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瀟瀟暮雨灑街頭,或許降下不少盆地氣候的高溫,但也讓台北市的交通瀕臨癱瘓,人心更顯浮躁,可沒有半點柳永“八聲甘州”那種凄涼冷清的況味。

盼男悶得快發瘋地想。對衝擊車窗玻璃的傾盆大雨,公車裏窒悶潮濕的空氣,及周圍乘客隨着車子晃動不時甩過來的濕背包、濕雨傘,心頭興起的厭煩之情泛濫得幾乎要像江水滔滔般不可收拾了!

可是不能忍受還是得忍受呀!

誰教她是清貧一族,沒預算搭計程車,只好和一群天捱淪落人一起落難嘍。

換是平日,即使公車慢如龜速盼男也不打緊,偏偏今天特別。

早先時候,她因為這陣夏季午後的雷雨,曾打電話給春天,希望能取消今晚的約會,可春天那傢伙說什麼都不肯。就因為這兩張票是讀者贈送的,即使是颱風夜,只要音樂會照常舉行,她還有一口氣在,爬也要爬過去。

盼男拿她這種堅持到底的個性沒辦法。在春天威脅利誘之下,只得拋除堆積如山的工作,準時下班,結果如她所料地塞在路上。

好在音樂會是七點半舉行,現在不過快六點半,只要通過這段交通瓶頸,應該趕得上。可她跟春天是約六點半在新光三越門口等,看看手錶,發現這刻分針剛好通過數字6的位置,她是註定遲到了。

彷彿可以看到眷天嘟唇蹩眉地懊惱模樣,盼男卻只能望着刷刷打在窗玻璃上的雨水興嘆。

移動一下吧,就算是公分也好。盼男在心裏如此祈禱。平常車潮如流水的馬路,如令像座停車場,停滿大大小小的車輛。為什麼大家全停在這裏不動?至少有五分鐘以上了,就算前頭路口的燈號是紅燈,也該變換到綠燈了呀。難道發生車禍?

胡思想亂之際,車子開始緩緩移動。隨着開開停停的緩慢推進,盼男搭乘的這輛公車總算離開這段擁擠的路段,車速加快了起來。

饒是如此,抵達華納威秀影城門口的松壽路口站牌,已經是十五分鐘后的事。盼男穿越人行遭到對面的新光三越百貨,春天那張哀怨的臉孔極盡委屈地迎向她。

“怎麼那麼久?人家快餓死了!”她嘴嘟嘟地埋怨。

“對不起。塞車我也沒法了。”盼男邊將傘套入塑膠傘套,邊低聲道歉。

“好討厭。早上天氣還很晴朗,下午突然下起傾盆大雨。人家搭車也搭好久。”春天挽着她走進百貨公司內,兩人到地下樓的美食街用餐。

她們挑了香噴噴的鐵板燒,用完餐后還買了兩大杯現榨的果汁喝。春天看時間快七點半了,和盼男拿着果汁離開百貨公司,發現雨勢小了不少。

細如愁般的絲麗輕輕落着,盼男心裏有種奇怪的情緒洶湧。其實早在春天邀她一起來聽音樂會,她就下意識地想拒絕,彷彿這場音樂會將會對她平淡的生活造成什麼衝擊,令她直覺地想逃避。

可是,這只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音樂會呀,有那麼嚴重嗎?

盼男對心頭的不安感到好笑,想要忽略過去,卻始終盤踞心間,令她耿耿於懷。

算了,別再亂想。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這樣理性的人,怎會被沒有頭緒的第六感所困擾?

雖這麼想,心頭的那抹怪異情緒仍無法全數揮走。她被春天拉着轉向松智路,很快地,兩人的目的地“新舞台”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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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定得管這件事?”

名震各方神魔的地獄二王子——如今歸化為天堂居民的善惡,眉頭微蹙地睨向妻子薔薇。後者綻出嬌艷如玫瑰般的淺笑,紫色的瞳仁眨出水晶般理班的光芒,愛嬌地倚向夫婿。

“善惡,看在我的份上幫忙嘛。”

“可是……”

“這是爸爸在塵世間未了的唯一心愿,我們怎麼忍心不幫他?”

妻子眼裏楚楚動人的求懇,令善惡狠不下心來拒絕。

這種事怎會落到他頭上?

他原本是陪薔薇來探望她在台灣的外公外婆,沒想到妻子突然拉他來這裏,還要他幫助一對前世無緣結合的愛侶重圓舊夢。

他,偉大的地獄王之子,彌賽亞座下頭號超級天使,不管處身在地獄還是天堂,向來沒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務,如今卻被妻子差遣管這種芝麻小事,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偏偏薔薇纏着他說,除了他以外,再沒有任何天使可以完成了。

“薔薇,別忘了我們的責任區是在歐洲,管到亞洲這裏不好吧?”

由於人類的問題日趨複雜,天堂將地球分為五個管區,各有領導者。善惡和薔薇。向在歐洲區擔任守護天使,跑到亞洲區來管閑事,不免有越俎代扈之嫌。

“沒關係。曉凈已跟亞洲司的主管彼得打過招呼,它很歡迎我們幫忙。”

曉凈那個菜鳥天使!

善惡氣得暗暗咬牙,好不容易偷得凈生半日閑,想跟妻子優閑度個假,曉凈居然幫忙薔薇找他碴!

敢情她太閑了?

三弟月光實在該好好管管自己的老婆,曉凈都快爬到他頭頂上了!

其實善惡更加寵愛妻子薔薇,但基於男人大丈夫的氣概,當然不肯公開承認。

“善惡。這是父親唯一的遺憾;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沒將事情辦妥,才會造成這對愛侶含恨以終。”

“那是他上輩子的事。往者已矣,何必耿耿於懷?”善惡覺得岳父大人真的很煩,都重新投胎、死了、上天堂,還去管他上輩子虧欠人的事。

“可是這個遺憾沒能彌補,始終是父親心裏的疙瘩。善惡,你也不忍心見父親為這件事抑鬱不安吧?”薔薇不氣餒地繼續遊說。

“那兩個人不是見面了嗎?咱們何必多此一舉趟這種渾水?”

“可是前生無法結合的創傷仍然橫亘在兩人之間,令他們畏懼愛情可能帶來的傷害。儘管他們是見面了,但你沒發覺女方對男人有種逃避的心態?”

“這簡單啊。教他們的守護天使去告訴那個女的別逃不就得了?”善惡沒好氣地這,找他出面真是大材小用。

“事情如果這麼簡單,人家何必求你半天?”薔薇百媚橫生地瞄了他一眼。“除非喚起他捫前生的記憶,讓過往的情慷回到兩人之間,他們才可能有結局。而要做到這件事,除了仰賴你這位宇宙無雙、既是魔鬼又是天使的地獄王子使用催眠術喚醒他們前世的記憶外,人家想不出別的法子嘛。”

“催眠術?”

“是呀。”薔薇嬌媚地傾身向他,紫水晶般的眼瞳里盈滿崇拜敬慕與柔情,欺霜賽雪的柔美攀上他強壯的頸項,吐氣如蘭的小嘴勾人心魂,暗示着一抹令人心動的飽滿與性感。善惡霎時間意亂情迷,頭腦全都亂了。

“你的催眠術豈是那些小小的守護天使望塵能及的?”薔薇進一步地縮短彼此間的距離,柔嫩溫潤的唇瓣幾乎是貼着善惡的嘴唇說話,那抹煙視媚行的嬌柔實在是教為人夫者的善惡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摟住她盡情纏綿。

“除非你肯出手,要不然這對情侶……”

看着那兩片櫻唇持續蠕動的誘人嬌媚,善惡無法隱忍下去。他虎吼一聲,覆住那香軟的唇瓣盡情掠奪,把話只說到一半的菩該頓時堵得有口難言。

儘管非常陶醉於夫君的擁吻,可是任務尚未完成,不能……陷溺下去呀。

“善惡……”她口齒不清地在他懷裏掙扎。“先……辦正事……要緊……”

“這就是正事。”善惡不容她反抗地索取溫存。

“別這樣……”她軟弱地抗議。“一定得現在才行。錯過了這場音樂會,就會很麻煩。”

“為什麼?”他不滿地道。

“因為……六十五年前,他們就是在同樣的音樂會碰面……”

“還有數不清的音樂會,隨便找一場……”

“不行啦。”薔薇懊惱地避開他湊過來的端麗嘴唇,她也想要呀,可是……正事要緊嘛。

她清了清喉嚨,表情嚴肅道:“六十五年前上海商界大亨寧亞奉,為了取悅熱愛古典音樂曲風的妻子,以寧氏名下的基金會名義:舉辦了第一屆中國青年鋼琴家比賽,這兩人便是在這場音樂比賽會場相遇。多年以後,寧家出了位音樂天才,多次贏得世界著名鋼琴大賽的冠軍,寧氏因而興起舉辦第二屆比賽的想法。今晚是決賽之夜,和六十五年前的那一夜同月同日同一時間。”

“是嗎?”

“善惡,這兩人既然湊巧參加了這次的音樂會,表示他們真的有緣。如果你肯幫忙,他們定然可以在今生重續前緣,這樣父親心裏的遺憾也能有所彌補。幫我吧,善惡;不只是因為父親,而是我無法坐視一對有情人留下那樣殘缺的結局,他們值得更好的。”薔薇熱切地懇求。

善惡動容了。

“好。”溫柔的摟住妻子,微笑地看進她因為他的應允而亮起來的眼眸,一抹巧笑牽動了她的嘴角。

“善惡……”那雙濕潤的紫眸里有着無言的感激。

“噓!什麼都不用說。哪次你的要求我沒答應?”他親了親她唇間綻放的美麗笑容,語氣寵溺。“我們也快些進去吧。錯過時機可麻煩了。”

善惡挽住愛妻,追隨着擾閑晃進“新舞台”大廳的盼男和春天。

“哪個?”他問妻子。

“頭髮比較短的那個。”

善惡鎖住他的目標,一眼看出盼男心裏的焦慮不安。

她像是感應到什麼。善惡不在意地撇嘴笑了。

平淡乏味的生活即將掀起驚風巨浪,難怪她會感到憂心。可不管她樂不樂意這樣的改變,都將被迫面對。這是她的命運。

善惡安靜地隱身於人類肉眼無法窺視到的空間,比-最純凈的天空還要清亮的藍眸,瞬也不瞬地釘視他的獵物。看她隨着人群進入寬敞明亮的表演廳。

“另外一個在那裏。”薔薇提醒他男主角的所在位置。

善惡只瞄了一眼,便切進盼男身邊的春天思緒中,發現這位凡間女子的想像力如天馬行空般無邊無際,不由覺得有趣。他向她的意識下指令,要她拉着她的朋友往薔薇剛才手指的座位方向前進。

那是位於第十二排的右手邊座位,當悶悶不樂的盼男抬起視線,發現自己對上一雙驚喜交加的深炯星眸。她聽到一聲輕喘。隨即領悟到發出如此失態的抽氣聲的人竟是自己,頓時羞紅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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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男子眼裏射出難以掩飾的欣喜,低柔的嗓音有着無法剋制的激動,盼男卻像見鬼似的往後倒退,腳步踉蹌地險些順着階梯滾下去,幸好春天及時伸手拉住她。

“盼男,怎麼回事?”她狐疑地詢問。

“我……我不要坐這裏。”盼男挽着春天急着想離開。她作夢也沒想到,一個數月前僅有一面之緣的男子,還會記得她。

“江盼男!”男子見她急着想逃開,顧不得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從座位上跳起身,想要走過來攔她。

“我……們快走……”盼男着急地用力拉扯好友,不料春天像是腳底生根似地,一步也不動。

“幹嘛呀?難不成你欠了人家什麼?”春天一肚子疑問,看看盼男,又看向男子。這一看,可把她眼珠子給看亮了。

長得不賴嘛!

她嘖嘖稱奇,盼男居然認識這樣的帥哥,也不介紹給她,好做為她小說里的男主角參考範本。

他約有六尺高,皮膚呈現健康的小麥色,配上一張方正俊俏的剛毅臉型,還有一副如運動員般結實勾稱的好身段。

他的眼睛明亮深遵,兩道卧蠶眉濃密整齊、斜飛入鬢。輪廓分明,有着飽滿的額頭,及線條剛毅的下巴。一管長鼻不偏不倚地挺立在臉部中央,厚薄適中的性感未屑固執地抿着,堅穩的眼光緊抓向盼男。

春天在心裏咕俄,這樣的大帥哥怎麼從沒聽盼男提起過?不可能是大學時期的仰慕者。她那時候幾乎天天跟盼男動在一塊,連她每天吃什麼都曉得,更別提有多少男生追求過盼男了。

是工作上認識的?

可是盼男一下班就回家呀,怎麼有時間認識這樣的大帥哥?兩人還進展到這種程度?

不能怪春天誤會啦,只能怪盼男一副見鬼似的想逃,而俊帥男子又用那種“終於逮到你”的深情眼光盯着盼男瞧,兩人之間的暖昧氣氛濃得化不開,任何局外人都會理所當然的想歪,何況是春天這位專門製造浪漫情節的愛情小說作家?

她斜眼俄向一直用力扯她手臂的盼男。

“你們認識呀。”

“不認識!”

“認識!”

異口不同聲的低喊,今春天心裏的疑竇加深。

“你說你不認識他,他卻說他認識你。”春天微笑地玩味着,看進好友急於想掩飾什麼的眼睛。“這表示有一個人在說謊嗎?”

“春天,我們回去再說……”盼男這時候只想避開男子緊迫盯人的灼熱凝視,找個地方理清腦里糾結混亂的思緒是什麼玩意。

可惜非但春天不願就此罷休,另一個當事者也不想輕易放過她。

“江小姐,或許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叫張德女,那天你到醫院……”男子急切地想喚起他的記憶。

她當然記得他是誰,就因為這樣才不願面對呀。這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

盼男在心裏嘀咕時,春天已經從“張德女”這名字聯想到兩個月前的事。

“你就是張德女?”春天驚訝地喊道。那雙清澈若秋水的眼睛,很快將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線條分明的唇形不由往上輕揚。

“哈哈哈……”她突然棒腹狂笑。“春天!”盼男尷尬的半死,他們正站在走道中央,不少觀眾先後擁進來,春天的舉動頓時成為眾目焦點。

“好啦。”春天顯然也意識到這點,收斂住狂笑的衝動,然而晶亮的眼眸仍有隱藏不住的笑意。“我們先坐下來再說。”

“我不要。”盼男仍驚慌地想逃。

“盼男,別這樣嘛。你們也算有緣,才會在這裏碰上。人家又沒對你做什麼,幹嘛畏如蛇喝呀?”春天粗魯地拉着好友。

“我才不……怕他呢!”

話都說得哆哆嗦嗦的,還嘴硬!

春天嗤之以鼻,乾脆將盼男扯到身邊,再一個用力把她推進張德女懷裏。

“春天!”盼男手忙腳亂地從張德女極富彈性的男性身軀上移開,一張粉臉漲成桃紅色。

“我們快點坐下,免得擋到別人。”春天不理會她的惱怒,把她按在張德女旁邊的座位上坐下,自己坐進靠走道的座位。

盼男彆扭着,心裏可把春天給罵摻了。

“你……你後來看了別的醫生了嗎?”張德女一時不曉得說什麼,想起那天盼男堅持要找女醫生的事,擔心着她的不明病症不知解決了沒。

天呀,怎麼不幹脆教他殺了她?居然問她這個問題,要她怎麼答呀?盼男羞惱地恨不能挖個地洞,將頭臉埋進去。

春天提供的藥膏堪稱神奇,擦抹了一星期左右,搔癢的感覺幾乎沒有了。她依照春天的交代,保持乾燥舒爽,毛病沒有再犯,身心輕鬆了不少。

“那件事呀……”春天看出盼男的難堪,替她解危。“沒事了。對了,張醫生和盼男不是只見過一次嗎?居然一照面就認出盼男來,還叫得出她的名字?”

張德女聞言,俊臉泛起一層紅暈。無法解釋心裏的感覺。打從見過江盼男后,屬於她的纖瘦清麗身影,便一直盤踞在腦中不曾褪色。他曾考慮去找她,卻礙於橫亘在兩人間的陌生,覺得太過唐突而作罷。沒想到令晚會在這裏遇上她,一時情急才喊住她。

“江小姐耶天匆匆跑走,我一直擔心……”他抓住腦中最快浮上的思緒業借口。

“張醫生真是位盡職的醫師。”春天打趣。

德女頰上的紅暈更熾。他微抬眼皮,越過盼男打量她的同伴。

“小姐是?”

“我是盼男的好友,我叫春天。”

“春小姐……”

“拜託!”春天嫌惡地瞪他。“請喊我春天就好。”

“是,也請叫我張德女就好。”

“你的名字好奇怪,是誰取的?”春天直率地問。

“家母。我不覺得有何不妥。”

“難道你都沒有過……困擾?”春天不諱言地問。“例如盼男,就把‘張德女’誤認為是女醫師的名字,才會找你看病。之前沒發生過這種事嗎?”

“是有過。”他不以為意地扯唇淡笑,星眸因回想起當日盼男的反應而黯淡了下來。“但唯有江小姐像見鬼似的逃走。”

“我才沒有……”盼男為自己辯白,小聲地嘟嚷道。

張德女仍只是笑了笑,春天烏溜溜的眼眸來來回回地在兩人臉上轉了好幾遍,嘴角有着隱藏不住的笑意。

“可想而知,若是別的女士見到你英俊可親的相貌,即使之前對男醫生感到排斥,最後都會欣然接受。”她幽默道。德女看她一眼,老實地回答:“那倒是事實。可是江小姐……”

“盼男比較保守。”見好友緊抿着下唇,臉上的表情混合著前所未有的躁急、焦慮,春天感覺到事情不對勁,這使得她更加好奇,想進一步發掘張德女的底細,看他憑什麼讓盼男這樣不安、畏怯。

“對了,令堂為何會幫你取名為‘德女’呢?這樣的名字對男性而言總有些不尋常。”

張德女並沒逃避春天的問題,倒像跟熟人間聊似地優閑開口。“我上頭已有三個哥哥,家父家母一直希望接下來能生個女兒,沒想到仍是男孩,所以才將我取名德女,希望下胎能生女兒……”

“這倒是跟盼男的名字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話讓張德女將眼光再度投向身旁默不作聲的女人,她的眼瞼略略低垂下來,眉頭微蹙,彷彿正為什麼煩惱着。他突然有種想替她抹平糾結的眉頭的衝動。不管是什麼困擾了她,他都願意替她解決,發自心田深處的保護欲,令他愕然。

“可是為什麼不叫張繼女、張止男,張……”春天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喚回德女的注意力。他看她一眼,對她旺盛的好奇心堯爾。她跟江盼男的個性很不一樣。這兩人怎會成為朋友的?

“因為我們兄弟是德字輩的。”

“喔那……”

“春天……”燈光暗了下來,盼男開口阻止好友繼續滔滔不絕地問個沒完。“音樂會要開始了。”

春天咽回滿肚子的疑問,反正還有機會。音樂會結束后,再探探張德女的口氣,看他對盼男存什麼心。

在主持人短暫的致詞之後,終於展開決賽演奏。通過初賽、複賽的六名人圍者,除了彈奏大會指定曲外,還有一首個人的拿手曲子。

第一位參賽者,穿着一襲銀白色的長禮服,儀態高雅地在鋼琴前坐下,修長的王指靈動地在黑白兩色的鍵盤上移動,柴可夫斯基鋼琴曲“四季”中的“六月”樂聲傾瀉而出。

在甜美的旋律聲中,薔薇倚着善惡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再一會兒。”他對着妻子羊脂白玉般的耳朵吹氣,聲音低沉沙啞得撩人。“等那位思緒像停不下來的車輪轉個不停、滿肚子都是好奇的女人走開,就可以找機會動手了。”

“你是說那個叫春天的?”被夫婿性感的挑弄逗得心猿意馬的杏眼回過神來,紫色的眼瞳有些憂慮地看進善惡閃爍着淘氣光芒的湛藍眼睛,輕喘了聲。“天哪,你不會要對她……”

善惡被妻子臉上的不贊同逗笑。

“我不會對她怎樣。而是這妮子的腸胃不好,偏偏晚餐過後還去喝了杯冰的柳橙汁,碰巧那杯柳橙汁里有不好的細菌,如今正在她胃腸里搗亂。那跟我完全無關唷。”

只要不是老公搗的蛋,薔薇便釋然了,但隨即那顆善良敏感的心又擔憂起來。

“那她要不要緊?”

“放心好了,頂多瀉一下肚子而已。”善惡幸災樂禍地扯動嘴角,他感應到春天此刻正處在十分不舒服的狀態中。果然,當“六月”的鋼琴聲結束,揚起一陣熱烈的鼓掌,緊接下來聖桑的“動物狂歡節”,令春天的胃腸也狂歡曲來。

“盼男,我去一下洗手間。”她附在好友耳朵上道。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回來。”她悄悄起身離開。

“善惡,我過去絆住她,這裏就交給你了。”薔薇離開夫婿懷抱。

“小心一點,等一下可能會有個小地震。”

“你怎麼知道?”她訝異地問。

“難到你還不了解夫君我的能力嗎?”善惡佯怒道,薔薇嫣然一笑,奔進他懷裏送上香吻,隨即匆匆離去。

懷裏少了妻子的溫暖,善惡頓時無精打彩起來。想到還有正事要辦,不免連聲詛咒,真想跟隨薔薇而去。可這事不辦不行,薔薇會不高興的。

轉向那對錶面上專註聆聽音樂,其實是陷進獨處尷尬的男女。

沒錯,儘管周邊圍繞着人群,兩人卻有種被獨立間隔於一個親密世界的感覺。彷彿那些人群都不存在,敏銳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氣味、心跳。

在心慌意亂的情緒下,穿流在耳邊的音樂淡成縹緲、沒有意義的音符,直到貝多芬的升C小調第十四號奏鳴曲“月光”上場時,兩人心頭同時掠過一抹怪異的熟悉感覺,彷彿兩人曾無數次共同聆賞過這首曲了。

不絕如縷的三連音伴奏音型支配着第一樂章,全曲瀰漫著幻想與即興味,將人帶入夜月一簾幽夢的浪漫里。緊接着的第二樂章,是比小步舞曲更輕快的舞曲風格,開頭主題的兩小節間的圓滑奏,以及隨後兩小節的斷奏,是技巧表現的勝負關鍵。

盼男納悶她何以了解得這麼透澈,她既不會彈鋼琴,也不是古典樂的愛好者,怎麼可能知道該如何演奏這首樂曲?甚至知道第三樂章是全曲的高潮,與異於維也納的古典派奏鳴曲把重點放在第一樂章上,貝多芬在“月光”一曲將高潮改置於最後樂章,使得第一樂章和第二樂章成為前奏風與間奏曲。

就在這曲“月光”達到最高潮時,一陣晃動驚擾了沉醉於樂聲的人們。張德女本能地伸手摟住盼男,輕聲道;“別怕”。

盼男的情思仍陷溺在壓迫感增加的樂曲聲中,她抬頭看進德女柔情萬縷、堅定保證的眸光里,感覺到無比安全、溫暖,周遭的騷動好似離他們遙遠。

她無法移開眼光,在他如子夜寒星般漆黑、深炯的潭眸深處,鋼琴音樂穿流,好似月光傾瀉在兩人身上。一種淡淡的藍色光影包圍他倆,盼男的頭腦逐漸昏沉起來,陷進疲憊的空間。

一似醒似睡地浮沉在藍色的柔光中,隨着這道光旋轉進渦漩狀的通道,像是一剎那,也像是永恆的時光,她和張德女攜手穿過通道,悠悠轉醒於另一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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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來作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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