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釵橫鬢亂
高翔一路留心,並未發現異狀,心中稍安,問道:“有什麼話,你現在可以說了。”
追魂手先揀了一塊大石坐下,又指着另一塊大石,輕吁道:“唉!滿腹愧恨,真不知該從何說起,坐下來咱們再談吧!”
高翔小心翼翼坐了下來,卻猜不透他究竟要說些什麼要緊話,他大性友愛,對這位誤入歧途的兄長,始終充滿了關切和尊敬,記得當他初離後山石穴,九天雲龍也曾囑咐他“長兄如父,須加友敬”,現在見他頗有悔悟之意,心裏雖然信疑參半,卻掩不住一陣竊喜。
追魂手高翊仰望夜空,神態黯然,接着又幽幽說道:“我自從幼年離家出走,當時年幼無知,只有仇恨偏激,藝成之後,更仗着一身武功,也不知道造了多少罪惡,終日沉緬於砍殺血腥中,幾乎忘記天下還有可貴的友愛之情。直到幾天前灌縣城中遇見符伯伯,你及你對我這做哥哥的呵護友愛,才使我幡然悔悟,可惜,實在太遲了……”
高翔欣喜道:“不!並不遲!大哥,俗語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願意擺脫魔教,現在開始還不算遲……”
追魂手凄然搖頭道:“不行了,我自知作惡多端,負義叛父,即使你能原諒我,符伯伯和爹爹也不會原諒。”
高翔道:“大哥,你千萬別這樣想,符伯伯嫉惡如仇,但是,他如果知道你願意從此棄邪歸善,一定會比我高興,至於爹爹,他老人家更無時無刻不在惦念着你。大哥,從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帶你立刻去見符伯伯去。”
追魂手仍是搖頭,感嘆道:“你的好意,我只有永遠存在心底,但現在一切都太晚了,我沒有臉再去見他,同時也不可能再見到他們。”
高翔詫道:“為什麼?”
追魂手苦笑道:“我和盟弟吳均,被天魔教四釵中的藍衣妖女郝玉蠱惑,受聘為教中護法,又被毒蝶靳莫愁用藥物陷害,內毒已深,難以自拔……”
高翔驚道:“啊!她們用什麼毒物陷害了你呢?”
追魂手長吁道:“那是一種很難解的毒,其陰毒不下於天火教的罌粟毒丸,我自知已經萬難掙脫苦海,今夜見你一面,把心裏的話傾吐出來,決心自裁以謝家門,今夜一見,便是永訣,翔弟,你要多多珍重……”
高翔激動地道:“大哥不要這樣想”
追魂手眼含淚光,站起身來道:“愚兄內心愧作,生不如死,今後盡心盡孝,責任全在你雙肩,爹爹和二娘面前,你就說不孝的哥哥已經……“高翔心煩意亂,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這樣,毒蝶靳莫愁毒物,不會比罌粟毒丸更難解,我們還有一瓶苗疆無形之毒的解藥和兩盆毒果,都是擅解百毒的珍品,紫竹庵苦竹師太另有一種叫做瓊液的解藥,咱們倒可以試試,一定能替你解去內毒的。”
追魂手注目道:“毒果珍貴難得,瓊液更是師太視若性命的東西,她們會給我一個罪大惡極的叛父之人服用嗎?”
高翔連連點頭道:“會的,我去求娘和師大,她們一定會答應,你要是不相信,我身邊還有一瓶無形之毒的解藥,是從毒神女兒陸群仙那兒奪來的,大哥,你先服下一粒試試好嗎?”
一面說著,一面探手取出解藥,遞了過去。
追魂手眼中一亮,猶自遲疑道:“這解藥珍貴難得,現在天火、天魔二教,都欲得之甘心,你……不可以這樣浪費珍貴藥物……”
高翔誠摯地道:“當時我奪取解藥,只是為了朱老前輩,和防止天魔教跟天火教合流,原沒有其他需用,大哥,你就快服下解藥試試有沒有效吧!”
追魂手仰天嘆道:“唉!我對你幾次迫害,你竟然一點也不記恨,反把這麼珍貴的藥物給了我,想起來殊令人慚愧。”
高翔含淚道:“大哥,別再想那些舊事了,來吧!服下解藥試試,朱老前輩曾經服過二粒,解毒的確很有效……”
追魂手十分為難地伸手接過解藥,趁高翔語聲未畢,突然五指一翻,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緊緊扣住他手腕脈門,登時臉色一變,目光凶光頻射,獰聲笑道:“高翔啊高翔!在你聰明機警,今天也上了圈套了。”
高翔不防被他扣住穴道,全身勁力頓失,張口瞪目,愕然道:“大哥,你……”
迫魂手呸地吐了他一臉口沫,沉聲叱道:“誰是你的大哥,老子在岳陽樓上未下殺手,留你活到今天,早就追悔無及,方才不過是想套問你這瓶解藥在不在身邊罷了,咱們兄弟之誼早就結了,你還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說著,並指起落,一口氣點了高翔七處穴道,揚目道:“吳二弟,可以出來了。”
溪邊一塊大石後傳來幾聲狂笑,血手吳均漫步而出,滿口贊道:“老大,真有你的,咱們結盟迄今,小弟倒不知道老大還會演戲呢!”
追魂手揚揚手中解藥,笑道:“幸不辱命,解藥已經到手,這小子如何處置?”
血手吳均道:“教主有令,暫時還不能傷他,因為須得用他作為人質,好逼取另兩盆毒果。”
追魂手點頭道:“既然如此,咱們帶他去見教主。”一抖手,將解藥擲給吳均,自己俯腰挾起高翔,騰身而起。
兩人剛掠過小溪,突聽一聲厲叱:“忘恩負義的東西,想往哪裏走!”
隨着人聲,三條人影從竹林中凌空拔起,一字排開,攔住去路,竟是窮家三聖。
追魂手目光一瞬,反手撤劍,低喝道:“吳老二,闖!”
雙煞霍地一分,劍花陡現,分由左右兩方同時舉步硬沖。
窮家三聖個個緊繃著面孔,六隻巨掌齊翻,掌力直如排山倒海,迎頭擊到。
追魂手一手挾着高翔,一手運劍,劍勢如驚虹閃爍,招招辛辣,毫無法意,一邊應敵,一邊沿溪退走,血手吳均卻趁機奔向竹林。
窮家三聖志切救人,舍了吳均,徑撲追魂手。
高翔身上穴道被制,無法動彈,見此情形,心中大急,突然叫道:“快截住血手吳均,他身上有……”
語聲未畢,追魂手劍柄疾橫,猛撞在他啞穴上,話只叫出一半,便無法再出聲了。
神丐符登聞聲一驚,腦念飛轉,已經領悟過來,但他因見追魂手一支長劍十分潑辣,如果自己再分身去追吳均,冷丐梅真和苦行丐呂無垢恐怕擋不住他,空白心中着急,一時又想不出良策。
焦急中回頭一望,血手吳均已經竄進竹林不見蹤影,神丐一頓足,怒從心起,雙掌猛然加了十成真力,呼呼連劈兩掌,反手一探,從腰帶上抽出了打狗棒,厲吼道:“亮傢伙,今夜好歹要擺平這畜生!”
冷丐梅真和苦行丐呂無垢忙也應聲抽出打狗棒,三聖連手,棒影漫天泛涌,登時將追魂手高翊罩人.一片勁風之中。
追魂手單手只劍,漸感支拙不靈,突然一橫心,振劍揮掃,腳下倒退了三大步,長劍一轉,鋒刃架在高翔頸上,喝道:“誰敢妄動,我就先宰了他!”
窮家三聖投鼠忌器,連忙撤招停步,神丐符登恨恨罵道:“狗畜生,你要是傷了他一根毫髮,今夜也休想活着離開!”
追魂手冷嗤道:“我若要殺他,在你們三個老不死的趕到以前,早就下手了,現在解藥已經到手,你等死期將至,但教主寬宏大量,只要你們願意交出毒果,就可以放他一命。”
神丐符登怒叱道:“放屁,姬天珠那不男不女的東西,他也敢口吐狂言!老要飯捉住他時,他縱是跪地叩頭,也饒不過他……”
苦行丐呂無垢忽然心中一動,搶着問道:“天魔教中儘是些無恥之徒,既無罌粟毒丸,要毒果何用?”
追魂手高栩冷笑道:“你們這般老朽昏庸的東西,怎知教主的妙用!”
冷丐梅真嗤道:“什麼妙用,不過是想用毒果示惠被天火教脅待的正道人物,企圖為他所用罷了,這種卑鄙的念頭,簡直是痴心妄想。”
苦行丐呂無垢突然岔口道:“兩盆毒果,是準備留給你父親九天雲龍解毒用的,難道你連生身之父都不顧了嗎?”
追魂手毫不猶豫冷冷答道:“二十年前,我與他父子之情已絕,他貪戀美色,不納凈言,死了也是活該。”
呂無垢非但不生氣,反而笑道:“你既然連父子之情都不念,心腸之硬,可想而知,咱們雖有意將毒果給了你,就怕你東西到手,言而無信,仍然不肯放過高翔。”
追魂手道:“依你要如何?”
呂無垢道:“依我之見,咱們以花換人,必須雙方都不吃虧,你在此略候片刻,老要飯的返庵取來毒果,再想一個最安全可靠的方法,跟你交換。”
追魂手神色數變,冷笑道:“你的用意,是先誆住我,然後去邀約那老尼姑現來,以多為勝,算計太爺?”
呂無垢笑道:“這點你盡可放心,老要飯的一人前去,一人返來,假如多了一個人,交換之事可以作罷,高翔的性命在你手中,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追魂手又沉吟片刻,道:“你是想暗去佈置,表面故意跟我交換,等到我取得毒果,高翔脫身,那時伏兵盡現,不讓太爺帶着毒果離開,是不是?”
呂無垢哈哈笑道:“何必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樣吧!交換之時,老要飯的願抱着毒果,任你扣住穴道,親自送你走出一里以外,如果途中有變,你隨時可以取我的性命。”
迫魂手聽了,一時竟有些沉吟不決。
神丐符登詫異地問道:“呂老二,你真要把毒果交給他換人?須知那東西關係重要……”
呂無垢輕嘆道:“小弟也知道兩盆毒果,關係九天雲龍至深,但如保有毒果,失去高翔,即使能替九天雲龍解得毒癮,他也會憂鬱終身,不復重見歡樂,兩害相權取其輕,小弟這般做,相信他會體諒的。”
神丐符登默默無語,許久,才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也罷!只好這麼辦了。”
呂無垢揚目叫道:“你考慮妥當沒有?是否願意?快些決斷,轉眼天色將明,挨到天亮,驚動了師太,老要飯的就無法掩遮行動了。”
追魂手心一橫,終於點點頭,道:“好吧!你快去把毒果取來,但你如心懷詭詐,卻休怪我手下無情。”
呂無垢沒有回答,身形疾轉,匆匆而去。
苦行丐呂無垢去不多久,果然捧着兩盆毒果,回到小溪岸邊,那兩盆毒果晶瑩碩大,沉沉垂在枝上,相隔數丈,異香已撲鼻而來。
追魂手高翊目光炯炯注視着兩盆毒果,神色顯得頗為激動。
呂無垢沉聲說道:“老要飯的偷取毒果,險些被庵中小尼姑發覺,咱們各憑誠意,最好快些交換,不要再耽誤時間。”
追魂手精目連閃,說道:“你們共有三人,我只有單人只手,為了安全,你叫他們兩人先退出一丈以外。”
呂無垢轉面道:“二位就依了他吧!”
神丐符登和冷丐梅真憤憤地哼了一聲,果然依言後退了一丈。
追魂手又道:“你剛才說過,願意手捧毒果,讓我扣住穴道,送我走出五里之外,這點還算不算數廠呂無垢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能反悔。”
追魂手道:“好!你就走過來吧!”
呂無垢為示誠意,先取下打狗棒插在地上,徒手抱着兩盆毒果,一步一步向追魂手走了過去。
神丐符登和冷丐梅真四隻眼睛,睜得宛如四盞燈,瞬也不瞬注視着呂無垢沉重的步子,兩人都呼吸急促,捏着兩把冷汗。
呂無垢緩緩行到距離追魂手五尺左右,突然停步,道:“老要飯的都依了你的意見,你也該怛白相示,先解了高翔的穴道。”
追魂手獰笑道:“那是自然,但我必須在制住你的穴道以後,才能放他,否則,豈不中了你的詭計?”
呂無垢聳聳肩道:“你這畜生好深的心機,全不似你父親心地光明磊落。”
說著,腳下一邁,果又跨近了三尺。
這時,兩人相距,僅只二尺不到,氣息相聞,已等於貼身相對。
追魂手面色鐵青,顯然內心亦甚緊張,冷冷道:“先伸出你的右手來。”
呂無垢揚目道:“且慢,老要飯已如約送來毒果,你那柄長劍,也應該離開高翔的頸脖了吧?你是不是想一石二烏,制住了老要飯的,再加害高翔?”
迫魂手冷笑道:“我要殺他,易如反掌,還須費許多心機不成!”口裏說著,長劍倒垂向地。
呂無垢爽然將兩盆毒果齊交左手,伸出右臂,道:“來吧!老要飯的言出隨行,希望你也不要暗存二心。”
追魂手高翊這時一手握劍,一手挾着高翔,如欲騰出一隻手來扣制呂無垢穴道,應該先將長劍人鞘,然後解開高翔穴道,待放了高翔以後,再制住呂無垢的穴道一同離去,但他從來生性奸詐,加上根本就沒誠意放過高翔,所以並未收劍人鞘,左臂一抬,把高翔向地上一摜,閃電般伸左手,來扣呂無垢腕脈,同一剎那,右手長劍一探,竟向高翔背心插去但他快,呂無垢卻比他更快。
追魂手左臂才松,高翔尚未落地,呂無垢突然一聲冷哼,飛起右足,直踢高翔臀部,頓時將高翔踢得一連四五個翻滾,跌出一丈以夕l。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好個呂無垢,上身疾仰,左手一揮,兩盆毒果也同聲脫手擲出,大叫道:“梅老二,接住!”
人影應聲暴起,冷丐梅真迎步飛出,接住了毒果,神丐符登則奔向高翔,巨掌起落,搶着替他拍開了穴道。
變起倉促,這邊兩人發動都快逾閃電,追魂手一劍刺空,怒火勃發,長劍一彈一擰,轉向苦行丐呂無垢雙腿掃到。
冷電掠過,呂無垢悶哼一聲,兩條腿活生生被齊膝砍斷,身子重重墜落在地上。
一股求生的本能,使他暫時忘記了殘肢斷腿的痛楚,一雙手猛拍地面,連滾帶爬,恰巧又避開了追魂手疾劈而下的第二招。
神丐符登虎吼一聲,掄動打狗棒,飛步迎了上來,高翔穴道初解,目睹慘狀,也顧不得運氣調息,匆匆提着鐵箏奔了過來。
追魂手咬牙切齒,緊一緊手中長劍,接住神丐符登,兩人各施煞手,捨命相撲,一時棒影劍芒,激鬥了起來。
高翔俯身從地上抱起滿身血污泥土的苦行丐呂無垢,心裏一陣酸,淚水不禁紛紛滾落,一面替他止血裹傷,一面顫聲間:“呂伯伯,你這是何苦啊……”
呂無垢傷中要害,斷腿后又強運真力,失血甚多,臉頰上,蒼白得看不見一絲血色,但他卻毫無悲戚之容,反而笑道:“那小畜生,不愧心狠手辣……可是……咳!咳!我老要飯的也不是好東西……咳!這一下,他才是駝子摔筋斗兩頭不着實了……”
高翔只得含淚凄笑,道:“伯伯,你失血大多,最好不要多說話,翔兒先送你老人家回庵調息。”
呂無垢雙目一睜,毅然道:“不必了!老要飯的活了偌大年紀,生死事小,我要親眼看見那忘恩負義的畜生,看他逃得過符老哥九九八十一招打狗棒法么!”
高翔揚目望去,只見神丐符登和追魂手高翔激戰已近五十招,神丐雖然勇猛如虎,那高翊也同樣劍招凌厲,一時半刻,還難分出勝負。
呂無垢搖頭嘆道:“小畜生功力精純,令人驚心,可惜竟不入正途,這種人如不早除,將來定成武林巨孽……”
一語未畢,高翔突然沉聲道:“不好!魔教援手趕到了!”
呂無垢驀地奪力坐起身來,舉目一望,果然看見一大群人,正沿着小溪如飛而至,走在最前面的,赫然竟是獨眼鬼母駱天香。
心頭駭然一驚,忙道:“你不要顧我,趕快去助你符伯伯一臂之力,叫梅老二速反紫竹庵,知會你母親和老師太,看來今夜難免一場血戰。”
高翔躍身而起,匆匆將話轉告了冷丐梅真,掄動鐵箏,上前助符登雙戰追魂手,冷丐梅真眼見大勢不妙,一手捧着毒果,一手抱起呂無垢,飛步向紫竹庵而去。
獨眼鬼母婆媳和魔教眾女,顯然都已服用過解藥,一個個捷步如飛,不多久,便越過小溪,追魂手望見,精神大振,長劍翻飛,放手力拚,招勢更加潑辣起來。
高翔雖然舞箏參戰,心理上仍然感覺矛盾,鐵箏出手,處處顧慮,總不願施展煞手,是以僅能收牽制這效,對神丐符登並無多大助益。
神丐符登氣得怒喝道:“高翔,勢已急迫,你還在念什麼手足情份,再不放手力戰,索性給我退下去,讓老要飯一個人收拾他!”
高翔聽了這話,心裏好生難過,顫聲道:“符伯伯,他總是我嫡親的哥哥……”
神丐符登嘿地一頓足,叱道:“傻東西,滾吧!老要飯的一根打狗棒,足夠弄死這忘恩負義的畜生了!”
高翔含着眼淚,既不能棄手退回,又不願生死拚搏,只凄聲叫道:“大哥,你當真不念父子兄弟的情份了嗎?弟弟縱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看在爹爹份上,快放下劍來,咱們還是一家人……”
追魂手不待他把話說完,狠狠啐了一口,罵道:“呸!誰是你的大哥?誰是我的兄弟?我跟姓高的早已一刀兩斷,要打儘管放手相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高翔神色凄楚地道:“你一生都在忿恨中長大,難怪會這樣偏激,但是,你不以我為弟,我卻不能不以你為兄。”
迫魂手狂笑道:“你愛怎麼樣,那是你自己的事,我認識你,手中劍可認不得你!”反手探劍,唰地直刺了過來。
高翔略一失神,險些被劍鋒刺中,把心一橫,道:“大哥,既然你如此絕情,就別怪小弟無義了。”
追魂手掄劍猛劈狂刺,揚聲大笑道:“說得是,咱們倒正該較量較量,看看誰強誰弱,你如果敢單獨跟我戰三百招,才算是個人物,別他媽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叫人看見嘔心。”
高翔意念飛轉,突然一緊手中鐵箏,朗聲道:“符伯怕請暫退,攔住魔教援手,讓翔兒獨自鬥鬥他!”
神丐符登虛晃一棒,抽身躍退,這才展顏笑道:“好小於,早該如此啦!伯伯替你掠陣,放心干吧!”
這時候,獨眼鬼母和魔教眾女已趕到場邊,老婆子看見只有符登、高翔兩人,猛力一頓鳩頭拐,仰天笑道:“閻王註定三更死,不肯留人到五種,小雜種,你認命了吧!”
陸群仙最恨高翔,又見符登一身叫化打扮,想起在淪江渡口受辱的事,怒火上沖,接口道:“婆婆,別多說了,咱們一起上,撕了這老小兩個混蛋!”
其餘毒蝶靳莫愁、白娘子白秀文、妖女郝玉等人,莫不磨拳擦掌,躍躍欲動。
追魂手高翊突然厲聲道:“諸位誰也不要出手,只須先斷他們退路,本座要親手宰了這小雜種。”
妖女郝玉問道:“你有把握能料理得了他嗎?這小子扎手得很。”
追魂手冷笑道:“待我無力料理時,你們再出手也不會遲。”
毒蝶靳莫愁咯咯笑道:“護法說得是,咱們多準備暗梢子,只別讓他溜了,遲早叫他死在手中。”
眾女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正興頭,神丐符登突然一聲斷喝,罵道:“又不是叫你們打帘子接客,他媽的吱吱喳喳算什麼名堂,要打儘管出手,不然,就趁早閉了你們這些臭嘴吧!”
靳莫愁等人都被他嚇了一大跳,撇着小嘴,反唇相譏道:“喲!咱們是臭嘴,你那一身跳蚤虱了難道是香的,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姑奶奶們是幹什麼的?”
神丐符登把眼一瞪,道:“幹什麼的?全是他媽的一群不要臉的臭婊子!”
白秀文柳眉倒豎,嬌叱道:“喂!老不死的,你嘴裏放乾淨點,姑奶奶不是省油的燈,若不是嫌你又老又臟,怕污了刀劍,咱們隨便挑一個,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神丐符登冷哼道:“那你們就一齊上來試試!”
妖女郝玉回顧人妖姬天珠,輕聲問:“這老叫化到底是誰?”
人妖笑道:“真是一群傻孩子,連窮家三聖中頂頂有名的神丐符登都不認識,你們還闖的什麼江湖!”
眾妖女這才吃了一驚,彼此竊竊私語道:“難怪這老傢伙火氣大,敢情是仗着窮家幫的勢力?”
有的卻道:“窮家幫有什麼了不起,人多為王,狗多為強,饒他勢大,遲早還不是咱們天魔教的詛上肉-……”
眾口紛紜中,獨眼鬼母排眾而出,鳩頭拐向符登一指,桀桀笑道:“符化子,還認得老婆子嗎?”
神丐符登眼角一瞄,冷冷答道:“憑你那隻瞎眼,就是燒成灰,老要飯也認得出來。”
鬼母聳肩大笑道:“很好!很好!這麼說,老婆子這隻眼睛怎樣瞎的?想必你也不會健忘了?”
神丐符登面色一凝,沉聲道:“家先師當年號稱鬼見愁,對邪惡極凶之輩,向來不留餘地,你只被弄瞎了一隻眼睛,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鬼母笑容一斂,滿口黃牙咬得咯咯作響,喝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既然承認下這筆債,老婆子就跟你連本帶利算一算!”
喝聲甫落,鳩頭拐一舉,摟頭蓋臉,直劈了下來。
神丐符登挪開腳步,揮杖相接,兩人一上手,各以真力相拼,蓬!蓬!蓬!一連三招硬接,身上衣衫全被勁氣鼓動,竟然未分高下。
論兩人的武功修為,獨眼鬼母實要略勝半籌,但她因中過苗疆無形之毒,真氣滯阻過久,雖然已獲解藥,一時尚未完全復原,以致難操勝券。
鬼母是個心高氣做目無餘子的人,三拐竟未擊倒符登,只氣得滿頭怒發箕張,嘿地吐氣開聲,雙手握拐,欺上兩大步,左揮右掃,狂風暴雨般又攻出四拐。
神丐符登傲然不懼,但硬接四拐之後,內腑已感真氣浮動,不由自主倒退了半步。
他也是孤傲不群之人,受挫后怒火狂熾,猛然一聲大喝,掄起打狗棒反撲而上,一口氣也攻出六棒,硬生生也將鬼母迫退了半步。
鬼母桀桀冷笑道:“符化子,你敢跟老婆子不施巧力,硬拼一百招嗎?”
神丐符登昂然道:“便是一千招,窮化子也不怕你!”
兩人初時一邊咒罵,一邊動手,每拼四五招,各自躍退調息,復又揮拐掄棒相搏,等到三十招之後,彼此真力都感疲乏,出手漸漸緩慢,但每一出手,莫不竭盡全力,石破天驚,必須久作調息,才能再度出手。
這時候,追魂手高翊兩兄弟,卻已迅捷縱搏將近五百招。
高翔幼經苦練,天資聰敏,化箏為劍,揮灑從容,久戰之後,內力反而比先前更覺充沛,逐漸取得優勢。
追魂手暗暗焦急,心忖道:“這小雜種體力雄厚,如此纏鬥下去,何時才能克敵制勝,看來不出險招,難以得手。”
心念電轉,突然假作失手,腳下一個踉蹌,長劍故意閃露出一個破綻,暗中卻空出左手,解開腰際一排三粒暗扣。
他腰間所束帶子,乃是以南海餃皮絲特製,刀劍難損,平時束作腰帶,危急時抖散開來,形如魚網,網上並且附有細如牛毛的假須,觸人即收,十分歹毒難防。
追魂手惡念已致,藉著傾身的剎那,左手小指套進網端銅環。
高翔果然不知是計,鐵箏就勢疾探,箏柄遙指肋問期門穴,輕喝道:“大哥,仔細了!”
追魂手暗喜,待他招勢用到,突然一聲冷笑,身軀一扭,避開劍柄,一揚左臂,跤絲網涮地抖開,迎頭罩去。
高翔眼快,見他竟棄右手長劍不用,忽然揚起左手,心裏一凜,已經明白其中必有蹊蹺,鐵箏疾轉,噗地一聲,竟敲在追魂手左肘肘彎上。
鮫絲網才抖開一半,迫魂手猛覺左肘一陣椎心刺痛,頓知不妙,長劍一式簾卷西風,攔腰掃出。
這一情勢的轉變,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高翔無意取他性命,在敲中追魂手左肘時,人已收招後退,忽見一件黑忽忽的東西落下來,本能的揚起鐵箏一繞,整隻鐵箏,竟被餃網束住了。
剎時間,寒光耀眼,長劍又至。
高翔抽臂一掙,沒有掙脫,腦中閃電般湧起一個念頭:“如果我這時施展重手法,用力將鐵箏向前一送,然後鬆手躍退,不但輕而易舉避開長劍,同時,追魂手在冷不防的情形下,必被鐵箏撞中,當場便得重傷。”
他力貫右臂,已經準備推箏鬆手,就在這剎那間,心裏忽然又不忍起來,飛忖道:“不!不能,寧可他無情,不可我無義,無論如何,他總是我的兄長……”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手上不期然一滯,長劍劍鋒,已到了近身。
高手相搏,常因一線先機的得失,立判生死,高翔這一遲滯,先機盡失,立陷險境,這時他右手鐵箏已被鮫網束住,左手空空,無法格拒劍勢,除了橫心下手,拼個兩敗俱傷之外,就只有束手待斃一條路了。
高翔心念翻騰,終於狠不下心,長嘆一聲,鬆手棄箏,閉上了眼睛……
高翔心不忍弒害胞兄,又不願拼個兩敗俱傷,危機一發之際,他毅然選擇了閉目受死的最後一條路,長嘆一聲,鬆手放棄了鐵箏。
這時候,他的心境卻意外的平靜,人世的一切,轉瞬都要變成幻境了,他艱苦一生,雖然仍舊一事無成,但卻有一件事,值得他瞑目死去那就是他沒有辜負父親臨別時的叮囑:“……此去天涯海角,如果兄弟相遇,要好好的尊敬他,爹不在身邊,長兄便可作父……”
他為了這句話而死,自覺死得平靜,死得心安,從這一刻起,一切錯綜複雜的恩怨,一切嚴厲沉痛的責備,都已不在他一念之中了。
思維如電光石火般在他腦海中閃過,驀覺腰間一涼,本能地借勢旋身,嗤地一聲裂帛脆響,追魂手的劍鋒,已是破他的肌膚和衣襟。
高翔手一松,鐵箏墜地,腳下踉蹌連退三步……
此時,神丐符登正舉棒跟獨眼鬼母力拚,聞聲側顧,發現高翔兵器脫手,腰際衣破,一片殷紅鮮血,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他已在力拚數十招后,真力枯竭難繼,心神一震之下,一口真氣登時運接不上來,獨眼鬼母是何等人物,見有機可乘,暴喝聲中,鳩頭拐疾如排山倒海,摟頭又到。
神丐符登一顆心早飛到高翔身上,無心戀戰,打狗棒微微一頓,便待抽身退走。
就只這一瞬之間,先機頓失,獨眼鬼母一聲怪笑,拐頭一抖一陣,蓬地一拐擊中老叫化左肩。
神丐符登悶哼一聲,一連兩三個翻滾,喉頭一陣甜,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但是,他卻無暇顧視自己的傷勢,雙臂撐地,猛一挺身,竟從地上又跳了起來。
那邊追魂手雖然左肘被高鐵箏點中,危急之際竟會反噬得手,惡念頓生,緊一緊長劍,揉身又向高翔撲來。
神丐符登眼見應援不及,仰天一聲厲嘯,用盡平生之力,一抖右肩,打狗棒脫的飛出,疾如怒箭,筆直向追魂手背心射去。
嘯音掩蓋了竹棒破空聲響,追魂手高翊又被惡念蒙蔽了靈智,長劍才舉,那尖端銳利的打狗棒已透體而出。
只聽一聲慘叫,追魂手身子一挺,搖晃了一陣,舉起的長劍,終於低垂了下來,扭回頭望望神丐符登,眼中儘是血絲,一縷殷紅的鮮血,從他嘴角溢出。
場邊眾女先是一怔,緊接着一片尖叫,人影紛錯,爭先撲進場中。
就在這時候,神丐符登和追魂手高翊不分先後,撲倒在地上。
血手吳均一聲怪嘯,身形如電光石火般掠奔上前,顧不得看覷盟兄,獨臂掄起,一掌向神丐符登拍了下去。
高翔此時驚魂未定,一見吳均欲下殺手,心裏駭然一震,順手拔出七星金匕,一抖手,烏光一縷,閃電般划空飛去,恰與血手吳均劈落的右掌相接。
悶哼聲中,血光四濺,吳均挾着斷掌,扭頭欲遁,才奔出四五步,眼中金星亂閃,終於栽倒地上。
高翔趁機揉身而上,搶拾起鐵箏,護住了神丐符登。
雙煞先後倒地,但神丐符登也傷重不起,強敵環伺下,高翔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放眼望去,天魔四釵和獨眼鬼母婆媳,加上人妖姬天珠,尚有七名高手,以一對七,這一仗,仍然凶多吉少。
高翔倒提鐵箏,匆匆自閉腰際傷口穴道,先替自己止住血,暗將畢生功力,齊都貫注在雙臂上,他自忖若在平時,拼了全力,還能支撐一時半刻,但如今腰傷甚重,又面對獨眼鬼母這等高手,假如頓飯之內無援手趕到,只怕難以全身而退。
想到援手,他不禁又深感驚詫,冷丐梅真返庵呼援,已經去了許久,怎麼還不見苦竹師太她們趕來呢?就算師太固執,不願離開紫竹庵,母親和阿媛也應該趕到了,梅真久去不見回來,難道中途又發生了什麼意外?
越想越焦急,以他現在尚有的餘力,獨個突圍脫身,或許還能勉強辦得到,但是,要護着神丐符登,他自問已無此力量了。
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人妖姬天珠卻吃吃笑道:“高翔,你還在等什麼援兵?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老實告訴你,冷丐梅化子和兩盆毒花,早巳被本教崔總教練率領百名劍女截獲,紫竹庵現今亦已在本教百名劍女包圍之下,那老尼姑只要敢離開一步,崔總教練立即放火燒她的尼庵,勢已至此,本教主看你還是束手受縛的好。”
高翔怒目叱道:“你以為小爺會受人虛聲恫嚇?”口裏雖硬,心中卻也暗驚,不由自主俯身將神丐符登抱起準備覓機突圍。
但他手指一觸神丐符登身軀,猛然感到一陣冰冷,大驚之下,慌忙伸手探他鼻息,才發覺神丐符登氣息微弱,斷斷續續,有如遊絲,眼看要隨時氣絕。
高翔機伶伶打個寒襟,猛然熱血上沖,把神丐符登向肩上一搭,掄動鐵箏,向人叢中闖去。
人妖姬天珠用手一指,四釵同時出手,黑白紅藍四色衫裙,繞着高翔一轉,各擺兵刃,環攻而上。
這時,高翔已渾忘了生死利害,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衝出重圍,儘早設法替神丐符登療治內傷。
他宛如瘋虎般疾步前沖,掄起鐵箏,向毒蝶靳莫愁迎面砸去,靳莫愁不敢硬架,縴手一揚,一大蓬化血毒砂,迎着高翔卷到。
高翔迫得撤箏護峰,勉強震開近身毒砂,腳下一轉,又撲向白秀文。
白秀文嬌聲一笑,素袖輕飄,機簧之聲入耳,七枚紫銅追魂針,分由上中下三路勁射而出。
高翔顧忌肩上的神丐符登,氣得虎吼一聲,雙腳一頓,整個身子凌空拔起,半空中一折腰,又轉撲藍衣妖女郝玉。
郝玉咯咯笑道:“小夥子,你以為姑奶奶是省油燈。”探手一拍腰際,解開鈕扣,迅速擰擺蠻腰,駕帶兩端銅扣,突然一齊隨帶飛起。
那兩枚銅扣在空中劃了兩個美妙弧形,忽然雙扣一合,波地一聲輕響,竟然冒出一縷青煙。
高翔深知天魔四釵人人身上都有毒器,連忙閉住呼吸,側身閃避。
藍衣妖女郝玉一面盪笑,一面扭擺腰肢,束腰駕帶不住飛旋,一圈又一圈,身上羅衫漸漸鬆開,露出一身雪白肌膚和貼身褻衣。
帶端銅扣,不時相碰,叮噹之聲不絕,青煙飄渺中,妖女已羅裙盡褪,玉體隱約,體香、迷霧、飛環……漸旋漸快,奪目攝魄。
人妖姬天珠得意地對鬼母笑道:“師姊,你瞧瞧玉兒這孩子,年紀最輕,一身天魔玄功,竟有七八成火候了吧?”
獨眼鬼母閃動着那隻僅有的精目,冷冷道:“高翔那小輩內力深厚,如欲克敵制勝,還是不宜延誤時間,妹子何不索性施展天魔妙舞,一鼓將那小輩擒下。”
姬天珠笑道:“殺雞何用宰牛刀,那一套,咱們是為徐綸留着的誰知語聲未落,忽聽藍衣妖女突然一聲尖叫,鴛帶竟然截作兩段,一端射向白秀文,一端飛向靳莫愁。
四釵合擊陣勢,驀地擾亂,郝玉急扯衣衫,氣急敗壞轉身欲走,尖聲叫道:“朱姊姊,你瘋了……”
叫聲甫出,突然渾身一顫,鮮血湧現,朱鳳娟長劍劍尖,已經直刺入她右乳下幽門死穴。
姬天珠等人大吃一驚,還未轉過念頭,朱鳳娟抽劍旋身,又向靳莫愁撲去,同時嬌喘叫道:“高公子,快走!”
靳莫愁萬不料自己人竟會臨陣反噬,一時措手不及,左胸上也挨了一劍,蹬蹬蹬倒退了六七步,高翔得此空隙,大步一邁,業已闖出重圍。
姬天珠勃然大怒,吼道:“師姊,請截住姓高的小輩,待我親手撕了這叛師欺祖的賤人!”
鬼母一頓鳩頭拐,飛身向高翔追去,姬天珠凌空疾撲,攻向朱風娟,這一來,形勢頓時變得複雜紛亂,白秀文、陸群仙也都搶着出手,齊向朱鳳娟撲去。
高翔衝出重圍,膽氣突增,鐵箏飛舞,邊戰邊退,不多一會,已退近那片竹林,心裏略定,暗忖道:“只要退入林中,鬼母再狠,也不必懼怕了。”
忖想間,疾攻兩箏,正要轉身奔入竹林,突聽得朱鳳娟發出一聲慘呼,他不由自主扭頭回顧,只見朱鳳娟渾身浴血,秀髮披散,一條左臂已被齊肩砍下,正遙望林內,嘶聲叫道:“高公子,快走……苦命人……不能護送你了……”
高翔目睹朱鳳娟慘狀,心裏一酸,虎目滿含熱淚,略一遲緩,竟被鬼母追上,鳩頭拐灑開漫天拐影,疾卷而至。
一股悲憤之火,發自丹田,高翔心知脫身無望,鋼牙一挫,鼓勇迎戰,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量,鐵箏翻飛,金鐵之聲震耳,竟跟鬼母戰了個平手。
正在酣斗,竹林中突然響起一片沙沙腳步聲,片刻間,湧出一百名身着綢衣的負劍少女,一輛雙輪車上,端坐着雙目俱瞎的鬼叟崔倫。
那百名劍女人人長劍出鞘,隊伍整齊,背林而立,恰好遮斷了高翔的退路。
人妖姬天珠看了大喜,揚聲叫道:“崔總教練,庵里得手了么?”
兩輪車上的鬼叟崔倫笑道:“幸不辱命,苦竹師太禮佛多年,說什麼也不肯離開紫生理庵,是我費盡唇舌,好不容易才把她老人家請來了。”
姬天珠微微一怔,道:“在哪兒?”
崔倫含笑一擺袍袖,身側劍女霍地分開,林中大步走出一行人,正是苦竹師太師徒,和徐蘭君、阿媛、冷丐梅真等人。
但是,這些人卻並不是被天魔教俘擒來的,而是各提兵刃,怒目而視。
姬天珠駭然問道:“崔總教練,這是怎麼一回事?”
鬼叟崔倫笑道:“這還不簡單,崔某人忍辱投入魔教,豈甘真為你們這些淫蕩婦的幫凶,從今天開始,崔某人和百名劍女,已經不再是天魔教的人了……”
姬天珠一聽這話,大驚失色,脫口道:“崔倫,你加入我教,姬天珠待你不薄,難道你……”
鬼叟崔倫把臉一沉,叱道:“你用鬼域伎倆,投以美色,自以為就能籠絡得住崔某人的心么?現在時機已至,今日便是你們天魔教覆亡之時。”
反手從椅側抽出長劍,劍尖一指,大聲道:“孩子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擺脫魔教,重人正途,在此一戰,別忘了崔某人平日期望,殺!”
殺字出口,百名劍女一齊舉劍歡呼,登時身形展動,一擁而上。
徐蘭君和阿媛當先奔向高翔,刀劍齊揚,攻向獨眼鬼母,林邊立時陷入一片混戰。
高翔脫身退出圈外,匆匆將神丐符登交給了冷丐梅真,低聲道:“符伯伯中了鬼母一拐,傷勢沉重,快請替他老人家調治……”
冷丐梅真點點頭,接過符登,高翔話還未落,提起鐵箏,已飛步向朱鳳娟奔去。
闖進刀光劍影之中,遍尋已不見朱鳳娟。
高翔急得大叫道:“朱姊姊!鳳娟姊姊!你在哪兒?”
上叢亂草內,傳來一聲低沉的呻吟,應道:“我……我在……這裏……”
高翔循聲低頭望去,心頭猛然一震,原來朱鳳娟半個身子盡被鮮血所染,兩眼亦被毒砂打中,血肉污爛,亂髮披面,血上沾着一層泥上,正伏在草叢中,舉着獨臂,向四周摸索。
她傷勢重得早該斷氣了,頭臉手足,幾乎已不成人形,但是,她卻並未斷氣,就好像是高翔一聲呼喚,把她又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高翔撲上前去,雙臂一收,緊緊將她抱住,,兩行熱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而落。
朱鳳娟僅剩下一條手臂,五個指頭,緊緊握住高翔,渾身一陣陣戰慄,嘴角扯動,卻發不出聲音來。
高翔顫聲道:“朱姊姊,你三次救我性命,我害了你了……”
朱鳳娟迅速舉起手掌,一下子掩住他的嘴,搖頭道:“快不要這樣說,我投身魔教,身名俱污,若不是遇到公子,只怕至今仍在苦海中沉淪,現在我雖然快死了,但自覺死得清白,死得心安,這些,都是公子賜給我的。”
高翔位道:“你不會死的,天魔教已經敗了,我們一定會設法替你治傷……”
朱鳳娟輕嘆一聲,道:“不,目前我知道自己傷勢,教主的毒爪,中人必死,何況我臉上又被自秀文毒針打中,面毀身殘,我都不愁,反正我自幼被教主收留,她養了我這麼多年,最後死在她手中,也等於報答了她養育之恩,但是……”
她喘息了一陣,臉上竟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好一會,才接着又說道:“剛才我身受重傷,自以為已經死了,但是,我卻忽然希望再見你一面,哪怕就只看上一眼也是心甘,可惜我的眼睛,已經被靳莫愁的毒砂打瞎了。”
高翔聽了這話,柔腸寸斷,卻又無語可以安慰她,只得緊緊抱住地,淚水籟籟不絕。
一滴滴淚珠,全都滾落在朱鳳娟血肉模糊的面頰上,朱鳳娟語聲漸低,安祥地仰卧在高翔懷中,手和足逐漸變冷。
高翔驀地從迷亂中清醒過來,一探她的鼻息,竟已氣絕。
他緩緩放下朱鳳娟的身子,又摸索着從亂草中尋到另一條斷臂,擺在她身側,掏出懷中絲絹,替她輕拭去臉上血水,拭一遍又一遍,才拭又濕,原來竟是自己滴落的眼淚……
最後,高翔跪在地上,用雙手挖了一個七尺多深的土坑,脫下身上的外衣,裹在朱鳳娟屍體上,然後才緩緩將她放進坑中,堆上掩埋。
這時候,他已經忘記了近在颶尺的搏鬥,也忘了此地何處?墳上堆成,他也忘記了起身,只是痴痴地在墳前發愣。
恍惚中,他又像回到川邊那座初逢朱鳳娟的破廟裏,跟她並肩站在窗前,凝望山坡后的落日,數着林梢上的歸鴉。
他只覺得人間是多麼奇妙,那時候,朱鳳娟有一副美麗的容貌,卻有一副醜惡的心,如今,她的心美了,容貌卻又變得這般醜惡。
生生死死,原是人生難免的,高翔並不珍惜生命,但朱鳳娟的死,卻似在他心底壓上一塊鉛塊,使他恨不得以身相代。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嬌呼:“翔哥哥,你怎麼啦?盡跪在這兒幹什麼?”
高翔一驚而覺,拭淚仰起頭來,才發覺一場血戰業已結束,墳邊站着母親和阿媛等人,連苦竹師太師徒都在。
他連忙起身,間道:“人妖姬天珠怎麼了?”
阿媛笑道:“大魔教完啦!三釵被珠兒姊姊和秀兒姊姊聯手殺死,鬼嫗死在崔老前輩劍下,只跑了四個人。”
高翔問:“哪四人?”
阿媛道:“一個是獨眼鬼母駱天香,一個是人妖姬天珠,一個是陸群仙,另外一個是四釵中的魔女朱鳳娟,不知她躲到什麼地方,遍尋不到……”
高翔臉色一戚,截口道:“她沒有躲,她只是暫時離開了這個污濁的地方而已。”
阿媛一時沒有聽懂,眨眨眼道:“翔哥哥,你知道她到哪兒去了么?”
高翔指一指墳土,長嘆一聲,黯然道:“她從清白的地方來,仍回清白的地方去,以後,再也沒有魔女朱鳳娟這個名稱了……”
這天,紫竹庵山門大開,熱鬧空前。
順庵牆一角落搭了六七個大帳篷,百名劍女,屯紮庵外,鬼叟崔倫欣然入庵,參與庵中計議餐會。
紫竹庵沒有寬大客房,故只好在佛堂正殿前空地上,搭了一座竹棚,擺下素席,窮家三聖中苦行丐呂無垢傷中要害,業已不治身故,神丐符登重傷未愈,只有冷丐梅真獨自出席,此外,便是苦竹師太和千面笑俠朱昆、徐蘭君、高翔和阿媛等人了。
偌大竹棚,僅只聊聊老少共七人,大家圍坐一席,神色都不期然有些凝重,尤其是冷丐梅真,更顯得凄冷肅穆。
庵外百名劍女,卻興高采烈,圍爐笑飲,熱鬧非凡,庵內庵外,一冷一熱,形成極強烈的對照。
千面笑俠朱昆人雖坐在庵內,耳聞牆外燕語鶯聲,一顆心早已越牆而去,捧起酒杯含笑道:“來!大家喝酒呀!一戰殲天魔,這是天大的喜事,大家盡愁眉苦臉做啥?”
苦竹師大臉色一沉,搶白道:“你就知道喝酒!”
朱昆伸伸舌頭道:“慶功之宴,不喝酒幹什麼?”
徐蘭君嘆道:“昨夜一戰,雖然消滅了天魔教,但窮家三聖一死一傷,翔兒也險些遭了毒手,細算起來,勝得很慘,何況,人妖和鬼母婆媳漏網脫逃,大患未除,天火教中高手如雲,假如人妖、鬼母婆媳把苗疆無形之毒的解藥給了喇嘛僧王阿難陀,事情可就更難收拾了!”
朱昆笑道:“這有什麼?咱們請出師太,難道還勝不過那番和尚阿難陀么?”
苦竹師太冷冷道:“你又想拖我下手,動刀動劍的事,我是決不再為,這一次天魔教鬧到庵里,應作別論,要我赴太白山去犯殺戒!恕出家人難以奉陪。”
朱昆心中一動,忙道:“你不去,總可以讓秀兒、珠兒去歷練一番吧?”
苦竹師太沉吟了一下,點頭道:“這倒是可以的,反正她們早就不耐庵中寂寞,一心想入紅塵去招惹罪孽了,看來她們不是佛門中人,昨夜殺戒已開,由她們去了也好。”
秀兒、珠兒正待立身後,聞言暗自高興,卻不敢表露出來,雙雙屈膝跪下,道:“我們不願再涉紅塵,仍願隨師父修求正果,求師父赦免貪殺之罪。”
苦竹師太笑罵道:“兩個鬼丫頭,還當師父不知道你們偷我的百花露送人情的事?”
珠兒啞口無言,秀兒卻脹紅了臉,低聲道:“那是朱老爺子逼徒兒做的。”
朱昆哈哈笑道:“好!好!好!過河拆橋,罪名全在我老人家人頭上了,依我說,你們姊兒倆索性蓄髮還俗,找個好小子嫁了,何必當什麼尼姑……”
秀兒、珠兒又窘又氣,卻不敢發作,苦竹師太沉聲喝道:“佛門戒妄語,老東西,你也該想想自己身份,盡跟小輩們嘻笑胡說,成何體統!”
千面笑俠仰面一聲哈哈,沒有再說什麼,苦竹師太卻面容一肅,轉面對高翔又道:“我茹素禮佛多年,殺伐之心已淡了,明知當今武林形勢險惡,可惜不能破誓重涉江湖。太白山之行,關係重大,以你們現有人手,實嫌不足,何況蘭君必須留在庵中,窮家三老已折其二,雖有崔倫和百名劍女相助,老一輩的人物業已凋零,這付重擔,必須要你們年輕人自己承擔了”
高翔奮然道:“除邪掃魔,晚輩等義不容辭,何況此舉還關繫着拯救家父出險,晚輩絕無反顧,只求老師太慈悲,呵護家母和毒花安全。”
苦竹師大點頭贊道:“能得你如此豪邁,令人欣慰,但人妖脫逃,十九必已潛往大白山,當此魔教敗亡星散之際,二邪合流,其禍仍巨,你自信能夠克敵制勝,救出你父親嗎?”
“這個……”高翔張口失聲,竟接不上話。
他心裏十分明白,以自己的修為,拼了全力,或許可以跟獨眼鬼母或者天火教主徐綸打個平手,如果再加上喇嘛僧王阿難陀、番僧阿沙密、白骨史羅天寒,及其他邪道高手,憑他的力量,的確是無法抗衡的。
但是,當他想到許許多多被天火教葯九控制的正道高手,並非天良全滅,其中不乏義奮之士的時候,他突然又充滿了信心,當下毅然道:“晚輩但知儘力而為,生死榮辱勝負都不在顧念之中。”
苦竹師大聽了這話,眼中精光陡射,笑道:“壯哉斯言,有這番志氣,上天必然成全,老尼姑也該略盡綿力,從今天起,你在庵里再留三天,老尼姑有點不成氣候的招式,一併送給你。同時,梅花子可在這三天之內,命丐幫弟子飛檄天下武林,約期齊赴太白山蓮花峰,正邪作一決戰。三大以後,索性連梅老二和鬼叟崔倫都不必去了,僅由你和阿媛率領百名劍女上路,加上秀兒、珠兒為輔,直奔太白山,且看看你們年輕人的作為。”
這話一出,高翔深感惶恐,阿媛和秀兒、珠兒也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冷丐梅真拱手問道:“師太安排,自是萬全,但不知丐幫傳檄天下同道,是否就用師大名義?”
苦竹師太搖頭道:“不!咱們都老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你就用高翔出面,可讓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附署一下,一切榮辱,全看他們小輩自己爭取。檄文之上,最好也要各派同道,派出年紀輕的好手,別盡叫那些老廢物棧戀高位,不肯退讓。”
眾人聽了這話,不覺都笑了起來。
鬼叟崔倫道:“老師太一片獎掖後進的苦心,瞎子深感欽佩,不過,這百名劍女,都是習的聽音劍法,原是專為對付天火教斷魂燈用的,假如無人領導指揮,劍陣難生威力。瞎子也要利用這三天時間,將領陣要訣,教給阿媛姑娘,從此咱們這些老傢伙才真正能享幾年清福了。”
千面笑俠朱昆卻大聲道:“不!我老人家寧可不享清福,叫我吃素戒酒,倒不如也去太白山玩玩的好。”
苦竹師太淡淡,一笑道:“你既然不耐清靜,也好,我就交給你一件差事。”
朱昆忙問:“什麼差事?”
苦竹師太臉色一沉,道:“你可在太白山與紫竹庵之間,專門負責送訊聯繫,限你五日往,五日返,十天之內,必須往返一次,誤了時間,提頭來見。”
朱昆叫一聲苦,道:“我的老菩薩,這兒去陝南,不下千里,你這是存心找我老人家兩條腿的霉氣,叫我忙得連吃飯拉屎的時間也抽不出來啦!”
席間揚起一陣大笑,笑聲中,庵門緩緩而閉……
大白山,位於斜峪關南,佛坪縣北,屬秦嶺支脈,山中峰巒無數,而以蓮花峰最稱為幽險。
關中氣候,夏不酷熱,冬則寒冷乾燥,山區尤其黃塵處處,瀰漫於叢林灌木怪石奇峰之間。
這一天,時當正午,炎陽高照,從佛坪西方人山要道觀音峽內.風馳雷奔馳來一隊駿馬,鐵蹄翻飛,塵土蔽空。
這一隊不多不少,整整一百零四騎,其中除了領頭三騎駿馬上,坐着一個丰神俊逸的美少年和兩名女尼之外,餘下百騎,由一位鵝蛋臉,藍色披風,肩插雙劍的少女率領着,馬上騎士,個個柳眉杏目,玉面桃腮,清一色都是妙齡女郎。
鬼曳崔倫不愧是一代奇人,經他調教訓練的百名劍女,無論衣色、氣度、舉止、鳳儀,莫不是嬌美中含着英爽,柔媚中又另有股剛健氣概,百騎馳過隊形整齊,絲毫不亂,就是名將部伍,也不過如此。
大隊過了觀音峽,直抵山口,阿媛舉臂一揚,一百匹駿馬就像刀切一般,唰地收韁勒住,馬不驚,人不慌,整整齊齊停在山麓邊。
阿媛神氣活現地舉目遮眉,在鞍上挺身望了一會,然後轉面對高翔道:“翔哥哥,你看前面山坳中彷彿有炊煙上升,會不會是天火教的人馬已經先堵住山口了呢?”
高翔頷首道:“也許是的,咱們此次北來,共有一百餘騎,聲勢浩大,自然瞞不過天火教耳目,這兒又是他們陝南分壇重地,他們預有防範,也不足為奇。”
秀兒和珠兒都是初次涉世的人,哪知天高地厚,聞言磨拳擦掌笑道:“要是天火教的人馬,那才好哩!咱們先給他一個下馬威,衝進山口,殺個痛快再說。”
阿媛笑道:“瞧你們還是出家人,開口殺,閉口殺,可見平時在師太面前,都是裝出來的規矩老實樣兒。”
秀兒聳聳肩道:“話不是這麼說,佛云:‘除惡即是行善。’咱們老遠來是幹什麼的?難道還跟那些魔息子們客氣做朋友不成?”
高翔笑道:“大家不可妄動,嬡妹先命劍女們戒備,敵友未分之前,不要自亂陣腳。”
阿媛應了一聲,揚起左臂,微微擺動,身後百名劍女,喇地展開,長劍一齊出鞘,人人捧劍當胸,提氣凝神而待。
珠兒回頭掃了一眼,笑道:“瞧!咱們的娘子軍多神氣,就算久經戰陣的軍隊,也不過如此吧?”
正說著,忽見山坳間現出三支大旗,迎風招展,緊接着,三條人影,疾如箭矢奔出山口,如飛而至。
高翔眼快,略一注目,笑道:“原來是三大門派的人馬,嬡妹約住馬隊,愚兄過去見見三位掌門人。”
微提絲韁縱馬迎了過去,雙方相遇,果見對方三人正是山左天刀門的天刀廖成思、仙霞青雲觀觀主赤精道長,和滇邊降龍寺的飛龍活佛。
高翔連忙勒馬翻身落地,抱拳施禮,道:“想不到三位老前輩竟已先到了。”
飛龍活佛等同時還禮,含笑道:“我等接得丐幫傳檄,恰在鄂北,連夜趕來,才到了一日一夜。”
天刀廖成思揚目望了那一百名嚴陣待敵的劍女們一眼,掀須笑道:“高少俠真不愧少年奇人,短短數日,竟就調教出這許多威儀不凡的娘子軍。”
高翔臉上微微一紅,忙為阿媛及秀兒、珠兒等三人引見,約略談起別後,飛龍活佛等聽說金陽鍾去世,老一輩的高人一個也不參與蓮花峰之戰,僅由高翔出面,邀戰天火教,不禁個個都變得憂慮重重起來。
青雲觀主首先凝容問道:“高少俠為父報仇,豪情堪佩,但不知對武林近日形勢,可有所了解?”
高翔詫道:“道長是指哪一方面?”
青雲觀主正色道:“貧道等一路北來,曾得到一些片斷消息,聽說天魔教教主人妖姬天珠和鬼母婆媳,業已進入蓮花峰,同時,天火教主徐綸,亦已飛檄天下,勒令受其藥丸控制的武林同道,齊集太白山,準備一鼓盡殲我等。連日趕抵大白山的武林同道雖然不少,但絕大多數都是往助天火教的,蓮花峰下,奇人異士逾千,咱們不憑這區區百餘之眾,只怕……”
高翔朗聲笑道:“道長何必憂慮,那些膺命趕往蓮花峰的,莫不深受毒刃逼害的正道中人,他們之所以依附天火教,全是逼不得已,怎肯真為魔黨出力?”
天刀廖成思接口道:“不!正因他們都被天火毒丸所逼,深受其苦,才不敢反抗魔黨,臨敵之際,定會依命行事,這種人,咱們既不忍加誅,卻又無法說服他們掙脫枷鎖,應付起來特別困難?”
高翔也不爭辯,僅只笑笑道:“這一點三位前輩不必太擔心,屆時晚輩自有妙計。”
三派掌門人聽了這話,口裏雖然不便再問,神色卻不難看出,仍是信少疑多,憂慮尚未去除。
高翔率隊隨三派掌門人進入山口,只見三派弟子搭着幾間茅棚,山坳之內,地勢已變得十分狹窄,僅能容單騎行走,大隊簡直無法進入。
他審度地勢,不禁問道:“此地距離蓮花峰還有多遠?”
飛龍活佛答道:“這兒只不過是入山起點,距離蓮花峰少說還有四五十里山路,我等前日抵達時,因為不見天火教的伏樁暗卡,所以不敢輕進,就在這兒停了下來。”
高翔道:“既然如此,嬡妹可命劍女們棄馬,咱們趁白天直到蓮花峰,一律徒步,待到了峰下,再紮營用飯。”
天刀廖成思駭然道:“高少俠,敵人勢大,天火教盡撤樁卡,正是要誘咱們深入險地,千萬不要輕敵躁進才好。”
高翔笑道:“兵法說:‘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咱們長驅直入,正是要出他們意料之外,攻他一個措手不及,三位老前輩和貴屬下,請為晚輩們殿後掩護。”
天刀廖成思等人憂形於色,卻又不便多事勸阻,只得傳令門下弟子拔營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