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逃亡（下）
一天一夜的趕路之後，我身體出現了如下癥狀：渾身熱，四肢無力，口乾舌燥，頭暈目眩。
傍晚時分，我們抵達了一個小鎮，大約有五十來戶人家，百十來人。
我本想繼續趕路，直奔長安。一分鐘不耽擱，水落石出，然後，直奔沈遠客而去。
慕容澈則沒好氣的說，你以為你是我？你未到長安，會先到酆都，省省吧。
秋末天黑的早，到了黃昏冷意襲人，荒郊野外，一片敗草，我的堅持確實不自量力。便默默跟着慕容澈到了臨溪鎮唯一的一間客棧內。
老闆點着一盞油燈趴在櫃枱上睡覺，唯一的夥計看見我們進去，招呼道，“住店？”
慕容澈點點頭，道，“一間上房。”
屋子尚算整潔，也無潮氣。
慕容澈坐在椅子上，笑道，“我以為這樣的時刻你會堅持說兩間房。”
我坐到床沿，好像從雲端到了地上，只想就此躺下，睡死過去，有氣無力的道，“你說兩間我都會堅持一間。萬一你們長生門那幾個長老追過來怎麼辦，我還需要你這個保鏢，一個人住，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算了吧，我沒力氣這時候裝貞潔烈女。”
“你倒是還挺會算。”慕容澈嘲笑道。
我扔出個被子，一把扯下床簾，道，“你椅子，我床，睡覺。”
我倒頭躺下，聽見慕容澈輕笑。若他是壞人，我十個都不夠他收拾，所以好壞都是他，我信任到底。
我皮糙肉厚，不擇席，沒多久就睡著了。
昏昏沉沉的，夢見沈遠客，在夢裏，我知道自己在做夢，他孤獨的站在一片湖畔，我想過去和他說話，卻又怕夢就因此醒了，只遠遠的，躲着看他，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快十天了，他有沒有想我？那個……我知道他很忙，那，他有沒有“拔冗”想想我？又……我心裏小針扎着似的，我不在，他就回沈府了吧？他每天和林墨研一起雙宿**？不不，我相信他，他說他的愛只給一個人。只是……別的女人愛他，我也會覺得嫉妒。
沈荃?還好嗎？到現在為止，我也沒有猜出為什麼我和沈荃?的約會，到的人是慕容澈。若說沈荃?出賣我，我不信。那個玲瓏剔透的女孩，就算是對我有天大的不滿，都會直接來，不會用那麼下作的方式；更何況，她崇拜她大哥，連帶的，也會照顧我；雪姨講，她們都是希望我能成為沈遠客的妾。
我和沈遠客在一起，不會成為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那麼，又是誰呢？
方寒衣送信，卻能被外人知道？
我怎麼也想不通。
“蘇青嫣。”
我猛地驚醒，沈遠客的身影瞬間消散，慕容澈和我擠在一張床上。我又驚又怒，道，“你來做什麼？”
“噓，”慕容澈低聲道，“長老們到了，我帶你從窗戶跳下去，你上了白馬就趕快逃，能跑多遠跑多遠，我找得到你。”
我坐起來，四周一片寂靜，道，“你怎麼知道？沒有聲音啊。”
“等你聽到還有逃走的機會嗎？”慕容澈第一次冷冷道，“走。”
說完，他抱住我，輕輕打開窗子，窗外，一輪明月，滿地霜華。他縱身一躍，我們輕飄飄的落到了後院的地上，馬廄裏面的白馬略有些不安的晃頭，鼻子裏冒出兩道白煙。
“慕容澈。”一個乾癟的聲音道，“你不解釋一下嗎？”
我窒息，抬起頭，緩緩的四顧，現四位長老站在四個方位，堵住我們所有出路。
“解釋什麼？”慕容澈笑嘻嘻道，“我早說過我愛上蘇青嫣啦，誰讓你們要殺她，我只能和她一起私奔。”
“胡扯！”脾氣暴躁的二長老道，“你給我們四大長老下藥，偷走長生門的寶物，難道都為這個女人？！”
“長志，你閉嘴。”大長老乾巴巴道，“慕容澈，我們被你下藥，是我們防範不足，修為不夠，蒙你提醒，感激不盡。然而長生門的寶物卻不得不追回，你能明白吧？”
慕容澈恭恭敬敬行禮，道，“大長老宅心仁厚，慕容誠心尊敬，下藥屬不得已的行為，大長老也不是修為不夠，而是過於關愛弟子，才會被弟子所害。至於長生門的寶物，慕容慚愧，不能將之歸還。”
“為何？”
“因為……”慕容澈頓了頓，道，“這寶物和慕容的一個決定有關，大長老，慕容無法說出自己的決定，希望您能成全。”
“不可能！”二長老喝道，“慕容澈，你以為你是誰？你憑着是掌門人的弟子如此目無尊長，就算是掌門人知道也會將你逐出本門！”
慕容澈不答，直視大長老。
“你的決定，和這位蘇姑娘有關嗎？”大長老溫和的望向我。
我一怔，和我有關？
“不錯，”慕容澈肯定的答道，“蘇姑娘是當事人之一，當然關係匪淺。”
“你――你難道真的――”三長老錯愕的望着慕容澈。
是和我有關，還是和沈遠客有關？我沒有自作多情的習慣，慕容澈話故意說的曖昧，不清不楚，讓人不知道他目的。他如此遮人耳目，又是為什麼？
“你不說，就不能放過你們，”大長老緩緩道，“事關長生門一門，慕容，你應有覺悟。”
“是。”慕容澈低眉道。
這就開打了？
我愣愣的望着，四長老如有陣法，分站四角，慕容澈居中。五人之間，有風掠過，越來越大，衣衫隨風鼓起，嘩嘩作響。有夜鳥經過，幾聲尖叫，隨即不見。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四長老額頭皆有汗水，慕容澈卻神色如常，我想起洛陽縣丞同我說過的話，小師叔輩分甚高，功力甚強。可我沒想到，居然四位長老以四對一，他都如此輕鬆。難怪……難怪他做事如此託大，是有恃無恐。
內心不由憂慮，他如此強悍，必是沈遠客的勁地，若他是黑衣，沈遠客可會是他敵手？若是我……若是我能助四長老一臂之力，一舉剷除了慕容澈――
我為自己突然的念頭心驚肉跳，截止目前，慕容澈對我全無惡意，我怎麼卻有這樣殘忍的想法？
不，我沒錯，我愛的人是沈遠客，慕容澈死了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就算愧對慕容，就算是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如能幫到沈遠客，我甘之如飴。
只是，我苦笑，這番掙扎不過是痴人說夢，我連四長老的一個手指頭都打不過，又如何能插手對付慕容澈呢？
白馬在我邊上打了個響鼻兒，蹭了蹭我。
慕容澈讓我騎馬先走的。
我精神一振，此刻我走，他又如何知道我去了哪裏？白馬神駒，一日千里，我只需要按照原來的路返程，不日久可回到洛陽，見到沈遠客。
我翻身上馬，回頭望一眼慕容澈，對不住了，我不去長安，返回洛陽，你們長生門自己去慢慢打好了。
“駕――”我雙腿夾住馬腹，這兩天下來，半生不熟，可也大概知道了要怎麼騎馬，神駒通人性，能解我意。
“留下！”我只聽二長老一聲斷喝，然後似有掌風襲來，歪歪的跌入一個懷抱中，替我擋去掌風，白馬長鳴。
慕容澈抱住我，冷冷道，“二長老，你這麼做，壞了規矩。”
“我早已不將你當做是長生門的人，有何破壞規矩之說！”二長老怒道，“再說這個賤貨不過是個怪物，死就死了，我有什麼不對！”
大長老一聲嘆息，“慕容澈，你不愧是長生門百年不遇的天才，我們四個老朽空活百年，卻不能勝於你，你當真要如此執着嗎？”
慕容澈狂笑道，“自然，慕容從來隨心所欲，無拘無束，剛才那場文比算平手，我們繼續武鬥何如？”
大長老淡淡望他一眼，道，“你如此有信心？”
慕容澈揚眉朗聲道，“慕容從無自卑。”
“你不怕自己錯了？”大長老問道。
“是是非非，做過再說，勝過空談。”
“那麼，”大長老道，“出招吧。”
慕容澈抱着我，笑道，“對不住了，我不能放開你。放開你，二長老隨時會偷襲你，你這身子骨兒，我得上窮碧落下黃泉才能再見到你了。”
“你抱着我，”我道，“等於一隻手跟人家打，你打的過嗎？”
“你終於會擔心我了？”
“你死了我還是一樣要死，我是擔心自己。”我道。
“嘖嘖，沒心沒肺的女人。”慕容澈搖頭嘆道，“我救你真是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