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就連這生不得孩子的身子,她也願意拚……她很努力了,為什麼沒有人看見她的用心?
誰都可以誤解她,用帶着成見的目光審視她,唯獨他不行。
是他說,可以消弭兩家的仇恨,是他說要永遠珍惜她的……
“為什麼?相公……”她哭喊着。
文執秀不斷地拍着門板,直到腹間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教她驀地屏住氣息。
下一刻,像是有什麼從身體裏剝落,她感覺一股濕熱從腿間不斷地流淌而下,怔愣地往下一看,掀開裙擺,瞧見鮮血沿着大腿內側滑洛。
霎時,刺痛爆開,教她再也站立不住,緩緩貼着門板坐下。
血不斷地崩漏,象徵著她正急速失去什麼,教她想起,朔夜要她保持沉默,但是她卻因為要解釋,破壞了約定,所以……孩子正在離開她嗎?
思及此,她更用力地拍着門。“開門、開門!我求求你,快點開門,我的孩子快要不見了……救救我的孩子……”
守在門外的姚望聽着,心頭一緊。
孩子?真的假的?
他隔着門板,聽着她那凄惻的低喚,鏤着深情摯愛,那急切的央求,像在為誰請命,要說是作戲,爺兒不在,她要演給誰看?可她確實和別的男人有着曖昧,要爺兒怎能接受?雖然她剛才是有解釋,但他又不是爺兒……她說給他聽,他也不能做主呀?
房內傳出的低切哭泣聲,讓姚望心煩意亂地直打轉,想了下,對着守在門外的寧丁吩咐,“你們看着夫人,我去去就來。”
還是先去請來爺兒再作打算吧。
“是。”
對外頭的對話自然不知曉,文執秀反過身,跪坐在門板前,用力地拍着,然而外頭半點動靜都沒有。
“求求你……”愈是拍,感覺血流得更多,她只能縮起身子,停住拍門的動作。“開門……拜託……”
血不斷地流,她開始感到冰冷,就連坐也費力,最後虛弱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為什麼……”她淚流滿面,直瞪着門板門上的身影。
這是范姜家的血脈,為什麼他們連范姜家的血脈都不要?
是因為她是文家的人嗎?
就因為那莫名其妙,聽說的仇恨?
為什麼上一代的恩怨卻要他們背負?她願意背負了,但是不關孩子的事,她要保住這個孩子……
思及此,她咬牙,拔尖聲音大喊,“快開人!快呀……來人……”她聲嘶力竭地拚命求助着。
為什麼沒有人理她?
聽不見的人到底是誰……
聽不見的人,明明是她,為什麼他們也聽不見?他們聽不見她的聲音,卻聽得見那些蜚短流長,那些聽說的故事……
她絕望了,彷彿渾身的氣力都隨着血液和淚水淌盡,疲憊地閉上眼,不住地跟孩子道歉,不知過了多久,直到--
“爺兒,就在這裏!”
房外,靜寧帶着文世濤趕來。
當在外頭聽見姑爺的種種質問時,她就知道風波難息,便趕緊奔迴文府,要爺兒過府勸阻。
“混帳東西,給我退開!”文世濤一見門板上着鏈子,門前還有幾個家丁看着,怒中來的吼着。
“沒有爺兒的命令,門不能開。”
“滾開!”文世濤惱火地沖向前,將幾個家丁推開,直接踹向門板,就見門板裂開一隅,裏頭光線昏暗,但他瞧見門板前有抹異樣的紅,心頭一窒,他低聲喊着,“秀兒……”
不會的、不會的……他的妹妹不會有事的……他安慰着自己,再用力踹了下門板,扯下稀爛的木塊,踏進房內,沒見着她的身影,一垂眼,順着地面上的紅往左一看,入目的景象驚得他渾身血液差點凍結。
“秀兒!”他沖向倒在地上的妹妹,輕撫着她的頰。
文執秀長睫掀了掀,一見到兄長,淚如雨下。
“大哥……”她聲淚俱下地喊着。
“秀兒,不怕,有大哥在,有大哥在。”文世濤安撫着她,同時瞥見她身後是一片猩紅的鮮血,黑眸一陣灼熱,將她一把抱起,用他的體溫熨燙着她冰冷的身軀。
“大哥……我要回家……”她不要再待在這裏,她的心死了……死了……
“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文世濤止不住身體的顫抖,只為心底那抹兇猛的恨意和悲痛。
“魁兒,你這東院到底在吵什麼?”
臉色陰鷙的范姜魁坐在書房裏,一語不發,就連祖母親自到來,他連瞧也不瞧她一眼。
“發生什麼事了?”范姜老太君打量着他冷沉的臉。
“沒事,姥姥沒在北院歇着,到這裏做什麼?”他攢緊眉問。
“還不是我一回來就聽到執秀的哭聲,”她在他面前坐下,“怎麼?小倆口出了什麼問題?”
范姜魁皮笑肉不笑地道:“姥姥不用費心,就算髮生天大的事,我都不會休妻,你就別再老是要玉緹到府里走動。”
“你這小子說這什麼話?我是在關心你,你倒以為我要挑撥你休妻?”范姜老太君啐了聲。
她本來確實是很希望他能夠休妻,再迎娶玉緹,然而在她送王緹回安府的路上,王緹也明確表態,她不想嫁給她的笨孫子,在這種情況之下,只有她一頭熱有什麼用?
更何況文家那丫頭,總是隔三差五便送上姜渣給她……雖說她始終不接受,但她的心意,饒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打動。
時至今日,她只是還有些打不開的心結罷了。
“不是嗎?你不是一直這麼打算?”范姜魁哼笑着。“但我告訴姥姥,我不會休妻,就算她背叛我,我也不會休妻。”
她是屬於他的,誰也不能逼他放手。
范姜老太君疑惑地挑起花白的眉,覺得今日的他份外不尋常,正忖着要怎麼套他說出心底話時,聽到總管在外頭喳呼着。
“爺兒,你還是去瞧瞧少夫人吧。”姚望一進書房,瞧見老太君也在,不禁噤聲,不知道該不該再說。
“不去。”范姜魁冷聲道。
他的心還無法平靜,如果去見她,就怕會傷害她。
“可是……”姚望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范姜老太君不快地低斥着。
“少夫人說她的孩子快要不見了,要人救她……”
范姜魁和范姜老太君聞言,瞬間臉色大變。
這時聽到外頭有人喊着,“爺兒,不好了,文當家將少夫人帶走了!”
“什麼?!”他驀地起身。“我不是說過了,誰來都不準開門!”
“我們擋不住文當家,而且少夫人一身是血……”
范姜魁如遭雷擊,震住。“血?”
范姜老太君將姚望說的話,與眼前家丁說的事連結在一塊,不禁驚呼罵著,“完了,孩子保不住了!”
范姜魁渾身顫抖不休,他在意的不是孩子,而是妻子。“糟了!”他疾步朝外奔去,才來到主屋長廊,便瞧見廊上斑斑血跡。
他想起妻子說過,她身上不能有傷口,一旦流血就不容易止……
瞪大黑眸,他順着血跡直往寢房走,瞧見了破爛的門板倒在一旁,而房內大片的血跡,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黑眸狠狠地痛縮着。
他做了什麼?他做了什麼!
“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多血?”范姜老太君從長廊一路走來,不斷地喃着,來到門前,被房內大片血跡震得說不出話,就連姚望都嚇得臉色蒼白。
別說孩子了,怕是連文執秀都活不成了吧……
頂着滂沱大雨,范姜魁快馬加鞭,疾入文府。
不管文府的下人如何阻撓,他還是直奔妻子的繡房,就見到文世濤站在房門外,斂眉不語。
“大舅子。”他喚着。
文世濤一怔,抬眼見他走來,瞳眸一凜,一記拳頭朝他臉上揮下。“給我滾!”
范姜魁沒有防備,被打偏了臉,唇角溢出了血,他抿了抿唇,啞聲啟口,“執秀她……”
“滾!”像是發狂的野獸,文世濤朝他身上猛揮拳頭,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范姜魁,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會保護秀兒,會好好珍惜她,你說你會消弭兩家仇恨!結果呢?!”
范姜魁痛眯着眼,滿臉愧疚。
“靜寧說,秀兒在范姜府里眾人視而不見,被廚娘欺負,被丫鬟惡整還傷了腳,全心全意地伺候老太君,卻被棄如敝屣……范姜魁,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到底是怎麼愛一個人的?!”
“我……我不知道,執秀沒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