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行宮外風雪不消,遮天蔽日,陰霾的天候令人分不清究竟是什麼時辰。

李彧炎一夜未眠,聽着外頭風雪聲,摟着懷裏早已熟悉的女人,眷戀的親吻她的額,還有被他吻得紅濫的唇。

突地,她動了動,玉臂彈出裘被外頭。

他隨即輕扣住她的手,正要放進被子裏時,卻瞥見她手腕上未愈的疤痕,顯示她根本沒有上藥。

微蹙起眉,正打算起身差人送葯進來,又發現疤痕是沿着手腕環繞一圈,他不禁奇怪的眯起眼審視。

這疤痕並不算規則,說是燙傷,確實像極,但究竟要怎麼燙,才能燙成這個樣子?

他忖着,仔細觀察那傷痕的範圍,腦中突地閃過一個念頭。

李彧炎赤裸着急急下床,拾起扔在地毯上的錦衣,取出裝在暗囊里的鳳銜月環回到床上,和她的傷痕比劃,接着驀地瞪大眼。

藏在鳳銜月環里的承諾,是他不言明的誓言,必須藉著火光才能折射出文字,而她的傷痕正巧與手環大小吻合,是否意味着她看過了裏頭的秘密,然後有人打擾她,讓她在匆促間將燒得發燙的鳳銜月環套入腕中所致?

抓起她軟嫩的手,他不捨得親吻她的傷痕,直到外頭突地傳來喚聲。

“皇上。”

“何事?”他問着,將鳳銜月環套回她的手中。

“段宰相從宮裏面來,宮中出事了。”兵從戎壓低聲音稟報。

李彧炎聞言,不禁笑了。“是嗎?”眼見熟寐的小女人長睫眨了眨,他不禁輕拍她的胸口,哄着她繼續睡。

“皇上要見段宰相嗎?”

聞聲,明小滿驀地張開眼。

他暗惱的皺眉,沉聲道:“要他在偏殿候着。”

“末將遵旨。”

看她像是尚未完全清醒,只是傻傻的望着他,李彧炎不禁勾深笑紋,捏了捏她的頰。“時候還早,再睡一會。”話落,他起身替她蓋妥被子。

“……誰來了?”她本能的發問。

“不重要,你繼續睡。”背對着她,他快手着好裝,替她放下床幔“乖,繼續睡。”深深看她一眼之後,他隨即轉身離開。

明小滿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失去溫暖的來源,她猛地打了個寒顫,驚覺自己不着寸縷,她羞得趕緊鑽進錦被裏,手腕卻像是卡到了什麼,她疑惑的抬手一看,才發現鳳銜月環竟又回到自己手中。

看着眼前的金雕手環,她心中感觸良多,偷偷把臉輕蹭着那男人剛才睡過的位置,閉上眼回味他的溫熱,卻後知後覺的想起,剛才隱隱約約之間,她似乎聽見通報說有人來了。

這時候,還有誰會特地前來行宮?

想了下,覺得不妥,她隨即起身着裝。

偏殿上,段詢一身狼狽,沒了平常的斯文從容,此刻他下巴佈滿鬍髭,身上連禦寒的披風都沒有,渾身被雪水浸得濕透,凍得直發顫。

不一會,見李彧炎前來,他隨即抖顫着下跪。“臣見過皇上。”

李彧炎冷冷瞥他一眼。“發生什麼事了?”說著,走過他,坐上偏廳的主位,兵從戎就站在他身側。

“皇上,穆納岳率軍佔領皇宮了!”

“是嗎?”微揚起眉,李彧炎眸色深沉難測。“然後呢?”

段詢不禁一愣。“皇上,皇宮已經被泰漠軍佔領,為何皇上只有如此反應?”

“那麼,你認為朕應該有什麼反應?”他笑得詭譎。

“穆納岳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攻入皇宮,必定是有內應,他入宮后對上官凌非常禮遇,想必內應定是上官凌,才能助穆納岳不花一將一卒,佔領了皇宮!”段詢激動不已,整個人顫得更厲害。

當明小滿踏進殿內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段詢的言語讓她氣得眉頭打了好幾個結,暗罵他真是無恥。

“小滿兒,你怎麼來了?不是要你在寢殿待着?”李彧炎瞧她走來,立即起身將她摟進懷裏,發現她渾身發涼,不禁微惱低斥,“要出寢殿,也不知道要搭件斗篷禦寒?”

從寢殿來到偏殿,必須經過兩座曲廊,廊面無法遮掩風雪,那麼冷的天,她自然是渾身冰涼。

明小滿沒回答,餘光瞥見段詢震驚的神色。

“來人,備火爐。”李彧炎沉聲下令。

段詢心吊得極高,艱澀地咽了咽口水,擔憂明小滿是否已恢復記憶,是否會發現是他讓她掉落河裏?

“宰相可還有事要奏?”看着殿口的火爐,李彧炎雖覺添了些暖意,但還是急着將心愛的女人送回溫暖的寢殿。

見狀,段詢抬起毫無血色的臉龐沉聲斥責,“皇上,皇朝將滅,然而皇上卻絲毫不擔憂,甚至擁着穆納岳的侍妃,沉迷在女色之中,皇上真是令臣好失望!”他憤恨的嘴臉,彷彿他是多不受重視的忠臣,有志不得伸。

李彧炎眯起黑眸,讓明小滿坐在主位上后,才緩緩走向他。“朕沉迷女色?你不知道朕是什麼樣的人嗎?這皇帝,不也是你段家力拱的?”

“臣要是知道皇上如此無能,當初就不會串百官力拱!”

“可不是?這帝位可是你朝思暮想得很,最終落到朕手中,你自然不滿。”他哼笑,負立在後的手微擺,兵從戎隨即跟上他。

段詢心頭一跳,力持鎮定。“臣不懂皇上的意思,臣只想讓皇上知道,玄人果真不祥,當初要是皇上別讓那玄人成為國師,今日皇宮就不會被穆納岳踏入。”

明小滿不服的出聲,“宰相這麼說可就錯了,那日,我可是親耳聽見宰相和殿下私議,如何神不知鬼不覺佔領皇宮的。”

“你胡說!本相忠心耿耿,當初更是力拱皇上登基的功臣,豈能容你這泰漠女子在殿上胡言亂語!”說著,他一個箭步上前,想要攻擊明小滿,卻被李彧炎擋住了去路。“難道皇上真相信這名妖姬所說的話?她可是穆納岳的侍妾,她說的話能信嗎?”

李彧炎斂笑的黑眸隱晦威懾。“段詢,為何你一點都不意外穆納岳離去,卻將侍妾留在朕身邊?”

他一愣。

“為何你意外的是穆納岳踏進皇宮便禮遇國師,而不是穆納岳明言回泰漠,又為何會出現在皇宮?”李彧炎沉聲質問,步步逼近。

“……臣……”他一時語塞,只能被步步逼退。

“那是因為你和穆納岳私議,早知道他何時會從行宮轉回皇城,唯一錯的是,他反悔了,在踏進皇宮之後,他就決定殺你除根!”

段詢被逼得退無可退,背已抵在殿牆上。“……皇上,臣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皇上千萬別相信那妖姬所說的話。”

“朕當初為了救小滿兒離開冷宮,穆納岳自動借兵,但朕卻不肯。你可知道為什麼?”李彧炎聲薄如刀,凌厲剮骨。

他瞪大眼,開始想法子替自己脫罪。

“因為朕太清楚穆納岳是個多有野心的人,一旦泰漠兵進入皇宮,他必定會趁勢佔地為王。”李彧炎逼得更近。“然而,那時你表面上阻止烏靈的借兵提議,卻又在暗地裏安排穆納岳住進都尹府。”

段詢怔住,沒料到當初嚴密安排的事,他竟也知道……

“你心口不一,要朕怎麼不起疑?朕不由得想起,為何當初前皇會突地賜婚?又為何能在朕前腳剛趕往泰漠礦場,小滿兒便隨即被下令帶進宮中?”

明小滿瞠目結舌,從沒想過一連串的巧合全是其來有自,還以為只是自己的玄人血脈作祟。

聽至此,段詢已是一身冷汗,面無血色。

“再怎麼想,都太巧了,你知道嗎?”李彧炎笑得無奈又自嘲。“所以,一定有人背叛朕。”

“皇上,不是臣、不是臣……”

“是你的父親。”他點頭。“段家在前朝時表面風光,事實上卻手無重權,還得忍受前皇百般刁難,早已心生不滿,而那個時候,朕的商隊便成了段家的目標,接下來的所有事,全都是你們為了惹惱朕而做的,要讓朕成為滅朝的兇手。”

所以,前宰相向前皇獻計,以公主下嫁為由,要他上京城,見他身邊帶着小滿兒,便決定以她成為引誘他叛變的導火線,當時正好泰漠礦坑坍方,等他從泰漠回來之後,早已人事全非。

明小滿倒抽口氣,沒想到這一切竟都是段家所為。

段詢目光僵直,總算明白,為何李彧炎登基之後,就立刻撤了他爹的官職,但——“皇上要是真如此懷疑段家,又為何要提攜臣成為宰相?”

“因為朕需要一個能將段家斬草除根的罪名。”他微笑,隨即面色一正。

“然而,朕錯估的是,凌竟然沒有防備你,小滿兒更沒有,而你也能狠心演出這齣戲,將她給丟入河中!”

事已至此,段詢也不再找借口,只是激動的想沖向前,但隨即被兵從戎一把推開。“李彧炎,你忘恩負義,要不是我段家,你也當不了皇帝!”他不過是一介商人,不過是良民中最低等的商賈罷了!

“你以為真是段家力拱,朕才能成為皇帝?要不是民心都在朕身上,你爹會三番兩次帶着朕的伯父當說客?”李彧炎撇唇冷笑。“說到底,是段家想要稱帝,偏不得民心,怪誰?”

當初段家和穆納岳接觸頻繁,正是想替自己謀帝位,可惜不得民心,更屈於他的商權霸業之下,於是不得不妥協,然而這樣的妥協只是暫時的,他一直很清楚。

“怪誰?”段詢突地揚聲大笑。“我告訴你,皇宮已經被穆納岳佔領,玉璽也落到他手足,就連皇子都被他挾持,最終你也一樣當不了皇帝!我早告訴過你玄人不祥,你就是不聽,最終還是逃不過玄人的詛咒!”

李彧炎目色陰冷,輕聲吩咐,“拖下去,立斬!”

“末將遵旨。”兵從戎將段詢從地面拖起。

“李彧炎,我死不足惜,不過是比你先走一步,我會在黃泉路上等你,嘲笑你挑了個玄人皇后,終究禍及皇朝!”

他抽緊下顎,回頭望向明小滿,卻沒在她臉上瞧見他預料中的痛苦難受。

難道,她真的還沒有恢復記憶?

“朕說過,玄人絕非不祥,真正不祥的是那些貪得無厭的人。”他緩步走回她身邊。

垂下長睫,明小滿好一會才抬眼。“那麼,接下來皇上決定怎麼做?”

“回宮。”

“我呢?”

“待在這兒,等朕解決了穆納岳,再接你回宮。”

看他幾乎要被黑影吞噬,她內心的不安瞬間高漲。“為何不帶我一起走?還是你在防備我,認為我真是殿下派出來迷惑你的妖姬?”

李彧炎只是托額低笑。“聽話,在這裏待下,如今時機已成熟,朕要立刻起程。”

“別走。”見他轉身,她隨即從他的身後擁住他。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遠離死亡了。

“小滿兒?”他詫異地回頭。

“我……”明小滿抿了抿唇,主動吻上他,望着他黝黑的眸,柔聲說:“我還想要你,還想要你……”

她怕他這一走,就無法存活,所以想將他留下,親自守護他。

她羞澀地探手滑入他的衣衫底下,掌心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頭。

李彧炎眯起眼,輕輕擒住她的手,不讓她造次。“咱們往後還有許多時間,不急。”他深吸口氣,連吻她都不能,就怕自己難以自制。

他喜歡她的大膽,可惜時間不對。

不對,他們沒有時間了!只要他一走,也許他們再也見不到面!明小滿反手抓住他,不讓他走,正欲承認自己恢復記憶,想藉此留下他之際,頸部驀地傳來一陣刺麻,讓她無預警的跌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皇上?”踅回的兵從戎來到殿外請示下一步。

李彧炎收回手,眷戀不舍的看着懷中的小女人。“從戎,備馬,朕要立刻回宮。你和垂陽留在這裏看守娘娘,不得讓她離開行宮一步。”

“是。”

待明小滿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寢殿,李彧炎則已不見蹤影。

她快步下床,推開寢殿大門,便見殿門兩邊守着兩個人,她才跨出一步,兵從戎隨即往前一擋。

“娘娘恕罪。皇上旨意,娘娘不得離開行宮。”

明小滿直瞪着他,粉拳緊握。

“放我出去!”被迫回寢殿的她,接下來的時間一直氣急敗壞的怒吼,然而守在殿口的兩人卻怎麼也不願放行。

“娘娘,請你行行好,就在裏頭乖乖待着吧。”李垂陽捂起耳朵,“這是皇上的旨意,你不如省點口水,等着皇上平定宮亂,再將你迎回宮。”

“你懂什麼?你說的事永遠不可能成真!”

“你、你這是在觸皇上霉頭嗎?你真是皇后嗎?”他也吼回去。

“我是!我是明小滿,四哥,你還不快讓開?”

李垂陽一愣,疑惑的看向她。雖說滿朝文武皆知他和彧炎的關係,但一個外族女子會知道這麼多嗎?還是……“是穆納岳告訴你的吧?你別想騙我,至今我還不太願意相信你真是皇后。”

見李垂陽說不通,明小滿把目標轉向兵從戎,至少他是相信她身份的。“兵大哥,你可還記得在赤林山上,我曾對你說你不會死,因為時候未到?”

原本一直不動如山的兵從戎頓時張大眼。“你……沒有喪失記憶?”

明小滿笑得苦澀。“該說喪失了,卻又想起。”

“你、你既然已經恢復記憶,為何沒讓皇上知道?”李垂陽再度跳腳。

糟,他一直在她面前說些不敬的話,這帳會不會在回宮之後一併算?

“我說了。”她面色不變的撒謊。

“原來皇上已經知道了,所以才要末將守着娘娘,怕娘娘急着跑回宮。”兵從戎驀地明白,趕緊道,“請娘娘寬心,無需擔憂,皇上早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穆納岳根本逃不了。”

“沒用。”

“為何娘娘如此篤定?”

“因為我看見皇上已染死氣。”明小滿看着他,滿臉凄楚。“我的眼只看得見生死,卻無法看見他為何而死,如今我只能猜穆納岳會拿皇子威脅皇上,再殺了他。”

“娘娘說的是真是假?”李垂陽嚇得臉色慘白。

“當然是真的,所以當穆納岳決定要回泰漠時,我才會在永雀殿上將鳳銜月環給哥哥,我的用意就是不要他跟,可他卻硬是跟來。”

還寸步不離。李垂陽暗暗嘆氣,不由得想,皇上早晚會為她而死。

兵從戎垂眼尋思。“但是依臣看,皇上是有備而來,如今就算皇子落在穆納岳手中,皇上也可以以泰漠皇室要脅交換。”

“不,穆納岳想當的是金雀皇帝,而不是泰漠皇帝,就算皇上滅了泰漠,他也不痛不癢。”明小滿急聲解釋,“更何況他持有皇子,就像是擁有一塊免死金牌,誰動得了他?”

兵從戎垂眼不語。

他的沉默,讓明小滿認定他已有動搖。“你認為,我和天下之間,皇上會選擇誰?”

“自然是皇后。”關於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只要是親近李彧炎的人都知道,他當初根本無心當皇帝,只是想要救他所愛。

“那麼,請你帶我回皇宮,我有辦法可以阻止一切慘劇發生。”她說得篤定,心裏卻連一點把握都沒有。

“……不,末將無法抗拒皇上的命令。”

“那你是打算眼睜睜看他死?”

“娘娘,你這種說法,豈不是在為難咱們?”李垂陽很用力地嘆氣,覺得自己的頭髮又比去年更白,相信只要再兩年,就可以和爹一樣白了。

兵從戎無法確定她話中有幾分能信,但在赤林山上,她古怪的一席話,他至今記憶猶深,而且局勢有時看得再怎麼透徹,佈局如何巧妙,總有可能也會在一夕間全數翻盤……

“不成、不成!不管怎樣,皇上已經下旨,還是請娘娘乖乖在行宮待下。”李垂陽怕兵從戎真會倒戈,快聲說道,要她打消念頭。

“放肆!”明小滿惱聲低喝,揚起她的皓腕。“鳳銜月環在此,兵都統還不聽令?”

見狀,兵從戎單膝跪下。“末將在此!”

“即刻帶本宮回皇城!”

“末將遵旨。”心一橫,他隨即走向外頭準備。

“兵都統,這樣不成!皇上要咱們看着皇后啊!”李垂陽氣急敗壞的喊,然而對方仍舊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又氣又急的回過頭,便見鳳銜月環在自己面前閃動不可侵犯的光澤。

“帝掌傳國玉璽,后持鳳銜月環,見此物如見皇上親臨,尚書大人想要抗旨嗎?”明小滿氣勢萬千的眯眼瞪他。

“……臣不敢。”

“那還不趕緊去準備?”

“遵旨。”他苦着一張臉跟上兵從戎的腳步。

蒙上面罩,穿上斗篷,明小滿騎着兵從戎為她準備的大寶駒,迎着凍骨霜雪飛馳,一路上馬不停蹄,在接近皇城外時,已是入夜,遠遠便瞧見北城門上火光如星,城門早已關上。

“來者何人?”守門將士一見人逼近,發聲吼道。

“開門,我是皇城總都統兵從戎!”他從懷裏取出令牌。

外城門上的將士一見令牌,手臂一揚,隨即打開城門。

“都統大人。”士兵拱拳行禮。

“皇宮的情形如何?”兵從戎策馬進城,沉聲問。

“皇宮被泰漠太子佔領,聽說國師被縛,皇上在幾個時辰前已回城,下令眾將嚴守四大城門。”

“是嗎?”兵從戎正要下馬,卻見明小滿已經快一步直衝皇宮。“娘娘!”他驚吼。

“快追!”李垂陽雖然累得像條狗,也只能趕緊追上,就怕一個閃失,他死個一百遍也不夠。

只是一路從行宮趕回,他已經累得人仰馬翻,怎麼她還有那麼多力氣可以策馬飛馳?

然而事實上,明小滿早已累乏無力,只以意志力支撐。

要快,非快不可!

儘管眼皮沉重得發澀,儘管霜雪不斷撲向她,讓她冷得不斷發抖,還是咬着牙,一路直往皇宮而去。

然而來到內城門,竟見大軍進駐,她被擋在門外,數十士兵衝出將她團團包圍,嚇得馬兒仰起前腳,明小滿一時沒留神,被馬兒摔落在地,還來不及反應,青冷的長劍已近在眼前。

“不準動手!”兵從戎趕至,揚聲大喝,“我是皇城總都統,刀下留人!”

霎時,包圍明小滿的士兵略退開一些,他俐落下馬,奔到她身旁。

“娘娘,你沒事吧?”

“我……”她吃痛地坐起身,突覺一道凌厲刀風逼近,下意識往後一仰,刀刀削過她的發和頸間,霎時鮮血直流。

“周將軍!”兵從戎趕緊將明小滿護在身後。“你明知道這位是皇後娘娘,居然還對皇后刀劍相向?”

周將軍是隨李垂陽到行宮的其中一位將軍,自然知道皇上早已認定她便是皇后,甚至不惜為了護她而傷人。

“她不是皇朝之人,她只是個玄人!”周將軍一喝,“來人,拿下她!玄人不祥,今日宮亂皆是因她而起,要是再留下她,必定會引起皇朝毀滅!”

他從驍驃大將軍被貶為守城小都統,全都是她害的!

守城將士一聽此言,眾人莫不騷動着,想要將明小滿拿下。

捂着頸上的傷,明小滿看着步步逼近的將士,心如死灰。

“放肆,就算她是個玄人,終究是皇朝之後!”兵從戎怒吼,揚起明小滿的手腕,環視四周。“在鳳銜月環之下,如見皇上親臨,眾將還不退下!”

眾將士見狀,這才不甘不願的退後一步,單膝跪下。

“娘娘,失禮了。”兵從戎立即抱起她,放至他所乘的馬背上。“娘娘,恕末將和娘娘同騎。”

“兵大哥,謝謝你。”明小滿虛弱的趴着,他隨即拉起韁繩,縱馬進入內城。

一進內城他們才發現,通往皇宮西宮門和南方永雀門的御西街及御南大道,全都被金雀士兵包圍,來到西宮門,就見金雀士兵竟和宮內的泰漠兵隔着宮門對峙。

“皇上在哪?”兵從戎在一列持盾士兵外圍停下,下馬詢問。

“稟報總都統,皇上在南邊的永雀門,正和幾位將軍商議要如何攻入皇宮。”

底下的士兵皆識得他,趕忙去聯絡鎮守西宮門的副都統。

就在這當頭,前頭驀地傳出呼聲,兵從戎抬眼探去,就見明小滿竟策馬直衝向兵陣列,直朝西宮門而去。

“娘娘!”他急喊,然而明小滿卻像是充耳不聞,策馬直去,更弔詭的是,守在宮門內的泰漠兵也自動開出一條路,讓她一路通行。

“總都統,這是怎麼回事?”趕來的副都統適巧看見這一幕,雙眼大瞠。

“……我也不知道。”兵從戎攢緊濃眉,半晌后低聲說:“牽馬過來,我要去見皇上。”

“小滿兒策馬進皇宮?”

“末將罪該萬死。”告知完明小滿已恢復記憶,並沖入宮中的消息,兵從戎已是冷汗涔涔。

李彧炎坐在國師府大廳內,怒目圓睜地瞪着單膝跪下的他。“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抗旨!”

他垂首不語,更不敢提明小滿差點在途中遭周將軍滅口。

一回到皇城,為了襁褓中的皇子,李彧炎不敢躁進,只是調集退避在家中的百官,挑選幾個較信任的待在國師府中,想要通盤了解情況之後,再思忖如何與穆納岳談判,豈料兵從戎竟會帶來如此可怕的消息。

“皇上先息怒,眼前必須改變對策。”一旁的烏靈始終沉着,冷厲的美目微眯,死盯着擺在桌面的皇宮分佈圖。

李彧炎緩緩坐下,大手托額。“依小滿兒的個性,她必定是想要順從穆納岳,將計就計地將皇子救出,可問題是,太多狀況難以掌握……但不管怎樣,穆納岳不會善待任何利用過的人。”

“皇上所言甚是,依臣所見,要娘娘回宮應該也是穆納岳的一步棋,他定是以皇子威脅娘娘屈服,要她引誘皇上獨自進宮,成為他的階下囚。”烏靈沉定地閉上眼。“因為穆納岳絕不會放過鳳凰門,自然想要皇上身上的水凰印。”

“那麼,你認為朕應該故意被縛?”

她緩緩張開眼。“如今凌被縛,娘娘應該會想辦法救出他,兩人共議計謀……”頓了頓,她看向他。“就看皇上願不願意賭。”

李彧炎微揚起眉,還沒開口,就有人先搶話了。

“皇上,這萬萬不可!”刑部尚書語重心長地道:“自古雲,玄人不祥,一個玄人國師再加上一個玄人皇后,這……”

雖說段詢引穆納岳叛變一事和明小滿的身份在皇上解釋過後,百官皆已知情,然而玄人皇后一事在軍中開始流傳,流言直燃向皇城百姓,已造成民心浮動。

“無稽之談。”李彧炎哼笑的口吻,令在場數位官員頓時噤口。

烏靈冷冷地看向他們,知曉他們其實想說的是,他們懷疑眼前丕變的局勢,全都是玄人所致,說不準連她這個玄人之妻也懷疑。

哼了聲,她道:“穆納岳率兩萬大軍自北宮門潛進時,國師原本可以退出宮外,但是為了救六部官員,他選擇獨自殿後,要不是國師在場,只怕你們可要死去大半了!”

那時正是二更天,六部有上百官員留守在六部部衙里,要不是凌早有防備,恐怕損傷更慘重。

她話一出口,在場官員個個愧疚的垂首。

“流傳百年的古老傳說重創玄人,讓玄人流離失所,為什麼你們可以記住百年傳說,卻忘了不久前皇朝的奢靡荒唐,和玄人的鼎力相助?”烏靈嘲弄地問。“沒能力的人才會將自己的無能推到別人身上,要張大眼,看清楚真正邪惡的是持刀殺進宮裏的穆納岳才是啊。”

她清淡的口吻卻裹着針針見血的字句,扎進在場所有人心裏。

霎時,廳上靜默無聲。

李彧炎看向廳口,看着漫天飛舞的風雪,想着他最心愛的女人竟策馬日夜兼行趕回。那般柔弱的小滿兒,竟能堅韌到這地步,他豈能不有所回報?他驀地站起身。

烏靈橫眼睨去,“皇上已有打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彧炎目光堅定的看着她。“朕要親自帶回最愛的女人,還要將你的男人完整無缺地交還到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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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皇后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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