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無聲
作者:萊爾-羅伯遜
賈斯帕-皮雷老頭並末聽到那兩個人進入他的雜貨店。他趴在地上,兩手撐着身體,雙眉緊鎖,眯着雙眼,透過那半月形的雙光眼鏡清點着幽暗的陳列架底部放着的菜豆罐頭。他正在清點存貨清單,希望不要耽擱得這麼久。夜深了,他也累了。
突然什麼東西頂住了他的後背。他抬頭一望,兩個男子站在眼前,神情警覺,目光冰冷,緊繃著臉。矮個子皮膚黝黑,有着一副溜肩膀;高個子留着短而篷亂的紅髮,拿着一支沉甸甸的左輪手槍。兩個人都穿着不合身的套裝,早已被雨淋透。州監獄就在這兒往北4英里處的卡爾斯頓。年邁的賈斯帕僵硬而笨拙地舉起雙手站了起來。他將頭扭向櫃枱上的老式現金出納機,用與一個纖弱的老頭極不相稱的大粗嗓門說道:“空的。”
“少廢話!把窗帘拉下!”帶槍的那個人命令道。賈斯帕注意到此人的嘴唇很薄,而且也很白。
老雜貨店主拖着腳順從地走向門面上那大陳列窗。伸手去夠那已經磨損丁的拉繩時,他往窗外的夜色瞥了一眼。只有濕漉漉的行人路和濕漉漉的磚塊砌成的街道,在被雨水浸透的廣場上看不到一個人影。他使勁一拉,綠色的窗帘“吱”地一聲落了下來,他的目光又回到那個帶槍的人身上。
“快點兒!”黑洞洞的槍口猛一點,強調命令不可違抗。“麵粉、鹹豬肉、咖啡、土豆和罐頭,能夠維待好長一段時間的。”
要夠一次躲藏的用量……賈斯帕將幾瓶菜豆罐頭從貨架抱下,然後丟進一個大硬紙箱。那兩個人聽見“哐啷哐啷”的響聲猛地一驚,不由地向他皺了皺眉。賈斯帕似乎沒去注意。他又細心地添了一打湯罐頭、半刀鹹豬肉和25磅重的一袋麵粉。他想,如果還讓他活着的話,那他們離開以後,他得重新登記存貨數目。
“聽!”矮個子緊張兮兮地說,隨後閃到窗前。他小心翼翼地捲起窗帘向外窺探,又猛地扭過頭說:“車!”俄頃又道:“停下啦!”
高個子罵了一聲,匆匆地掃視了一遍房間。“藏到那兒去!”
矮個子拖着那箱食品消失在店後部那一團漆黑的庫房裏。
高個子滿眼怒火,用槍頂着賈斯帕警告道:“別要花招!”隨即便閃身躲進黑洞洞的後房裏。
賈斯帕將臉轉向正在開啟的前門,望着來人,心“怦怦”直跳。
“晚上好啊,賈斯帕,”治安官慢吞吞地說,“開得有點兒晚了,不是嗎?”治安官目光敏銳,身體強壯,肌肉發達而恰到好處。雨衣上雨水閃閃發亮;帽檐邊水珠還在往下滴。
賈斯帕硬了一下,而後才極大聲地應道:“清點存貨。”他仔細地端詳着治安官的臉。
治安官會意地點點頭。“我很幸運,我想要些現成的食物--奶酪、餅乾、水果。”
“去野炊也晚了點兒吧,不是嗎,丹?”賈斯帕笑着問。
“去追捕逃犯,斯莫基和我想,要是等整個行動結束,我恐怕都要餓扁了。”
斯莫基是治安官的副手。賈斯帕料想他就在外面的車子裏。
“出了什麼事?”他問道,希望自己的聲音在別人聽來真有吃驚的樣子。他折回身,從身後的貨架上拿了兩磅重的一盒蘇打餅乾,目光卻從末離開過治安官的臉。
“兩名殺人犯在卡爾斯頓越獄。簡報說,他仍向南邊逃竄。”
賈斯帕打開一個巨大的舊式冰櫃,冰櫃的門是用黃銅鉸鏈的。他從裏面抽出一塊錫箔紙裹着的奶酪。他眯着眼睛,準備切下厚厚的一塊,卻突然抬起頭,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重要的事情。
“哎呀!或許我聽到的就是他們的車!”他感覺到,在其身後的房間裏,一隻手指在扣動着扳機。第一顆子彈將是為治安官準備的,緊接着的那顆非己莫屬。
治安官笑着問:“能肯定那不是自行車嗎?”
“我不是鬧着玩的,我聽得清清楚楚。半個小時前,它從我店前經過,我特別留意它,因為就這樣的夜晚而言,它開得太快了。”
“看見它了?”
“沒,看不見,”賈斯帕艱難地停了一下,“我當時在後房。”他朝那裏點點頭,盡量隨意地說。治安官朝幽暗的門口掃了一眼,然後又看着賈斯帕。
“聽起來像是往南邊去了。”賈斯帕慢慢地眨了眨眼,補充道。
“往南邊去了,是嗎?還聽到別的什麼聲音了嗎?”治安官問道,目光里充滿了疑惑。
賈斯帕搖搖頭。“只聽到普通的車聲,夜的嘈雜聲和雨聲。”他喉嚨發乾,字字句句吐出來就像蛙叫一樣刺耳。
治安官垂下眼帘。“也許斯莫基和我還是去南邊看看為好。快,快把食品裝好!”
賈斯帕匆匆地裝好食品。
治安官提起包裹,招呼着:“記賬上吧,賈斯帕,晚安。”他漫不
經心地邁向門口,隨手將門“砰”地關上了,店外,一輛小車呼嘯而
去。年邁的賈斯帕顫抖着,內心充滿了懊喪,一傢伙癱靠在櫃枱上。
那兩個人迅速地走了出來。
帶槍的那個罵道:“老傢伙,挺聰明的,是嗎?知道州監獄在北面,我們會往南跑,所以你就信口開河,瞎說一氣。這下倒把治安官擋在了那個方向上!你他媽這麼一來,我們就得改變計劃!”
黑色的手槍砸向他的腦袋,霎時賈斯帕眼冒金星。朦朦朧朧地,他看見手槍又一次舉起,正準備第二次重擊。突然,前門“砰”地一聲開了。
“把槍放下!”槍管那端,治安官的目光冷冷的。高個子想想還是乖乖地把槍放下為好。他將他那沉甸甸的左輪手槍“啪”地扔在地上。
治安官緊盯着兩個人,喊道:“把他們銬上!斯莫基馬上就會回來。我讓他將車順着街道開一段路,所以他們就會認為我離開了。”
賈斯帕從治安官的腰帶上解下手銬,將他們兩個銬在一根水管上。他摸着耳邊腫起的一塊,滿意地笑了笑。
就在斯莫基回來之前,高個子問了一個卑俗不堪的問題,而治安官卻樂意回答。
“沒有東西能像幾句謊言一樣引起我的懷疑,”他慢悠悠地說,“賈斯帕向我撒下了彌天大謊,說他聽到了車聲、雨聲和夜的嘈雜聲。”
高個子想知道那到底有什麼錯。
年邁的賈斯帕亮開他的大嗓門:“我根本就沒聽到那些,我可以讀唇形,但我聽不見任何聲音。我是個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