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當家,枉你在商場上行走多年,卻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范姜魁笑得傭懶。“我沒要求任何回禮,不過是希冀可以過府探視執秀,這一點都不為過吧。”
“你……”
“畢竟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一句話堵得文世濤快要內傷。正因為他是秀兒的救命恩人,他才會一再忍讓。
“文當家,聽我一聲勸,這文府雖然奇花異由不少,但是再美的仙境,是人都會看乏,沒病的人要是天天窩着也會悶出病來。”話落,他向文執秀致意,轉身離去。
文世濤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如果可以,他又怎麼願意將秀兒囚在府里?
“大哥。”
感覺袖角被輕扯着,文世濤收拾不必要的情緒,揚笑看着她。“怎麼了?”
“大哥,采菱節那天,我想去樊大哥的酒樓。”
“秀兒。”他攢起濃眉。“你忘了才剛發生的事?”
“哥哥,那不過是意外。”
“……秀兒,聽話,好不好?”他怕,他怕一個不小心就連她也要離他遠去。
“大哥。”她輕撫着他的眼罩。“為何你硬要將不相關的事攬到身上?我的身體不好,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別再自責了,好嗎?”
文世濤不語。
“大哥,其實這些年,我的身子已經調養得很有起色,伏旭哥的煉丹真的很有用,我可以像尋常人一樣行動自如,你別再擔心我。”
文世濤直睇着她,神色哀戚。
“況且,這一回不過是那幾個姑娘的惡作劇罷了,跟大哥更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再次強調,很怕自己一出事,大哥就自動把罪攬下。“大哥,人不能什麼事都怕,要是怕了,什麼事都做不好,又怎麼會快樂。”
她嘆氣着。已經太久不曾見過大哥打從內心的喜悅,而她的存在不能帶給大哥快樂,反倒是一直磨損他的笑容。
所以,她必須用行動證明,她的身體已經好到不需要時時有人隨侍在旁。
“秀兒,只要是你想做的,大哥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實現。”他承諾着。
他黑暗的人生,因為秀兒的存在被唾棄到頂點,卻也因她得到救贖,為了守護秀兒,他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
“嗯,我知道大哥向來說到做到,所以……”她笑得淘氣。“那麼采菱節,你一定要陪我去喔。”
文世濤不禁笑了,寵溺地輕撫她的發。
【第三章】
出雲王朝的京城有千百條溪流縱橫,往南出城,銜接一座高山。
登上山頂,回頭眺望京城,可以瞧見溪流橫亘縱切,其間綴滿朱紅屋瓦。
兩側城外大片金黃稻田覆蓋大地,其中又點綴着粉紅駭綠,如孔雀開屏的美麗羽翼,故山名為孔雀山,過了孔雀山再往南,則為孔雀城,是座繁華商城。
而這溪流孕育着出雲的豐饒,也讓出雲的造船業傲視群雄,這水猶如是老天的賞賜,故稱從孔雀山匯流的溪為天水,京城則名天水城。
或許是百年的盛世富庶,百姓衣食無虞,個個樂天知命,相對的,民風也比較開放。
每年到了七月,正值盛暑,亦是天水城內一連串慶典的舉辦時節。
像是感謝老天賞賜水源的賞蓮祭,另外還有采菱節、嬉水典、七夕祭等等,而後頭三項則是屬於未婚男女的節慶。
采菱節共七日,會有數百艘柳葉舟劃在東邊的天水支流,爭相採收栽植的菱角,要是有人採到雙頭菱,便能夠拿着它到心儀的對象家裏,要求共享一頓飯,要是郎有情妹有意,想要如何發展,全憑兩人決定。
所以,每當采菱節逼近,城裏的未婚男女莫不學習擺舟,就只為了能和心儀的對象有親近的機會。
不過,這需要一點運氣,畢竟栽植在天水淺溪里的菱角,大都是單頭的。
“哇,大哥,你瞧。”
坐在悅來酒樓,東邊的千水樓最頂層眺望遠方,可以瞧見五顏六色的柳葉舟在溪上划行着,文執秀開心極了,畢竟這是她頭一次瞧見采菱節的盛況。
以往總是聽大哥說,聽靜寧說,而這一回,她雖然沒參與,但至少她瞧見了。
“秀兒,身體別探出去。”坐在頂層的亭閣里,四周只有梨木雕欄,文世濤提醒妹妹,就怕她太靠近雕欄,風太大,一個不小心就將她給吹下樓去。
“嗯?”她頭也不回地應着。
“秀兒,別人在說話時,你要看着,要不然你怎麼會知道我在說什麼?”文世濤輕輕地扳動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自己。
這動作倒也不是很特別,但文執秀一瞬間紅了臉。
“秀兒,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一見她頰上的紅暈,文去濤隨即探手撫上她的額。
“大哥,今天很熱耶。”不要因為她臉上發燙就認為她又不舒服了,她只不過是……又想起那個男人罷了。
他像道強烈的光芒,霸道又強硬地照進她黑暗的夢境,溫暖了她冰冷的地界,那麼蠻橫地佔據她的視線,教她一遇上熟悉的場景便想起他,想起他說的話、他做的事……和他的擁抱。
想着,一張臉更紅了。文執秀欲蓋彌彰地扇着風,嚷着,“哇,今天真的很熱呀。”
“小姐,喝點涼茶。”靜寧立刻奉上茶,抽出腰間的扇子替她扇風。
“靜寧,謝謝你。”
靜寧淡笑着,聽到後頭有聲響,直覺回頭探去。
“當家的。”來者喚着。
聞聲,文世濤回頭探去。“鄭掌柜?是古玩鋪發生什麼事了嗎?”除了錢莊,文家近年經營的事業也越來越多樣。
“不是古玩鋪,而是宮內的御雕師今日提早出宮了,不知道當家要不要見他?要是錯過了今日,他晚一些可就要前往古浚城了。”鄭掌柜急聲道。
文世微蹙濃眉。“不是聽說三天後才出宮回家鄉的嗎?”
文執秀見狀不禁笑道:“大哥,你去吧,我在這兒不會有事的。”
“可是……”
“大哥,有靜寧在啊,你不相信她嗎?”她保證道:“晚一點我就回府,好不?”
文世濤想了下,輕撫她的頭。“好吧。”再看向靜寧鄭重叮囑,“別離開小姐一步。”
“是。”
文世濤這才和鄭掌柜匆匆離去。
文執秀看着溪上百來艘的柳葉舟,搖頭說:“唉,這未婚男女的節日,大哥也沒過過呢。”
“爺兒很忙。”靜寧道。
“可是,這節日是不分男女的,我從未見過有哪個姑娘拿着雙頭菱到咱們府里。”她遍着嘴,看向貼身丫鬟。
大哥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這京城裏的姑娘是怎麼著?全都這般不識貨?
“小姐,雙頭菱不是這麼容易找着的。”
“真的嗎?”她眼睛一亮。
“可別跟我說,你想去划舟。”靜寧笑咪咪地道。
“嘿……”文執秀難掩期盼地笑着。
“別傻了小姐,就憑你也想划舟。”靜寧立刻換上後母臉孔。“到底是舟划你,還是你划舟?”
“把我瞧得這麼扁……”
“剛好而已。”靜寧淡笑着。
“哼……”她皺皺鼻子,繼續感受過節的熱鬧,眼角餘光瞥見靜寧看向後頭,她也跟着看去,瞧是錢莊的掌柜走來,她微揚起眉。
大哥都這麼忙的嗎?還是巧合?才休息一日,人都找上門來了。
她瞧靜寧和錢莊掌柜咬着耳朵,然後前者一臉為難地攢起眉,她便大略猜到,輕聲道:“靜寧,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可是……”為難極了,她不想丟下小姐一人,可是錢莊有急事要找爺兒,這事偏又耽擱不得。
“你以為我一天到晚都會出事嗎?”她好笑地看着她。“去吧,早點回來。”
靜寧想了下,道:“小姐,這樣吧,咱們換個地方看,好不?”
至少,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她已經犯了一次錯,這回絕不能再犯。
於是,靜寧帶着文執秀下樓,尋找樊入羲的幫助。
“沒問題,有我在,要是還有人敢動執秀一根寒毛,我就把對方給宰了。”樊入羲笑嘻嘻地說著沒什麼殺傷力的大話。
“樊爺,麻煩你了,奴婢去去就來。”
“不急,慢慢來,反正有樊大哥在。”文執秀擺了擺手,目送貼身丫鬟急匆匆離去。
等人一走,她不禁垮下臉,在一樓完全看不到方才壯麗的場面,讓她有點掃興。
虧她今兒個心情好,身體好,卻只能待在一樓雅間看風景。剛剛在頂樓,那景緻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