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梟雄末日
連日來,牡丹宮戒備森嚴。
尤其花滿樓的出現更令人心惶惶,牡丹宮的明哨、暗卡里無不刀出鞘,箭上弦,然而,花滿樓進牡丹宮后好長一段時間竟無動靜,人們提到喉嚨的心才放回肚子裏。
突然,遠遠傳來一陣笛聲,這笛聲古怪、凄厲,宛若鬼哭,十分難聽。
笛聲甫落,便又隱隱聽到一陣沙沙聲響。初時,人們只以為是勁風吹拂,花草顫抖,亦未在意:只片刻,便見路邊地縫裏,花木草叢間突兀現出成千上萬條巨蛇;有的遍體深褐,頭鈍尾短;有的色彩斑斕,通體花環,或白或黃,不一而足,更有甚者,竟然前半身宛如人立,頸若圓盤,發出“嘶嘶”尖叫,分明是南疆異蟲之最——眼鏡王蛇!
這些蠆蟲成群結隊,蜂擁而至,於又一陣刺耳的笛聲中,那些蠆蟲徑向牡丹宮迅疾撲來。轉眼之間,牡丹宮的牡丹花叢里到處是蠆蟲亂竄,莫說經它們啃咬,便是爬過的地方,勁草無不為之變色,盛開着的牡丹花也要枯萎。
牡丹宮門下雖都有絕技在身,怎奈,蛇本就是一種駭人蟲,更何況如此之大、如此之多的毒蛇:尤其,曹州地處北方,人們幾曾見過這般成群結隊的蠆蟲。明哨暗卡里的牡丹宮弟子們一個個嚇得心驚膽戰,哪裏還顧得上盡忠、職守,無不倉皇奔逃。
親自掌管牡丹花陣的銅首天王龐奎聽到外面嘩噪,帶了幾個親信弟子闖出房來,驀然見到那些蠆蟲,即刻意識到是紅衣幫使的蛇陣,雖也心驚,卻不慌亂,厲聲喝道:“快,殺盡這些蠆蟲!有逃跑者,均以叛門論處——殺勿赦!”
聲猶未落,他已揮舞金裝短戟向一群嘶嘯而來的眼鏡王蛇撲去,剎那間,金光閃爍,血花進濺,十餘條杯口般粗細的眼鏡王蛇血肉橫飛……
眾弟子見主將當先,也揮舞兵刃砍殺起來。
寒光閃閃,污血四濺,轉眼間,上百條巨蛇身首異處。蛇群開始向後退去。
正值此際,那笛聲又為之一變,顯得倍加激昂、凄厲;蛇蟲的攻勢為之迅猛,已經退卻的蛇群亦調頭猛撲上來。
頃刻之間,人的吆喝聲,蛇的嘶鳴聲,揮舞兵刃的尖睹聲,蛇身的斷裂聲,被蛇咬傷的人們的哀叫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令人心寒膽顫的混合音響。
汗水、血水融匯在一起,把牡丹宮弟子們的勁裝都濕透了——
好一場人蛇拼殺,確也驚險異常。
巨蛇死傷甚眾,牡丹宮弟子亦有數十人被蛇咬傷,但那蛇蟲卻源源不斷地湧來,在那駭人的笛聲催促下,攻勢越來越厲。眼見牡丹宮弟子們已漸漸支持不住了。
牡丹宮生變,東霸天盛堅和孟燁、華子遠等眾牡丹官頭面人物迅速在正殿裏集結。盛堅剛剛聽完宮外暗卡里撤回來的弟子察報,便見龐奎氣極敗壞地奔進殿來,叫道:“啟稟宮主,大事不好——紅衣幫驅使蠆蟲毀了牡丹花陣!……”
他聲猶未落,便聽“嗤嗤”聲響,東南、西北兩方各有一道青藍色光華直射蒼穹,凌空炸開,灑下藍瑩瑩一片光華——是江湖中人傳訊、報警用的蛇焰彈。
盛堅率牡丹宮眾豪傑走出大殿,剛剛走到丹墀,便聽四下里響起幾聲怪嘯,嘯聲尖利刺耳,在空中往返激蕩,顯見發嘯人的內家功力非同小可,
怪嘯聲甫落,牡丹宮高大的圍牆上突兀現出數十身穿青色勁裝的漢子,發聲吶喊,飄落院中,幾乎與之同時,院門“哐啷”一聲打開,一行人大步走了進來。
率先兩人年紀高大,都披鵝黃開氅,其中一個足有六旬開外的樣子,濃眉闊目,鶴髮童顏,威風凜凜,另一個年逾半百,生得秀眉凈面,頷下三縷墨須,一副氣定心閑的樣子。
他二人太陽穴微微隆起,顯得內家功力精湛,雍容華貴,頤指氣使,分明是這夥人的首領,正是紅衣幫二長者:霹靂手廖平、蓋天王葉希賢。
盛堅早已耳聞葉希賢在紅衣幫中任長老,卻未親眼見;如今一旦證實,心中不禁一凜……
廖、葉二人身後那兩人生相古怪,一個笑口常開,卻是滿臉橫肉,若不笑時或許還好些,但一笑便令人不禁毛骨悚然,一個陰氣沉沉,臉上像是罩了層冰霜。毫無生氣,兩眼寒光閃爍,更是懾人心魄——是虹衣幫的兩位護法:笑面閻君陸子謙、鬼見愁史文通。其餘高矮胖瘦不一,卻都鷹揚虎步,一個個氣宇軒昂。
葉希賢走上兩步,向牡丹宮群雄掃了兩眼,衝著盛堅抱了抱拳,冷冷笑道:“盛分舵主,別來無恙啊。”
當年,身為牡丹宮洛陽分舵舵主的盛堅得知葉希賢謀殺原牡丹宮主飛天玉虎花嘯天之後,親率牡丹宮洛陽分舵實力趕赴曹州除奸,葉希賢見勢不妙,由秘道逃走。
轉眼十餘年過去了,盛、葉二人再未謀面,沒想到,今日在這種情況下相見,葉希賢竟張口便稱盛堅為分舵主。盛堅焉能不勃然大怒,但,他仍壓住了心頭之火,仰天打了個哈哈,冷冷道:“葉總管,萬沒想到你還有臉回牡丹宮來;說吧,你率眾到此究竟有何見教?”
“休與他鬥口!”
廖平陡地目射寒光,喝道:“盛宮主,日前敝幫右護法巳對閣下轉達敝幫主旨意,如今限期已到,敝幫主特遣在下弟兄來討你消息,閑話少敘,你到底肯不肯降服?”
盛堅緩緩道:“紅衣幫、牡丹宮同為江湖武林門派,亦屬大明子民,依在下愚見,諸位確實不可蓄意謀反……”
廖平打斷他的話,道,“不勞賜教。朝代興亡,瞬息可變,亦不用你操心,我只問你肯不肯降服!”
盛堅冷冷笑道:“在下忝為牡丹宮宮主,便是再不知自愛也不致於受人驅使!”
“既如此,莫怪老夫履行諾言了!”
“牡丹宮英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大膽!”
廖平大喝一聲:“併肩子上,殺勿赦!”
葉希賢在一旁喝道,“我亦不願見牡丹宮老弟兄們流血,想活命的往一邊站;葉某日後不會虧待你們!”
聲猶未落,紅衣幫的青衣高手們已聯聲發嘯,向牡丹宮弟子們撲去;牡丹宮弟子紛紛摯出兵刃,接住敵人廝殺起來。
四名紅衣幫高手沖在前面,掌中兵刃揮舞如飛,護身遮休,徑向大殿衝去。但見銅首天王龐奎大吼一聲,騰身而起,掠下丹墀,金裝短戟施一招“威震八方”,登時攪起漫天金燦燦光華。那四個高手凜於他的氣勢,竟以四對一、和他廝殺起來。
牡丹宮禮堂堂主神刀無敵趙剛見敵人隊裏一對形象怪異的漢子闖近丹墀前,施一招“大鵬展翅”,雙刀幻作一片如雪寒光向其中一個穿白衣的魁梧漢子迎頭劈下。
那兩人正是黑白無常陳氏兄弟。
陳少良挫身一式“舉火燒天”,索命牌亦攻亦守化解敵招。
兵刃相交,“鐺”的聲響,火星進濺。
陳氏兄弟原是兩人配合與敵廝殺,陳永良亦發一招“惡虎擺尾”,哭喪棒“呼”的聲向趙剛攔腰橫掃。趙剛不意對方聯手,情急中,左手刀往外一掛,不期對方棒勢迅猛、力大招沉,單刀反震回來,事出無奈,趙剛順勢橫撲地上。
陳少良搶上一步,索命牌“探海屠龍’,呼地砸下。
沒料到趙剛撲倒之際已擺成滾地刀姿勢,此刻,身形翻滾,避開敵招,雙刀“葉底偷桃”,詭秘凌厲——身形裹在寒光里由陳少良胯下掠過。陳少良大吃一驚,脫地拔起,卻仍晚了一瞬,白衫下擺均被利刃削去。
陳永良只以為兄弟負了傷,也吃了一驚,及見他只是衣服毀壞,便怒吼一聲,與陳少良聯袂向趙剛攻去。
兩兄弟一棒、一牌配合得天衣無。兩團刃影把趙剛夾在中間,趙剛的堂弟碧眼狻猊趙永泰見堂兄吃緊,舞動一對護手鉤躋身進來,四人惡鬥在一處,
此刻,牡丹宮拚命三郎賈亮以及被盛堅邀來的周其昌,溫繼宗都與紅衣幫高手捉對兒廝殺起來。
剎那間,牡丹宮總舵的前中院裏陷入了一場大混戰,
但見人彭閃動,兵刃生輝,一陣陣驚心動魄的金鐵交鳴聲此起彼落,其間夾雜着驚呼、吆喝、痛嚎之聲。
混戰中,是誰的兵刃飛上了半空?有誰負了傷?是誰發出來的悶哼、慘嚎?是誰的軀體血花進濺,倒了下去了他是敵方還是自己人?凡此等等,誰也無暇顧及,一個個只顧奮力拚斗。
鬼見愁史文通見屬下四大高手久斗龐奎不下,發一聲吼,揮舞桿棒撲了上去,接下龐奎拚鬥起來。
那四個青衣高手又向殿前撲去。
只是,冷麵追魂孟燁和華子遠仍守在盛堅身邊——他們在等時機,生擒活捉東霸天的時機。
正在這時,曹國夫人李桂英由殿後趕來,她冷跟見到場中已成混戰局面,又見盂、華二人護衛般地立在盛堅身後,心中不禁一凜,稍一遲疑,湊近盛堅身邊道:“堅哥,避一避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盛堅冷冷道,“急什麼,大不了退進牡丹花陣——花陣外面損壞,暗遭機關尚存!”
李掛英心頭不禁一顫——她離開花滿樓時已經視察過暗道機關,知道早已被人破壞無遺,她雖知是孟燁、華子遠等人所為,無奈,其人近在身邊,惟恐言之不慎……
恰在這時,傳來一聲清嘯,嘯聲中,一個人影從院外飛掠進來,經過處正是碧眼狻猊趙永泰的頭頂。
碧眼狡猊趙永泰喝了聲:“什麼東西?”
護手鉤發招“朝天一柱香”,向那人影打去,那人揮劍一式“玉女尋針”,“鐺”的聲響,火星迸濺。
其人借兵刃相交的反震之力,凌空一翻,遠遠飄落地上,腳剛落地,手腕連抖,十餘枚閃着暗綠光華的暗器應勢而出,寒光電閃,“噝噝”挾嘯。
繼之,悶哼連聲,幾個牡丹宮弟子慘叫着撲倒地上,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
場中牡丹宮總舵的人物都大吃一驚。
紅衣幫徒乘機狠施殺手,又有幾人血肉橫飛……
凌空現身場中的赫然是招徠客店的那位老闆娘。
不過,此刻她英姿颯爽,面凝重霜,殺氣騰騰,毫無店堂里那股謙和、嫵媚之態。伊人正是葉希賢的姘婦綠蜘蛛夏雲燕。
她落身處正是拚命三郎賈亮身側,便在賈亮為場中慘叫怔神的瞬間,夏雲燕已騰出手來,旋身一式“丹鳳朝陽”,劍光從賈亮右腰入、左胸出,-個身軀截成兩斷,污血直噴。
殺場見血,更能激發人們原始的衝動,廝殺更加慘烈。
此刻,李桂英心緒紊亂,血腥味直逼喉嚨,她胃裏有股酸浪翻湧,想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然而,她的兩眼依然圓睜,睃視着孟燁、華子遠的動靜,手亦不曾離開刀柄。
但聽得廖平揚聲叫道:“你二人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孟燁,華子遠聞聲而動,倏地撤出兵刃,-柄長劍、一柄單鉤劃過兩道寒光,向盛堅迫去:“盛堅,束手就縛,留你一條性命!”
盛堅大吃一驚。
他萬萬沒有想到追隨自己多年的兩位護法在此牡丹宮生死存亡之際竟棄義背主,向自己下手,不禁髮指眥裂,右臂一揮,從腰間撤出一柄長逾丈外的金絲軟鞭,怒喝道,“叛主鼠輩,盛某面前還輪不到你們猖獗!”
聲猶未落,腕力猛吐,一式“十字披紅”,軟鞭劃過一道耀眼金光,挾嘯向孟、華二人劈面打去。
這一招,鞭勢威猛,聲勁力疾,一招之間攻擊二敵,“東霸天”之稱果非虛名浪得。
孟、華二人追隨盛堅多年,雖知其武功超卓,卻從未親跟見過他與人交手過招,更沒想到有一天會與盛堅生死相搏,如今事到臨頭,難免有些慌亂,兼之背義叛主,終究心虛。兩人不約而同使一招“撥雲見月”招架,且各自躍后一步。
李佳英謹防紅衣幫人物擠身進來,手握一對綉鸞刀,杏目倒立,逼視着庭院裏的動靜。
忽聽身後有人道:“主母,你護衛宮主,需防楊玉華暗施毒手——她便在殿後——屬下守在這兒。”
李桂英轉身看時,見是手握十三節亮銀鞭的黑妖狐鄭化成,點了點頭,道:“多加小心!”
此刻,盛堅早已和孟、華二人斗在一處。
院內的情勢已急轉直下:龐奎武功超卓,殺法驍勇,無奈不識史文通桿棒路數,兩人鬥了十幾個回合,便覺左支右拙,手忙腳亂,適逢史文通施一招“玉帶纏腰”攻來,他左手戟往外一格,右手戟正待攻敵,卻見敵人桿棒與他左手戟相交后,居然並沒盪開,只稍一頓,又毒蛇盤身般地卷向他雙腿,閃躲不及,登時纏個正着。
但聽史文通暴喝一聲:“去!”腕力抖處,龐奎碩大身軀斷線紙鳶般凌空跌出十數丈外。
龐奎身大體重,只跌得渾身疼痛難耐,尤其驚得魂飛天外,他爬起身來,遲疑了一下,徑向牆邊的兵器架奔去。
“哪裏走!”陸守謙冷眼見龐奎撲向兵器架,縱身一式“流星趕月”,朝天筆由龐奎后心入、前心出,龐奎慘叫一聲,撲倒地上。
龐奎慘死,牡丹宮弟子無不心驚。
就在這瞬間,趙剛、趙永泰先後死於黑、白無常之手,便是被盛堅邀來助拳的周其昌、溫繼宗也喋血場中,
李桂英眼見大勢已去,舞動雙刀躋入戰團,叫道:“堅哥,快走!……”
盛堅叫道,“你先退入秘道,我隨後就……”
“堅哥,秘道早巳被這兩個賊子破壞;咱們脫身要緊!”
“啊?……”盛堅大吃一驚。
就在這瞬間,華子遠一招“九天攬月”,護手鉤攪住盛堅欲待撤回的金絲軟鞭,左手隨之一式“烏龍探爪”,又把鞭身抓在手裏,歡呼般叫道:“孟大哥,快!……”
孟燁應聲而動,攻一記“無常抖索”,長劍挽起斗大一朵蓮花,如雪劍鋒直逼盛堅前腳,李桂英見狀大驚,縱身一式“分花拂柳”,雙刀迎向孟燁掌中劍。
豈料,她只顧護衛丈夫,卻沒想到孟燁施的是一記虛招,劍至中途,腕力猛吐,長劍劃過一道大弧,易式“馬面挑心”,攻向李桂英左肋期門穴。
李桂英雙刀已在外門,一時回援不及,脫地往一旁躍開;怎奈,盂燁的追魂奪命劍法快疾絕倫,但見寒光閃過,繼之一道血光——她左肩頭連衣帶肉劃開數寸長一道血口。
史文通見龐奎斃命,怪嘯聲中騰身飛上丹墀,桿棒施招“青龍出水”,向盛堅劈面打去,
鄭化成大喝一聲:“勿傷我主!”
縱身一式“玉帶纏腰”,亮銀鞭挾嘯攻向史文通中路。史文通見他鞭招凌厲,不敢小覷,桿棒招數未待走實,便易式收招,和鄭化成斗在一處。
但見盛堅鬆開軟鞭,脫地躍開,大叫一聲:“住手!”
丹墀上幾人停住招式,但見盛堅悲聲叫道:
“盛某有眼無珠、用人不當,乃至釀成今日之大患,悔之晚矣!盛某無顏以對宮中弟兄,牡丹宮弟子無辜,爾等莫再濫開殺戒:盛某以一腔熱血……”他聲猶未落,揮掌直擊面門,碩大身軀仰天撲倒。
李桂英驚得魂飛天外,慘叫一聲:“堅哥……”哭嚎着向盛堅屍體撲去。
這瞬間,由殿後閃過來一個鬼魅般人人影,滿臉獰笑着,軟劍抖得筆直,悄無聲息地向李桂英背心刺去……
正在這時,遠遠傳來一聲清嘯,嘯聲高亢悅耳,這嘯聲分明在數十丈外,卻震人耳鼓,猶如雷滾,良久間兀自震蕩不已。
聲猶未落,一個人影已現身在偏殿脊上,但聽他朗聲喝道:“夫人且莫驚慌,我來也!”
來人正是藍衫客花滿樓。
李桂英走後,他耳聞外面已出亂鬨哄一片,情知是紅衣幫大舉進犯,心中不禁急如火燎,我已經答應她援手,眼見紅衣幫匪已至,我卻……
急亦無用,他無可奈何地把那三粒褐色藥丸一股腦兒吞下肚去,跌坐在地上,默默運起功來——
苦于丹田裏一絲真氣也沒有,但他卻仍拼力凝聚內力。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忽覺體內漸漸萌生兩股熱流,一股在任脈,另一股生自督脈。
花滿樓不禁一陣竊喜,只以為是自己凝聚成的真氣。豈料,那兩股熱流一旦形成,竟來勢奇快,轉眼間居然變為兩股迅猛的力量——任脈上的那股經中腕,突鳴尾,過膻中,沖向天突穴!花瞞樓頓覺喉頭髮甜,“哇”的聲,一股血箭由口中噴出。
稍頃,那熱流卻又沿來路而下,闖過神闕、氣海、關元等穴之後,直逼會陰大穴。幾乎與之同時,督脈上的那股熱流迅速地闖過幾處大穴之後,到了人中穴,稍一停頓,倏又折過頭來,一直衝向長強穴——兩股熱流在體內橫衝直闖,花滿樓只覺自己宛如置於沸騰的油鍋之中,往返折騰。苦不堪言,突兀間,一陣劇痛鑽心,他再也隱忍不住,發出一聲骸人的慘叫。
他驚得魂飛天外,卻已無能控制自己,竟倒在地上,往返滾動不休,只覺頭昏腦脹,遍體疼痛;忍不住大聲呻吟,漸漸衣服已被汗水濕透——滾動、滾動……
忽然,那兩股熱流闖入四肢諸條穴道,仍是往返衝撞;逾時不久,兩股熱流奇迹般地匯合在一起,進入人中,上星兩穴,燒得他登時昏厥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滿樓在疼痛中醒來。他感覺到那股熱流已轉入督脈,隨後,闖過百會穴,沿着啞門、大椎、命門諸穴直衝而下,沖向會陰穴,就在這瞬間,他只覺會陰穴一陣脹痛似裂,疼得他不禁發出一聲慘嚎。
意外的是:便在此刻,那股熱流竟突地衝過會陰穴,闖入氣海,倏忽消失不見——無意間,花滿樓的任,督兩脈竟被打通了!
武林中人無不夢幻達此境界,怎奈便是竭盡畢生精力,刻苦修習亦難如願。花滿樓卻仰仗着那三粒藥丸之力,又恰得楊玉華所施的蠱毒“輔助”,竟輕易完成了,但他尚不自知。
狐疑中只覺渾身舒適,遍體清涼,更有一股無形的罡氣,似無羈絆,由氣海、丹田湧向四肢,尋求發泄。
他驚異了片刻,突地一聲長嘯,震耳欲聾,嘯聲在房間裏迴響、擻盪,經久不息。
嘯聲中,花滿樓情不自禁地騰身而起.居然撞破屋頂,徑直飛了出去;他只覺自己足足飛升起五六丈高,凌空幾個翻轉,輕飄飄落在地上。
這瞬間,他驚異地看到牡丹花陣那邊已是一片火海。
落地后,又聽見牡丹宮前院裏喊殺聲震天。
他只遲疑了一瞬,便仰天一聲長嘯,騰身而起,兔起鶻落般向前院掠去……
握柄軟劍刺向李桂英的正是牡丹花姑楊玉華。
她奉紅衣幫主之命卧底牡丹宮,年余間可謂一切順利,只是屢屢受李桂英的窩囊氣。
事也堆怪,姘上人家的丈夫,儘管苦心孤詣獲得了個名份,又怎能不受人家點氣。
此刻,她使命完成,身受劍傷、又伏在丈夫身上痛哭的李桂英就在眼前,她又怎能不趁機報復。
一式“跨海屠龍”,如雪劍鋒刺入李佳英背心——她這兒只顧殺人泄憤,竟連花滿樓的那聲厲喝也沒聽到,然而,她卻即刻感覺到了——但聽一陣衣袂飄風,一個人影“夜鳥投林’,電射而至……
花滿樓見楊玉華挺劍刺向李桂英,心中氣憤至極——他曾兩度受楊玉華的毒害,已可謂舊恨新仇齊集——凌空一記“蒼鷹撲兔”,一把抓了楊玉華后衣襟,順手點了她命門穴,雙腳甫一落地,便即抖腕擲出——
楊玉華軟劍刺入李桂英身體,正待腕力猛吐、給對方一個透心涼,忽覺自己已被人抓住,驚叫聲剛剛出口,嬌軀已如斷線紙鳶凌空飛了出去——軟劍脫手,留在李桂英身上——她已全然無覺,只聽“嘭”的一聲響亮,眼前萬朵桃花開,登時頭骨撞碎,腦漿四濺。
情人臨危,觸目驚心。華子遠見花滿樓把楊玉華抓在手裏、擲出,大吃一驚,縱身一式“青龍探爪’,企圖憑他鐵爪的功力救助楊玉華;怎奈,只抓到手裏一幅衣片……
史文通亦已出招,桿棒施一招“九天攬月”,本欲接住楊玉華,無奈,伊人去勢太快,招式走空……
楊玉華撞柱而死,場中為之一片驚叫。
花滿樓卻視若無睹,探手拔出李桂英身上的軟劍,點了她刨口周圍幾處穴道:正待說話,忽聽身後一聲怒喝:“小賊,納命來!”
孟燁見春風頻度的情人死於非命,雖情知自己非花滿樓的敵手,卻又怎奈怒火攻心,且又仰仗人多勢眾,縱身一式“冤魂索命”,銀虹一道,疾刺花滿樓脖頸。
花滿樓雖在為李窪英之死而悲痛,但置此兇險場合又怎能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及聽得兵刃劈風,怒斥一聲:“找死!”軟劍信手揮出,正是一記“犀牛望月”。
“鐺”的一聲脆響,雙劍相交,火星迸濺,繼之“嗆啷”聲響,兩截斷劍落地。
長劍折斷,孟燁大吃一驚,脫地向後躍開。
花滿樓挺身站起,腕力猛吐,手中斷劍挾嘯向盂燁擲去。
孟燁一式“判官翻簿”,揮劍格打,驀然驚覺掌中已是一柄斷劍,連忙“移形換位”閃躲,無奈,為時已晚,那斷劍“撲”地插進他右胸,深可及柄,血從後背進出,慘叫一聲,仰天跌倒。
史文通桿棒沒接住楊玉華,不由氣怒交加,旋身一式“烏龍攪柱”,桿棒呼的聲向花滿樓打去。
花滿樓斷劍剛剛出手,忽聽風嘯刺耳,一件黃閃閃的兵刃打來,他稍一怔神,競被那桿棒攔腰纏個正着。史文通心中得意,正待抖腕摔出敵人,但覺一股強勁的力道由桿棒上傳來——只見花滿樓撤出青鋒劍,右臂一揮,‘咔”的聲響,那條桿棒居然“啪”的聲,斷成兩截。
“鬼見愁”史文通驚得目瞪口呆。
他這條桿棒乃南疆異藤為本,在桶油里浸泡七七四十九天,而後,外面纏繞金絲,故而又韌又軟、剛柔並濟,尋常刀劍根本傷不了它。
卻怎知花滿樓任、督兩脈打通之後,體內真氣激蕩,再輔之於他掌中青鋒寶劍鋒利,竟一舉削斷了他的桿棒。
史文通一驚躍退,氣得“哇哇”大叫。
笑面閻君陸子謙與史文通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間,見史文通吃虧,也不敢冒然迎敵,便揚聲大口:“併肩子上,斃了他!”
紅衣幫眾高手雖都聽見左護法口諭,卻見花滿樓舉手投足間殺了楊玉華、孟燁,又傷了史文通的兵刃,心中都不禁膽怯:雖都呼嘯而上,卻只至於在丹墀前吶喊,並無一人搶先。
黑妖狐鄭化成見花滿樓現身、揚威,斗殺敵人,忙搶到李桂英身邊,驚喜地發現她正支撐着要爬起來並沒死,便輕輕叫道:“花大俠,夫人還沒……三十六計走為上!”
花滿樓亦覺機不可失,遲疑了一下,叫道:“你攙了夫人先走,我給你殿後!”
鄭化成知道自己武功和人家差得太遠,也不爭執,扶起李桂英往殿後退去。
紅衣幫徒見鄭化成攙着李桂英退走,雖凜與花滿樓武功,不敢追上丹墀,卻紛紛暗器出手,剎那間,數十件暗器“嗖嗖”亂飛寒光電閃,尖嘯刺耳。
但見丹墀上,花滿樓長劍舞起一片如雪光華,一陣“叮叮鐺鐺”金鐵交鳴聲中,火星進濺,殘廢暗器紛紛落地。及待劍光消散,丹墀上已不見花滿樓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