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私刑(下)
誰？
難道又開始了？
我模模糊糊的，覺得有人在踢我。
睜開眼睛，一個白色的影子在我面前站着，我向著牆的地方匍匐過去，然後貼着牆慢慢坐起來。
“你醒了？”林墨研道。
她長凌亂的披在身上，面容蒼白陰冷，寬大的白衫罩着瘦削的身體，明滅的火光好像能穿透她弱不禁風的身體。
她緩緩走過來，道，“我不會讓你那麼容易就死的。”
我猛的一陣咳，彷彿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嘴裏又腥又甜，一陣噁心並着眩暈后，我笑道，“隨便你。”
林墨研彎下身子，“你殺了我的孩子，你這個賤人殺了我的孩子，我怎麼會讓你那麼痛快的死。”停頓了會兒，她咯咯笑道，“蘇青嫣，你為什麼不跟人解釋說是我推你下去的？”
我望着她，聲音沙啞道，“解釋有用嗎？”
林墨研道，“當然有用，那樣別人覺得你滿嘴謊話，會更厭惡你，同仇敵愾的殺了你，我會更高興。”
我低下頭不說話。
沒有人喜歡當弱者，可我能做什麼呢？這個家能說上話的，統統是林墨研那條陣線上的。
“林墨研，”半晌，我打破沉默道，“凌心是你殺死的。”
林墨研猛的退後一步，聲音尖銳，“你胡說。”
我輕輕道，“你放心，我沒證據，也沒和任何人說過，你大可否認。”
林墨研惡狠狠的盯着我道，“你敢含血噴人。”
我抬頭望着她，道，“我如斯田地，用的到嗎？林墨研，抬頭三尺未必有神明，但是人心會生暗鬼。我那天說凌心知道這個家的兇手是誰，根本不會致她於死地，兇手聰明狡詐，如何會相信我那些話，冒險殺一個小丫頭。況且當真是兇手殺人，哪用的到匕？除了你，沒人會殺她。凌心的死，於你大有益，於我大有害，這樣的理由，夠了吧？”她臉色越來越白，我舔了舔乾裂的唇，繼續道，“就算是打入大牢，可是你知道沈遠客回來了，擔心他救我，便迫不及待的買兇潛入大牢殺我。結果，我還沒死，你是不是更恨了？蘇青嫣這個賤貨怎麼那麼命大？”
地牢內一片死寂，林墨研臉上明滅不定，顯得格外猙獰。
“蘇青嫣，你都猜到了，就更不能活了。”
我笑笑，道，“你從來沒想讓我活。”
“你還和誰說過這些？”她問道。
“沒有，”我搖搖頭道，“我沒和任何人說過，林墨研，我開始並不確定是不是兇手殺凌心，直到這幾天才能確定，若孩子都下得去手，區區凌心又算什麼。”
“我沒有，我沒有！”林墨研尖叫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有孩子？”我道，“怎麼可能？兩個月的身孕，怎麼能騙的過女人。”
林墨研轉瞬間又平靜下來，譏誚怨毒的望着我道，“就算知道又怎麼樣，反正你就要死了，拿孩子換你，一樣值。”
我嘆口氣，閉上眼睛，不想同她再說話，這女人瘋了。
拿傷害自己去傷害別人，不知道是聰明還是愚蠢。
“蘇青嫣，”林墨研道，“你越聰明，知的越多，就離死越近，如果你裝傻，我還能讓你多活幾天的。可惜，你為什麼要說出來。”
我苦笑道，“林墨研，我愛上了你的男人，所以你怎麼對待我，我不恨你。換成我是你，我也會恨我自己。單說結果，沈家和林家的小少爺小產，無論是什麼原因，沈老爺和林老爺都不會放過我，這些話除了對你，我還能對誰說呢？我是個明白鬼，不是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只是沒想到你連孩子都捨得。”
“孩子我可以再生，想生幾個生幾個，你死了，就不會再有你。”林墨研道。
“你說的是，”我心平氣和道，“你殺了我大概是你最好的選擇，不然，我會糾纏在你和沈遠客之間。”
我是他同伴，是知情人，是要陪他走下去的，如何能不糾纏？
林墨研注視着我，好像第一次見到我一樣，她的面容漸漸又恢復了溫和，如潔白的花瓣，“你這樣的聰明，就給你一個乾脆好了，也成全了你是我的知己。”
殺了我嗎？
我想站起來，嘗試了一次之後便放棄，氣喘吁吁的靠着牆。
“蘇姑娘，”林墨研奇怪道，“你難道不怕死嗎？”
我搖搖頭，道，“我怕死。但是我不像你，有眾多的靠山，我只有我一個人罷了，無權無勢，無依無靠，我沒有自救的方法。沒有人想聽我解釋，想聽我說話，我何必白費唇舌？想救我的人，自然會救，不想的，我苦苦哀求也沒用。”
話語權從來不是人人都有的，嗓子中出的聲響也並非就叫話語。
沒有人聽的聲音就不是聲音。
屈死鬼從來不會少，那些鬼死之前難道不會辯白嗎？
還是那句話，辯白是勢均力敵的人使用的。
否則，屈打成招還從何談起？
我忍不住嘲笑自己，好像也挺明白的，為什麼還做的亂七八糟？
突然的身上忍不住一痛，多明白，一旦動了心，一旦存了愛，就完。沒想到，我愛他，居然是比愛自己更多。
不忍心離開他，不捨得離開他，奢望害死人。
林墨研沒有再理我，慢慢的走了。
然後一切都沒變，等着我的，還是板子。其實板子還算不錯了，例如和鞭子比。
直到那天，程度面無表情的對我道，“今天是最後一次了，蘇姑娘，來生再見。”
痛徹心扉。
我的身體可以抗的過去嗎？我不知道。
沈遠客……那些痛好像離我越來越遠，可是你卻比痛還遠。如此奄奄一息的時候，我做的，是卑微的愛你。
“你說什麼？”沈遠客憤怒的聲音遠遠的。他當真怒了？這樣的情緒他也會有嗎？我以為，他是冰做的，最多不高興，但是，卻永遠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能影響他的，根本不存在。
“事實如此，”方寒衣恬淡而堅持，“難道你不相信我的醫術？”
“庸醫，”沈遠客喝道，“我命令你，你必須把她給我治好。”
“沈遠客！”方寒衣略略提高了聲音道，“就算一千年以後，我也不能保證治好她。我是庸醫，你去找比我好的醫生去。”
“方寒衣，”沈遠客聲音陰沉，“就算你是祭祀，可我是術族的王，你不會不清楚等級的差別，你要違抗我的命令？”
方寒衣沉默片刻，“除了牽涉黑衣，我什麼都聽你的。”
“那你就***把蘇青嫣給我救活！”沈遠客吼道。
“我說過那不可能！”方寒衣冷冷道，“我不是神，我只是個醫生，你自己看看她去，就算是術人，也是血肉之軀，渾身被打的皮開肉綻，五臟肺腑無一不是破破爛爛，你讓我拿什麼救？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導致的，你不知道嗎？真想救她，你早做什麼去了？”
慢着，我忽然覺，這好像是在說我？
越聽越驚訝，方寒衣什麼意思，我……要死了？可我分明神智清醒，雖然身體上有痛楚，但……有那麼嚴重嗎？
方寒衣一聲悶哼，接着傳來的，夾雜着風聲，拳頭落在身體上的聲音，分不清的喘息聲，這……就算眼不能看，我也能知道，這兩個人打起來了。
大概我們倆也算敵人。
方寒衣說的時候我不以為意，現在才現，這兩個人原來真的會互相打起來。
我略微糊塗，不太明白到底生什麼，但方寒衣一直在暗示我會死，而沈遠客讓他救我還是聽的出來的。
我有些着急，既然我沒死，你們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