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昨夜小今熟睡后,蔣擎本來要回自己房間的,但小今作惡夢,哭花了臉,不停叫喊媽媽,於是他又留下來,擁她入懷,輕輕拍輕輕哄,哄得她的淚水收斂,他才放下心。
他知道小今把那天的經歷深深埋在心底,不說,是因為怕人擔心,卻沒想過壓抑幫不了自己,不管怎樣,他都不會逼迫她,他會耐心地等她主動提起。
所以他睡在小今的床上,小今睡在他懷裏,漫漫長夜,兩個人都溫暖、舒坦。
“阿擎……”半夢半醒間,小今在他胸口磨蹭。
“什麼事?”他收收手臂,把她擁緊。
“我的禮物……”小小的臉,甜甜笑開。
那麼期待啊,他用食指劃過她的下巴,輕輕碰觸,柔嫩細滑的觸感,讓他想一碰再碰。“再睡一下子,禮物還沒到。”他笑笑,在她額頭印上輕吻,再把她的頭壓進胸口。
“嗯……”她在他懷裏扭了幾下又睡了。
蔣擎喜歡抱着她,喜歡她對自己的信任,像個嬰兒般,全心依賴。
前天下午,她捧着他的臉說:“你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我。”
“為什麼?”才問完,他就發覺自己染上壞習慣,養成一面和她說話,一面玩她頭髮的慣性動作。
“因為我是很棒的守密者。”
他有壞習慣,她也有壞習慣,他們的壞習慣都在短暫的時間裏面養成。他是玩她的頭髮,而她的習慣是坐在他的腿上說話。
所以假如有一天,他們不得不分離,他必須留下她的長發,而她必須找到一張比他的膝蓋更舒服的躺椅。
“什麼叫做守密者?”他笑問。
“守密者就是一把鑰匙。”
“鑰匙?”她把他弄糊塗了。
“嗯,一把開啟你心靈的鑰匙,因為收藏了你的秘密,透過守密者,敵人便可以輕易的分析你,打擊你。”
他故意蹙眉。“那麼我為什麼要一定會替我製造麻煩的守密者?”
“因為透過守密者的眼睛,你可以更了解自己。”
“我夠了解自己了。”
他倒一杯茉莉花茶給她,她喝一口,皺眉、吐舌頭。他知道,很難喝,可這是他所能找到,最接近她家的茉莉花茶味道。但小今卻不同意他的看法,她覺得都是人工香料的味道。
“才怪,你一直以為自己很冷酷、不懂人情。可是守密者的眼睛……”小今指指自己的眼睛,笑得燦爛。
“守密者的眼睛看到什麼?”勾起她的下巴,蔣擎看着她靈活的眼珠子問。
“守密者的眼睛看到你很孤獨,你必須裝得夠酷才不會教人看見你的脆弱,你用冷漠架起一堵牆並武裝自己,讓大家敬你畏你,不讓人家知道你有一顆溫暖包容的心。”
小今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地敲上他的心。
“守密者的眼睛看錯了。我本性冷漠,喜歡孤獨,討厭和大家一樣平凡,所以,沒有牆,你看見的剛硬就是我。”他否決她的觀察力。
小今沒有回答,但笑得很不像話。咯咯咯,像急着要下蛋的母雞,吵得蔣擎面紅耳赤。
“喂!”他把她的頭髮揉成雞窩,讓她更有“雞”味。
“怎樣?”
他又捏她的臉。“你的笑很不禮貌。”
“對不起。”
“你為什麼笑?”
“你為什麼老是做相反的事、說相反的話?心口不一的傢伙。”她用食指點點他的額頭。
“我哪有——”
“你喜歡吃甜的,但老愛在桌上泡一杯苦得要死的黑咖啡。”抓住他的手,小今拉出一根食指。
“我本來就熱愛黑咖啡的苦味。”否認否認再否認,被一個小不點看穿心思,太丟臉。
“不對,想想我外婆的麥芽糖。”她的話勾起蔣擎對甜的回憶。濃濃的甜、濃濃的香、濃濃的溫暖,那次他吃光了外婆的麥芽糖,被小今叫囂了好幾天。
反駁不了,他只好聳肩。
“你明明喜歡小小的,白白的茉莉花,可是辦公室裏面,老是擺着沒味道的大紅花。”她再拉出他的手指頭,食指加中指,兩根手指頭,舉例二。
蔣擎又反對不了了。
那些沒有香氣的花是他要人弄的,他不想要任何香氣勾動回憶,把他帶回那個充滿果香、花香的鄉下小徑。
他打開五根手指頭包住她調皮的小手,拉到唇邊親吻。
“你說我和媽媽是你的敵人,卻又怕‘敵人’生活困難,存了我這輩子都賺不了的大錢在我的存款簿里。”小今繼續舉例。
蔣擎笑瞪她,不信她還有本事舉出四五六。
她揚揚眉,接下挑戰。“很多時候,你開心卻不敢放聲大笑,只是扭着眉毛,扭出兩條得SARS的毛毛蟲;你喜歡隨性,卻習慣用很多很多的工作來壓迫自己……你……”她突然閉嘴。
“我怎樣?”他催促她快說。
“你害怕快樂,怕快樂不長久;你看重責任、事業,因為它們才能證明你存在的必要性。”
他沉默,因為她把他看透透。
“阿擎,其實人活着就是活着,生命不需要靠任何東西來證明。”看着他,小今眼裏滿是認真。
他震訝於她的觀察,這麼聰慧敏銳的她,他憑什麼老說她笨?嘆氣,他把她兜緊。“你不能不承認,快樂的確不長久。”
“對啊,快樂不會長久,但是,這次的快樂不見了,我們就製造下一次快樂,一次一次一次一次……有那麼多次快樂在後面等着,幹麼擔心這次的快樂是長是短?”
“可是我並不擅長製造快樂。”
他的快樂,她給的,她在,他才會快樂,她不在,快樂自動消失。
“快樂很簡單,一根棒棒糖,一個待在樹上的下午、一陣涼風吹過、一本好書……只要你有一顆接納快樂的心,快樂不必刻意製造。”小今拍拍他的胸口。
“我已經遺忘如何接納快樂。”
“我來教你,這是我的強項。”說著,她勾住他的脖子,額頭對着他的額頭,親昵貼着。
蔣擎倏地笑開,冷冷的臉龐泛起陽光,北極圈進入夏季。
他吻住她的唇,淡淡的甜、淡淡的香,像她愛極了的茉莉花香,她把她的最愛帶進他胸口,讓他也愛上小小的純白潔凈。
小今的心狂跳,溫文細緻的吻,把愛滿滿灌飽了她每一顆細胞,心暖、身暖,充滿生命力的身體也跟着暖起來。
她的初吻,也是他的,他沒對其他女人做過這件事,因為人不對,而小今是他對的人,因此吻她,他吻得愜意心喜。
蔣擎的心暖了,因為懷裏的睡美人又掛上沾滿蜂蜜的笑容。
抬起手腕,看看手錶,十點三十七分,差不多了,“禮物”應該已經弄好。
他低下頭,親親她的額頭,沒反應。再低一點點,他親親她的臉頰,一樣沒反應,她真的睡得很熟。又親親她的鼻子,她只是擠了兩下鼻子,便把頭埋進他懷裏。
不行,要把她叫醒,今天的節目可多了,他得好好利用這個周休假期,過了今天明天,他將要進入一場大忙亂。
“醒醒,小今。”
“嗯……”她呢噥兩聲,偏頭,睡得更沉。
真不醒?好吧,進行教育部嚴禁的“體罰”。
他把她小小的身子翻個方向,趴到她身上,一個天雷勾動地火的法式熱吻落下,他嘗盡她的唇,她的舌,她的馨香……
室內熱度一點一點攀升,蔣擎欲罷不能,小今閉着眼睛,兩手攀到他頸后,加深這個吻,他因此快失控,正常男人都禁不起這樣的撩撥,何況懷間的小人兒時他愛、他喜歡、他一輩子在一起的女人。
用力扯下她的手,蔣擎迅速翻過身,火速走進浴室里,打開水龍頭衝去陡然升起的慾望。
這個懲罰真不知道罰到誰了。
十分鐘后,他神清氣爽地走出浴室,看見床上用棉被蒙頭、睡得很舒服的女人,忍不住想笑。
“起床。”他隔着棉被,拍拍她的屁股。
小今把自己縮成小蝦米。
“快點起床。”他拉開棉被,發現她把頭埋在枕頭底下,他的大嘴咧開,笑得很張揚。她說得對,快樂很簡單,一隻躲到洞裏的小蝦米就會讓他樂翻天。
“起來起來起來——”他伸出手指頭在她身上搔癢。
“不要不要不要!”耍賴是女人的權利。小今全身扭來扭去,原先在他眉頭像得SARS的毛毛蟲眉寄生到她額頭下方。
“真的不起來?”語帶恐嚇,蔣擎笑着坐到床邊。
“真的不起來。”她把枕頭壓得更緊,不受恐嚇。愛玩笑,台灣人不是被嚇大的,賀惜今不是被腎上腺素喂大的。
“絕對不起來?”他靠她很近,熱熱的鼻息噴在她的後頸。
“絕對不起來!”忍住發笑的慾望,小今和他耗着。
“一定不起來?”
“對對對,就是不起來。”被弄煩了,她用力坐起來,閉着眼睛跟他說話。
都坐起來了,眼睛還是打死不張開,果然是堅持度很夠的女生。蔣擎軟下口氣說:“好吧,你繼續睡。”
妥協了,他打橫將人抱起,小今也樂得擺爛,當睡美人,棉花糖都不壞。
他把她抱進浴室裏面,放在馬桶上。她偷偷眯眼,瞄一下他在做什麼,見他轉回身,又立刻緊閉雙眼。
容易妥協的女人吃虧,堅持到底才能獲得全面勝利,這是阿教她的。
蔣擎看見她偷瞄,笑着拿起梳子,鬆開她的髮辮,輕輕把她當頭髮梳順。
她的頭髮柔軟烏黑,打上燈光,閃閃動人,她可以去賣洗髮精的,但他不要她拋頭露面,她是他的,只有他可以看,可以摸,可以真心喜愛。
他的佔有欲很過分,姐姐抗議,他不理,姐夫抗議,他聳聳肩說:“你錯過她的成長期,二十三歲的小今,已經不需要爸爸。”
不需要爸爸,需要什麼?當然是愛情。這東西爸爸給不起,只有他能給。
小今半眯眼。很舒服呢,打電腦的手、做決策的手、堅定的手,拿起梳子,又變得溫婉輕柔。
“今天梳公主頭。”拿起發圈,蔣擎在她身後固定頭髮,再挑出三條細細的藍色絲帶,在頭髮上打蝴蝶結。
小今竊笑。堂堂大經理居然認識公主頭、馬尾、蜈蚣辮,一個大男人願意為自己記得這些,當女人的,還有什麼不滿意?
聽見水龍頭的嘩啦嘩啦聲,小今耐心等着。來了,她等很久的東西來嘍!忍不住,她揚起嘴角。
蔣擎轉頭,看着她的笑,也跟着開心起來,再次證明,快樂很簡單。
細緻的泡泡沾上她的臉,輕輕畫圈圈,淺淺的畫、深深的畫,小圈圈、大圈圈、圓圈圈、扁圈圈,很多的圈圈圈圈,裏面寫着,我愛你。
“小今,以後我老得走不動了,你會不會像這樣幫我洗臉?”
“不會。”她睜開眼,認真回答。
“那,我生病了,你會不會像我照顧你這樣照顧我?”
“不會。”她加重口氣。
“如果我老得太厲害,一不小心……”
這次,蔣擎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先嚷着大叫,“我不會!”
好了好了,他不問了,這個不懂得感恩圖報的小女生,他為她做十分,她居然連口頭承諾都不給。
小今定定看住他,眼睛泛起淡淡紅絲。
糟糕,泡泡刺激到她的眼睛裏?顧不得生氣,蔣擎連忙用打濕的毛巾把她臉上的泡泡清乾淨。
通通擦乾淨了,可是更糟,她的鼻子接在她眼睛後面,也跟着冒出紅色。
“我不會幫你洗臉,不會照顧你,我很笨,什麼事情都不會做,唯一會做的是依賴你,你要好好的,要健健康康,要活得很久很久……小今越說,眼中紅絲冒得越多,眼淚撲簌簌地滾下來。
猛地,他用力抱住她,把她抱進懷裏。
真是,他怎會忘記她老是裝笨,來讓長輩不得卸下責任,怎會忘記她總是用依賴來逼母親堅強?現在,她也要用耍賴,賴出他的健康和長壽,他已經是她貨真價實的親人了,他懂。
“知道了,知道了。洗臉,我來;照顧人,我來;我不會老得比你快,從現在起,我每天吞維他命,每天運動一小時,每天五蔬果,我會想辦法活到天長地久。”他保證又保證,急着把她的焦慮驅逐出境。
小今緊抱住他的腰,片刻不肯放鬆。“你是很負責任的男人,我是你的責任了,你不可以死,不可以說都不說就丟下我!”
怕被丟下嗎?傻瓜,沒有人捨得丟下她,不管是他或她母親,那場天災,任誰都無能為力。“好,你是我的責任,永遠的責任,我永遠都把你帶在身邊。”
他沒想過會在馬桶上給一個女人一生的承諾。
但是他做了,雖然不夠浪漫,但他知道,自己將會永遠記得這一天,記得這個女人,是他最重要的責任。
之後,他帶她刷牙,她幫他洗臉,在馬桶上,兩個人說很多話,多到小今確定她再也不會被拋下,然後,他幫她挑衣服,帶她去看禮物。
他送到禮物就在花園裏。
幾十棵盛開的茉莉花,幾棵十歲以上的芒果樹,不曉得幾時挖的水塘里滿滿地種了蓮花,還有超沒教養的桑樹。明年,她就可以試着做芒果青、焙茉莉花茶,還可以把沒家教的桑椹摘下來做果醬。
小今非常喜歡這個禮物,興奮得跳到蔣擎身上,抱住他又親又吻,然後鄭重告訴他。“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他被她的鄭重惹得很想笑。
“不讓任何女人搶走你,蔣擎,你是我的,我要在你這裏。”她親親他的額頭。“這裏。”親他的嘴唇。“這裏。”拉着是鎖骨。“這裏!”手臂、頭髮、鼻子、胸口……她每說一次這裏,就親他身上一處。“通通蓋上我的印章!”
他笑得很滿足。“蓋滿了?”
“嗯。要是有不要命的女人靠近你,你一定要提醒她們,賀惜今很可怕。”
“賀惜今很可怕?不會吧,我覺得她很肉腳。”他捏捏她的臉,不行,肉還沒長回來,他記得在鄉下到處亂跑,把吃飯當成皇帝大的小今,肉質很豐富。
“哼,我只是沒有把武器亮出來。”小今驕傲的拍胸脯,說大話。
“真的?你有什麼武器,說來聽聽。”他是個追根究底的男人。
“我的牙齒很利,會咬人!”她張開嘴,秀出沒有半顆蛀牙的健康牙齒。
才說完,蔣擎就笑得站不直腰。
“只有兩排牙齒就敢說大話?”他勾起食指敲敲她的門牙。
“你瞧不起我的牙齒?哼!我應該介紹我的牙醫和你認識。”
“他會告訴我你天賦異稟嗎?”他斜眼瞄她,擺明看不起。
“他會告訴你,我的咬合力和獅子差不多!”
說笑間,他們走到池塘邊,小今用手撥撥池水,輕嘆氣,感激他為她做的一切,指指新種下的樹。“這些東西不好找吧?”
“沒有你想到那麼困難,不要太感動了,我不想帶紅鼻子公公出門。”蔣擎用手指試試她微潤的眼眶。
她偏着頭,嬌憨問:“我們要出門嗎?”
“對。”
“去哪裏?”
“見一個朋友。”
“哪個朋友?”
“我大學同學,加拿大人,她可以抽空幫你補美語。”
接下來的案子會讓他忙得天昏地暗,恐怕有一大段時間不能天天抽空陪她,在那之前,他必須先替她做一些安排,免得她太無聊,胡思亂想。
“補英文的話,找中國人會不會比較好?”她沒把握能和老外溝通,她的英文不是普通破。
“放心,她的中文不錯。”
“她會說中文?那就沒問題了。”吁口氣,小今拍拍胸口。
“我跟她約了時間,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
“要準備什麼?幾本‘大家說英語’?”想到上課,她就頭皮發麻,她不是讀書的料,從小到大,在課堂上學到最多的是——如何發獃,卻不被老師抓到。
“今天不上課,先介紹你們認識。”既然要長住美國,她就非得快點學好語言才行。
可是小今還有疑問。“她是很兇的老師嗎?”
“很兇?”他皺眉。什麼年代了,哪來的凶老師。
“就是會拚命買考卷給我寫,還派一大堆家庭作業的那種老師?”
想太多,這裏又不是台灣,“背多分”學習法在這裏不盛行啦。“要是她的家庭作業派得太多,你就告訴我。”
她哭一張臉。“告訴你做什麼?你要幫我做哦?”
“我會警告她,造成學生對學習產生恐懼,是身為教師最失敗的一點。”
“她聽你的?”美國人不崇尚尊師重道嗎?也是啦,儒家思想沒傳到美國。
“當然,給錢的是大爺。”蔣擎大步往外走。
大爺?太好了,小今鬆口氣,她承認自己不是好學生,老師讓她很頭痛,同樣的,她也沒讓老師好過。
“等會兒出門,我可以吃熱狗嗎?”她追上他的腳步,小手伸進他的大掌中,他握住了,大掌的溫度流到她心裏。
“熱狗?”
不會吧,姐姐天天變換菜單,再難,再昂貴的食材通通端上桌,只希望她能多吞幾口飯,沒想到偏食到底的她居然只想吃熱狗?
“嗯,我看‘慾望都市’,女主角吃的熱狗好像很好吃,如果有麥當勞就更好了。
開心果又逗他想發笑了,在她眼底,鮑魚燕窩居然比不上熱狗炸雞?
勾起她的腰,他好笑的把她帶上車。好啊,麥當勞、熱狗,今天下午,他就帶她走一趟垃圾食物之旅。
芬蒂自落地窗外往裏看,不敢相信竟然會在速食店看見蔣擎。
是蔣擎不是別人,那個雅痞男子,只穿高級名牌,只出入高檔餐廳的蔣擎?
更教人刺目的是,他曉得那樣自然開心,彷彿長久以來,他都是這樣親切,愉悅的模樣,都是出入這樣的“低等”場合。
那個女人坐在他身邊,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分享同一杯飲料,同一塊炸雞。
她看了就有氣,蔣擎有嚴重的潔癖,別說用同一根吸管,就是她想吃他盤子裏一根菜,他都寧願再加點一份餐,也不願意別人動他的碗盤,可是他居然和小今分食炸雞腿?!
他們對面坐了一個高大的金髮碧眼的女人,長長的髻發在腦後隨意束起來,十塊美金的襯衫,低價牛仔褲,隨性的穿着,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蔣擎會往來的人。
為了小今,他大大改變了自己?這是不對的,他的優雅高尚,他的鶴立雞群,他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怎能被一個不起眼的笨女人破壞?
要進去嗎?她咬了咬牙,抬頭挺胸。為什麼不?
“蔣擎打電話找我,我簡直不敢相信,他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找我這種小角色。”速食店內,Pheebe吸一口可樂,笑說。
“他高高在上?”小今歪着頭,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阿擎高高在上的模樣。
“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討厭,永遠都獨來獨往,我們追上去想跟他攀談,他的表情就好像……好像我們的身上有傳染性病毒。”Pheebe兩隻手在頭上猛揮,誇張的動作惹得小今哈哈大笑。
“我不太會和人呢打交道。”蔣擎尷尬的替自己解釋。
找上Pheebe,是因為她是個稱職的英文小老師,以前班上的外籍學生都會向她求助,她總是熱情的伸出援手,而且成效斐然。那時她看見黃皮膚黑頭髮的他,自然也是二話不說主動找上他,哪知道他看見她像看見鬼,躲都來不及。
“是嗎?我還以為你有嚴重的排外情節。”Pheebe笑笑,接著說:“下次有空,回去找葛教授,他很想你。”
她現在留在原來的大學裏面當助教,等博士論文通過,也許會有機會在學校裏面當講師,然後慢慢爬到教授為位置。
“好,有空的話。”
小今笑盈盈地看着兩人互動,她喜歡輕鬆自在的阿擎,不喜歡他硬ㄍ—ㄥ。
“說定了,以後我每天到你家裏,上課兩個小時,你準備接受我的‘教育’吧。”眨眨眼睛,Pheebe對小今露出虎牙,掛上邪氣笑臉。
“你不要嚇她,也不要把課程排得太緊,小今的英文不好,你要有耐心,慢慢來,千萬別給她壓力。”蔣擎把醜話說在前頭。
“你有沒有說錯,我是全校票選最受歡迎的助教之一耶!小今,快點告訴蔣擎你喜歡我,我真的很需要他提供的高薪。”她擠眉弄眼的樣子又把小今惹笑。
她想,她喜歡Pheebe,“阿擎,我喜歡Pheebe……”突地,快樂的她全身僵硬,她看見芬蒂了,下意識地,她調調位置,縮到男友身後。
穿着時尚,手提名牌包,頸間戴着昂貴美鑽的高貴芬蒂站在麥當勞里,顯得格格不入。
可她大概習慣當明星了,對眾人眼光毫不在意,她不看小今,不看Pheebe,獨獨對蔣擎說話。“阿擎,你怎麼在這裏?我還以為看錯人了。”一開口,高傲就不見了,她的熱情只送給心上人。
“有事?”看見芬蒂,蔣擎恢復一貫的嚴肅,開始ㄍ—ㄥ。
“正好,我想找你討論一下開發案,我發現你給點文件有問題,你有空嗎?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她看一眼小今,被她的利眼掃過,小今不禁瑟縮。
這次的芬蒂沒有記憶中大放親切,那一眼,帶來敵意仇恨……是看錯嗎?也許吧,也許她過度敏感,也許她太主觀。
“明天吧,我明天會進辦公室,有事到時再談。”現在是他和小今的時間,不希望被打擾。
“好吧,我太心急了,誰叫我是工作狂。那,明天見。”
她微笑揮手,小今連忙跟着揮,但芬蒂的凌厲視線又射過來,嚇得她在半空中的手停擺,怯怯地收回來。
芬蒂,真的很討厭她!
轉身,芬蒂熱切的笑容轉為陰森。
她不會輸的,從小到大,夏芬蒂從沒輸過任何人、任何事,沒有理由這樣優秀的自己,會在一個好不起眼的女孩手中落敗。她相信,努力就會得到所欲,不管是金錢名利或者……愛情。
小今看着她的背影,心,怪怪的。
芬蒂真能毫無芥蒂地和阿擎當普通朋友?
她搖頭,想搖去滿腦子的怪念頭。算了,芬蒂怎麼想不關她的事,重點是阿擎怎麼想才重要,只要阿擎愛他,她根本不需要去平任何女人。
集中精神,她聽見Pheebe說話。
“謝天謝地,你沒有和芬蒂交往。”Pheebe擺出無法忍受的鬼臉。
“你也認識芬蒂?”小今很好奇。
“當然,她是我們的學妹,當年在學校里猛追蔣擎,把每個跟蔣擎走得比較近的女生都當成敵人,我們當時都叫她高傲女干,好像整個學校除了蔣擎,誰都看不上眼。”她吐吐舌頭。
原來,他們是學長學妹啊?
“有嗎?我們才剛認識不久。”蔣擎納悶,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大學時期就認識芬蒂。好吧,他同意鈞頏說的,他們兩個對女人太遲鈍。
“天,你完全不知道?你那些豐盛早餐都是她送的。”一天一便當,還是五星級的。
“真的?可是我沒動過。”
“對,你怕被下毒嘛,到最後全便宜到Joey他們,那個時候我們都打賭,畢業后你會不會被她追走。”
他搖頭苦笑。“我真的沒有印象。”
“哈哈,她白討好了!”Pheebe大笑。
一塊融化不了的千年冰,居然被這個小可愛追走,誰說愛情不是冥冥之中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