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孫家颺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半分鐘前,他還帶着兩分興奮、三分喜樂,和很多、很多分說不出口的思念在觀賞周遭的美景。

蘋果樹、美;蔚藍天空、美;路邊野草、美,連排水溝裏面兩條半浮半沉的魚屍都美到一種無法形容的程度。

他覺得自己置身人間仙境,覺得就算停掉事業、在這裏養老,也是不錯的決定。

可是,當那個理着平頭的男人背後,跨下兩條熟悉的長腿時……天堂頓時變成地獄,世界在他眼前垮台。

符昀顫巍巍地從大雄的車子下來時,兩腿發軟,手扶着大雄粗壯的手臂,頭靠在他肩膀,胸腹間有一股嚴重的嘔吐感。

只要想像一下,坐十趟大怒神是什麼感覺,就可以理解符昀的腿為什麼會這麼無力了。

她沒看見站在蘋果樹邊的孫家颺,連忙瞄了一眼手錶,呼……“孩子的爸,你的功力又進步了……”她無力道。

“怎樣,要不要拜我為師?我那台八百的先給你騎。”他得意地揉揉她的長發,用揉他們家那隻黃金獵犬的慣性動作。

他沒想到自己的慣性動作,讓蘋果樹下的孫家颺雙眼燃起熊熊大火。

“不要,我寧願開貨車。”

掙扎、再掙扎,她好不容易才能直起腰,但當視線接觸到孫家颺頭頂的火炬時,好不容易才不抖的腿又抖了。“嗨、嗨……阿颺。”

明明坐大怒神的人是她,可是他的臉色比她更差。

阿雄看看孫家颺、再看看符昀,有了那麼一點點小理解。

二話不說,他的大手扣住符昀的腦袋瓜,把她的耳朵拉到自己嘴邊問:“他就是那個死傢伙?”

每次符昀生氣阿颺不回信,還是報紙上又傳了他和誰的八卦消息,就會氣得抓住大雄把阿颺臭罵一頓,死傢伙、花瓶、活動生殖器……再難聽的話她都罵過,反正背後罵皇帝的事,人人都敢做。

“呃……欸。”

她看着阿颺回話,然後咳兩聲,試圖表現出柔弱,引出阿颺為數稀少的同情心。

大雄聳聳短短、粗壯的眉頭,故意插話說:“孩子的媽,晚上帶兒子過來吃飯,我烤乳豬給兒子吃。”

孩子的媽?!孫家颺兩道眼光像Y射線,射得符昀心慌慌,背脊竄上一道寒霜,台灣的十一月,怎麼會結霜?

“嗯……好啊……”她畏於阿颺怒不可遏的目光,根本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

然後一千兩百西西的車子,很囂張地用美麗的臀部朝孫家颺放兩聲示威屁,便以最快的速度離去。

孫家颺的眼光盯住她不放,從蘋果樹下朝她走來。

她的手從背後小伸一下,指頭快速地動了動,臉上掛起狗腿笑容。“嗨,好久不見。”

“什麼叫做孩子的媽?”

他的聲音貼上冰塊,冷得和阿權有得拚,很好,在得罪阿權之後又得罪阿颺,她算來算去就這兩個青梅竹馬,一口氣丟掉兩個,實在虧太大。

“就那個、那個我兒子的……媽媽……”這個話很難理解?不會吧,孩子的媽是白話文沒錯啊……

“孩子?喵喵?”

他吊著嗓子問,在吊嗓子的同時連心臟也一起吊上。

好開心哦,他知道喵喵,這證明他有看信,她還以為那三個簡單的我很好,都是小方的敷衍回應咧。

六年,很久了呢,說阿颺沒變是騙人的,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陽光青春美少年,但他身上添了自信沉穩,變成貨真價實的大男人。

而且他還是帥得很罪惡,還是帥到交起來當男朋友會半夜作惡夢,不知道有沒有把人變醜的整形手術?

符昀鬆口氣的同時,他也鬆口氣。

很好,只是一隻小動物的爸媽,影響不大,他的臉色稍見緩和。

符昀刻意讓自己的態度一如往昔,假裝時間從沒在他們之間造就距離,彷彿她還是那個流氓護士,而他,仍然信誓旦旦要賺大錢為她開醫院。

“那是你的車哦,要不要先到我家?我爸再看幾個病人就下班了,我要先回去煮飯,啊……”她想起什麼似的,問他:“大雄好像說要烤乳豬,晚上要不要順便……”

“不要!”

符昀望着他,好不容易放鬆的心情又緊繃起來,他對大雄有敵意?為什麼?他不會連哆啦A夢都討厭進去吧?

“好吧,不要就不要,我先說哦,我們家吃得很簡單,我的手藝普普通通,你別指望吃到五星級料理。”

“你?!五星級還是五星旗?”

他斜眼、不屑的眼光讓人很光火,卻也讓她……倍感溫馨,那年,他還是用這種眼神看衰她。

她念護理系的時候,他說:“你、護理系還是殉葬系?”

她當選護校校花時,他說:“你、校花還是校樹?”

她通過英檢考試時,他說:“你、英檢還是台檢?”

然後,她會很不爽,長腿踢過去,接着你來我往,踢踢打打,幼稚得要命卻也快樂得要命。

兩個人都想到那些片段,他看她、她望他,視線膠着,突地,他動手揉揉她的長發,她用拳頭捶捶他寬闊的胸膛,她笑、他也笑了。

不必再假裝,陌生已然從他們中間退場,距離拉不遠他們、時空隔不開兩人,不管分再遠、離得再久,只要碰面,他們就是阿颺和符昀,剪不斷、拆解不開的默契,剁不斷、切不碎的情感。

“上車。”

符昀坐上車,把安全帶拉好,孫家颺按下鈕,車蓋卷開,一陣涼風吹進來。

“這個車很貴厚?當明星很了不起,以後我兒子也要給他當明星。”

狗明星、貓明星想賺到一部這種車,要賺到腎衰竭吧,他笑得很不屑。

“阿颺……”她看着他,嘆息,悄悄地握住他的手。

“怎樣?”

“我們還是朋友嗎?”

他回望她。不是,他不要拿她當朋友,他要進一步、進兩步、五步……直到兩個人從朋友變成情人,再變成永遠的親人。

她是他的了,上一回的退讓,讓得三個人都傷痕纍纍,這次他不要再耍笨,他要很聰明、很勇敢地,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是的,這是他這趟的目的,他不讓、不自卑了,他有足夠的能力帶給這個女人幸福。

“當朋友那麼好嗎?”

他翹起兩邊嘴角,風流瀟洒得很引人犯罪,她又想把他灌醉了。

“當然,友誼是人生中最受益匪淺的儲蓄,這儲蓄,是患難中的傾囊相助,是錯誤道路上的逆耳忠言,是跌倒時的真誠攙扶,是痛苦時抹去淚水的一縷春風……”

他很受不了地瞪她,“你在做什麼?跩文?”

“你不是喜歡氣質美少女嗎?”她笑着向他靠過去。

不對,他不喜歡氣質美少女,他喜歡符昀、喜歡流氓大姊,喜歡時不時就被恐嚇拆成三段,一段葬在大霸尖山、一段扔在北宜公路、一段燒成花肥。

他和以往一樣,大巴掌貼住她的臉,把她往外推,她不依,動手反擊。

就在這個時候,騎着摩托車的符媽媽以車速二十的龜速向他們靠近,前座坐了一個五歲男童,看見符昀,他拉開稚嫩的嗓音,大喊,“媽咪——你在做什麼?”

孫家颺霍地轉頭,視線對上男孩時,他張大嘴巴,吃驚的表情和男童一模一樣。

☆☆☆

二○○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十六點十九分。

符家客廳,孫家颺和符昀面對面坐着,桌上沒有開水,廚房的鍋子裏沒有菜飯香,不是符昀不懂得待客之道,實在是孫家颺他……沒把自己當成客人。

“說清楚。”

阿颺又變成阿權,冷得讓人結冰的語調,讓符昀滿肚子不舒服,十一月,不是吃冰的好時節。

“哪裏不清楚?”

雖然她很努力當氣質美少女,可是骨子裏的流氓氣還在,想當年她外公可不是普通人,好歹也是縱貫線上的好漢。

“叫你媽媽的笨蛋。”他的臉很臭,嘴巴很賤。

“不許叫我兒子笨蛋,他聰明得很,才五歲就已經會算加減乘除,國小的時候,你的數學沒有拿過七十分。”

他的數字都在六十分上下Run,加加減減、補補貼貼,學期成績單上面勉強撈個六十分,以為她不知道他的歷史嗎?哼,還敢說他們家喵喵是笨蛋。

講到這件事,老爸最開心了。

他說符家總算出一個頭腦像自己的後代,要是每個晚輩都像符昀那樣的話,他真想一頭撞死。

太棒了,歹竹出好筍,祖先有保佑。

為了怕好筍受母株影響,長歪掉,老爸每天晚上都親自幫喵喵補數字和英文,中文和床邊故事是媽負責的,至於她這個正牌媽,只負責玩小孩。

“他是你兒子?”

“對啊,我兒子喵喵,我跟你講過很多次了。”符昀納悶,她不是在信上提過很多遍?

“你說他的叫聲像小貓。”

“他剛生出來的時候是啊。”

“你說晚上抱着他睡就不會冷。”

“對啊,那傢伙全身暖呼呼的,晚上我都抱他睡,才不會手腳冰冷。”

“你說他很會啃雞骨頭。”

“嗯,他的嘴巴很厲害,才兩歲就會把雞腿啃得乾乾淨淨,連吃釋迦吐子都像在噴子彈。”

講到這個,她得意的咧,常常有人拿釋迦來叫喵喵表演,一群人圍着他,又是讚歎、又是驚奇,都說他們家喵喵是天才。

“你說他生氣起來的時候,後院養的雞都會嚇得咕咕叫。”

“我沒說錯啊,他會把雞追得掉下滿地毛。”他們家的雞都超怕喵喵。

“你說,這種形容詞誰會認為他是一個人不是狗或貓?”孫家颺怒氣沖沖,把桌子亂拍一陣,破壞他溫柔風流的形象。

是嗎?她笑了,抓抓頭髮,原來是她的形容有問題,難怪阿權老是問,她的兒子是貓是狗還是馬來熊,她還以為阿權亂開玩笑咧。

“好吧,是我的錯,你也知道嘛,我的作文不怎麼樣,國文也很糟糕。”

“算了,不追究,我問你,喵喵是誰生的?”

“嗄?”她被問呆了。

“我問,喵喵是哪個女人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孫家颺猜,她一定是善心大發,收留了哪個未婚媽媽的小孩,反正她是那種最愛把事情攬在身上的大姊頭,會做這種事也沒什麼。

“我啊。我生了十幾個小時才生下來,害我痛到差點把他從育嬰室裏面抓出來倒吊在醫院門口,狠狠揍一頓。”

想到這個她就火大,以後不要再找她談生小孩的事了啦,誰敢再讓她生小孩,她就把他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孫家颺心臟快要破掉,她居然、居然……居然……那麼大膽,連生小孩都敢……

頭痛、目眩、耳鳴,他不是得到高山症,是被她氣到慾火焚身……不、不對,不是慾火,是怒火……

“幸好他長得太可愛,可愛到我看見他差點流口水,護士小姐說我的口水有細菌,誰管她啊,我抱住喵喵就東親西親,我肚子裏的細菌他都能接受了,哪會怕我口水裏面的小細菌……”她還在嘮叨說不停。

他深吸氣、深吐氣,用長而緩慢的吐納壓抑滿肚子的怒氣,不然,他也很想把她抓起來吊在門口,狠狠揍一頓。

“你為什麼想生小孩?”

他努力維持理智,不要失手殺人,呵呵……不過是一個小孩嘛,又不是一群小孩。他賺很多錢,絕對養得起,沒問題的,不要氣、不要火,他可以接受的,反正他喜歡的女人,本來就是膽大包天的傢伙。

“就、就……”符昀抓抓頭,笑得滿臉紅。“就無聊啊,住在山上沒別的事做,生生小孩排遣排遣嘛。剛開始當媽是有點累啦,尤其是坐月子那個月,每天都有附近的阿嬸、阿姨、阿婆送麻油雞,吃着油膩膩的雞肉,我都快吐了,幸好喵喵很可愛,越養越帥,我敢保證,以後喵喵一定會帥過你……”

無聊的生小孩來排遣?!她不會去彈古箏、寫毛筆、綉梅花哦,可以做的事那麼多,她幹麼不知天高地厚,隨便找個男人生小孩?

他的臉又多臭上五十分,臉紅得像關公,但……現在千萬別和他討論血壓問題,如果在山上無聊到可以用生小孩當休閑娛樂,那殺人應該也是另一種不壞的消遣。

“阿颺,你怎麼了?”符昀終於發現他不對勁,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巴,捧住他的臉問。

“孩子的爸爸是那隻台灣黑熊嗎?”他吸氣、吐氣,問得咬牙切齒。

他的問題把她定住,她看他,眼睛從一閃一閃亮晶晶變成猙獰,溫柔的關心變成想吹人的嘶嘶殺氣。

然後……迅雷不及掩耳——

啪!上一秒被捧在手掌心的大臉,下一秒鐘,接到五百塊錢饋贈。

五根紅紅的手指頭印在孫家颺的臉上,兩個人都怔住,符昀怒視他,他被她的眼神千刀萬剮,完全反應不過來。

再五秒,一陣轟天雷似的拳頭落在他頭上、肩上、背上、胸口……她下手半點不留情面,忘記才沒多久前,自己說過的“友誼是人生中最受益匪淺的儲蓄”那一大篇。

“你可惡、你差勁、你無恥、你下流……你是雜碎加智障……”

她瘋了,徹徹底底發瘋,他居然敢把喵喵賴給大雄,伸出兩手輪攻,啪啪啪啪,越打越凶,他不得不伸手防禦。

“符昀,你夠了哦……你夠了哦……”

“不夠、不夠……我要打死你,把你的屍體搗成泥、磨成粉,再拿去種竹林……”動手再加上動腳,她的攻擊力破五千分。

氣死、氣死,她又沒逼他負責任,幹麼撇得那麼清?

她是什麼人啊,冰清玉潔的符昀,要不是怕他把精子浪費在狐狸精身上,她哪會搞這種事情,她是勤儉持家、溫良恭儉讓的好女人,世界環保組織要頒發節約能源獎給她的優良人物……

“你不要以為我不打女人就越來越過分哦……”

他被她一路追打,打打退退,退到院子外面,院子裏的雞沒有被喵喵追,也被她的連番吼叫聲嚇得在圍欄裏面亂撞亂竄,掉得滿地雞毛。

對啦,他們家的雞是有點神經質,那是被喵喵長期虐待下的後遺症,不過……這個時候,誰管這個啊!

符昀伸腿踢去,正中他的小腿,他悶哼一聲,動手要抓她的腳,這時,清脆的童音再次揚起——

“愛打架哦,怎麼不去打XX?!”

怔住了,孫家颺緩緩轉頭,當視線接觸到小男孩上挑的眉眼時……霎時,腦中一道靈光閃現,他變成白痴……

孩子是他的嗎?可是他跟符昀……等等,那次餞行……是嗎、會嗎、可能嗎?喵喵是他的孩子?

符媽媽拿來藥箱替孫家颺擦藥,這不知道是她第幾次幫這個愛闖禍的小子擦藥了。

小時候,他常和剛剛“練過拳頭”的阿權上門,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她幫阿權擦好葯,他才肯上前。

他是個心口不一的孩子,明明崇拜哥哥崇拜得要命,卻老是撇開臉,裝得滿不在乎。

他很喜歡小昀,從小到大都喜歡,任何一個旁觀者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以為他會很快把小昀娶回家去,所以小昀不肯搬到梨山,他們也不介意。

沒想到,沒多久小昀就帶着懷孕的“好消息”來投奔他們。

年輕人的事她不清楚,也不想給他們壓力,但小昀未婚懷孕真的過分了,要不是她老爸太開明,叛逆女兒老早就被趕出家門去,哪還能這樣傻傻地順利過日子。

她始終沒弄懂女兒和阿颺之間發生什麼事,不過阿颺那句“孩子的爸爸是那隻台灣黑熊嗎”她聽得清清楚楚。

瞥了女兒一眼,她嘆氣,小昀是怎麼辦到的?會讓孩子的親爸問出這句話。

“符媽媽,喵喵是我的對不對?”孫家颺的語氣里多了八分篤定。

又問!符昀氣瘋了,她不能在母親和兒子面前做出暴力舉動,氣不過,乾脆丟下他,拉起兒子到大雄家吃烤乳豬。

符媽媽看着女兒的背影,無奈苦笑。“你看出來了?”

“他眉毛上挑的樣子跟我很像。”

符媽媽笑說:“對,他是你兒子。”

“為什麼那隻大熊叫符昀‘孩子的媽’,叫喵喵‘兒子’。”

不能怪他想歪,兒子像符昀比像他多,猛然一瞧,他怎麼會看得出來,如果父子關係那麼容易認定,DNA鑒定怎麼會普及?

“小昀生產那天情況很危急,她血崩、大量失血,幸好大雄在場,他和你符叔叔一起捐血給小昀,才救下她的命,為了感激大雄,我們決定讓他當喵喵的乾爹,從那之後,他們就‘孩子的媽’、‘孩子的爸’亂叫了。”

心痛了,痛得他呼吸不順……果然是個隱惡揚善的蠢傢伙,居然只輕描淡寫說痛到想把兒子倒吊,她老是這樣,吃虧也不皺半點眉。笨蛋!

“其實你該感激大雄,是他讓喵喵不自卑。”

“自卑?”

喵喵幹麼自卑?他又帥、又會算加減乘除,爺爺是醫生、老媽是護士,都是高尚行業,家世好、腦袋好,他要是自卑,誰有自傲的權利?

“喵喵和你很像,從小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自卑感,也許是覺得自己沒有父親的關係吧,不過現在看到你……你好多了,社會把你磨練得更堅強。”符媽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符媽媽的話讓他的眼眶發紅,忍不住的鼻酸衝上。

竟然是她注意到了,媽媽不知道他自卑、杜叔不知道、阿權也不知道,更別說他的親生父親,而符媽媽……

“我以為我是自傲的鳳凰。”阿權常常這樣嘲笑他。

“好孩子,你習慣把自卑隱藏在自傲背後,因為你親生父親的關係嗎?”她握握他的手,帶着幾分體諒。

“一個遊手好閒的父親、一個充滿暴力的家庭,我的功課差、脾氣壞,只有拳頭可以用。”他看不起自己,很早以前。

“這是你放開小昀的原因?”可憐的孩子,他沒有權利選擇父親。

孫家颺看着符媽媽,眼底滿是感動,感動一個從來不多話的長輩,居然把他的心情看得一清二楚。

“對,我怕自己和父親一樣,我擔心會傷害她。”

符媽媽拍拍他的關,輕聲道:“傻孩子,你不知道小昀有多喜歡你。”

“我知道。”他只是對自己沒信心。

“知道還捨得放開手?”

“阿權可以提供小昀更多的幸福。”

“小昀和阿權是不可能的。”

“所以是真的,符媽媽是阿權的母親?”他反問。

阿颺知道了?所以阿權也會知道……是小昀說漏嘴還是阿權的爸爸對他實話實說?

不重要了,重點是秘密已經被拆穿,那孩子生氣嗎?恨她嗎?她不在乎阿權怨自己,只希望他能早點心平氣和,不受怨恨羈絆太久。

“是的,很抱歉欺騙你們。阿權還好嗎?”他是個愛恨分明的孩子,知道這個秘密之後,肯定受不了。

有些事他決定不多說,淡淡帶過,“給他一點時間,他是個頭腦清楚的人,早晚會想清楚的。”

“但願。阿颺,小昀給你寫信,你的信有回沒回都差不多,知道為什麼即使這樣,她還是堅持天天寫嗎?”

“為什麼?”這是他不懂的部分,符昀不是個有耐心的傢伙。

“她說寫信會讓她覺得,自己從來沒離開過你。”在小昀心中,他們的關係不曾改變過。

“笨蛋。”

符媽媽的話溫暖他的心,六年了,這樣都不算離開,那還有什麼力量可以讓他們分離?

“阿颺,符媽媽可不可以問你一句話?”

“可以。”

“現在的你,給不給得起小昀幸福?”

“可以。”他有能力、有內涵,他已經不是吳下阿蒙。

“那麼符媽媽想拜託你一件事。”

“我會做到。”他不知道符媽媽要他做什麼,但不管是哪一件、有多麼困難,他都會想盡辦法做到。

“很好,我要你永遠都別再放開小昀的手,可以嗎?”符媽媽把手攤在他面前,他用力握住。

“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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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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