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噩夢(中)

第二十九章 噩夢(中)

慕容澈望着我,眼神中有擔憂,有關懷,還有一點點冷靜的觀望。

這個人太聰明了,總要帶一點點的疏離而不肯全情投入。在我來說,這就是他和沈遠客最大的不同,沈遠客遠則遠矣,但是一定決定了什麼,就不再多一點廢話,乾脆利落,永不遲疑。

你希望的是什麼嗎?我眼前一黑的倒地?

你的觀望讓我有了最大堅強的理由:當任何人都看着你脆弱的時候,你就決不能逃避——因為逃避如此的順理成章。

我是堅強的蘇青嫣,堅強是沈遠客愛上她最大的原因。沈遠客不需要弱質的如花似玉人,不需要無可奈何的悲情。他的女人是可以並肩的,沒有強大的力量,也有強大的內心。

我眼前的慕容澈漸漸清晰,忍不住的就一笑。

“你在笑什麼?”慕容澈略帶驚訝。

“我相信你說的一切,”我輕聲道,“也接受你說的一切。還有別的要告訴我的嗎?”

慕容澈震驚的搖頭,脫口問道,“你……你要怎麼辦?”

我提着裙子向樓上走去,沈遠客在上面等我,可又不能不回答他,說到底,我一直是欣賞他的,不然不會因為救他和沈遠客口角,所以便停了下,回嫣然道,“你要我殉情還是暈倒?慕容公子,抱歉,未能如你所願。”

說完,我轉身繼續上樓,這幾步樓梯,好生艱難與高深,我說的輕巧,卻無法若無其事。

沈遠客。你會如何?一路走來。我知道你是如何在意着術族地命運。也一度把自己地命運放在裏面。讓自己和所有人一樣。成為你地責任。如今我卻站在了你地對面。手起刀落。你是毫不留情地殺了我。還是別地?

我地這一年多光怪6離。本以為一個滿門抄斬淪落風塵地閨秀已經足夠像個折子戲。偏後面還生出了救風塵。斷妖案……我地身份更是閨閣千金。青樓妓女。吃人術族。捕獵者之間更迭。天曉得後面我還會多個什麼身份?我唱過那麼多戲。可沒有一本起程轉折地這麼應接不暇。

沈遠客。

我地心好像千年玄潭。沉甸甸冷冰冰又空落落輕飄飄。

我是人。毫不猶豫奔向你;我是術人。毫不猶豫奔向你;我是捕獵者。仍是毫不猶豫奔向你。

初始。慕容澈斥我沒立場。說我惡;卻不知。我比那時還惡。

那時我心偏向著那群以為同族的術族,毫不理會他人死活,還能說是自利。

而現在,我一心向著“仇人”,是否更無恥?

也或者,我不過是一個女人,最純粹的女人,沒尊嚴沒原則。我曾不想因為愛上他而傷害誰,可如今相愛,食髓知味,哪怕下十八層地獄都萬死不辭。

我未敲門,徑直推開,如今時刻,哪有心情和他講禮數。

沈遠客站在窗前,背影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挺拔與沉穩,不慌不忙,以至於讓我懷疑,之前的那一切,是否不過是個夢,夢中慕容澈對我撒謊。

“沈遠客……”我聲音飄渺,帶着顫抖。

沈遠客緩緩的轉過身,一貫的表情,他命令道,“過來,到我邊上來。”

我步履蹣跚,到他面前的幾步,跌跌撞撞。強迫自己抬頭望着他,不管怎麼說,我要面對的。

他輕輕嘆口氣,右手撫着我的臉頰,熱熱的,微微乾燥,倍覺溫暖。

我們四目相對,沉默良久,我輕聲道,“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沈遠客點點頭道,“是真的。”

我亦嘆口氣,道,“若你告訴我,是假的該多好。”

沈遠客突然淡淡一笑,沒有絲毫勉強,溫柔沉靜。我恍恍惚惚,只覺此刻就算死了也甘心,難怪男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沉醉其中,全不知痛。

“你若要殺我,”我聲如夢囈,“求你這樣對我笑着殺我,就算你對我最大的情意。”

沈遠客道,“蘇青嫣,在你眼中我就那樣無情無義嗎?”

我笑着搖頭道,“即便稍微有些無情,但總不是無義,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男人,我不想你為難。你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別人不知我知,方寒衣同你什麼關係,若是阻礙你都不得不下手,我呢?”我掩住他口,不讓他說,繼續道,“你殺了我,我亦高興,能幫你是我最開心的事情,我死,是你又殺死了個你們的敵人,你快樂就罷了。”

看他這般溫和,沒有什麼狂暴的樣子,我奓着膽子抱住了他腰,把頭埋入他懷中。

“我是不是特別沒種?”我喃喃道,“為個男人命都不要,死了還要替人家歡喜,可我真的就這麼沒種。”

也許旁的人不能理解,可我知道,沈遠客是我這短短的半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暖,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他於我,是愛人是知己是恩人,哪一種,都值得我兩肋插刀,一條命又豈在話下?

“蘇青嫣,”他下巴習慣性的放在我的頭頂,聲音中居然帶着一絲我從未見過的迷惘,“我來到這個年代之後好像受人下蠱,被‘感情’這東西荼毒。我以為我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你,可你推門進來的時候我竟然只想安慰你。”

“我明白,”我柔聲道,“你的命本來就不屬於你一個人,就算‘你’再怎麼在乎我,可是你的族人更需要你,我一個人的生命,不值得那麼多人的犧牲。”

他用手輕輕抬起我下巴,凝視着我,道,“至少現在我不想殺你。”

我撫摸着他的眉眼,問道,“真的?為什麼?”忽然覺得我們的對話有點意思,生死情愛,不知道究竟是深是淺,這般直白的拿來說笑。

沈遠客眉頭皺起來,彷彿在思索着答案,半晌道,“你甘心就戮,我又何必迫不及待,你對我來說,從不是威脅。”

不是么?我深深深深嘆息,那你又為何為了我迢迢的跑到長安,下巴上滿是青色的鬍子茬。

沈遠客咬住我手指,有點痛,過了會兒他才鬆口,笑道,“那群長生門的人告訴我這些想讓我痛苦,那是做夢,他們以為我是那麼不分青紅皂白或者優柔寡斷的人?我有我原則,蘇,記住,你和方寒衣不同,不要拿你們兩個人比。”

我沒答話,只是再次覺得驚詫。這個男人到底什麼樣子,我如今竟然不清楚起來了,每每我覺得我了解他,他就讓我驚訝,幸運的是,每次驚訝,都是好的讓我驚訝,讓我既是喜悅又是恐懼。

喜悅的是就算天大的憾事,在他這裏都不值一提,一筆帶過。

恐懼的是,這樣的幸運會不會某一個時刻戛然而止?

“你到底……什麼時候會殺我呢?又為何讓我活着?”我低聲問,卻又不等他回答,自己笑着道,“傻問題吧?其實我不在乎答案,不用你提前告訴我。只求你,到了最後,也要笑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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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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