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今穿着淺藍色及膝洋裝,船形領上綴着幾朵粉藍小花,衣帶在腰間綁了個蝴蝶結,在入冬之前,她穿上春天。
冬天末到,蔣欣已經着手計劃聖誕晚會,她要在PARTY里吧小今介紹給大家,嚴格來說,小今才是公司真正的繼承人。
小今不介意也無所謂,繼不繼承公司,她半點興趣都沒有,唯一的興趣是……阿擎要回來了,在離開長長的十八天之後!
十八天,嚇人的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從天真少女變成白髮蒼蒼的老太婆,等他,等得她都老了。
穿着高跟鞋,她在機場裏面徘徊,腳有點痛,但是可以忍受。要是換上她的市場牌白布鞋,別說走這幾分鐘,就是上天下地,爬樹飛天都難不倒她。
但現在她身份不同了,爸爸的面子要顧,欣姨的面子要顧,阿擎的面子也要照顧,她再不能像以前一樣,無慮無憂。
現在的世界就像她腳底下的高跟鞋,優雅高貴,卻牢牢地限制了她的自在與快樂,她不喜歡,可為了阿擎,她會努力讓自己喜歡。
終於,她看見阿擎!好久不見啊,她高舉雙手,對他猛揮,然後,定格,因為芬蒂緊靠在他身邊,他們共用一輛推車,兩人有說有笑的走着。
“要不要一起搭車?”拿好行李,芬蒂說。
蔣擎心情很好的搖頭。“不必,小今要來接我。你呢?你男朋友會來接你嗎?”
“想都別想,同樣是累了十幾天,你一回國就有人來接,我呢,還要跑到別人家裏討好巴結,陪笑臉,看人家心情高不高興。天啊,我什麼時候行情變得這麼差?”她吐吐舌頭,顯得俏皮可愛。
“找一天約你男朋友出來,我跟他好好說說。”
她誇張的猛搖頭。“你別替我找麻煩了,你的小今能夠體諒你有女性朋友,我家那隻會疑神疑鬼,懷疑我們兩個人之間有沒有問題。”
“別把他說得這麼可怕。”
“何止可怕,簡直是惡夢,偏偏天底下的女人都躲不開這種惡夢,更狠的是,我們還很害怕從惡夢裏面醒來。”她聳聳肩,笑得一臉無可奈何。
“我還以為女強人沒有那麼需要愛情。”
“除非把女強人最前面那個字去掉,否則只要是女人,每個都把愛強看得太重。唉,女人啊,就是吃虧在這一點,永遠躲不掉愛情的詛咒。”
蔣擎失笑。“把愛情說成詛咒,也只有女強人才辦得到。”
“是哦,是哦,你盡量用女強人三個字來諷刺我吧。”
“我沒有這個意思。”
“啊!我看到小今了。”芬蒂熱情地舉起右手,對着小今的方向揮手。
聽講小今,蔣擎直覺轉頭,朝着女友的方向跑去,非常沒有禮貌地把淑女拋下。
芬蒂的笑臉立即在他背後凝結成霜。
若不是她太有自信,若不是她是擊不倒的女性,也許她會放棄。可是阿擎說得好,身為女強人,不拼一拼就放手太對不起自己,於是她重新掛回笑臉,加快腳步,也向小今走去。
她和小今不同,兩人都穿高跟鞋,小今覺得咬腳,她卻走得自信大膽。
蔣擎一把抱住跳到身上的小猴子,用力圈住她的身子。是錯覺嗎?他覺得她又瘦了些。
他把她放下來,仔細審視,用手指壓壓她的臉,抓抓她的手臂,像豬肉攤的老闆檢視新買的豬仔,濃濃的眉頭漸漸聚攏。手的觸感不會錯,這幾天,她沒有善待自己。
所以他擺臭臉。
“那麼多天沒看到我,一見面就對我發脾氣哦?”小今嘟嘴。她有她的敏感,他的心情在她的心底畫曲線圖。
“你沒有好好吃飯。”
“我有,不信你問欣姨。”
她的欣姨是他的欣姐,他老是錯覺自己是她的小舅舅,可是誰在乎?他就是要她當他的小女人。
他的口氣像立委質詢。“那為什麼瘦了?”
“有嗎?”
“有。”他說得斬釘截鐵。
“那……是我睡不好。”她馬上找到藉口。
“為什麼睡不好?”
“因為,你不在床上。”
這句話就說得曖昧了,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逾越過身為“舅舅”的本份,他還不想姐夫鬧家庭戰爭。
但曖昧的句子令他大笑,而站在他身後的芬蒂卻刷地黑了臉。
她怨極怒極的眼光射向小今,陰沉的表情讓甫抬頭的小今心臟莫名抽痛,不自覺退後。
沒發現不對勁的蔣擎伸手把她拉回來。“你要去哪裏?”
“我……”
她看看芬蒂又看看男友,手足無措。這一眼不會錯了,她恨她,被人憎恨的感覺很可怕。
“放心,你的藉口很好,我不會罵你,今天晚上我保證讓你睡飽飽。”蔣擎喜歡她無心製造的曖昧氣氛。
“喂,第三者還在,不要太過份。”芬蒂拍拍他的肩膀,扯着笑插進他們中間。
第三者?小今抿唇,無助地看着阿擎,腳下的鞋子又咬人了。芬蒂迅速換上的笑臉,讓她來不及轉換心情。
“小今,打招呼。”蔣擎對小今說。
“呃,你好。”下意識地,她抓住她的衣擺,躲到他身後。
但芬蒂才不允許她躲,走向前,她拉起小今的雙手,熱情親切地說:“對不起哦,你生病的時候我沒去探望你,我想你身邊的人很多,一定沒空理我。”
“沒、沒有。”她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小今難以適應。
“不過,我有補償你哦,這次阿擎帶回來的禮物我出了很多力。”她笑着指指自己,然後突地靠近小今,用蔣擎聽得到的音量說“下次我們兩個通力合作,你事先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我就專門挑你喜歡的禮物,逼他花大錢。”
小今直覺退後,然後,又尷尬地逼自己向前。唉,在芬蒂面前,她總是手足無措。
“謝謝。”
“我收下嘍,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最喜歡哪一個禮物,那些可是我和阿擎逛遍百貨公司,走斷腿才買來的。”芬蒂對小今擠眉弄眼,完全呈現友好狀態。“知道嗎?我很可憐耶,百貨公司的售貨員還以為禮物是要送給我的,一直說我很幸運呢。”
她一句一句說,每一句都讓小今消化不良,招架不住。
她聽懂了,他們一起逛百貨商店,擁有很多個美好下午,阿擎並不如他說的那麼忙,如果把這些時間省下來,他不必拖過一個“兩天”、兩個“兩天”,害她輾轉難眠。唇發白,她的笑容勉強得誰都看得出來。
背着蔣擎、對着小今,芬蒂挑釁地對她挑挑眉。
這麼明顯的表現,小今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芬蒂並沒有把阿擎當成朋友或單純夥伴,她仍然愛他、要他。
心沉,臉色黯然,她不說話。
“好啦,我得走了。”芬蒂很聰明,相當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但更懂得什麼叫最致命的一擊。
這次,她直接靠到蔣擎胸前,踮起腳尖,小聲在他耳邊說“你去和你的小情人過幸福美滿的生活吧,我要去跟我可憐的愛情妥協了。”
蔣擎聽見,呵呵大笑。“搞不定的話,記得打電話找我。”
“你會當屠龍英雄,馬上出現營救美人嗎?”
她要曖昧,這一次的曖昧成功把小今的心情打入谷底,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如果有需要的話。”蔣擎很夠朋友的回答。
芬蒂終於離開,帶着驕傲與必贏的信心。
蔣擎轉頭,摟住小今的肩膀往前,一邊走一邊問:“猜我給你買什麼了?”
她笑不出來,也不想猜。“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嗎?”
“我相信你會很喜歡。”
芬蒂跟他再三保證,所有女人都愛華服珠寶,不然為什麼名牌精品會蔚為風潮?
在看見人山人海的逛街女性之後,他同意了她的看法。
“為什麼你相信我會喜歡?”
“因為我有一個很不錯的軍師。”
軍師?芬蒂嗎?她是第三者還是軍師?
不,這麼說過份了,站在芬蒂的立場,賀惜今才是後來居上的第三者,沒有她,或許他們已經雙雙走入禮堂,芬蒂早早頂着蔣太太的頭銜,當起名副其實的貴婦。
“你的軍師告訴你什麼?”她偏過頭問。
“她說,女人喜歡永恆,有沒有錯?”蔣擎反問。
“沒有。”事實上是正確得讓她想找藉口反對都困難。
“對吧,所以我買了代表永恆的鑽石。”說著,他從口袋裏面掏出鑽石項鏈,親手為她戴上。
一陣冰涼貼上頸項,小今縮縮肩膀,但是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只是悄悄嘆氣。
如果鑽石可以帶給女人永恆,為什麼收鑽石的女人那麼多,得到永恆愛戀的女人卻那麼少?
她寧願他送一幅拼圖,只要她花心思,她有足夠耐心,就可以一片一片拼出兩個人的幸福。
“不高興?我猜,你覺得太花錢?”勾起她的下巴,蔣擎試着解讀她的表情。
除了點頭,她能怎麼說?
“對啊,好貴。”
“你不必替我擔心,我可是很會很會很會賺錢的男人。”他驕傲得快要翹起尾巴。
他從不知道,為一個女人花錢可以花得這麼幸福。
人生頭一次,在芬蒂的帶領下,他走遍法國街頭的精品名牌店,痛恨逛街的他在想像小今收到禮物的快樂時,居然也享受起逛街樂趣。
這次的法國行,帶給了他很多全新的趣味。
“說說看吧,你這次有什麼斬獲?”
“那可多了,我一件一件說給你聽……”要驕傲、要臭屁,有小今崇拜的眼光為伴,蔣擎說得很愜意。
小今認真聽了,雖然他的話里有很多她聽不懂的東西,但還是耐下心,安靜傾聽。
如果那個她不懂的世界時他生命的重心,她怎能不去試着了解學習?
她不能當一輩子的局外人,不能永遠只會唱歌給他聽,或編一些幫不了忙的蟋蟀,她必須盡全力加入他的世界,成為他可以同甘共苦的女人。
蔣擎昨天沒有回家。
凌晨十二點半,小今打電話給他,隔着話筒,她聽見幾個人熱烈討論的聲音,於是她知道他很忙。
她應該要體諒的,所以她告訴他,“不要緊,你快去忙你的,我不吵你。”
但是在掛掉電話之前,她聽見芬蒂的笑聲。
不要在乎芬蒂,因為她不是她該在乎的人。小今這樣告誡自己。
即使芬蒂有心,只要阿擎無情,也寫不出結局,阿擎才不是見異思遷的男人。她鼓吹自己的信心。
但是……如果阿擎不見異思遷,他怎麼捨棄先來的芬蒂,愛上後到的賀惜今?
她的胡思亂想折磨了自己,她不想受折磨,只能一再一再呼自己,這樣反覆毫無意義。她教自己不要小心眼、不要讓嫉妒佔據心情,不準讓懷疑破壞了她和愛情之間的美麗。
因此她在阿擎面前笑,在愛情背後,偷偷地、偷偷傷心。
門敲、門開,爸爸和欣姨進來。
她站起來,飛快地張起笑臉。
“小今,你晚上吃得很少,我讓人給你準備宵夜。”喬宣說完,門外的傭人便進屋,端着一碗以小火悶熬了整個晚上的銀耳蓮子湯。
“謝謝爸爸、謝謝欣姨、謝謝麗莎媽媽。”說著,她合作,端着碗,幾個湯匙便囫圖吞棗吃光光。
她是好小孩,從古時候就是,不讓長輩擔心,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
“小今,我覺得你好像又瘦了。”蔣欣憂心忡忡的說。
“我?會嗎?我覺得自己很胖,我才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胖過。”她擠擠臉上的肉,擠出可愛的笑容。
“讀書可以慢慢來,你不要太拚命,傷了身體划不來。”
“我哪有拚命。”她搖頭,抱起床上的大枕頭,她幾乎要愛上它了,因為它代替了阿擎給她溫暖。
“Pheebe說,你的程度可以試着去申請大學。”
她睜大眼。“真的嗎?太棒了,我要開始準備成為大學生嘍。”
“你很喜歡念書嗎?”
才怪,她不是念書的料,但加入阿擎的生活重心是她的目標,她不想當圈外人,不想在他的圈圈外面張望,嫉妒芬蒂和他共有的世界。
所以——“我喜歡。”她想也不想,就對着他們說話。
“喜歡的話,以前在台灣,你為什麼不念大學?”喬宣問。
為了更了解女人,他時常打電話給鈞頏,他儘力當個好父親,儘力讓女兒快樂。
“因為我不想離開家裏,我是媽媽最大的精神支柱。”
小今悶悶地低下頭。事情經過三個多月了,不管什麼時候想到母親、外公或外婆,她都想哭。
但她可以忍住,她不要因為情緒失控傷害蔣欣,她是個好女人。
喬宣知道女人沒對自己說實話,但他不想逼問,小今好不容易願意留下,只要有一分危險,他都不願意冒險逼走她。
“好吧,如果這是想要的,我會幫你完成夢想。”
“謝謝爸。”
“小今。”蔣欣走到床邊坐下,拍拍小今的背,猶豫了好陣子,才開口說話。“我知道……”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我知道你最近很寂寞,阿擎這陣子實在太忙了。”
只有這陣子?
不,他一直都忙,去完法國去德國,走過意大利之後又到西班牙,他有談不完的案子,做不完的企劃。
他總是開空頭支票對她說“你要有耐心哦,等案子搞定以後,我放兩天假,帶你出去玩。”
結果,這個案子搞定了,還有下一個案子。
他的假期始終沒放,她的心始終擺盪。
好幾次,她開始會想,是不是他們根本就不適合,也許已開始阿擎就該找個能和他旗鼓相當的女生。
兩個人有相同的專業知識、相似的生活背景,他們一起在工作裏面悠遊自在,一起在成就裏彼此分享。
而她,適合一個不太上進,願意停下腳步,過平凡生活的男人。
他們可以放下工作,談天、聊心事,可以一起釣魚唱歌,在芒果豐收的季節里通力合作,腌起一壇一壇的情人果。
只是放棄啊……她怎麼甘心?
她那麼愛阿擎,愛到日裏、夜裏,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他的快樂、他的寵愛、他的溫柔細心,她都無法捨棄。
然後她只好選擇丟掉悠閑,加緊腳步盡全力追上他的背影。
“我哪有寂寞,我忙得很,為了上大學,我可是卯足全力衝刺呢。”
她又說謊,因為不想讓爸爸和欣姨對阿擎施壓,他夠忙了,她不能再帶給他困擾。
大前天,他十點回到家,明明累得半死,還是躺到她的床上,聽她講一大堆有趣的、無聊的瑣碎雜事,只是十分鐘不到,他就呼呼大睡。看着他疲憊的倦容,小今知道自己也成了壓在他身上的責任。
她不愛他為了她辛苦。
上個星期,他答應陪她出去找一本Pheebe指定的書。在書局裏,他猛接電話,才講完一通又來一通,不必費心解釋,她就理解他有多忙。
事後,芬蒂告訴她,為了找時間陪她買書,他午餐沒吃。
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從來都不想。
“真的嗎?可是……”
“沒有可是啦,阿擎要是三天兩頭要我陪他,我才煩呢,我有不少練習題要做,我一定要在明年夏天申請上想要的學校!”
“既然如此,好吧。”蔣欣不多話了,這陣子相處,她知道這個小女生有多麼貼心。
“小今,我和你欣姨討論過了,今年的聖誕舞會是不是在家裏舉行就好,我們想把你介紹給我們認識的人。”
“好啊,爸爸和欣姨決定就好了。”
“那我們得開始忙嘍。印邀請函、訂餐點、佈置家裏面……對了,還要請設計師替小今設計幾款衣服和首飾!”
提到舞會,蔣欣很開心,家裏很久沒有熱鬧過了。
她要邀請住在台灣的爸爸、阿姨和弟弟們,如果小今的舅舅舅媽可以,也許也能趁這次讓兩家人見見面。
“我要我們小今成為閃閃發亮的明星。”喬宣也很期待。
他們開始熱烈討論,小今沒插話,她不想說自己對這些毫無興趣,不想掃他們的興緻,無所謂,大家開心就好。
她沒關係的,她一向很能夠配合。
他們說得很開心,蔣欣甚至做了筆記,只有小今態度淡淡的,傻傻地坐在床上,魂魄飛到遠方。
她答應過要努力愛上這裏的,但卻仍然想念藍得找不到半片雲的天空,想念鬧鬼的池塘,想念一到五月,螢火蟲把附近的樹妝點得熱鬧繽紛,想念麥芽糖的滋味,想念……
“你們在講什麼?說得這麼高興。”門打開,蔣擎走進來。
阿擎回來了!小今從沉思裏面醒來。
他走進她,拍拍她的臉,柔聲問:“有沒有好好吃飯?”
“當然,我剛剛吞掉一大碗蓮子湯,爸爸、欣姨都可以當證人!”她連忙振奮精神,阿擎是她的動能,他在,她就會忘記遙遠的思念。
“對,小今乖得很。”蔣欣附和。
“好了,把這裏讓給年輕人,我們下樓繼續討論聖誕舞會。”喬宣微笑。
不多久,他們離開小今的房間,蔣擎盯着她的臉,久久,伸出手,揉亂她的一頭長發。
“你又瘦了。”
“你的眼睛有問題,我明明胖了。”
小今笑出兩個甜甜的酒窩,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珍貴,她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胖啊瘦啊那些無聊話題裏面。
“你象一株水土不服的蘭花。”他輕觸她瘦削的下巴。
“我才不是蘭花,我是茉莉花!茉莉花不管種在哪裏,都會長得繁盛,才沒有水土不服的問題。”
她有滿園子的茉莉花可以替她的話做證明。
“芬蒂說,你和她聊天時告訴她,你不習慣美國的生活,是這樣嗎?”
芬蒂說她和小今已然是很棒的朋友了,她們可以談心事,可以象姊妹淘,說個不停。
“我……”小今猶豫不語。
她幾時對芬蒂說過這種話?沒有印象啊。
最近,她的確和芬蒂碰過幾次,她們有聊天對話嗎?聊天沒有,但芬蒂對她的嘲弄諷刺倒是很多,臉上不屑的冷笑更讓人印象深刻。
唉。蔣擎輕嘆,把她拉進懷裏圈住。
“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戲,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擔心,可是,我不是別人,有什麼心事,你都應該讓我知道。”
“哦。”
“說吧,有什麼心事?”他坐在床上,把她拉到膝間,象以前那樣,她蜷在他胸前,讓他用滿滿的溫暖將自己包裹起來。
真的可以說嗎?“心事……”
“嗯,說心事。”
也許真的……可以說。
她抬頭看阿擎一眼。他的眼神懇切,嘴角帶着溫柔微笑,說不定,有可能,他會站在她這邊。“我覺得……芬蒂不喜歡我。”
“為什麼?”她的感覺怎麼和芬蒂差那麼多?!蔣擎失笑。
“我想她還愛你,她並不想解除婚約。”
不只一次,芬蒂語帶冷厲的問她,“你以為你的愛情能有多久的保存期限?”
有時候,她隨口拋下一個問題,就讓她煩上好幾天。芬蒂說:“一無是處的女人可以用什麼方法留住男人?眼淚嗎?”
她說:“住在南海和北海的魚碰面,可以一起生活多少年?答案是,一天都不行。不同的水溫、不同的世界,只會讓彼此窒息。”
芬蒂的每句話都深深影響了她。
於是她開始自問,她的眼淚會不會讓阿擎窒息?她的世界會不會讓他推動自由與空間?她的愛情是不是便當,過了用餐時間味道就會改變?
日復一日的煩惱,讓她吞下再多食物也胖不了。
“芬蒂告訴你,她不喜歡你?”
“沒有,但是她看我的眼神很可怕,好象我佔了你,我是專門掠奪的壞蛋。”
蔣擎想追根溯源。“然後呢?”
小今細細觀察他的表情。他真的肯聽?他願意相信她的感覺?
他的態度鼓舞了她,她繼續說下去,“然後透過工作,芬蒂擁有你的白天黑夜;透過共同思考,你們有太多的心有靈犀;你們有共同話題,你們有共同思緒,慢慢地,你們將會從朋友變成情人,終有一天,你們將會發現再也不能離開彼此,你們才是最合適彼此的兩個人……”
蔣擎聽不下去了,失聲大笑,捧起小今的小腦袋親了又親。這個把實際生活當成小說的小作家,想像力豐富得不象話。
他的反應讓小今錯愕,她停下嘴巴,愣愣地看着他。
“果然是寫小說的,想像力很豐富。”他揉了揉她的長發,她的頭髮太長,一揉就勾痛頭皮。
“這些……並不是我的想像。”小今的口氣變得小心翼翼。
她再笨都不可能錯誤理解,芬蒂對她,真的不友善。
“你應該對芬蒂更好一點。她可是推心置腹想要當你的好朋友,她教導我如何維護我們的愛情,如果她真的想要再當我的女朋友,大可不必做這種事。”何況,她有男朋友了。
“可是……”
“我不喜歡你把她當做假想敵,小笨蛋,芬蒂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她是個好女人,是個值得好好交心的女生。”
所以……阿擎和她交心了?
“答應我,不要小心眼,不要把我和她過去那一段拿出來讓自己煩惱,如果你敞開心胸好好認識芬蒂,就會發現她身上有很多你沒有的優點。”
所以……他看見她無數優點,打心裏欣賞?所以……問題出在她的心眼太小,心胸太狹窄?!
突然,小今噁心想吐。
“小今?”蔣擎把她的劉海順到耳後,認真對她說話。
“嘎?”她回神,酸水在鼻間、喉間不斷上升。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反胃的感覺越來越嚴重。
“不要再對芬蒂心存敵意,好嗎?”
心存敵意的,真的是她?她好想吐,把滿肚子的心酸吐盡。
但她還是乖乖點頭。“好。”
“試着和她當好朋友,好不好?”
“好。”她又乖了,可是想吐,她真的要吐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嘴巴說好,表情卻像我塞了一隻癩蛤蟆到你嘴巴。”
“我、我憋不住了,我要尿尿!”
說著,她從他身上跳起來,衝進廁所,用力關上門,打開水龍頭,讓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掩去她昏天暗地的嘔吐。
可是,她聽見……他在門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