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弼沒回答,只是看着她。
「不是喔……」她羞得垂下臉。
真是太丟人了,竟然把人家隨口說的話看得這麼認真,還覺得這麼失落……唉,難道她的喜歡已經是很喜歡了嗎?
這麼在意,這麼擔心,這麼為一個人哭……好像的確是頭一回呢。
「本王說了負責不是嗎?」有時候,他真的很懷疑她的睿智只是曇花一現,其餘時間,都蠢得令他想發火。「光是府里每個人瞧見你和本王如此親近,就都認定了你的身份,就算你不允,依舊是本王的人!」到底還要他說得多明白?她不是心細如髮嗎,為何沒察覺他的情意?
「……原來如此。」沒來由的,她覺得好失落,不是悶也不是難受,就是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王爺,就算是這樣子,我也不是非嫁你不可啊。」她感覺活力瞬間從體內被抽除,胸口像是壓上一顆大石,整個人無精打采,比生病的時候還難受。
不過就算難受,這種幾近憐憫的結合,她還是不要。
李弼瞪着她的頭頂,頓覺要不對她生氣,真的很難。「你敢不嫁?」
「嫁了又有什麼用?婚姻沒有兩情相悅,還算是婚姻嗎?」她喃喃自語,想起外公外婆的恩愛,也想起父母的鶼鰈情深,那樣的婚姻,才是她追求的目標。
這話聽在李弼耳里卻是再明顯不過的拒絕。他當然渴望兩情相悅,但她不愛他,他又能如何?
「睡了。」他低聲命令,把苦澀藏得一乾二淨。
總有一天,她總會愛上他吧。
那麼不管多久,他都等。
之後的日子許是她狀況轉好,也或許是李弼有職務在身,舒雪尹近來很少見到他,次數少到她都溜出房外偷看星星了,他也沒來抓過她半次。
她想回家,又不想回家。
坐在樹上看着滿天星斗,微冷地縮緊脖子,瞥見遠方有小小的火光,她一喜二話不說地跳下樹,一溜煙沖回牡丹卧的主房。
這個房間,是他要她待下的,可是待在這兒也見不到他,哪有人這樣的,說想娶人就娶,可想娶又不見縱影,真的是……討厭。
她討厭胡思亂想,可那男人又不給她機會問個明白,搞得她好煩,整個人患得患失,變得很不像自己。
她摸黑上床,下意識地假裝入睡,沒一會,就聽見開門聲。
正猶豫着該不該乾脆和他說清楚,溫熱的氣息就先一步逼近,接着她被輕柔的抱起,睡在一個熟悉的懷裏。
難道說在她入睡以後,他常這樣溜進房裏,抱着她睡?她只要吃二葯,便容易睡得沉,今天是因為根本還沒睡,所以才發現這一切?
「怎麼渾身冰成這樣?」
頭上傳來李弼微惱的輕斥,她更用力「木閉上眼,怕偷溜出房的事被發現的話,又要惹他發火。
可下一刻,他的雙手便滑入被子底下,輕挲着她的手,給她溫熱,使她從指尖一路暖進心裏,燙進眼裏。
討厭,明明就對她很好嘛,先前說話幹嘛那麼霸道?
她緩緩略側過身子,側躺在他懷裏,從他身上汲取更多的暖源。她真的好冷,尤其沒再見到他之後,總覺得屋子太大,太空虛,很冷。
輕撫着她發,李弼輕聲嘆,「丫頭,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愛上本王?」
舒雪尹心頭一震,緊抿着嘴,就怕自己會發出驚呼聲。不會吧,他在等她愛上他?
「一年,三年、五年?」他喃喃自語,沒察覺她在假寐。「你要本王等多久?」
那你呢?你愛不愛我?她在內心裏問着,卻沒勇氣在這當頭髮問。
「你煩人,知道嗎?」他又道。
她的心情瞬間摔落山谷,跌成碎片。
哪有人這樣的!要人家愛,又嫌人家煩!
「你煩得本王心神不寧,煩得本王滿腦子只有你,你到底還要本王如何?要你一份愛,有這樣困難嗎?」
舒雪尹再度怔住。
「天底下怎會有這麼煩心的玩意兒?」他又嘆。
她笑了,淚水也同時滑落。
呵呵呵,原來是這樣子啊,他說煩,就是愛呀!
她無聲笑着,淚水卻掉得很兇,一串串地濕進他的衣袍,教他微訝地垂眼,長指撫過她的頰。
「怎麼哭了?誰歁你了?本王在此,還有人敢欺你?」
就是你欺負我啊!舒雪尹在心裏笑罵,死也不張開眼。
這是他的秘密,也是她的,她要藏在心裏回憶一輩子。
「還是又不舒服了?」他氣惱自己的束手無策,只能再抱着她坐直些,輕拍她的胸口。「唉……別讓本王這麼傷神好嗎,你這磨人的丫頭。」
她笑着哭着,一掃陰霾,在他的拍撫里,享受被獨寵的特權,慢慢一路沉進夢鄉。
這一夜,是近日內她睡得最安穩最香甜的一夜。
翌日。
「福寧!」
福寧立即從院落遠遠一端疾步飛來,三十歲的臉已經快要老化成四、五十歲。
「王爺?」最近王爺脾氣不大好,府里的下人逃的逃、跑的跑,就只有身為總管的他最可憐,想逃都逃不了。
「本王不說了,外頭所有的花全都要移平嗎?」伯父說,就算是花也有可能會引起雪尹的病,早早吩咐要移除的,偏是沒人去辦。
說不準雪尹的狀況時好時壞,就是這片花園在作怪!
「可,可是這些牡丹是夫人……」
「本王的話,你膽敢不從,倒是從着那早已死了二十年的人?!」
「王爺,奴才只是想說,那些牡丹是夫人栽種的,王爺難%毫無理由地就要將這片牡丹移除?」福寧轄出去了,就為了留下那一大片的牡丹花。
「閉嘴!」李弼怒極,大掌擊向黑檀矮几,矮几立地碎裂成片。
「發生什麼事了?」舒雪尹輕快的軟嗓從迴廊傳來。
李弼聞聲,快步走向她。「你想死嗎?不是要你在房裏好好待着?要是出來又遇風,氣喘再起,你瞧本王怎麼治你!」他惱着,趕緊將她拉進偏廳,示意一旁的黎少秦趕緊掩門。
舒雪尹啼笑皆非。明明他說話很兇狠,可現在的她一點都不怕了。
「王爺,我好多了。」她展笑。
「還不夠好。」至少跟他初識她時相較,還差太多。
「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他拉着她在棉榻上坐下。
怎會沒事?她剛才明明聽到他們在說牡丹花……
看着前方的矮几碎片,又看向福寧慘淡的表情,最後她的視線落在公孫燕身上,只見她輕努了努嘴。
舒雪尹立即心領神會,看來前幾日這男人雖不在府里,在外頭也肯定發飆數回了。
「王爺,今天天氣挺好的。」她更賣力地笑。
李弼支手托腮看着她,等着下文。
「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不好。」他不假思索地搖頭。
她馬上扁嘴。「為什麼?」
「因為你身體不好。」
「哪有?我已經好了!要是再天天把我關在房裏,不讓我晒晒太陽,我才真的會發霉。」她覺得身上已經快要長出香菇了,給她晒晒太陽的權利吧。
「若你身子已好,為何都不笑?」
「……王爺眼睛有問題嗎?」她眯眼瞪他。
她笑到臉都快僵了,就連睡醒的時候嘴角都還往上勾呢!
「你說什麼?」換他眯眼瞪她。
嘆口氣,舒雪尹抓起他的人,開始啃。
「你在幹麼?」對於她突來的舉措,李弼愣住。
她的咬勁極輕,與其說在泄憤,倒不如說是……調情?
「我餓了。」她正色看着他。「我很餓很餓,再不給我東西吃,我就要吃你了。」
「你餓了?」他濃眉微揚,笑意漸露。
她多日食欲不振,現在喊餓,這是好事。
「嗯,皇城裏不是有很多茶樓什麼的?我想去坐坐,上次御鳳郎大哥帶我們去的那家茶樓就很不錯。」
「呃……請稱呼屬下的名字即可,不要再加大哥了。」黎少秦小聲說,這福份,他消受不起。
「那樣太不尊敬了。」
「一點也不會。」他呵呵笑,瞥見主子猶豫的眸色,隨即說:「王爺,不如這樣吧,若是雪……舒姑娘想吃點不同的東西,不如就上鳳凰樓吧,那兒菜色極多,又有說書人曲倌唱曲,舒姑娘絕對會喜歡。」
「喔喔~」舒雪尹小臉立即發亮。「王爺,我們走吧。」