開,你這隻毒蠍子,走開……」
大叫數聲后,柯母像發了瘋似的逃離這個讓她不敢面對的地方,一旁始終末開口的嚴美娜見她跑走,追在後頭一直叫。
「阿姨、阿姨……」
嚴美娜跑到門口卻突然停下腳步。
見她還不走,唐又歇開口問道:「妳還不走,不怕我這隻蠍子厘傷妳。」
「我……」她不但沒走,還緩緩回頭道:「我想請求你一件事,不要再纏着其奕。」
「妳認為我會這麼輕易就鬆手嗎?」
「你不是都已經達到你的目的了嗎?請你不要再傷害其奕了,你知不知道他一直……」
「一直怎樣?」
「他一直……」不,她不能說,要是她說出柯其奕一直很挂念他,那麼唐又歇一定會利用這一點來打擊柯家,而她更不可能得到柯其奕了。「我求求你,就此放手吧!」
「不可能,沒看見他們家破人亡,我不會放棄。」他心心念念只有復仇二字,眼看目的即將達成,他不會讓任何人阻礙在他面前。
突地。嚴美娜淚水盈眶,哭着跪在地上求他。
「你就放了其奕吧!不要再傷害他了,求求你。」
見狀,唐又歇的心一震,忍不住問:「妳愛他嗎?」
「什麼?」
「妳對他的愛有多深?」他必須確定這一點。
「我……」她不知該如何表達。
「妳能為他而死嗎?」
聞言,嚴美娜驚愕無語。她從來沒有這種念頭,愛情難道要用死亡才可以證明?
「妳走吧!」
「我不會放棄他的。」
「不放棄又能如何,妳該知道奕的心全系在我身上,現在的妳根本無法得到他,除非妳有勇氣拿死來要挾他。」唐又歇深富意味的提醒。
「你以為我不敢,我就死給你看!」
撂下一句狠話,嚴美娜便哭着離開。
喧鬧過去,一時之間,屋子裏寂靜得嚇人,唐又歇精神一鬆懈,無力的坐在沙發上。
「一切由我而起,也將由我而終。」
所有的恩恩怨怨,現在是結束的時候了。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他隨手接起。
「喂?」
(蠍子,是我,張醫生。)原來是他母親的主治醫生。
「張醫生,有事嗎?」難道他媽媽……
(你快來醫院,你媽醒了。)
「好,我就去。」唐又歇欣喜若狂,立刻飛奔出門。
***
醫院內,唐又歇急急忙忙的在走道上飛奔,一路直衝到病房。
方踏入,便瞧見他的母親半躺半坐在病床上。
「媽、媽!」他高興的趴在床沿邊說:「妳終於醒了、終於醒了。」
「蠍子。」唐母溫柔的用微微顫抖的手撫了撫他的頭。
「媽。」他像撒嬌的小孩般叫着。
「蠍子,這麼多年來,你、你一定很……很辛苦很累吧!」許久以來是植物人的她,剛醒來語言還有些障礙。
「不辛苦,只要你好起來,我再累都無所謂。」唐又歇的眼眶泛起淚水。
「媽……對、對不起、起你。」
「妳不要這麼說,為了妳多苦都值得。」
「蠍子,你、你聽我說,不要再想報仇……的事了,你知道嗎?每次你來……來看我,看你為了報仇……而痛苦的表、表情,我……我有多心痛啊!我和你爸的事,只能說……說是天意。不要……不要再怨任何人了,好嗎?」唐母不舍他被仇恨所折磨,希望化解他心中的怨。
「已經停不下來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蠍子,你……」唐母豆大的淚珠沿頰滑落下來,微顫着手環抱住他的頸子。
「我可憐的蠍子……是我們害了你。」
「不,不是的。」
「我可憐的……孩子,我……」
她似乎還有千言萬語想說,卻突然斷了氣息,永遠離開人世。
唐又歇感覺到原本環抱住他的手無力的落下,他仰首一看不禁震驚嘶吼。
「媽……媽!」抱着母親的身軀,唐又歇像發了瘋似的狂叫:「醫生、醫生快救我媽,快救她啊!」
聞聲而來的醫生與護士急忙為唐母急救,電擊數次后還是沒有生命跡象,醫生很遺憾的對唐又歇搖了搖頭。
「不!媽,妳醒醒、醒醒啊!」
「蠍子,你不要這麼激動,人死不能復生。」醫生扶着他,並對一旁的護士吩咐:「快去請他的精神科醫師過來。」
「不、不要……不要啊!」唐又歇的精神狀況已瀕臨崩潰階段。
「冷靜一點,蠍子。」身旁的醫生、護士不斷的勸着他。
「啊啊……不……」
突如其來的喜悅、突如其來的死亡,如此極端的情緒讓唐又歇精神全然崩潰,失去生存意義的他狂喊數聲后,受不了情緒上的強烈刺激,眼前一暗便暈了過去。
***
當唐又歇再度醒來是身在病床上,想起母親的過世,淚水如泉涌般不斷流出。
一旁的醫生也只能安慰道:「蠍子,你不要太激動,這樣會加重你的病情。」
「媽……」對安慰根本聽不入耳,他不斷的哭泣。
「你要節哀啊!蠍子,我想以你現在的精神狀況,還是住院比較好吧!」醫生擔憂的說。
唐又歇卻突地站起身來,眼眸中不再帶着哀傷之情,反倒多了一份堅定。
「醫生,我要回家了。」
「蠍子,你可千萬不要逞強!」他如此劇烈的情緒轉變,在醫生看來並不是好事。
「我沒事啊。」唐又歇微笑的看了醫生一眼。「謝謝你的照顧。」
「你真的沒事?」
「醫生,你為什麼這樣問呢?我不是好好的嗎,我先回去了。」
說完,唐又歇便離開了病房。他反常的鎮定教眾人莫名的不安。
護士看着他一百八十度的性情轉變,有些害怕的問:「醫生他的病情……」
「唉!」醫生長嘆了口氣。「看來是刺激過度;妳替我撥一通電話給貝卡斯先生,我要對他說明一下蠍子現在的情況。」
「是。」
***
深夜,唐又歇回到家裏,靜靜的坐在沙發上。
不知坐了多久,被柯家關起來的柯其奕終於回來了。
柯其奕好不容易才從層層守衛中脫逃,一進家門便見裏頭一片漆黑,他以為沒人正要打開燈,轉頭卻看見唐又歇坐在客廳里。
「又歇,你沒事吧?」
「奕,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唐又歇嘴角泛起一抹笑,丟掉手中的糖果,改抱住柯其奕的頸子,嘟着嘴抱怨道:「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喔!」
「對不起,我被一群煩人的蟑螂給絆住了。」他指的當然是那些保鏢。
他一直等到傍晚時分,才利用守備疏忽的機會將他們一一打倒,乘機逃出來。
「蟑螂?」唐又歇疑惑的說。
「是啊!大蟑螂。」抱着他坐在自己身上,柯其奕溫柔地說道:「有人欺負你嗎?」
「欺負我?」唐又歇偏頭想了一下,「沒有啊!」
「還騙我,瞧你眼睛紅得跟兔子眼一樣,誰惹我的蠍子哭?真教我心疼。」
「我的眼睛真的那麼難看嗎?」他撫了撫自已腫脹的眼睛然後訝異地急忙摀住雙眼。「哇!真的都腫起來了,怎麼會這樣,我不要讓奕見我這麼丑的樣子啦!」
「你不知道自已哭過嗎?」怎麼又歇的行為舉止這麼怪異,他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啊!我只記得我在吃糖果。」拿起被丟在一旁的糖果,唐又歇不解的說。
「嗯?」柯其奕望了望那堆他帶給唐又歇的糖果,眼角餘光卻瞄到一瓶藥罐,他順手拿起來瞧了瞧。「這是?」
「維他命啊!」唐又歇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
「醫生開給你吃的?」
「嗯!醫生叫我吃的,不過我好討厭吃那東西,所以常常沒有吃。你不要說出去喔!」唐又歇用手指抵着唇笑說。
雖然罐子的外頭是寫着維他命,不過裏頭真的是維他命而已嗎?柯其奕心底犯疑,「可以給我一顆嗎?」
「當然可以!」拿了一顆給他后,唐又歇打了一個呵欠,揉了揉疲倦的雙眼。
「怎麼,想睡了?」
「嗯,奕你抱我睡。」唐又歇眨着無邪的眼眸對他撒嬌。
「好。」他求之不得。
***
才走上樓的短短時間,唐又歇已經酣睡在柯其奕的懷中。
來到卧房裏,將他安放在床上后,柯其奕撥了通電話。
「是我。」
(柯董。有事嗎?)
「你馬上到我家來一趟。」
不多廢話他立刻掛上電話,來到床邊,望着猶如嬰兒般熟睡的唐又歇,他親昵的在他的額上親吻一下。
再為他拉好被子,他才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
***
不久,柯其奕的秘書來到了他的住處。
柯其奕將一顆唐又歇的藥丸交給他。
「我記得你還沒當我秘書之前是藥劑師吧!你看看這是什麼?」
「嗯!」秘書拿起藥丸聞了聞,又仔細看了下,臉色凝重地道:「柯董怎麼會有這種葯?」
「又歇的,他說是醫生開給他的維他命。」
「什麼?它可是一種抗憂鬱的葯,」這種葯得有醫師處方才拿得到。
「抗憂鬱的葯?那又歇為何說是維他命?」
秘書略略思索了一會兒道:「如果這葯其是蠍子的,那麼他的精神狀況一定非常不穩定,不然醫師不可能開出這種葯。」
「這……」柯其奕心裏有不祥的預感。
回想起唐又歇以往的種種行為,柯其奕無法否認秘書的猜測。「他的情況真的很嚴重嗎?」
「對了,蠍子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嗎?」單憑一顆葯,他不能如此武斷的下定論。
「奇怪……」仔細思考後,柯其奕道:「他似乎愈來愈情緒化,而且好象不太記得自己曾做過的事。」
「這就對了,柯董,你要多注意蠍子,不要再讓他受到刺激,現在的他精神狀態很不穩定,要是一個不留神,可能會導致他精神崩潰而做出一些自殘或傷害他人的行為。」他並非危言聳聽,而是這種葯確實是深度精神治療病患才會服的葯。
「這麼嚴重,有辦法治嗎?」
「這要看蠍子自已了,不過以他目前的狀況可能很難;柯董也該知道夫人是個怎麼樣的人。」秘書意有所指的說。
「我媽?」柯其奕彷佛突然被點醒。
沒錯,以他母親的個性怎麼可能會輕易饒過他們,看來唐又歇的情緒這麼不穩定,肯定是她來找過他了。
可惡!她到底想怎麼樣,又想像逼小果一樣逼又歇嗎?
柯其奕氣憤的雙手一擊,他絕不會讓舊事再重演的。
「對了,我上次要你查的事呢?」
「還沒有結果,貝卡斯這個人並非泛泛之輩,調查起來比較麻煩。」
果然,貝卡斯不是簡單的人物,不過他到底和唐又歇有什麼關係?
「你可以先回去了。」
「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